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提议:“等我把画拿给你再给钱吧。”
顾忱却不以为意,直接拿出现金给她,又递给她一张名片,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画寄到这个地址。”
沈意眠点点头,将名片收进口袋里装好,郑重其事地给顾忱九十度鞠躬:“谢谢先生。”
她突然这么客气倒让顾忱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之前古灵精怪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他抬表看看时间,放下手臂时,一辆黑色迈巴赫从路口拐了进来,稳稳停在面前。
下一刻,小谢从车里出来,动作利索地去开车门。
他偷偷瞥了一眼顾忱身边的女孩,心中一怔。
什么情况?
这不是那个美术馆前面卖画的小骗子吗?
沈意眠见顾忱的车到了,赶紧后退一步,“先生,画我会尽快寄给你的,那我先走啦。”
转身没走几步,旁边酒吧出来几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个个面色潮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几人与沈意眠擦身而过,其中一个踉踉跄跄地撞了她一下,抬头看到她的脸时,突然就看着她笑。
“对……对不起……”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些毛毛的,不自觉就裹紧了衣服加快步伐。
“小妹妹,跟哥哥一起去玩啊?”
那几个男孩也跟上来,笑嘻嘻地在旁边歪着头跟她说话。
沈意眠皱起眉,想要离那扑鼻的酒气远一些。可她往边上让一步,那几人就进一步。
她此刻就是十分后悔,真不该来这鬼地方。
正想着要不要跑,身后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几人纷纷回头,看到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男人迈腿从车里下来。
他眉眼深邃,身形颀长,一开口,嗓音浑厚又低沉:“沈意眠,过来。”
沈意眠有种得救的心情,赶紧跑到顾忱身边。
那几人一看两人认识,男人又像不太好惹的模样,立马知趣地离开。
顾忱站在敞开的车门前,转头朝沈意眠示意:“上车,我送你回家。”
沈意眠此时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赶紧上车。
看着窗外道路变宽,灯光渐亮,她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家住哪?”
顾忱问她。
“城南区滨河路——”
沈意眠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滨河路是城南区有名的别墅区,她这么一说,岂不是与她之前“缺钱”“家庭困难”的说法自相矛盾。
不符合人设啊……
她赶紧一个急刹,改口道:“附近的集文路……”
说完,她还怕顾忱起疑,特意解释了句:“集文路好多人都不知道,所以我一般都和别人说滨河路,比较有名嘛,呵呵……”
她心虚地偷偷看顾忱一眼。
好在后者神色平静,并没有多问。
顾忱的车内非常干净,视线范围内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像是平时都没人坐似的。
宽敞整洁的车厢内,还有一股极好闻的香味,像是沐浴过后的肥皂清香,又像是衣服刚烘干时那种干净蓬松的气味,似有似无的在车内飘绕。
沈意眠对味道敏感,像小狗似的使劲吸了吸鼻子,顺着气味的来源嗅探。
越靠近顾忱,那气味遍愈发浓郁。
顾忱见她伸着脖子在身边闻来闻去,有些莫名地问她:“怎么了?”
沈意眠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正笑了笑,“没事没事,就是……”
她又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你好香啊。”
“……”
顾忱一时语塞。
面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像这种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意眠也觉得车内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连忙从他脸上收回视线朝车内四处打量。
低头间,她突然看到后座储物盒里有些眼熟的草莓软糖,颇为意外地看向顾忱:“这是我给你的糖吗?”
顾忱朝那储物盒看了一眼才意识到她指的什么,而后“嗯”了一声。
沈意眠随手从里面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问他:“这个糖很好吃吧?你是不是舍不得吃,所以吃得这么慢啊?”
这么一想,好像她这个逻辑也说得通。
总比说“我不吃糖,放这忘了”要好一些。
顾忱思索几秒,顺着她的话,又随口“嗯”了一声。
沈意眠嘴里舔舐的动作一顿,立刻懊悔地耷拉下肩膀,长叹一声:“唉,早知道我就多给你一些了。”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啪”地一拍大腿:“哎呀,刚刚这颗我也不该吃的!”
