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皇帝皇后就来了,群臣列坐,许莺莺与李栖楠都在前方,秦西等人在中间位置,倒是能借机不时地看看许莺莺了。
与他一样的还有一人,正是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荀盛岚,他双目炯炯,精神看着比以前好了一些,但盯着许莺莺的眼神疯狂更甚。
酒过三巡,谢必诚已经快忍不住要发火了,高坐上的皇后都看不下去了,怕许莺莺接下去难堪,笑道:“莺莺可是乏了?不若去休息一下。”
她命人带许莺莺下去了,谢夫人本想跟着的,可一看那厢秦西也找了借口离席了,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莺莺有点烦闷,她今日进宫主要是想看秦西是什么风采的,哪能想又被荀盛岚缠上,现在都不好出去了,只能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待在屋里了。
只是没待一会儿,就听外门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许莺莺一惊,抬眸过去,正好看到荀盛岚被人推了进来。
许莺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慌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把丫鬟怎么了?”
荀盛岚并未看她,与门外的侍卫道:“把门口的丫鬟拖下去。”
外面侍卫依言照做,又有侍卫将他推到屋中后就关了门,屋内昏暗,只有许莺莺、荀盛岚和他身后的侍卫三人。
许莺莺被他死死盯着,看了看侍卫手中的大刀,后背冒了汗,勉强镇定下来道:“这里可是宫中,你这么做不怕被皇上处置?”
“我怕什么?”荀盛岚猖狂笑道,“你们不是说我是个疯子?我一个疯子有什么可怕的?”
他坐在轮椅上,被侍卫又向屋内推了几步,深情地看着许莺莺道:“莺莺,你是爱我的,我知道……”
许莺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退后了一步道:“我不过是两三年前有幸救过王爷一次,而后王爷带我来京城,恩怨已清,莺莺对王爷别无他想,请王爷慎言。”
“你在说谎。”荀盛岚痴笑道,“你最爱我了,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莺莺,直面你的内心,不要说谎。”
许莺莺觉得他是真的病入膏肓了,内心呼喊着秦西,开口与他撇清关系,道:“王爷想多了,我与秦大哥婚事已定,只等月底就要完婚……”
“你敢!”荀盛岚面色忽地涌起暗红,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怒吼道,“什么秦西!根本就不该有这个人!我让人杀了他!杀了他!”
他似乎被仇恨冲晕了头脑,瞪着双目眼球突出,脖颈上青筋暴起,狰狞道:“你敢和他成亲,我就杀光了天下人!杀了秦西!杀光养了你的那个村子所有人!杀了你爹你娘!杀……”
许莺莺看着他不似常人的可怖面容,心口噗通直跳,不敢再提秦西刺激他,试探着道:“你说我……爱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王爷产生了这个错觉?”
不提秦西,许莺莺又刻意放松了语气安抚他,荀盛岚情绪很快平缓了下来,他睁着眼迷茫了片刻,语无伦次道:“你助我称帝,你为了我宁愿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子……还说不爱我?”
“但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你不离开朕,朕也不会打断你的腿啊……”
“莺莺,你乖乖听话,朕一定对你百依百顺……孙宁慈竟然敢伤你,朕让人把她全身骨头都打碎了,她全家都得凌迟处死!”
“朕对你好吗莺莺?”
许莺莺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神色惊疑不定,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朝门外看了看,外面微微亮着光,但不见一丝人影,也没有什么声音。
她爹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一定会很快找过来的。
还有秦西,他长时间不见自己回去,也会来找自己的。
虽然慌乱,她还是尽力稳住荀盛岚,试图劝他离开:“王爷你说的对,不过现在外面正热闹,不如先回宴上……”
“不,莺莺,你先让我好好看看你……”荀盛岚眼神迷离,让侍卫推着他上前靠近许莺莺。
许莺莺一退再退,后面就是床榻,已无路可退,她看了眼荀盛岚身后的侍卫,忽地道:“你毛手毛脚的怎么伺候王爷,我来吧。”
她略微上前了半步,荀盛岚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看,硬是把她钉在了原处,许莺莺竭力镇定,做出平淡的样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许莺莺手心都冒出了黏腻的汗水,荀盛岚才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道:“这才对,莺莺,你要乖乖听话,好好伺候朕。”
许莺莺心倏地落回了原地,但仍不敢放松。
侍卫退出去之后,她慢吞吞靠近了荀盛岚,放柔了声音道:“王爷,我推你过去。”
她倒是想趁机跑出去,荀盛岚双腿不便,根本追不上她,但是门外还有几个他的侍卫,根本跑不了,只能等人来找她。
荀盛岚很满意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一手向后抓到了许莺莺的手道:“莺莺,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朕的。”
手背被碰触到,许莺莺一个激灵差点将他甩开,强忍着反胃将他往前推了两下,然后猛地缩回了手惊叫道:“哎呀,我的珠花怎么掉了一个?”
