小丫鬟是个仔细人,将锅里的热粥倒出来后,还帮着洗干净了锅。“小和尚,你们做和尚也要挨打吗?我这儿有膏药,你要么?”
离小禅摇头不语,弯着腰帮着舀水刷锅。
离小君默默地走开了俩步,果然不分什么年头都看脸。长得好看的,到哪儿都讨人疼。
离小君站在甲板上,侧耳听着船舱里嬉笑着玩着叶子牌。
第3章 柳大夫不讲江湖道义……
“喜妹妹又赢了一回,这牌我可玩不下去了,攒了几年的家底几天就被喜妹妹给掏空了。许公子,你可得好好管管喜妹妹,别让她再赢钱了。”
“我也不知这些日子手气会这般好,往常,可都是我输得裤腰带都勒不住。云锦姐姐若是真没钱了,那、那我还你一些——我不是真想赢钱的。”
许公子摇着折扇,笑道:“我的傻喜儿,有姚公子在,你尽管赢钱,姚公子会给你的云锦姐姐包圆了……”
纱影叠叠,离小君勉强能认出四个人影,俩男俩女正围着窗旁的方桌打着叶子牌。
“喜妹妹又赢了……”
离小君被离小禅攥着袖子离开时,经过窗边,侧目望了一眼,只刚那一眼,离小君就瞧见那圆脸姑娘耳轮宽阔,唇红齿白,是个极好孕的面相。再观另一姑娘,人中扁平且有横纹,极难怀孕还易难产。
再观那圆脸妹子跟前已经攒了小小一堆的碎银子,离小君心下有了猜测。
离小君故意落后半步,微微拔高声音,足以让船舱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哥,我早些时候听妇人上香时说笑,说自己如何发现怀孕的。有人说是梦到了蛇咬了她一口,有一妇人却是厉害了,说是发现自己玩牌总能赢钱,短短几日甚至将儿子的聘礼都赚了来……”
“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船舱里顿时安静了,拿着叶子牌的手都有些抖。
三人惧是低头盯着喜儿的肚子。
喜儿深吸一口气,到底没忍住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我——”
“船家,请大夫!”许晋清是杭州城内第二把手许同知的独子,昨日正受好友邀约来游湖。虽听着小和尚说笑话,但是却鬼使神差地信了。
想他许家三代单传,他虽早早娶亲,但是膝下却无一子。虽不信小儿痴话,但是万一呢……万一许家有后了呢?
离小君故意走得极慢,看着船家急匆匆走过身边,等着人拦他下来给他打个赏。
小丫鬟弓着腰追了出来,跺了跺脚。“闯祸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不是让你们切莫冲撞了贵人吗!许公子可是许同知的独子,他的事儿,岂是你们能八卦的!”
离小禅的脸上有一瞬的慌乱,却仍不忘将离小君拉到身后护着。“此事,少不得要麻烦姑娘帮着周旋一番了。”
“若是我家姑娘真有身孕,还能讨个好……若是没,就端看许公子决断了。罢了,你们快点儿走吧,我家姑娘心善,定会为了你们周旋的。”
小姑娘将人送到岸边,这才捧着早膳进了船舱伺候去了。小和尚可怜,她少不得要求一求她家姑娘。
离小禅沉着脸,攥着离小君的胳膊拖着上了岸,压低声音训着。“你可知那姑娘垂发未梳起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未婚先有孕,又是连日嬉戏于游船上,可岂是寻常姑娘?若那公子是个心善的,说不定还能有个好造化,若是个心狠的,怕是一碗汤药了结了……”
离小君愣住,“观那姑娘面相,定是个有福之人……”
“离小君!你难不成忘了,老头被人砸了算命摊子的事了?老头教的面相,能准吗?”
离小君茫然地眨眼,她的面相可是跟江湖中看相先生学的,真真假假混着说一通,十之七八总能中的。总不能她第一回 出手就运气如此差,就撞上了不准的。
离小禅瞧着离小君这会儿还有功夫出神,气恼地捏着离小君的脸。
“哎呀,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你快回灵官庙躲一躲,这几日都别出来了。”离小禅一直冷着脸,将离小君送到了山脚下才折了回去。
离小君这才恍然想起,无离子是一个正经的道士,灵官庙里的藏书颇杂,无离子不光自己自学,还酷爱教学。离小君二人没少受无离子荼毒。
离小君丧丧地往山上走,不对呀!她可是跟离小君一起上了戏船的,那个许公子若是要怪罪下来,离小禅一定会牵连!
