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拿出手机,心想,或许可以趁她不注意,悄悄记录下这一幕。
偷偷瞥她在看什么,不期然撞见她视线恰好看过来。有种被抓包的惊慌,他心虚地转开眼。却在下一刻被她拉住了手。
“来这看下。”
她坦荡自在。他梏于不可告人的遐思,一点风吹草动便动荡不安。
他们走进一家潮牌集合店,店内的服饰从简约到花里胡哨,从天真可爱到艳丽性感,风格种类繁多。
好久没逛街,方幸珝兴致高涨,理货般一排排清点过去,给岳辰的、给自己的,挑得不亦乐乎。
“试试这件,还有这件。那个帽子也不错……”
不多时,岳辰手臂上已经挂了四五个购物袋。方幸珝没有选择困难症,比起一张附和、夸赞的嘴,一双可靠的臂弯无疑更能提升她的购物体验。罗吉吉如此,岳辰更是如此。
何况岳辰本人就是个衣架子,怎么穿怎么好看,让人大饱眼福。方幸珝付钱的时候快乐加倍。
尽职的工具人在旁看着那一长串单据,眼睑微垂。
无法齐平的两方。在后面的人,更容易被落差感折磨。
狂扫两层楼,方幸珝尽了兴,却发觉身边的人情绪不高。
嗯,提着十几个袋子,孩子肯定累了。
她于是提议道:“要不要去吃点冰冰凉凉的甜品?”
她记得他嗜好甜食。
果然,他眼睛亮了亮。
几分钟后,他们在一家咖啡餐厅入座。方幸珝拿出手机,而对面的人已经迅速扫了码并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目露恳切。
电光火石间,方幸珝读懂了他的忧与喜。
唉,小朋友这没头没脑的自尊心。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手机,点了一杯苏打水、一份蛋糕和班尼迪,而后把手机推回去,安排道:“你再点一杯饮品就够了,我吃不了多少。”
岳辰应好,下单、付款,然后才暗暗舒了口气。
田螺小伙烹制的晚餐丰富,方幸珝这会儿确实还不饿,班尼迪克蛋只随便吃了几口,蛋糕都没碰,就放下了餐具,往后一挨,边啜着苏打水,边打开了TIMI,还不忘吩咐岳辰:“剩下的都给吃完,不要浪费。慢慢吃,我不急。”
岳辰点头:“嗯嗯。”
其实他可以很快吃完,但见她如此休闲,不禁放慢了节奏。看一眼她神采生动,蛋糕也变得格外美味。
开局两分钟,方幸珝献出一血。
岳辰专心喝奶茶,假装没听到。
“岳辰。”她忽然喊他,一脸严肃:“你,坐过来。”
岳辰一顿,拿纸巾擦了擦手,依言过去坐在她身边。两人位的卡座沙发,本就没多少距离的间隔,方幸珝还向他这边斜斜一挨,几乎靠在他肩膀上了。
岳辰不禁绷紧下颌。
不管私底下已经是如何密切,公众场合里,她自然而然的亲近还是会让他脸热。
方幸珝把手机交到他手上:“他一直压我线,太拽了,快帮我打穿他。”
她这局选了个边路铠,和对面的达摩对线,达摩刚拿了她一个人头,等级经济都比她高,此时就站在她的塔边卡住兵线,整一个耀武扬威,她又不敢出塔,只能在原地绕圈圈等小兵进来,十分憋屈。
岳辰回神,接过手机,从容投入战局。他先看了看数据,铠差达摩一级,少300经济,也就是差一把小铁剑,20的物攻,问题不大。他操作着铠犹犹豫豫地走出防御塔,达摩果然冲上来要捶他,他立马逃回塔下躲开了技能,达摩追进来一些,被他一技能减了速,位移出去时,由于又被塔攻击了两下,达摩血量只剩一半。这时,铠恰好升到四级。趁其位移技能还在冷却,岳辰开大冲上去,达摩想用大招把他捶上墙,却苦于岳辰刁钻的走位,找不到角度,只好自保地把他推开,却不料被对方减速、闪现、击飞、暴击,一气呵成。人头比变成1:1。达摩倒在地上,向铠发起嘲讽:呵呵,打得不错。
方幸珝:“踩他尸体。”
岳辰:“……”
他把手机还给她,自己在边上继续吃东西,顺带把自己的奶茶从对面挪了过来,坐在她旁边不打算动了。
方幸珝此时无心看顾他的小心思,因为她膨胀地跟达摩纠缠,没注意到小地图,被对方打野过来收了。
她怒道:“太过分了,不是在单挑吗,很没有竞技精神!”
