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到来自岳琦的微信:“哎。”
方幸珝:“?”
岳琦:“我偷偷告诉你。”
方幸珝:“说。”
岳琦一词一顿:“岳辰。最近。天天。夜不归宿。”
身后的人忽然动了动脑袋,下巴一抬,鼻息吹起方幸珝鬓边的几根头发。她好笑地拨了拨遮掩的发丝,慢慢打字道:“太坏了。你不要学他。”
这下岳琦又为他说话:“也不是啦。他说是为了方便兼职的时间,在外面租房了。”
腰间的手臂收紧了点。方幸珝心想,自己的弟弟真是太好骗了。
岳琦叹气:“你们都不在,我每天跟妈大眼瞪小眼,好烦啊。好想快点去上学。”
方幸珝:“嗯嗯。再坚持俩月。”
岳琦再度叹气:“明天10点就出成绩了,紧张张。”
这么一说,方幸珝才想起,明天就是出分的日子了。连岳琦都知道紧张,她身边这小子,怎么睡得这么香?
突如其来的家长思维,她全然忘记了当初自己考完试就跑出去旅行,直到出分三天过后才到家,此前班主任多次打电话来家催促查成绩,惹得方美君都替她着急,只她自己浑不在意。如今岳辰没心没肺的睡相在她眼里却成了罪过。
她转过身,晃了晃他的手:“喂。”
隔了两秒,对方才用浓浓的鼻音“唔”了声表示疑问。
“你知不知道明天要出分了?”她的声音阴恻恻的。
他睡意正浓,又是只有“嗯”。
“你准考证呢?”方幸珝摸黑,找到他的下巴,捏捏。
“在家里……明天回去查。”他终于舍得开口说了几个字,一把将她揽得更紧。
“……”方幸珝大气喘不出,手脚几乎都被箍严实了。想勒死她么?她唯一能空出来那只手扒拉了下他圈紧紧的手臂,没好气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紧……”
他的呼吸安稳绵长,显然是再度陷入熟睡了。
“……”方幸珝望向漆黑的天花板,无言着。
她又执起手机,岳琦问她:“如果我考得很差怎么办。姐,你要回来跟我一起面对!9点50之前要回来啊!”
看她没回,又发:“姐姐姐姐姐姐姐,我的亲姐姐。”
她终于大发慈悲,高冷回道:“哦。”
之后竟被旁边人的熟睡声带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岳辰刚洗漱完,就被方幸珝勒令提前回家。
岳辰一步三回头:“那你要记得吃早餐啊。”
“知道了知道了。”方幸珝敷衍着,把他赶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方幸珝出门,上了车正要启动,那家伙来了电话。
方幸珝接起:“出来了出来了。”
“早餐呢?”
“吃了。”
“吃的什么?”
方幸珝面不改色:“家里的面包的。”
岳辰:“家里的面包昨天已经吃完了。”
方幸珝:“……”
他似乎早有意料,已经给她做好安排:“小区出去右转那条小路,有一家早点店,卫生环境还可以。”
方幸珝沉默。
岳辰说:“不然回家和阿婶一起吃。”
方幸珝马上说:“我现在去买。”
因为早餐耽误了一会儿,再开出来时遇上了早高峰,方幸珝在路上龟速前行。
九点四十几分,岳琦来了信息,哀怨地说:“我妈一直跟我逼逼叨叨,我的姐姐在哪里呢?”
紧接着岳辰也来了信息:“你别急,慢慢开。”
方幸珝呵呵,怪谁呢。
她忽略掉好弟弟的信息,给亲弟弟回:“马上马上。”
又堵了几分钟,她终于开到顺畅的路段。一路卡着限速上限,回到尚远华庭,十点刚过。
岳琦跑出来迎接她:“姐!我过一本线了!”
连方幸珝也真心感到惊喜:“这么厉害?”