她不能跑!不能丢下离小禅不管!反正她的命就是捡来的,不带怕的。
打定主意后,离小君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山。到底还是怕官家找麻烦,溜到了岳庙的后门,缠着虚淮师叔给整来了一套僧衣。
“哼!离小禅竟然对我甩脸子!我一定要赚一大笔银子砸他一脸,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离小君蹲在角落里,看着摊子上臭着脸忙碌着的离小禅,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做什么骗子——呸,是做什么营生呢?
离小禅灵光一现,脑子里顿时有了主意,唔,是时候捡起自己初入江湖时的老本行了!
离小君寻着原身的记忆,找到了一家药铺。
离小君理了理僧衣,双手合十,一脚跨进了药铺。“阿弥陀佛,小和尚下山来化缘,施主可愿给点儿方便?”
柳大夫弯指给了离小君一个爆栗子。“昨日还是道童,今日就是小和尚,你如此不讲究,就不怕道祖和佛祖怪罪于你吗?”
离小君抬头,嘿地笑出了声,也是巧了,药铺里的大夫就是给她治头的柳大夫。
西子湖畔有俩间药铺,一东一西。柳家药铺在西面,没坐堂大夫只卖药材,且只有柳大夫一人管着药铺。只有山上的寺庙穷,请不起东面的宝霖堂的大夫,才会请柳大夫看一看小病小痛。
柳大夫整理着刚收来的药材:“你的头好全了?”
“没好全,还晕乎着呢!要不然不会连救命恩人柳大夫都没认出来。”离小君讨好地笑眯了眼。“老头心狠,逼着重伤未愈的我下山来赚银子了呢。”
柳大夫早年丧妻丧子,见着孩童总要逗一逗。“所以你就偷了僧衣来我这儿化缘?想将医药费都化了回去?”
“嘿嘿,哪能呢!”离小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小光头,“我就是想跟柳大夫谈一个合作。”离小君不给柳大夫拒绝的机会,忙将她的合作说了。
第4章 俊书生不讲江湖道义……
“我以我的道袍为抵押,我从药铺赊膏药出去加价卖,扣除膏药的本金,利润我八你二。若是卖不掉,我将膏药还回来赎道袍。保证绝不会让柳大夫你亏着一个铜板。若是我卖出去,柳大夫可就是人在家中坐,银钱天上来。怎么样,心动吗?”
经过离小君的观察,因为大雪封路一时间岸边踩的人又多,雪化成冰,猛地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正好,他可以借机卖膏药。想当年,他卖的狗皮膏药可是整条街的一绝!
虽然离小君不知柳大夫的膏药药效如何,但是区区一个摔伤,本就三五天就能好全了,但凡跌打损伤药都有效。
柳大夫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离小君,虽然离小君满口都是为他着想,但是却忽略了破道袍恐怕连几个铜板都不值。
“这破道袍可不值钱,抵不了几个铜板。若是你有其他贵重的东西押着,你八我二倒是显得诚心。但是就这破道袍,最高只能五五分。就这五五分,我也是几个铜板险中求。”
离小君一口应了。“柳大夫,您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发财的!”离小君很清楚,柳大夫压根不缺那几两银子,能应了她这个荒唐的合作,无非就是愿意帮她。
离小君加紧准备着,若是等冰都化了,那她的膏药可卖不动了。这般就要白白错失赚钱的机会了。
1罐膏药2两银子,最多可制10张狗皮膏药,1块狗皮50文。离小君算了算,这般一算,一张狗皮膏药,光材料就要250文,再加点儿手工费250文,半两银子妥妥的。
离小君借了一挂布袋挂在胸前,将东西都放了进去后,就往岸边走去。
要想赚钱必须要有套路!只要套路深,银子自己会长脚。
离小君大跨步地在雪堆上踩着跺着,完事儿了后又捧了雪盖在脚印上。做完了这一些,就去桥边的树下蹲着等人来。
一小会儿,对面走来一个踮着脚走路的男人……
这般走得小心翼翼,不是摔怕了,就是看人摔怕了。
摔!摔!摔下去!
那男子似是能听见离小君的加油鼓励,没走出五步远,一脚劈叉滑了出去!
离小君赶紧从角落里奔了出来,乐了,这人他熟!
刚在岸边都摔了一回了。
离小君努力地控制住上翘的嘴角,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施主,你还好吗?雪地路滑,你可小心脚下呢!”
可怜贺清越一弱书生被强劈了个叉,捂着胯声音都梗了。“好疼——我都瞅着没人踩过的地儿走,怎么还能摔着呢,以、以后,我再也不来游湖了!游湖可太难了!”
“佛说,人生之逆境,如淤泥生荷花,淤泥软绵绵,荷花别样美。摔一次,摔二次,擦点药,又是一俊俏书生。”
贺清越被一番醒世良言激得天灵盖冲破了束缚!胯不疼、疼也不重要了!
