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愣了一下。
弯腰仔细一看,全都是草莓软糖。
他车上那种。
粉红的包装袋上印着卡通猫咪头像。
正望着他笑。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有些荒诞地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
那丫头是真的以为他舍不得吃,给他买这么多,生怕他不够。
他随口的一句话,她却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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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歆的报名费终于赶在开班之前交了过去。她问起时,沈意眠怕她不好想,只说是找亲戚借的钱。
其实从上次她就看出来,只有她的画卖出去,辛歆表面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应该有些不好受。
培训班的课程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春节也只放了三天假。
忙忙碌碌间,一晃眼就到了开学。
开学第一周,班主任就公布了英德中学和顾氏建设合作的“萌芽基金”项目,鼓励班上经济有困难的同学报名参加。
英德中学每个年级设有四个艺术特长班,是江临招收艺术特长生最多的中学之一。
而“萌芽基金”就是顾氏建设和教育部针对艺术生学费高昂这个问题而发起的国家公益项目之一,早在去年就与英德中学接洽,终于赶在春节之前将项目细节定了下来。
为了保护学生们的自尊心,这次的报名都是采用匿名形式,由各班班主任私下联系审核,全程都不会泄漏给其他无关人员。
因此辛歆报名这事,私下里只有沈意眠知道。
这次报名的学生很多,远远超出了当初项目组预计的人数。考虑到中高考在即,项目组最终决定将这一期的“萌芽基金”优先给予毕业班的学生。
名单定下来之后,顾氏建设宣传部部长马上将终稿发给总裁办报批。
但顾忱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去陆北之前的交接工作,那封申请审核的邮件躺在他的邮箱里,一直是未读状态。
宣传部部长小心翼翼地去问总助高泓,高泓见顾忱忙得连饭都不能按时吃,只能在电梯里抽空问他:“顾总,那个「萌芽基金」项目名单下来了,宣传部那边等着批。您要是没时间,我来处理?”
顾忱手上项目太多,一时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问他:“哪个项目?”
高泓跟着他走出电梯,“就是跟英德中学合作的那个帮扶公益项目,萌芽基金。”
听见“英德中学”四个字,顾忱沉吟想了一会儿。
进入会议室前,他转头对高泓道:“打印出来给我,邮箱里东西太多了。”
会议结束后,高泓将打印好的「萌芽基金第一期」项目执行书放到顾忱的桌上。
其实这是个很小的项目,按照以往,只要他说一声,顾忱就会让他代为处理,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自己来看一眼。
顾忱拿起文件,直接翻到名单那页。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奇,他就是想看看,那上面有没有他预想中的名字。
为了确认他看了两遍。
初三的学生有五名。
但就是没有那个“沈意眠”。
“报名名单有吗?”
顾忱突然问高泓。
高泓一愣,想起早些时候宣传部那边发来的某个文件里似乎有,便赶紧道:“我马上确认一下。”
他也是奇了怪了。
报名名单就更不重要了,也不知道顾总今天是怎么了。
十分钟之后,高泓将报名名单打印出来拿到顾忱办公室。
顾忱正在打电话,只瞥眼匆匆浏览了一遍。
还是没有沈意眠。
也许是因为面子。
也许两千块的确够了。
顾忱挂了电话看着名单默了半晌,吩咐高泓把批复流程走完。
距离在陆北上任的时间越来越近,顾忱手头上的交接工作只剩下南铁这个项目还在收尾。
清明过后,高泓开始给他收拾办公室,将一些私人物品分类打包。
当初沈意眠寄过来的的两幅画,此时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墙边的柜子里。
那天之后,顾忱忙着工作上的事,无暇顾及,连框也没裱,此时倒是方便了收纳,省得再找专人搬运。
高泓不知道这画的来头,但能出现在顾忱办公室里的画,据他估计肯定是价值不菲,没有八位数起码也有七位。
顾忱这人平时没什么喜好,唯独中意观星和收集艺术品。办公室里的画除了靳娴的作品,大多都是他从拍卖会上所得的名家作品。
这次搬家,顾忱嫌麻烦,也不准备全部带到陆北去,剩下的,就当是送给顾钧了。
高泓对艺术一窍不通,摸不准顾忱这方面的偏好,于是谨慎地向他确认:“顾总,这两幅画要一起带走吗?”
