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妍,又在更微博呢?”
寝室长于珊提着暖壶走过来,瞥了眼童妍正在编辑的表情包,问道,“老早就想问你了,这帅哥谁啊?什么男团的练习生吗?”
长得的确不错,就是有点刺冷刺冷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亲和力。
“不是明星,是国家级武术运动员,很厉害的。”童妍回答。
“啥?武术还有运动员?”
于珊一听是运动员就萎了,兴致缺缺道,“他这最新的比赛信息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了吧?虽说长得不错吧,但过气了,你粉他做什么?”
童妍毫不避讳地说:“因为,他是我未来的老公呀。”
于珊愣了一秒,随即“噗”地一声,拍着童妍的肩说:“还老公呢?程璐追星都没你这么真情实感的。”
童妍只是笑笑不语。
元旦节,首都下了二十年以来的最大的一场雪。
高铁和飞机都停运了,童妍被迫滞留在了寝室。她刚和童向阳打完电话,说推迟几天回家,就见寝室里著名的“八卦女孩”程璐推门进来,问道:“你们看新闻了吗?霍老爷子没了!”
童妍一怔。
她这个专业的人对政治新闻十分敏感,更何况霍家的一举一动还与沈肆息息相关。
童妍立刻挂了电话,搜索新闻热点。
首都热搜第一条就是霍老爷子逝世的讣告,但都没有提及霍家子嗣的动静。她屏住呼吸,又搜索“霍家长孙”,这次弹出来一个视频。
视频是三分钟之前上传的,记者在医院门口拍几张霍家子孙前往医院送行的照片,其中一张远远能看见人群中沈肆的侧脸。
他戴着口罩,穿着庄重的黑色西装,口罩外露出的眼睛冷峻疏离,看上去清瘦沉稳了很多,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童妍放大照片,注意到沈肆手里还拄着一根不太显眼的拐杖。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童妍什么想法都没了,下意识抓起手机和包就冲出了寝室。
下大雪,道路不通,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辗转赶到霍老爷子所在的医院。
在转移灵柩去礼堂前,医院被封锁了,童妍没法靠近,只能和其他冻得哆嗦的记者一起挤在路边等。
记者们搓着手在一边闲聊,有人感叹:“霍老爷子儿子众多,可惜一个比一个狠。手足相残了这么多年,儿子死得差不多了,孙子却没能留下两个。”
也有人说:“听说老爷子早立了遗嘱,儿子中谁能生下长孙,谁就能继承霍家本宅的产业。”
她感觉不到冷,满脑子都是沈肆拄着拐杖的样子。
他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会不会影响到他以后的比赛?
一切都不得而知。
天渐渐黑了,童妍等到手脚都快失去了知觉,才看见保镖簇拥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出来。
为首的那个童妍认识,是霍钧。
霍钧身边的两个男人稍微年轻些,和他长得有三分相像,想必是霍老爷子的另外两个儿子。
记者都被身为继承人的霍钧吸引了目光,顿时追着小车蜂拥而上,闪光灯咔嚓不绝。
童妍注意到还有一辆小车停在路边,果然,不到五分钟,一身黑衣、戴着口罩的青年拄着拐杖出来了。
沈肆的身形依旧挺拔,但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左脚有些许不自然,脚脖子那儿像是打着石膏。
他一言不发,皱眉躲开记者的镜头,却在见到人群外的少女时顿住了脚步。
短暂的一秒,却仿佛有一生那样漫长。
仅是一秒,沈肆的目光径直略过她,垂眼钻入了小轿车中。
小车里,司机恭敬地问:“小沈先生,现在回鹭洲湾还是去礼堂?”
后座,青年抬手捂着发红的眼睛,露出了腕上廉价的、檀色幸运珠手链。
“开车。”
许久,青年喑哑的嗓音传来,“一直开,不要停。”
他怕多停留一秒,心就会更痛一分。
童妍离他那么近,不过短短几米,他却没法向前拥抱她。
记者跟在车子后面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用来报道新闻的素材。毕竟这个青年身上藏了太多秘密,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也没有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童妍也跟着车子跑了起来。
记者们陆陆续续都停下了,她还在人行道旁跟着跑。
她知道沈肆不会停车,可她控制不住想离他近一点。
直到黑色的小轿车拐过红绿灯,眼睁睁看着追不上了,童妍才脱力地跌坐在雪地里,目送那辆小车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她多么希望沈肆能像两年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扔了自行车跑回来,抖着嗓音焦急地问她:“摔哪里了?”