岳琦哈哈笑着抱她颠了几下。
“……”方幸珝感觉早餐都要被晃出来了。
就这一次,她忍着暴打他的冲动,只是和蔼地拍他的肩膀。
视线越过岳琦的肩膀,她见到早晨黏黏糊糊赖在她身上,分别时唠唠叨叨嘱咐她吃早餐的人。他就那样挺拔地、安静地站在那里。盛夏的日光如此灿烂,他眼中的星河竟更加夺目。
他用手势给她比了三个数字。
5、9、0。
一瞬间,方幸珝甚至有些眼热。
第四十九章 抓紧
接下来的日子, 出了成绩的考生们都把重心放在找学校上面。他们及家长们恨不能网罗一切信息,只为了在有限的成绩水准下,不浪费任何一分, 挑选出最优学校、最优专业。
连平素吊儿郎当的岳琦也三不五时给她发来一个校名,让她帮忙参考。
可方幸珝实在是有心无力, 毕竟以她的学业水平, 她并不需要认识这么多学校。哎, 真是没办法呢。
不过岳琦显然是多虑了, 他自己列了长长一串名单, 郑重地交给家长。两天后,岳时远返还给他几个崭新的名字,报的全是中外联合办学项目, 顺序都给他排好了。开始,岳琦不满自己的努力成果被推翻, 和方美君叽里呱啦大吵一通。后来是方幸珝出面, 帮他筛掉几个他反感的选项, 这才算定了下来。等开始报名的时候,乐天派岳小爷已经是happy模式了, 到处询问哪位好友跟他去一个地方。
岳辰倒好,成绩出来之后, 又开始不停接活,空的时候又去月盛湾跟方幸珝胡混。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都不知道哪有精力找学校。
方幸珝一向自诩开明,都忍不住询问他填志愿的事是怎么计划的。
他道:“我不打算离开夏城, 学校就按夏城几所学校从高到低填,专业就从热到冷填,服从调剂就完事了。”
方幸珝:“?”
为什么听起来又草率, 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就没有想学的专业?以后想从事的行业?”
“没有特别想学的,学什么都行。我都会好好学的。”
他不紧不慢的模样让她操心起来:“你想不想进演艺圈?职业模特的话,身高差了点,或者你对拍戏有没有兴趣?”
对于这个,岳辰倒是挺坚定的:“我不打算在这方面发展,现在做兼职只是为了赚钱。我不想以后会像汀汀姐那样,失去作为普通人的自由。”
这点方幸珝了解,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拒绝过不少向她递来橄榄枝的影视公司。可是这小子,这也不想,那也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方幸珝逐渐恼火:“那你究竟……”
“鱼鱼,你现在有点啰嗦。”
被打断了,方幸珝难得呆了呆:“什么?”
她此时单脚盘起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一双狭长妩媚的眼睛微微睁大,似惊似怒。
他下颚收着,嘴唇抿着,黑漆漆的眼中,笑意促狭。像个跟你小小捣了个蛋的小朋友,心知可能要面临呵斥,姿态收敛了,神情却还带点儿小嘚瑟。
方幸珝自然是看出来了,当即冷笑一声,电光火石间手已经伸到他耳后,揪着他耳朵打破他的战术性后撤。
他柔弱无骨,歪着脑袋扎进她怀里,闷笑得一抖一抖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蹂1躏他的脸蛋:“小屁孩,说谁呢。”
一张帅脸被她掐着两颊,扭曲而无辜地从她胸前抬起。他被捏得声音扁扁:“说你啊,鱼鱼不是你的小名吗。”
她长眸一眯,看起来有些恶狠狠的:“从哪儿知道的呢?”
他脸颊有点被捏红了,但也没挣脱,还仰着脸,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以前,听阿婶叫过几回。”
“是吗。”方幸珝第一反应是不信,“什么时候听到的?”
“就……很普通的情况下,没什么特别的。我记不清了。”他不解道:“阿婶叫你小名,很奇怪吗?”
很奇怪吗?在她的母亲心里,还存在平凡的、纯粹的、仅把她当成女儿的角落。这很奇怪吗?她被问住了,无言地与他对视片晌,松开了对他脸颊的钳制。
“我不知道。”她说着,手心安抚般地摸摸刚被她掐红的脸蛋,同刚才的辣手摧花判若两人。
岳辰亲昵地往她手心贴,问她:“你不喜欢这个小名吗?”
