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还想带谁?”秦西反问。
许莺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下来,两只手抓着秦西的小臂摇了一下,嘴角带笑道:“谁都不带,就我们两个。”
轮到秦西问她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时,她十分不好意思,指尖一下一下挠着桌面,好半天才说道:“周并莲才说了要去北面,你就开始研究那些东西,我还以为你要带她走呢……”
秦西被她的脑回路震得头皮发麻,难以置信道:“我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是不是?”
自己与周并莲话都没说过几句,更没打过几次照面,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许莺莺猛烈摇了两下头,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可是万一你觉得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呢……”
“你还敢点头?”秦西气极了,道,“你以为我有多少颗心能这么动来动去?我知道了,许莺莺,是你脑子不好使。”
说完一把将许莺莺提了起来道:“我生气了,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许莺莺急忙认错:“我瞎说的,我现在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了,秦大哥你不要赶我出去……”
她在秦西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两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被推到门外了,房门“啪”地一声在她眼前合上,屋内传来秦西的声音:“回去写个认错书,明天早上拿给我看,到时候我再考虑原谅不原谅你。”
许莺莺在门外纠缠了一会他也没理,还被路过的丫鬟看了几眼,报给了李栖楠,李栖楠好奇赶来发问:“你惹他生气了?你做了什么?”
许莺莺尴尬得不敢和他说话,羞耻地低着头跑回自己屋里写认错书去了。
*
近日北方战事有变,半个月内已经打了四五仗了,胡人狡诈,擅偷袭,撤退又很迅速,这几仗打得有些艰难。
文臣武将经常深夜被喊到宫中商议对策,荀盛岚也是每日早早入宫,直到深夜才驾车离去,已经连续好多天了。
这日荀盛岚出宫时已是深夜,刚出宫门,身后就传来呼唤声,他停了脚,转身淡淡道:“见过太子。”
荀盛景脚步似乎是被他冰冷的话语冻住了一般,顿了一下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是我要这样的?”荀盛岚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也对,我若是没有活着回来,确实不至于这样,这还要多亏太子的人手下留情。”
荀盛景听他提起那件事就焦急起来,奋力解释道:“不是我让人做的,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荀盛岚嘴角带起一个轻蔑的笑,讥讽道:“你敢说你从未提防过我?你的心腹也从未规劝过你什么?”
荀盛景脸色一僵,握了下拳,迟疑道:“我……”
他的话被打断,荀盛岚冰冷道:“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必遮掩了,既然都想要同一样东西,那就各凭本事。夜深了,太子请回吧,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这做弟弟的,不好解释。”
话说得薄凉,荀盛景欲再说些什么,又怕宫门口人多眼杂传出闲话,只能含糊道:“你跟我来,我和你解释清楚。”
“不敢。”荀盛岚又嘲讽道,“谁知道去了之后我还能不能出得来。”
荀盛岚会这么说,是因为早先他一心助为荀盛景铺路,幕僚们也曾提出过:“同为嫡皇子,殿下难道就不想争一争?”
那时他严厉呵斥了幕僚,不准他们再提这事。
如今看荀盛景这表情,想来他那边也是一样的,只是到底是自己比不上兄长,没有人家那股狠劲。
他闭了下眼,把过去多年相依为命的记忆压在心底深处,道:“太子快回宫去吧。”
说罢,他转身朝马车走去。
此时已近子时,宫门口挂满了灯笼,不远处只独独停了勤王府一辆马车。
下人刚才见他二人说话就离得远了些,见他准备离去,立马提了灯笼上前带路,领他走了几步,忽有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灯笼顷刻熄灭。
宫人正觉奇怪,荀盛岚已经一把夺过灯笼,借着宫门口的光亮看到灯笼外破了两道口子——是有人用暗箭灭了灯笼。
他心中一凛,立马喊道:“来人——”
话刚出口,又一道相似的声音响起,他猛地抬头望声源处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便听周移大喊道:“殿下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残影从他眼前掠过,带着风声直入他跟前的马车,“轰”得一声,铺着柔软垫子的马车如同被浇了桐油一般快速燃了起来,眨眼间就掀起了迅猛的火浪。
荀盛岚和一旁的下人均被热浪扑了一脸,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宫门口众人怔愣了片刻,登时哄闹了起来。
“有刺客!保护太子!”