顾忱百忙之中掀起眼帘朝高泓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旁边那个黑色画筒才反应了几秒,说:“带走吧。”
到了下午,高泓接了个电话,立刻就向顾忱汇报:“顾总,沈行长约到了。”
沈立是晋合银行去年上任的行长,前段时间一直外派,顾忱这边一直想约,时间上却总是对不上。
这些年顾氏建设和晋合银行的合作很多,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项目都要通过晋合。
顾忱一直想和这位沈行长搭上线,为顾氏争取一下更低的贷款利率。
这一约,几乎是约了半年,现在他人要走了,人倒是约上了。
虽然他马上要去陆北,到时江临的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但晋合银行在全国都有网点,保不齐他以后还需要沈行长这个人脉。
况且他能在陆北待多久,会不会回来,这些都是未知数。
所以这个约,他还是得赴。
饭局定在周末,地点就在北城区的得月楼。
高泓特意订了一个顶楼山景包间,位置僻静,环境也雅致。
到了五点,裴舒玉还在房间里化妆。
沈立在楼下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又不敢上楼催。
直到又过了十分钟,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一看到沈意眠从厨房出来,立刻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去催催你妈,都几点了……”
沈意眠幽幽瞥他一眼:“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我还小,还想多活几年。”
沈立痛心疾首地指着她:“亏我平时对你这么好,关键时刻一点也不知道帮帮你老爸。”
沈意眠将手里的车厘子扔进嘴里,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急什么呀……妈弄完就下来了,你越催她越慢。”
两人在楼下又坐了十分钟,沈立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终于忍不住上楼,从卧室探进头,言语间小心翼翼:“老婆……好了没有啊……五点半了……”
裴舒玉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手一抖,口红擦出了嘴唇范围。
她回头狠狠瞪沈立一眼:“催催催!这下好啦!我口红涂歪了!”
沈立喉中一哽,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行行行,你慢慢化,大不了就是迟到嘛……”
裴舒玉斜他一眼,擦了擦唇边的口红印,又看看镜子,终于站起身来,“好了好了,走吧。”
第7章 你掉厕所里了?
两人走出卧室,裴舒玉看了一眼楼下的沈意眠,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立,“我说你,这种场合带眠眠去干什么?她都要中考了。”
“那不是人家邀请的我们全家吗?再说,眠眠这段时间天天画画到半夜,也该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别把孩子累垮了。”
沈立步伐紧凑,着急地一把搂过裴舒玉的腰:“哎哟姑奶奶,走快点,真要迟到了。”
另一边的得月楼里,顾忱带着高泓已经早早的到了。
这是他的习惯。
不管约会对象的年龄地位,他都喜欢提前一些,从没迟到过一次。
沈立一家到达时,高泓已经站在一楼门口迎接了。
沈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躬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高泓礼貌一笑,欠身给他带路:“沈行长客气了,是我们来早了。”
沈意眠不知道今天父亲要见的是什么人,她也不太关心。
这种饭局她从小就参与了不少,她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就只当是过来吃饭的。
得月楼她还是第一次来。
这个餐厅建筑是中式风格,外表有点像古装影视剧里的那种八角亭,内里却装修豪华设施先进,旁边就是江临市郊有名的月华山。
她观光似的地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跟在沈立和裴舒玉身后到了包间门口。
包间的门是手工雕刻的木门,花纹古朴别致。
门的一侧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包间的名字——“蒹葭”。
沈意眠一时被门口的装饰吸引,停下脚步细细观看。
沈立跟着高泓一进门,里面的人立刻站起身来,伸手向他寒暄:“沈行长,终于见面了。麻烦您跑这么远过来。”
“哪里哪里,多谢顾总的邀请,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沈立一边和说话的男人握手,一边将妻女让到身前介绍:“这是我太太裴舒玉,还有我女儿……”
沈立回头没见人,立刻话语一顿。
转头一看,沈意眠还在门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眠眠!”