方幸珝:“也不是。”
岳辰说:“那我以后就这样叫你。”
实属得寸进尺。
方幸珝把他脸推开:“没大没小。”
他又眼睛亮汪汪地凑过来。
方幸珝真是……气不起来,笑骂:“你现在怎么这么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
“我正经的。”他执起她手背,亲了亲:“志愿的事,我是认真想过的。无论将来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做好的。你以前不是这样说,只要我肯用心,能做好的事情会有很多?我当时相信你了,现在,你也相信我吧。”
其实方幸珝不太记得自己是否有说过这句话,可能只是一句随口的鼓励,却在他心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刻面对他诚恳的目光,她稳重地点了点头:“嗯。”
她的指尖下意识跟他的缠在了一起。岳辰心口发烫,情不自禁倾身过去结实地抱住了她。她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背脊,轻轻抚摸。
岳辰确认,这一刻,她为他操心,为他考量,与他温柔拥抱的这一刻,她是喜欢他的。
她对审美的接受度很高,从圆寸头到黑长直,Jimmy choo到大头拖鞋,从晚礼服到沙滩裤,她都欣欣然。好的一点是,他处在被她喜欢的范围,玩玩也有玩玩的喜欢。但可悲的也是这一点,他不会是唯一。
用力埋头在她颈项。她的气息是摧毁意志的成瘾品,也是救人性命的水中浮舟。
每当他有了幸福的感觉,他马上又会恐慌。每一天都像偷来的,那就用力抓紧一点,再紧一点。
……
方幸珝基本保持着一个月去两次唐誉心理咨询室的频率,从那次催眠之后就是如此。有时她能搜罗起近期的感受变化,就会认真地跟他反馈;有时只是漫无目的地闲聊;有时甚至只是去睡一觉。
不过最近方幸珝睡眠质量不错,不需要去他那补眠。
唐誉自然注意到了这点:“你现在好像平和了不少。”
“对。”方幸珝大方承认,并反驳他之前的言论:“你说‘身体的欲望是补不上心理的洞’,我看不太对哦。”
唐誉浅笑:“你确定只有身体在补吗?”
本来懒散挨着的方幸珝闻言坐直了,直直地与他对视片刻,颇有些发起进攻的意味。
她说:“你最近穿衣风格好像有改变啊。”
不再是往日的各种格子衫,而是一件N.hoolywood的白色T恤。这是罗吉吉钟爱的品牌。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
这场对峙由唐誉打破,他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想着毕竟咨询费很贵,方幸珝也不执着于此,跟着他的节奏回归主题。
烦心事当然是有,哪个人能没有烦心事,只不过大多数都能自我排解罢了。
“比如,我爸之前跟我借钱做生意,前几个月说很快能回本还我。最近又说可能要推迟了。我猜是不太顺利。我小时候,他就是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丢下我跟我妈跑了。他真的没有做生意的才能和运气,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好在我现在自己的收入还可以,这笔钱赔了就算了。”
唐誉赞她很有承受经济风险的能力。
她笑:“还有,今年我的设计费涨了,名气也大了点,X乎都开始有同行阴阳怪气我的设计了。”
唐誉笑问:“你说回去了吗?”
方幸珝:“当然没有,一看就赚得没我多,才这么酸。”
除此之外,一切平淡而顺利。
七月来临。岳辰和岳琦先后提交了高考志愿。路汀汀开始跟专业老师学习表演,经常给好友发来一些影片推荐和自己的点评。方美君说岳时远回国了,让方幸珝回家吃顿饭,方幸珝不理。罗吉吉和方幸珝忙着赚钱,在勤勤恳恳为自己的品牌添砖加瓦之余,罗吉吉不再像往常随叫随到。无论方幸珝怎么试探,他都不为所动,有时她真想尾随他试试能不能直击现场,然而——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忙着和她鬼混。
大概生活也像一条河流,水面平静无澜之时,河底也有暗流汹涌。
那天,方幸珝接到一个女人的来电。
第五十章 脆弱
“我带孩子回娘家待了四天, 没开手机。警察找到我,说人没了,在窗子防盗网上吊的, 是别人路过看到有人在那一动不动才报的警。”
大暑当头,艳阳高照。殡仪馆的树下, 一阵风都没有, 方幸珝咬着牙根, 忍住了一个寒颤。
女人看着地上零星的落叶, 继续说:“老霍这个人啊, 性格很温和,就是做生意的事,完全不听劝。我叫他投一点就行了, 别想着天上能掉大馅饼,他不听, 都不听, 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我就跟他吵架, 我太生气了,没忍住, 告诉了他,儿子不是他的, 我要跟他离婚,然后我就抱着儿子走了——”她一哽, 狠狠捂住脸,缩着身子抽噎。
方幸珝浑身冷汗, 嘴唇似有千斤重,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哦。”
女人哭过一阵, 又自顾自说道:“我对不起老霍,老霍对不起你……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些,当做是忏悔。老霍欠你的钱,我实在是没办法,对不起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