“保护殿下!”
侍卫持着刀剑从宫内涌出,将他二人团团护住。
荀盛岚现在还能感受到火浪贴面的灼热感,他猛地转身看向一旁的荀盛景,恶声道:“是你的人?”
“不是!”荀盛景也顾不得别人会说什么了,快速辩解道,“不是我,即便是我想要对你做什么,也绝对不会是在宫门口。”
荀盛岚接受了这个说法,脸色微微好转,遥看向深夜中的长街。
宫门口一片开阔,越往前延伸出越多的街道巷子,道路两旁的商铺与人家均是一片寂静,而明月隐在云后,这一切都沉陷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荀盛景劝道:“今日这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你别冲动,先和我回宫,在宫内住上一晚,我马上派人去查探……”
“不必了,多谢太子。”荀盛岚冷漠说完,朝着周移道,“走。”
从侍卫手中接了缰绳,他上马就要走,听到一旁的荀盛景吩咐宫中侍卫一路护送,他垂下了眼睫,冲着自己的人手道:“回府途中一旦发现有他人跟随,格杀勿论。”
勤王府侍卫近十人,齐声道:“是!”
马鞭一扬,向着夜色朦胧的长街而去。
周移跨马紧随在荀盛岚身侧,低声道:“两箭均来自同一个方向,刺客应该是孤身一人。殿下且慢一些,属下先带人去探路。”
一行人警惕万分,然而一路并未再发生任何意外,顺利到达勤王府。
门房已经打开了大门恭敬迎着,荀盛岚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下人,一只脚刚迈进大门,忽觉背后发凉,尚来不及躲避,便听“铮”得一声,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擦着他胳膊直入雕刻着瑞兽的红色楠木大门,箭头几乎全部没入,只留了一抹隐约的银色露在外面。
荀盛岚迅速回头,见周移已经带人向箭矢来处追去。
勤王府内灯火通明,所有侍卫、幕僚、下人均胆战心惊 ,谁也不明白这是哪来的刺客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路从宫门追到王府,还没让人察觉到一丝一毫。
林茂之已经听下人把宫门口的事情说了一遍,眼眸闪动,道:“殿下当真相信不是太子所为?”
荀盛岚明白他的意思,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在京城出了事,他的嫌疑最大,他不会这么做。况且……”
他心中思索了一下,确定道:“他手下没有箭术这么精准的人。”
又有其他人道:“我看这人箭术并没有那么好,先前射灭灯笼或许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是碰巧,他故意的。”荀盛岚脸色阴沉,声音里带了一丝狠劲,“他在耍我。”
第一箭射灭烛心,是在向自己证明他箭术精准。
第二箭射燃了马车,是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和危险,以及表明他的目的是自己。
在周移等侍卫的提防下还能一路紧跟,在自己的地盘上射出第三箭……
荀盛岚眼眸冒火,心中的屈辱几乎要冲破胸膛,“那一箭原本就不是为了伤我,擦着我胳膊射来,只是在告诉我他跟过来了。”
屋内众人被他说得寒毛直竖,静了会儿,有人问道:“关于这人的身份,殿下可有头绪?”
荀盛岚摇头,半响,握着茶盏的手倏地用力,茶盏碎裂,碎瓷扎进他掌心,染上了鲜红的血液。
众人惊呼,急忙叫了大夫来,一阵慌乱过后,屋内更加沉寂。
不多时,周移带人手回来了,脸色铁青,跪地请罪道:“周移无能,没能抓到人!”
幕僚问道:“一点线索有没有?”
周移脸色涨红,难堪地磕头认罪。
屋内气氛压抑,一群人想要商讨却没有任何突破点,最后只能吩咐府中侍卫严加防守。
林不知试图缓解气氛:“王府守卫森严,他绝对进不来,殿下放心。”
荀盛岚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耻于告诉任何人他看懂了这刺客的目的——对方在等着自己提高警惕、加派人手。
对方如果真的要伤自己,一定会选在王府内动手。
直到寅时,月亮已经升起,高高地悬挂的西面的天空,勤王府内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放佛藏着伺机而出的野兽。
怕人混入王府,周移已经带人将王府上下搜查了一遍,并未查到什么特殊之处,正准备回去与荀盛岚汇报。
议事厅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猛然回首,正对上疾射而来的弩/箭,手中大刀猛烈一挥将弩/箭打偏,同时又有风声贴着他的耳朵擦过,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残影,口中大喊道:“殿下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负手立于堂中的荀盛岚只觉得大腿上猝不及防地一痛,膝盖瞬间扭曲了一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狠狠砸在了石板地面上。
满堂大惊,纷纷惊叫起来,荀盛岚疼得面如金纸,愤恨挥开围过来的众人,忍痛怒声道:“滚开!”