但没有,沈肆没有回头。
童向阳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喂,闺女,我看到霍家的新闻了。”
童向阳是知道女儿的心意的,这一年多以来她压根就没有忘记过沈肆。想到这,他就难掩紧张。
“我已经知道了。”童妍小声回答。
路边的行人看到她坐在雪地里,热情地上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童妍摆摆手,气息不稳地笑了笑,说“不用”。
童向阳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劲,小心翼翼问:“没事吧闺女?”
“没事。”
童妍自己爬起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望着天空长长地呼了口白气,轻声说:“爸,我还是很喜欢他。我今年大二了,在新学校认识了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是‘沈肆’。”
她问:“爸爸,我是不是真的把他弄丢了?”
童向阳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告诉她:“闺女,还记得爸爸以前和你说的话吗?弄丢东西的时候不能着急,兴许哪天他历经风霜,又会重新从角落里冒出来,出现在你眼前呢。”
……
霍老爷子死了,京城的人都在传,霍家要变天了。
童妍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突然。
盛夏七月,在霍老爷子死去半年后,有人检举霍钧□□、洗钱涉黑等大小十余项罪名,且证据确凿。
国家扫黑除恶,身为纵横政商两界的霍家人爆出这样的事,无疑是撞在了枪口上。
那一天,“盛天娱乐霍钧入狱”和“霍铮上位”的新闻几乎屠版。
霍钧甚至还没来得及周旋反击,就锒铛入狱。
而亲手将霍钧送去监狱的人,正是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虽然霍钧自作自受,但那个私生子也太狠、太牛批了!”
宿舍里都炸了,于珊他们捧着手机不断刷新吃瓜,啧啧叹道:“蛰伏这么久就为了搜集证据送他亲爹进监狱,大义灭亲啊!”
童妍是在图书馆得知霍钧入狱的消息的。
图书馆网络不好,一直刷不出来后续消息,她急得不行,当即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就往宿舍赶。
晚上七点,B大飘着毛毛雨。
童妍将书本顶在头上挡雨,满心焦急,小跑着回宿舍楼,却在见到楼下伫立的身影时彻底怔住。
这个糟糕的天气,宿舍楼下没有什么来往,只有宿管室旁的路灯伴着毛毛细雨,在地面折射出金鳞一样的光泽。
那道倚在路灯下的缄默身影就显得如此突兀。
书本哗啦脱手落地,她看着那道浸润在雨中的、无比熟悉的身影——一个正处在舆论风口浪尖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青年。
“沈肆……”
童妍轻轻呼唤,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沈肆夹着烟的手一颤,迟缓抬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接,漫天的细雨仿佛瞬间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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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救赎
沈肆捻灭了手里的烟蒂。
灯光在夜幕中打下光柱, 他的头发落满了潮湿的雨雾,衬衣贴着紧实的肌肉,不知道在宿舍楼下站了多久。
他绷直了身子, 垂眼盖住翻涌的眸色。
童妍甚至觉得, 要是今晚自己不凑巧在这,他可能会默默熬过这个湿热的雨夜, 然后在黎明前再次消失。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朝着沈肆奔去。
才刚靠近两步, 沈肆就像是惊醒似的,低头仓皇离去。
怎么就要走?
童妍急了,唤住他:“沈肆!”
简单的两个字,沈肆却像是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了。
靠近她的这条路, 他走了整整两年。
最开始, 沈肆是想杀了霍钧同归于尽的。
他刻意回避着童妍的消息,不敢听,不敢看, 直到童妍的电话跨过半个中国,猝不及防地打了过来。
电话里的她嗓音干干净净的, 带着微微的鼻音问:“天那么黑, 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呀?”
他的心一阵撕裂:原来,有个傻姑娘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可以说,当年那个电话, 硬生生将沈肆从引火自焚的地狱里捞了出来。
于是他改了计划,按照童向阳当年给出的建议忍辱负重,布局谋划,一步步亲手将霍钧送进了监狱……
可这又如何?