看她这副样子,顾忱忍不住好笑:“不用,够吃了。”
沈意眠低头去看那些糖。
她数了一下,一共五颗。
本来有六颗的。
都怪她。
深夜的路况通畅,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集文路。
小谢在前面提醒:“顾总,到集文路了。”
顾忱看了看窗外,转头问沈意眠:“哪个小区?”
沈意眠喉中一哽。
她怎么知道。
她也不住这啊……
看着窗外滑过一家便利店,她灵光一现,赶紧指指路边:“就把我放这吧,我正好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顾忱朝她口中的便利店看了一眼,吩咐小谢停车。
小谢正准备下去给沈意眠开车门,后者已经自己麻利地推门下车。
关上车门,沈意眠弯身朝车里挥了挥手,“顾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走啦~”
顾忱浅浅点了点头,又嘱咐:“买完东西就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啦。”
沈意眠冲他弯眼:“晚安啦。”
见沈意眠转身,小谢立刻发动车子。
顾忱在身后突然出声:“等一下。”
小谢一怔,踩在油门上的脚立马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顾忱才道:“走吧。”
小谢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问,将车驶离。
另一边,便利店的门在沈意眠身后晃晃悠悠地关上。
沈意眠回头看向外面的街道,直到那辆迈巴赫的尾灯消失在视野,她才松了口气地从便利店出来,站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楼上楼下都熄了灯,黑黢黢一片。
沈意眠蹑手蹑脚地上楼,路过裴舒玉卧室时特意停了一下,确定没听到任何动静,她才放心地走到自己卧室门口。
她走的时候裴舒玉刚去闺蜜家打牌没多久,据她推测,等她回来时一定很晚,照理来说不会再去她房间看她在不在。
她正庆幸着今晚逃过一劫,生意也顺利,心情有点好。
卧室的灯突然“啪”的一声打开。
一个长发女人从她床上坐起来,脸色森白,动作僵硬,怒目圆睁,像要找她索命。
沈意眠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尖叫着就往房外跑,边跑边叫:“妈!妈!我房里有鬼!救命啊!”
“有屁的鬼!是我!”
裴舒玉气得一把将脸上的面膜扯下来,从房里追了出来,“老娘等了你一个小时,面膜都干脸上了你才回!”
沈意眠听到母亲的声音,一脸懵逼地回过头,脑袋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什么情况。
“妈~你……你在我房间干嘛呀……哎呀吓死我了~~~”
就刚刚那么一下,硬是让她炸出一身冷汗。
裴舒玉看她那个劫后余生的表情好气又好笑,“你还知道怕啊?这么晚回家,你想干嘛啊?啊?人比鬼恐怖多了你知不知道?”
沈意眠心虚地抓抓脸颊,“我……我去辛歆家了,聊天忘了时间。”
裴舒玉睨她一眼,“去辛歆家你偷偷摸摸的?我跟你说啊,现在你爸不在可没人护着你,刚放寒假就去外面野,你是不是觉得你妈收拾不了你?”