岳辰闷声笑。
方幸珝斜眼看他:“你快吃,吃完接手,必须打爆他。”
“……”岳辰无奈且听话,恢复了正常的进食速度,迅速扫净餐盘,在方幸珝猥琐塔下的耐心告罄之前,再次接过了铠的操控权。
术业有专攻,下一波团战,他提前蹲在了有利草丛,一个出其不意的绕后拿下了三杀,KDA数据越□□亮。
方幸珝凑在边上看了会儿,不禁笑赞:“真乖乖。”
岳辰不作声,可方幸珝轻车熟路地瞧他耳根,已经红了。
真想上去亲一口。还是算了,免得影响他操作,她可记着要打爆达摩的初衷呢。
游戏对她的吸引力其实没那么大,只不过无聊时玩一会儿消磨时间罢了。现在她将战局交付给岳辰,安心,但也没什么继续围观的兴趣,便问他能不能拿他手机刷一下X乎。
岳辰自然应下,抽空飞速帮她开了锁。
方幸珝咂摸着他的侧颜,专注的神态下,似乎比原先更有味道。她心念一动,打开他手机的相机自拍了一张。
岳辰察觉,猛地抬头,好像惊愕极了。
“姐姐?”语气是不可置信。
方幸珝蹙眉:“拍张照片怎么了,这么大反应?反正是用你手机拍的,你不喜欢就删掉好了。”
“不是。”他连忙解释道:“我是……以为你不喜欢。我没有不喜欢,我喜欢的。不要删。”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方幸珝莫名一笑,低声道:“又不是那种照片。”
然后她就见这小孩深深吸了口气,脸蛋完全红成烂番茄,好像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像刚才那个班尼蛋一样破开,流出鲜美的内里……
还是没忍住,她飞快凑上去啵了一口。
……岳辰感到晕眩,若不是她又凶巴巴地警告,让他认真打游戏,他可能手机都要拿不住了。
因为情绪状态的巨大震动,游戏局势也起伏不定,直拖到25分钟,峡谷里十八座防御塔全空,只剩水晶,岳辰方才声东击西,偷塔成功。
岳辰长长地呼了口气。
方幸珝笑他:“这么紧张么,额头都冒汗了。嗯,脖子好像也湿了。”
其实手心也出汗了,还有些口干舌燥。方幸珝拿纸巾轻轻按压他脖颈,下颌、喉结时不时被她温软的指腹摩擦到。岳辰被她碰得心砰砰直跳。
公共场合啊……
再看她神色,眼尾飞扬着媚意,笑得狎昵。
又在逗他呢……
她又摸到他耳朵了……
岳辰半臊半恼,皱着眉头笑,实在被她闹得没办法,慌忙拿开她的手,急急站起来:“我去洗手间洗个脸。”
方幸珝颔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得逞的愉快,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蜂蜜一般的黏度。
小孩的手机还在她手上,她退出程序,给他放好,拿回自己手机,将刚才的战局保存回放。
没多会儿,她感到有个人坐在了对面。
洗手间有点远,哪有这么快回来?
她抬眼,对方先开了口:“还真是你。笑得这么甜,我都差点认不出了。”
嚯。
她将手机倒扣,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巧啊,前男友。”
第四十八章 这么厉害?
陶文聪今天过来跟朋友小聚, 谈话中,却被路过店外的一抹身影吸引。高挑、长腿、纤秾得宜,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并且有强烈的熟悉感,他盯着那长发遮掩的侧脸多看了两眼, 便有些坐不住了。友人察觉, 也望了过去, 调笑道:“看身材就是大美女, 跟你那个前女友比也不差吧?不过……就算你家里那个不敢多说, 人家旁边也有人了,看看就算了。”
陶文聪干笑两声,装作浑不在意地转了个话题。也是缘分吧, 没想到散场后,又轮到他在店外瞧见了她。见她巧笑倩兮, 跟那小男孩举止亲热, 还不顾众人目光亲了他。陶文聪霎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竟就在玻璃墙外漫无目的地踱步,直到那小男孩暂时离开, 他才进去,坐到她面前。
她现在, 很不一样,大概是形象上的改变, 让她比过去更多了一层柔软的气质,让他难以移开目光。可看到他, 她那妩媚的笑容又多了点微妙的伪装,她在他面前又恢复了他熟悉的样子。
陶文聪不免口气不善:“以前我劝你别美黑,你总不听。现在, 就什么都愿意迁就了?”他视线在她手边的两台手机上扫过,“还随便翻对方手机了?”
这是他们之间不曾有的亲密无间。
“这么酸。别说你现在又舍不得我了。”方幸珝笑道。她没有解释的欲望,但看到前男友眼中出现了一些恋恋不舍的情绪,还挺爽的。
陶文聪一噎,也知晓了自己现在的行为实在没什么风度,可有些话不说,他又不甘:“为你好罢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给你未来?”