那年在武城的天桥上, 他答应过童妍不再骗她,答应过要和她一起考上B大……
他没有做到。
身为男人欺骗心爱的女人,是这世上最下作没品的事。他背叛过他们的约定,从离开童妍那天开始,沈肆就知道自己不配再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那么清醒,可为什么肮脏的心却违背意志,叫嚣着向她靠近?
“沈肆,你怎么就要走?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两句话。”童妍追了上来,将他拉到一旁的自行车棚下避雨。
沈肆的手腕那样僵硬,她不由心疼,忙将怀里的书和电脑包搁在一旁,用手轻轻拂去青年脸上冰冷的雨水。
她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是皱着眉问:“你怎么傻傻站在雨里啊,不是有我电话吗?”
头发和衣服都湿了,感冒了怎么办?
在偌大的京城里,都找不到一个能心疼照顾他的人。
褪去年少青涩,二十岁的沈肆硬朗英俊,渐渐有了男人的模样。车棚外金色的雨丝飞扬,他低着头站在阴影里,像只收敛了爪牙的兽。
面前的少女却是温暖明媚,就越显得他无耻卑劣。
他握住了童妍的腕子,很久,冷白的唇轻启,哑忍着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的声音这样痛苦,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说服自己不要再奢望什么。
童妍眼眶一阵酸涩,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两年前她就想说了,没有退回信物的分手,怎么能叫分手?
这个踏平荆棘、冒着冷雨赶来,却卑微得不敢向前的青年,什么时候才能对他自己好一点、坦诚一点?
“沈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要在解决危险后第一时间赶来这,为什么还……”
童妍的视线扫过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臂,顿了顿,叹息说:“为什么还戴着我送的手串?”
沈肆一僵,下意识松开了手。
童妍不给他撤退的机会,反攥住了他修长的指节,将他所有的颤抖和矛盾包入柔软的掌心。
童妍不傻,能看出沈肆这身简单的衬衣西裤价值不菲。以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戴名表,而不是一串一百块钱不到的、陈旧的转运珠手串。
“习惯了,忘了取。”沈肆哑沉地说。
还嘴硬呢?
童妍索性横下心,仰头看着沈肆,故意说:“你要是不愿意做我男朋友了,把手链还给我,我就死心。”
拥挤的车棚下,沈肆的唇色有一瞬的苍白。
童妍心软了,刚后悔不该激他,就见沈肆有了动作。
他慢慢抬起右手,去解左腕上的手链扣子。可他的手指僵得厉害,还有点抖,解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沈肆,我刚说的话你别……”
童妍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见沈肆闭目咬唇,猛地一拽,将那幸运珠的手链生生扯了下来。
粗糙的绳结刮过皮肤,他的手腕被勒得一片通红。
风吹过,雨丝飘了进来,落进沈肆的眼里,也落在童妍的心上。
她只是赌一把自己在沈肆心里的份量,想激他承认自己的心意,早点言归于好。
可没想到,沈肆真的将手链取下来了。
事情搞砸了,童妍懊悔地咬住了下唇。
她定定地望着面前苍冷的青年,心想怎么办?他不会真的将手链还回来吧?
沈肆攥着链子的拳头青筋突起,微颤着,指节发白。
两分钟过去了,他始终抿着唇不肯递给她。
有零星几个学生打着伞路过,瞥了眼车棚阴影下的“小情侣”,又笑着走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耳边只能听见雨滴从棚顶滑落的吧嗒声响。
在这场无声拉锯战中,童妍率先服软了。她几乎是无可奈何地碰他紧绷的手臂,轻声唤他:“沈肆。”
才刚触碰到他的手,沈肆立刻一颤,将攥着转运珠的手藏在身后。
他眼尾微红,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哑沉问:“能不能,让我留着它。”
童妍怔愣了会儿,才明白他误会自己要“抢”那条手链,所以才反应这么激烈。
分明是舍不得分手嘛!
童妍反而笑了,眼里亮堂起来,轻哼说:“不行。”
沈肆几乎将牙齿咬碎。
要是连这个睹物思人的寄托都没有了,往后余生他要怎么过?
童妍却向前一步,凑在他面前,认真说:“这手链买一送一,你实在要留的话,得把我一起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