裴舒玉赶紧喊了她一声。
沈意眠恍过神来,转头看向沈立和裴舒玉。
沈立一边招手示意她快点进去,一边抱歉地对顾忱笑笑,“不好意思啊,顾总。那是我女儿沈意眠,有点皮。”
顾忱目光一顿。
刚刚他看到后面的身影时还觉得自己像是看错了,现在一听名字。
还真是她。
前几次看到沈意眠时,她都是一副学生气的休闲打扮或是穿着松垮的校服。
今天的她却不同。
乌黑的头发不再凌乱,此时精致地盘在脑后,还用淡黄色的水晶发卡装饰了起来。
身上是一件香奈儿皮粉色格纹连衣裙,样式大方得体,手腕上还搭配着同品牌珍珠手链,看上去完完全全一副矜贵的大小姐模样。
缺钱?
家里困难?
顾忱也是送过礼的人。
据他目测,单单是那条裙子,就值上万块。
他再想起那晚她无意间说出的“滨河路”,更加确认了心底的猜测。
沈意眠显然在转头过来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然后立马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还没等顾忱开口,她突然拔腿就往走廊上跑。
沈立和裴舒玉一时傻了眼。
反应过来之后,裴舒玉马上追出去,冲着她的背影喊:“沈意眠你干什么?!”
“去厕所!来不及了!”
沈意眠一边慌张回答,人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她这个无厘头的反应让包厢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立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女儿怎么像见了鬼一样突然来这么一出。
裴舒玉从外面走回来,也是满脸尴尬:“不好意思啊顾总,这孩子来的路上肚子就有点不舒服……”
沈立一听,立刻跟着老婆胡诌:“是啊,路上就吵着上厕所了……”
高泓忍不住指着包厢一侧,“其实这里就有洗手——”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顾忱幽幽瞥了他一眼。
凭他多年来在顾忱身边的经验来看,这个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也立刻知趣地闭嘴。
顾忱神色如常,招呼着沈立夫妻二人:“没事,我们先坐吧。”
过了有十分钟,沈意眠还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叫个车回家。
但理智告诉她,如果她真跑了,不仅会让父母很没有面子,之后也难免被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左想右想都没想出什么合理的理由。
总不能说因为家里的厕所比较香吧。
她正发着愁,感觉头都要秃了,隔间外面突然传来裴舒玉的一声质问:“沈意眠!你掉厕所里了?!”
沈意眠耷拉下头,不情不愿地打开门出去。
裴舒玉见她脸色确实不好,训斥的话刚要出口又吞了回去,语气瞬间没了之前的强硬:“怎么回事?吃什么了?”
沈意眠没精打采地随口道:“可能是车厘子吃多了……”
她趁机卖惨,拉住裴舒玉的袖子,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母亲:“妈~我想回去休息……”
裴舒玉摸摸她的额头。
体温还算正常,就是整个人看起来跟蔫了似的。
她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起手机,“我想起来你爸车上有个药箱,里面好像有止泻药。我让老李送上来,你先吃点。”
“啊?”
沈意眠愣了住。
她又没病。
吃什么止泻药啊?!
“不用了……”
她连连摇头,伸手去拦裴舒玉的手。
后者不耐烦地斜她一眼,“怎么不用了,你万一回家路上又想拉怎么办?先吃药拦一拦。”
说话间,电话已经接通,裴舒玉刚喊出老李的名字,沈意眠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抱在怀里,“我好了!我不想拉了!我不回家了!不回家了!”
裴舒玉见她突然两眼放光活蹦乱跳的,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一阵一阵神神叨叨的今天?”
沈意眠都要哭了。
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真好了?”
“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