她缩回了手往头上摸去,拔下了发间的金步摇,一缕青丝没了步摇固定,瞬间松散了下来,垂到了肩上。
荀盛岚脸色阴沉了几分,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个珠花有什么好在意的,你想要,朕全都你找来,朕库房里的东西任你挑选……”
他朝许莺莺伸手,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危险,“莺莺,过来。”
许莺莺呼吸有点急,荀盛岚的碰触太过让人恶心,她忍受不了……秦西说过要杀了他的,要不,自己现在就杀了他?
可是杀了他自己要怎么脱身?
她还在思索,荀盛岚又冰冷道:“莺莺,别让朕说第二遍。”
“是……”许莺莺打起了笑,一手握着金步摇,一边慢慢走近他。
她准备去推轮椅,可是才靠近,荀盛岚忽如闪电般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就把她往自己身上拖拽去。
许莺莺全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用了全身力气抵抗才没被拖过去,当下什么也来不及想,举起步摇就朝他脸上刺去。
“咔哒”一声脆响,银光闪过,冲着荀盛岚的眼睛而去,直直刺入了他眼中,仅余几寸寒光露在外面。
许莺莺只觉得拽在她腕间的力气骤然变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然后就被人甩了出去,狠狠撞在桌角,桌上的烛灯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
她这一撞恰好撞在腰上,疼痛难忍,可手中的步摇仍握得很牢。
荀盛岚捂住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血水从指缝源源不断地流出,他似乎是痛极了,身子前倾着怒吼道:“莺莺——莺莺你骗我!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来人!”
许莺莺顾不得疼痛了,急忙爬了起来想要高声呼救,宴会离得远又正热闹,呼救声不一定能被人听到,但总要试一试。
只是门口的人比她的声音更快,大门被人狠狠地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映入了眼帘。
“莺莺!”
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将许莺莺慌乱的心捂住了,她定睛一看,霎时间满脸欢喜,“秦大哥!”
毕竟是在宫中,宴会中离席身边都有太监跟着,秦西费了些功夫甩开对方,又遇上了一些事被耽搁了片刻。
刚寻到兰芷宫,就听里面发出荀盛岚的惨叫声,门外的侍卫刚要破门而入,被他一一打晕了过去。
说来也是巧了,皇后让人带许莺莺去休息的这处宫殿叫做兰芷宫,正是原书中囚禁着许莺莺的那座宫殿。
荀盛岚还在哀嚎,尚完好的另一只眼睛也糊满了血水,透过赤红的血水看清了秦西,整个人陷入了疯狂,“是你!又是你!”
秦西快步走向许莺莺,同时看到她身后已经烧起来了的床帐,宫内奢华,帘帐被衾都是柔软细丝精密织就的,遇火即着。
他原本打算无声无息地杀了荀盛岚的,但事已至此,那就干脆闹大了。
路过荀盛岚身旁时,他直接拔了匕首朝他胸口狠狠刺下,荀盛岚早已满身是血,嗬嗬喘着气,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西,口中除了粗重的喘气已经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秦西一把匕首刺入他心口,手上一滴血也没沾上,他抱起许莺莺,看着她仍紧紧握着步摇的手指道:“不怕了,秦大哥保护你。”
许莺莺抽噎了一声,把头埋在了他怀中。
这日晚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御花园那边,是以,直到兰芷宫的火烧得已经无法挽救了,才被发现。
听闻兰芷宫失火后,谢必诚夫妇俩脸色瞬间白了,但是紧接着高坐上的皇后道:“是兰芷宫?那莺莺应当没事,那地方有些偏僻,我怕她一个人害怕,后来又让人将她送到了凤仪宫休息的。”
谢必诚两夫妇仍是不放心,好在这时许莺莺被丫鬟护送着回来了,人看着没事,就是脸色有些白。
皇后又道:“吓坏了吧,还好本宫临时让人带你去了别处。”
许莺莺抬眸看了她一样,躬身答谢,“托娘娘的福。”
一场宫宴因为宫殿失火慌忙结束了,大火烧了一整天,后来侍卫从里面找出了几具男性尸体,其中一具双膝骨头碎裂,明显是荀盛岚。
荀盛景震怒,将宫中侍卫丫鬟召了过来审问,便有丫鬟道:“奴婢曾见勤王殿下带着侍卫气势汹汹地去了兰芷宫方向,那边没有人居住,勤王看着脸色也不好,奴婢不敢阻拦……”
荀盛景的死并未掀起什么波澜,查询数月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酒后寻个地方休息,却失手打翻了烛火,因为双腿不便才会被烧死的。
至于那几个死去的侍卫,更是无人放在心上。
秦西则是正式有了官职,职位不高,但深受帝后信任。
九月底,秦西与许莺莺成亲的当天,李栖楠早早地去寻了他,惊奇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秦西向来觉得大男人穿红色不成样子,这是他第一次穿了一身红,却感觉心里异常的愉快,看着这火红的颜色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在别人眼中他也是异常的丰神俊朗,李栖楠啧啧道:“真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啊。”
秦西大大方方任他打量,李栖楠又道:“我姐姐说让我好好谢谢你,谢你什么?你帮了她什么忙?”
