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莺莺则是目不斜视,该干嘛干嘛,仿佛当初被人掐了胳膊威胁的人不是她一样。
茶点铺子为了吸引顾客,特意安排了说书人高坐台上,抑扬顿挫地说着传奇故事,内容多是些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许莺莺听着听着,差点笑出来。
虽然及时收住了,还是让原本正与谢夫人寒暄着的孙夫人看了过来。
她看着许莺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我一看莺莺就觉得喜爱,怎么有小姑娘这么招人喜欢呢,说起来要是我家慈儿还在,也该跟莺莺差不多大了……”
说着就泫然若泣了起来,只是用帕子按在眼角时,余光朝许莺莺脸上扫了好几下。
谢夫人先前听许莺莺说过与他们府上的过节,碍于情面勉强安慰了几句,孙夫人又悲切道:“只愿我慈儿来世能投个好胎……”
拭去了眼角湿润,她把话题继续往许莺莺身上引,“我看着莺莺就想起我女儿,要是莺莺能留在我膝下也好啊……我有个表侄今年二十出头,那是一表人才,莺莺不是正好还未婚配……”
“已有婚配。”谢夫人可没那么多耐心听人哭哭啼啼,听到这直接开口断了她的心思。
就算莺莺未曾与她府上有过节,她也不会考虑与孙府联姻亲的,文人最擅长抓人小辫子,他们府上又人口众多,规律重,活得不自在。
好在以前她就说过要给许莺莺招赘的,这般拒绝也没让孙夫人觉得难堪,孙夫人似遗憾道:“那就没法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子这么好福气……”
许莺莺低头不语,做羞涩状,手下却讨好地摇了谢夫人的衣角,谢夫人没好气道:“再等等,看那小子是不是真配得上再说,他要是不行……”
感觉拽着自己衣角的力气大了些,她只能愤然道:“他肯定行!”
孙夫人又试探了会儿,见她始终没有明说,许莺莺话也很少,识趣地说起了别的,聊了半天被家仆叫了回去。
待她走后,谢夫人问许莺莺,“我听着那说书的说的是个悲情的故事,怎么你还笑得这么欢?”
许莺莺笑眯眯道:“我是想起以前秦大哥给我说的故事才笑的,跟他这个可不一样。”
她把秦西说过的几个故事简述给谢夫人听,谢夫人听完后神色复杂。
这些个小故事无外乎都是在教人明辨是非、爱惜自己以及不要轻信他人的,足以见说故事的人用心之良苦。
更何况这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莺莺年纪更小,秦西要是真有坏心思,不管是身还是心,都能给许莺莺骗得渣都不剩。
早先秦西不辞而别,耽误了许莺莺一年多时间,可许莺莺还是对他心心念念,谢夫人由着她四处去找秦西,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然而站在自己女儿的角度上一想,有这么个真心为自己着想、处处关怀着的男人,谁能不动心呢。
谢夫人眼神复杂,在雅间又听了会儿楼下说书人的故事,闷闷地喊了外面的侍卫,侍卫道:“秦公子走了有一会儿了,说是去街头的首饰铺子看看。”
许莺莺双眼亮晶晶地看谢夫人,谢夫人被看得没办法,只得挥手道:“去吧去吧,多带些人,早些回府。”
*
秦西听到许莺莺千方百计在谢夫人面前为自己说好话时,悄悄走了,这一出来就察觉到不对,外面有人在盯梢。
他若无其事地往街头走去,小尾巴果然跟了上去。
他恍若没有察觉一般兀自进了首饰铺子隔间里,刚进去,后脚隔壁就想起了细微的动静。
他未出声,对着丫鬟端上来的首饰挑挑拣拣了一会儿,许莺莺的脚步声就响在了门口。
她刚迈进门槛正欲扬唇说话,秦西已拿着一串珊瑚色翡翠镯子看了过来道:“好不好看?”
许莺莺让丫鬟们守在了门口,回过头来道:“问我干什么啊,反正你一看是红色的就觉得好看了。”
秦西一想也是,道:“那也没错啊,这颜色鲜艳,小姑娘穿戴着最好看。”
“不是红色就不好看了啊?”许莺莺今天穿的是烟紫色的衣裙,特意提了下裙角给他看。
“嗯……”秦西上下看着她,面露犹豫,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看得许莺莺不太高兴了,开开心心来找他,结果被他嫌弃不好看,这谁能高兴?站在门口不动了。
秦西慢吞吞朝她走了过来,绕到她身后合上了门,才弯下腰道:“这就不高兴啦?比许茵茵还容易生气。”
现在外人都管莺莺叫“谢莺莺”,只有秦西私下里要么喊“莺莺”,要么喊“许莺莺”,捡了只小猫,还给人起名叫“许茵茵”。
许茵茵脾气差,谁碰到它就得挨抓。
许莺莺自认自己不仅没什么脾气,还脸皮薄、容易脸红,这会儿又犯了这毛病,顶着个大红脸问他,“我哪有……你做什么要关门啊……”
声音跟蚊子嗡嗡一样。
秦西故作正经,“这不是你太好看了吗,我怕被外面的人看到了,到时候别人跟我抢你,我哪抢得过?”