贺清越扶着离小君的手抖抖抖着站了起来,坚强地抖了抖裘皮袄子,“小和尚言之有理!我这就找医馆擦点药!以后我又是一个好……”
“巧了!我这儿有药。”
贺清越:……不知为何,心底突然荡漾起了一丝丝不大别样的情绪。
“那真的,有点儿好巧……”
贺清越看着离小君手里左手拿着狗皮,右手拿着一竹片正往罐子里挖出一坨黑乎乎的膏药……
“佛说,缘分就是你需要我时,我在。”
等离小君制好了一片狗皮膏药,贴心地问道:“施主,您哪儿疼?”
贺清越的胯又隐隐作疼。
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让□□去。“这膏药,哪儿都能贴吗?”
离小君重重地点头,“嗯!我这膏药可不得了!传说可是神仙铁拐李传下来的秘方!就这一片你别看瞧着不好看那可是上好的狗皮,加上治跌打损伤的膏药,俗称狗皮膏药!哪儿痛贴哪儿,保准不出三日,病痛全消!”
贺清越深吸一口气,他想说他胯疼!但是对着一个小和尚,他又开不了口。
再一看黑乎乎的膏药贴到□□——嘶,画面太美,不敢往脏了想。
贺清越话到嘴边绕了一圈,“我刚摔了背。背疼。”
离小君自诩品德正直小和尚,从来不揭穿施主的谎言。施主说背疼,她就信。
离小君欢喜地应了,顺带还赠送了配套推伤,才将狗皮膏药正中贴在了贺清越的背上。“一共半两,小和尚多谢施主惠顾。”
贺清越掏出半两碎银递给离小君后,扭头夹着腚就走。没想到慌不择路,才走出去十几步,身子一斜坐倒在雪地上了。
离小君:……她都没做好准备再宰人一刀。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江湖艺人,离小君抽了自己一巴掌,别笑~~~
离小君飞奔着过去将人扶起来,“施主,您怎如此不小心,这回又摔着哪儿了?佛说……”
贺清越不等离小君说完禅语,默默地摸出半两碎银,堵住了佛再说。“再来一份,这回我自己拿回去贴。”
离小君一口应了三两下又制了一贴狗皮膏药递给贺清越后,目送着捧着狗皮膏药的贺清越离开……
贺清越刚走俩步,身子一踉跄,离小君赶紧将人扶住。
贺清越急道:“我这一回,没、没摔着。不用那狗皮膏药。”
离小君看着贺清越额头都急出了汗,摇头叹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比起狗皮膏药,施主你可能更需要这个——平安符。”
贺清越虽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会儿已经回过味儿来,他这是遇上了佛门流氓了!这是仗着自己头上光,强买强卖呢!
贺清越越想越生气,气鼓着脸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丢给离小君,“我就是摔死了,你也莫要扶我!”然后,贺清越一脚一脚重重地走了!这一回,倒是没摔着。
离小君可是资深江湖人,自我宽慰手段十分了得,半点儿不在意别人的黑脸。“嘿,这书生气性可真大,自己走路摔着还生气。”
有贺清越开了个好头儿,离小君将这一块地划为了自己的地盘,将底下的冰路用雪粉饰一番,窝在角落里等着小兔子入坑。
作为江湖人,蹲人也是十分讲究的。不挑壮得摔得结结实实还不哼唧一声的人,不挑穷人,不挑难搞不生财的。一切随缘,不差钱是最重要。
离小君等啊等啊,等过了五波人,终于又等来了一个带着帷帽的粉衣姑娘和老嬷嬷。
老嬷嬷扶着粉衣姑娘小步走着,“大姑娘小心脚下,过了前头的小桥就是莲觉庵。老夫人就算是日日在庵堂吃斋念佛,但是大姑娘的婚事还是要老夫人点头的。大姑娘,你莫急。”
莲觉庵?西子湖西的临湖大庵堂,向来只有杭州城内的贵人女眷才有资格入住。看来,这粉衣姑娘来头不小。
粉衣姑娘握紧了拳头,“我知晓的,老夫人心善。若是他们都要逼我,我就投湖——”
“大姑娘,不可啊!切不可这般——”
离小君一听就知粉衣姑娘被逼婚了,还誓死不从,这故事听着代入感极强,她这会儿都已经开始难受了!
但是,这是一条受了诅咒的劈叉的冰路!
从不曾饶过可怜人!
“嬷嬷,我这是无力可走了啊——”
岳倾宁气极一脚踩在了雪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老嬷嬷眼疾手快地俯身冲了过去,以手撑地将岳倾宁护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