“你姐姐贵为皇后,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过是我受陛下委托教小皇子武艺罢了。”
“真的?”李栖楠觉得这不太像是实话,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只得信了,叮嘱道,“那你不要对我小外甥太狠心了,他还小呢!”
秦西点头答应。
虽说他当时与谢必诚说的是愿意入赘,但赘婿地位低下,不利于以后加官进爵,最终还是许莺莺嫁了过来。
皇帝御赐的府邸就与元帅府挨着,秦西让人将院墙打通了,就相当于仍是住在元帅府了。
婚礼流程繁琐,好不容易进了洞房,秦西也已满身酒气了,但精神却十分振奋。
遣退了丫鬟们,他走向床边看到盖着盖头、穿着一身与自己一样的,红色绣纹喜服的许莺莺时,手脚都有些发麻。
掀开盖头,看到许莺莺灿若玫瑰的脸庞时,秦西终于舒了一口气。
许莺莺一如他梦中那么娇艳,脸颊嫩红,眼波似水,只一眼就让他酥了半边的身子。
她抬手轻轻地搭上了秦西的胳臂,水润红唇一开一合道:“秦大哥——”
秦西心头一动,抓住了她的手,许莺莺接着道:“秦大哥,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帮我啊?她还让人送了好多赏赐过来,还说多谢我,为什么啊?”
“……”秦西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太适合,起身倒了两杯酒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明天再跟你说。”
他把酒递给许莺莺,许莺莺脸红通通地与他交颈饮下,脸更红了。
桌上红烛燃着,屋内一片暧昧的气息。
秦西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说红色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颜色!
他心中蠢蠢欲动,三言两语间就把人抱到了床上,许莺莺又说了:“你现在跟我说嘛,我都心惊胆战好久了,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吗?”
秦西这时候哪有心思说这个,但许莺莺一直追问,亲也不让亲了,他只好妥协。
如果说这世上最想让荀盛岚死的人是秦西,那第二个想让他死的就是李栖楠的姐姐,如今的皇后了。
当初荀盛岚让人刺杀她与年近六岁的幼儿,幸好有秦西做的暗器护身才能保全性命,后来荀盛岚虽然被打压得落魄不堪,可她仍不能放心。
能对她六岁的孩子下手的人,她不能留这人活着,更何况他口中不断说着疯话,时常以“朕”自称。
她知道荀盛景念着多年兄弟、相依为命的旧情不肯要荀盛岚性命,才一直隐忍不发的,然而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寻机杀了荀盛岚。
宫宴那天想动手的不止秦西一人,秦西也正是因为撞上了皇后的人才耽误了一些时间,所幸最后事情顺利进行。
皇后早就知晓秦西与许莺莺的关系,是以第一时间为许莺莺开脱,保全名声。
许莺莺听的有些愣,问道:“那陛下知道了不会怪罪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秦西笑道,“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该察觉到一些端倪了,毕竟皇后身边的人都在宫中,有什么异常很难瞒过他的眼睛。但荀盛岚已死,他再追究又有什么用?还会与皇后产生间隙。”
“更何况,荀盛岚曾经也是想杀了他的,他留着荀盛岚或许是不忍心,也或许只是想留一个大度重亲情的好名声。”
许莺莺想了会儿,叹气道:“在京城做官可真难,难怪爹要交了兵权在家养鱼。”
“我是觉得做了官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一些,你要是觉得顾虑太多,那以后我就去跟皇帝请个旨,咱们去别的地方,不在京城待了。”
许莺莺拿不定主意,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