许莺莺被他哄笑了,“别人才抢不走呢。”
“那可不一定。”秦西与她嘀咕了一句,“你爹看我可不顺眼了,说不定哪天看到个比我更好的,就跟话本里嫌贫爱富的老父亲一样,转头就让人把我赶出京城。”
“胡说。”许莺莺听出他是逗自己玩的,也没当真,睨了他一眼,眼睛里波光粼粼的。
秦西牵着她往桌边走,顺势摸了摸她手腕上的青玉镯,觉得这个也挺好看的,口中道:“你是不知道,你爹这几天见着我都恨不得拿刀砍了我,你回去好好哄哄他,气大伤身知道不?”
说着把那个红色镯子也套到许莺莺手腕上了,一淡青一水红两个镯子紧挨着,他还觉得挺满意。
许莺莺看着那俩镯子点着头偷笑,听秦西问道:“你上次说身上带了个哨子,声音能传出很远,元帅府的侍卫一听就能立马赶过来?”
“对啊。”许莺莺把哨子掏了出来给他看,“就是这个。”
秦西端详了下,点头,叮嘱她收好了。
这下他放心了,隔壁跟着他过来的应该就是荀盛岚,大白天的不好动手杀他,能气气他也好。
这么喜欢听墙角,那就让他听个够。
秦西想着,故意道:“不是问我关门做什么吗,你闭上眼睛我告诉你。”
许莺莺脸上刚下去的热气又涌了上来,伸手去推他,“我不想知道了!”
“那不行,我偏要告诉你。”许莺莺一听就想躲,她那小身板哪里躲得过秦西,三两下就被按住了。
许莺莺怕被外面的丫鬟听到了还不敢弄出声,双臂撑在他胳膊上扭捏道:“秦大哥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秦西拦腰抱着她,任由她推搡着,哼了一声道:“那是,以前都是你这样对我动手动脚!我现在得报仇雪恨!”
这些日子秦西即便是亲近许莺莺,也都是去元帅府的时候,还得躲着不能让谢必诚夫妇发现了,并没有几次能得逞。
现在可是在外面,更加得偷偷摸摸,不能让外人知晓了。
许莺莺紧张得很,秦西也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呢,但他又巴不得闹出什么动静,好让隔壁的荀盛岚听清楚。
纠缠莺莺是吧?酸不死你!
可老房子易着火,遑论秦西在秦西心里,谈恋爱就该亲亲抱抱举高高,虽顾忌着不能让人发现,但亲近起来容易上瘾,险些控制不住。
把许莺莺松开时,她都有些迷糊了,柔若无骨地依在秦西身上。
她还以为是在元帅府呢,晕乎乎地搂着秦西的腰撒娇:“秦大哥……你怎么不喊我宝贝莺莺了?”
“你是宝贝莺莺?”秦西忍着笑发问。
“你自己这么喊的嘛。”
秦西听她声音腻得很,心想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小嗲精了,偏偏装作不知情一样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喊你了?”
许莺莺娇羞万分,“就是你上个月昏迷醒来后啊……”
睁着水雾蒙蒙的眼眸看秦西,“还是躲在床帘里,一边亲我一边喊的……”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秦西低声笑,低着头在她耳边学她黏腻的嗓音喊道,“宝贝莺莺……”
“喊得还清楚吗?”
不管他俩这边怎么暧昧,隔壁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秦西好不容易能和莺莺见一见,哪能一直跟一个疯子耗,跟许莺莺又挑了几样东西准备走了,出去路过隔壁门口时,丫鬟拿着的一个小串珍珠耳饰忽地散落一地,珠子噼啪滚开,丫鬟连忙去捡。
有一颗蹦进了隔壁房间,秦西眉梢一挑,带着些许恶意上前去敲门。
房门“吱”地一声开了条小缝,秦西刺激荀盛岚的话都到了嘴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意料之外的冷峻的脸。
秦西看清楚的刹那间,犹若一道惊雷朝着他天灵盖狠狠劈下,瞳孔骤缩,“砰”地一声将开了条缝的房门紧紧合了起来。
他身后许莺莺与丫鬟们听到动静,不由奇怪,“怎么了?”