“那哪能呢……”
沈意眠狗腿子地嘿嘿一笑,“您什么时候都收拾得了我。”
裴舒玉再三追问,沈意眠自然不可能对她如实供出酒吧的事。
以她妈那个脾气,估计得扒了她三层皮。
况且沈立不在,连个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当晚裴舒玉大概是在牌桌上赢了不少,没有对她追根究底,只又恐吓似的教训了几句就放了她去睡觉。
第二天,沈意眠就将精挑细选的作品寄到了顾忱名片上的地址。
毕竟是两千块钱。
服务效率得跟上。
包裹到时,看着运单上收件人的名字,总裁办里没有人敢动。
直到顾忱从外面回来,亲自把那个圆柱形的不明物体拎进了办公室。
他也不知道沈意眠怎么想的,将画筒外面包了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木乃伊。
正拆得吃力,外面高泓打来电话。
“顾总,顾董来了。”
第6章 人约到了
顾忱停下手里的动作默了几秒,回复:“知道了,请他进来。”
高泓挂了电话赶紧站起来,倾身朝顾鑫年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鑫年冷冷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满他这个集团董事长来下级单位还要被通报。
进了总裁办公室,地毯上七零八落的散着一些泡沫纸。
难得见顾忱办公室里竟有些凌乱,顾鑫年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我买了点东西。”
顾忱走过去,示意顾鑫年到沙发那边去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顾忱开始沏茶。
“您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吃饭,那我只能来公司找你了。”
顾鑫年从包里拿出一盒茶叶,“前几天老唐送的,知道你喜欢茶,给你拿了一盒。”
顾忱浅笑着接过来,“不是我不回去,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
“是吗?”
顾鑫年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不是因为怪我?”
炉上的茶水开始沸腾,顾忱伸手拿起茶壶,给顾鑫年面前的杯子里倒上热茶,淡声道:“怎么会。”
顾鑫年拿起茶杯,叹了口气,“你啊,从小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你别怪我,我知道这几年你在建设这边做得很好,现在不是说要赶你走,而是地产转型这块我很看好,陆北市场又大,我需要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人来接手。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你不要有什么情绪。”
顾忱抬头,波澜不惊地问:“谁说我有情绪?”
顾鑫年顿了顿,放下茶杯神色稍敛:“那你南铁的项目怎么一直不交?”
顾忱扯了扯嘴角。
他还奇怪顾鑫年怎么突然会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南铁的项目是顾氏建设这几年在啃的一个大项目,花了他很多心血,眼看着就要谈下来的时候,他就收到了调任陆北的消息。
这个项目规模很大,涉及到的细节特别繁琐,光是整理资料就得需要很长时间,更何况还有后续的一些工作都没有完成。要快速交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知道,自从他的调任状下来之后,顾钧那边就一直盯着这个项目,生怕他留下个烂摊子。
“哥跟你说的?”
顾鑫年知道顾忱心思缜密,也不否认,只道:“你也别怪你哥催,这个项目大家都很紧张,你这边该放手的就放手,要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
顾忱不徐不疾,“一切都是正常流程,您放心。”
他不反驳,也不解释。
看上去听话,却总攒着一股韧劲。
顾鑫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顾忱的手臂,“行,那我走了。”
送走顾鑫年,顾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短短十几分钟,他已经听清了顾鑫年的弦外之音——
懂事些,别跟你哥抢。
说是哥哥,其实顾钧也只比他大了一岁。
九岁时,他跟着靳娴来到顾家,这个几乎跟他同龄的“哥哥”对他就一直很冷淡。
那时,靳娴总劝他,说顾钧母亲早逝,他们又是后来人,要他多让着顾钧点。
两年后,靳娴生了顾廷,顾鑫年很高兴,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爱。
从此,顾忱既要照顾弟弟,又要让着哥哥。
顾家那些亲戚们也说,作为“外人”,顾鑫年对他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要他懂得“感恩”。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把事情装进心里,大家也习惯了他的“懂事”。
没有人再去关注,他到底要什么。
顾忱收回思绪,将刚刚顾鑫年拿过来的那盒茶叶放进一旁的柜子里,回头看到地上的泡沫纸,才想起来包裹还没拆完。
他拿起刀继续,又花了近十分钟,才看到黑色画筒终于露了出来。
取出画后刚松口气,一包用泡泡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又从画筒中央掉了出来。
顾忱叉起腰看着那包东西。
满眼无奈。
这到底是什么?
套娃吗?
他逐渐失去耐性,干脆拿着刀往泡泡纸上用力一划。
“哗啦”一声,一堆粉色糖果从包装袋里掉出来,噼里啪啦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