人群让开,他顺着大门方向往外看去,只看到远处院墙角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似乎在等他,在他看来时冲他偏了下头,然后飞速地隐入了黑暗中。
荀盛岚此时还半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落在他颤抖着的双手上。而大腿处剧痛无比,鲜血汩汩流出,已经染红了下摆和地面。
然而他心中的屈辱感压过了疼痛,他盯着人影出现的地方,眼珠漫上了红血丝,几乎要崩裂出眼眶。
周移已经再次带人追了过去,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像是一把把利刃,一下一下剜在荀盛岚心口。
便是幼年在安贵妃手中时,他也从没像今天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成耗子一般耍着玩。
愤恨交加中,他喉口一阵腥甜涌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
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时,秦西已经到了云月庄附近,轻手轻脚地下了马,抚摸着马儿油光水滑的鬃毛道:“好马儿,今天辛苦你了,先回林子里待一晚上,明天给你拿糖块吃。”
红棕色的高头大马歪着头在他掌心蹭了几下,被他推了推,才踏着皎洁的月色向林中走去。
山下农户家中传来了几声嘹亮的鸡鸣声,秦西没再浪费时间,看了看眼前高大的院墙,后退一步,猛地往上一蹿,手脚快速攀爬了三两下,两秒钟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院墙的另一侧。
越往住处走,碰到的早起下人越多,秦西一路避让,到住处时悄无声息地进了屋,换好了衣裳鞋子稍稍歇一会,门外就有了响动。
侧耳听了一会,他忽地笑了,理了理衣襟,确认没有疏漏的地方了,施施然地去开了门,做出一副不耐的模样道:“许莺莺,一大早的不好好睡觉,做什么扰人清梦?”
外面天已见亮,许莺莺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这才低声道:“秦大哥,你小声一点,好丢人的啊。”
秦西挑眉:“你要做什么?”
许莺莺低着头磨了磨脚尖,递给了他一张纸。
“认错书?”
许莺莺点头。
秦西接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结果差点被呛到,咳了两下,再开口时说的话充满了威胁,“许莺莺,我可是被你气得一夜没睡,你就写了五个字充作认错书来敷衍我?”
纸上只有五个字:我错了,秦西。
“还把我的名字写在最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给你写的认错书呢!”
第29章 开花 “你、你管这叫开花?”……
许莺莺心虚, 瞄了瞄他的脸色,感觉他不像是真的在生气,就软了嗓子道:“秦大哥,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猜你了。”
秦西昨天原本就是故意找借口赶她走,好偷偷溜出去的,根本就没生气, 但是架子端起来了, 装也得装一下。
装模作样地为难了她一会,然后看了看许莺莺写的那几个字, 嫌弃道:“你最近真的有在好好练字吗?”
许莺莺忙道:“有的, 每天都有。”
说完偷眼看秦西,又小声说道:“我好像还比你写得好看一点?”
秦西眯着眼睛去看她,她立马低声下气道:“没有没有, 还是你写的字好看。”
说了一通好话,秦西勉强原谅她了。等到午后秦西继续琢磨京城以北的地形图时, 许莺莺正在核对他做的标记,突然嘀咕道:“还是我的好看。”
“你的什么好看?”秦西完全忘了早上俩人争的事情了,随口问道。
“我的……”许莺莺往他刚落笔的图纸上一看, 翘起嘴角道,“我的什么都好看。”
秦西搁了笔看了她一眼, 见她乌发上缠着红色发带,脸颊粉嫩, 眼眸清亮,再加上她今天穿着粉白色的衣裙,腰间的水红色腰带系成漂亮的双耳结,整个人粉粉嫩嫩的, 越看越觉得她就跟桃花化成了人形一样。
早就知道她爱漂亮,以为她这会是忽然自恋起来,就点了头道:“这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