方幸珝莞尔:“干嘛这么严肃,牵着个男人就要谈未来啊?玩玩而已,就像对你这样。”
陶文聪脸更黑,方幸珝闲闲后靠,笑得摇曳生姿。
由于家里临时性多了个赏心悦目的田螺小伙,方幸珝最近把办公地点从书房搬到了大厅,以便工作之余,抬头就能看见那道身影。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青涩与成熟之间,如同清脆鲜甜的蜜桃,甚是诱人。
不过嘛,今天这颗蜜桃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冒着一丝丝似有若无的寒气。自昨晚跟他出去买衣服,他不用再为了换洗衣物跑回家,他们已经在一起待了超过24小时,一个连续的、不算短的时间段。因此,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不难被察觉。
比如,他从备菜开始,就一直背对着,没回头看过她。
“岳辰。”方幸珝忽然喊他。
“嗯?”他应声,但依然直挺挺地杵着,紧盯着那锅分明处于不用照料的熬煮阶段的红烧肉,仿佛那一颗颗气泡能炸出花来。
不对劲。
似乎昨晚回来了,就是这样。好像也还是乖乖的,被碰了脸会红,眼睛会湿漉漉的,但浓密的睫毛蝶翼般扑簌,他收住眼中应有的炽烈。
那么,昨晚,是什么带来了这半遮半掩的低迷呢。是减淡的欲望,还是,更深的渴求?二者她都不喜欢。
方幸珝开启了一瓶刚从冰箱出来不久的纯净水,冰凉透彻,口腔与喉道转瞬寒冬。她用指尖抹去遗漏在唇角的冰凉水滴。
“过来。”她呵气是冰雪冷峭,话语却是春风柔婉。
是他这阵子最为熟悉的,那散漫的尾音如同女人的指甲在他后背轻刮,身体记忆给了他条件反射般的痒的知觉。
“嗯。”他又应一声,冲了冲手。
片刻的功夫,柔软的一双手已经缠上他的腰。因为须臾的联想而变得有些敏感的背后,抵着饱满的绵软。只是这样,他就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叹。
她轻笑,凉凉的气息在侵蚀他后颈的皮肤,手在下滑。他的呼吸开始不稳。还不够,她以摧毁他的意志为乐。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她会去吻他,但这次她没有。她四处点火,却不给他发泄的出口。
暧昧的推拉之中,岳辰被她半压着,倚靠在中岛侧边,手肘支成隐忍的锐角,难耐地仰颈。颈筋绷紧,喉结锋利,侧看,像一柄初开刃的刀。
锅里红烧肉的汤汁愈发粘稠,散发着温暖浓郁的鲜香。与此相反,她带他领略寒霜覆体。刺激的温差使他周身犹如过电,眼前的空间似被撕裂。
仓皇之中,他艰难地低下头,要去看她的脸,想看清她的神情。一个人怎么能将身体和感情分得那么清楚?肌肤相亲时热烈如斯,却可以在抽离之后,说出那样理智到可怕的话。
——“玩玩而已。”
昨晚他洗完手回到餐厅,在不远处听到了这段话。
原来,真的只是这样啊。
他确实有拒绝她的权利,但前提是,能抵御她的侵占。
怎么抵御呢?百川归海,人是无法抗拒归处的。
红烧肉泛起焦香,皮肤上是激起的一层鸡皮,是汗毛沾湿的黏腻。
饮和食,男和女。
夜深,方幸珝吃饱喝足,抱着电脑在床上,终于做出了春节前欠下的最后一个订单。她舒展了一下脖子,拉伸双手,腕关节有些酸痛,咔咔作响。然后合上电脑,关了台灯,安心躺下。
床上的另一个人已经睡了个囫囵觉,本来背对着她,大概是感知到了光线变化,便迷迷糊糊翻个身凑过来。
方幸珝想是他最近习惯了要抱人睡觉,未料他的手在床单上茫然地摸了会儿,最后找到了她的右手腕,力度合宜地给她按揉。
“醒了?”她轻声问。
“嗯……醒一会儿。”他困倦着,话说得不太清楚:“听到你的手很累,按一会儿。”
听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再度睡着,但手上还在尽职尽责地给她松劲活骨,又说:“多活动,不要,总是,保持一个姿势。”
话都说得一顿一顿的,还强迫自己醒着。
太可爱了。
因为长期使用鼠标,她的手有轻微的腱鞘炎。都市年轻人常见的小毛病,只要不影响到生活,没人会管,她自己都没当回事。
却被一个小朋友惦记着。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来回应,便也捏捏他的手以作回复。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只手指玩闹般地缠了一会儿,他不动了。大概是觉得她的活动量足够,他又睡了过去。
方幸珝无声笑了笑,不再打扰他的好眠。时间才过零点,按她的作息,现在还算早的,她打算看会儿手机再睡。
同一片夜空,同样躺在床上看手机的,还有很多人,比如她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