“没、没事。”秦西强行让自己冷静,“少了一颗珠子是不是?少了就算了,等会去问问店家……”
正说着,房门又开了,秦西鸡皮疙瘩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起了一身,但这次房门依然只是开了个小缝,一颗珠子被里面的人砸了出来,是直接冲着秦西脸上砸出来的,被他下意识接住。
不等外面人看出什么,房门再次合上。
秦西脸上发烫,但是许莺莺还在身后看着呢,只能厚着脸皮朝着房门道谢。
直到出了铺子,将许莺莺送回了元帅府,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跟踪自己的人不该是荀盛岚吗?
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谢必诚?
他想了想自己都对许莺莺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还有谢必诚那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的模样,眼前阵阵发黑。
糟了,这下真的要完。
第87章 出息 “比我有出息是吧?”
之后秦西忐忑了好几天, 连去看莺莺都得提前打听好谢必诚在不在家,终于有一次趁着他不在去了,刚进门还算顺利, 可紧接着就被人带到后院练武场了。
几个年轻的小将斗志昂扬道:“你就是元帅说的那个可以以一挡十的秦西?”
看着那几人眼中蓄势待发的战斗欲望,秦西悟了,谢必诚不是不跟他算账,是守株待兔呢。
可莺莺在这呢, 他这只兔子明知有陷阱也得来啊。
秦西也有段时间没和人动手了, 与人车轮战了一下午,累是累了点, 但也觉得酣畅淋漓。
终于停下来, 他以为能去见莺莺了,结果下人来道:“元帅请秦公子去书房一叙。”
秦西后背一凉,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热恋中的小情侣就是要亲亲的, 脸皮厚点,最多被打一顿, 他总不能杀了自己是不是?秦西这么安慰自己。
然后进了书房,就被谢必诚甩了一把匕首过来。
秦西:“……”
“你这什么反应?”谢必诚语气很差,“你也知道自己行为不检点了?”
秦西长这么大, 第一次被人说“不检点”,原因还是因为和自己女朋友亲近了些, 实在是冤枉。
但对方是她女朋友的爹,只能任人骂了。
他觉得自己不说话是在忏悔, 在谢必诚看来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整张脸写着“我就这样了怎么着?反正莺莺没说不可以”。
谢必诚自己脑补一通,气得够呛,偏偏他还不能直接去跟莺莺说, 自己家女儿天真可爱又脸皮薄,一定是这个男人带坏的!
他那天回去后铁青着脸想跟夫人说秦西不干人事,结果夫人先他一步道:“我让人算好日子了,秦西跟莺莺的婚事,就定在九月底吧……”
“哎,早点成亲,省得莺莺天天想着往外面跑,那个什么勤王还打着她主意呢,多危险……”
谢夫人一代女将,文能与人对骂,武能上马杀敌,做事很有主张,已经把那两人的婚事都计划好了。
“那会儿正好武举出结果,我看秦西肯定是没问题的,风风光光成亲多好,就是有一点我不放心,你说他要是真的中了武状元,还能愿意入赘吗?”
“我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要给咱们莺莺找个赘婿的,其实让莺莺出嫁也成,我被打了脸不成事,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当值不在家的时候,不就只剩莺莺一个了吗?又无聊又无趣。要我说,入赘不入赘都没关系,成亲后让他们还住在咱们府里就好了,老谢,你说呢?”
老谢什么都不想说了,老谢只想去揍人。
但老谢不能。
一家三口,两个都被姓秦的蒙蔽了双眼,他要是动手会有成为孤家寡人的可能性。
谢必诚按捺住想揍人的冲动,眼不见心不烦,侧着脸去看墙上挂着的大刀,冷峻道:“你不是去审问了林茂之?可问出这匕首的来路?”
他说的匕首正是当初刺进荀盛岚胸口的那把,一直被许莺莺保存着,现在被重新铸了刀鞘,砸进了秦西怀里。
秦西得了当朝天子的青眼,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初荀盛岚遇刺的事情查了个清楚。
林茂之原是谢必诚军中的一个谋士,但他行事过于狠毒,对普通的无辜百姓都能下杀手,被谢必诚赶出了军营,后来机缘巧合才投奔了荀盛岚。
他与孙太傅共同谋划的把荀盛岚逼上绝路的这场刺杀,用的就是当初从谢必诚那里顺走的匕首,为的是等荀盛岚一朝得势,就把这事推到谢必诚身上,以报当日耻辱。
可惜荀盛岚重伤后失踪了,更是阴差阳错地被许莺莺所救,他精心准备的可以用来做罪证的匕首也落入许莺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