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后还说什么了?”
“皇后说今日有事要忙,还约我明日去御花园逛逛。”
“别的呢?”
“没有了。”
慧妃愣了一下:“皇后听了你的话,竟然没有发怒?”
丽妃老老实实摇头:“我没说呢。我一进去,她就给我点心吃,我本来想说的话,一下也忘记说了。”
慧妃:“……”
慧妃心思百转,面上不显,只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说:“那你明日去见皇后娘娘时,可否能把我带上?”
……
珠儿收拾完茶具,还有些纳闷:“娘娘,奴婢从未见您对谁这样亲近过。难道丽妃娘娘有什么特殊之处?”
沈玉鸾抿唇,笑道:“她的确是个好人。”
上辈子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入宫第二天,丽妃便是头一个上门来找麻烦的。只是那时沈玉鸾打从照面起就与丽妃不对付,之后三年里更是相看两厌。可在沈玉致回来以后,是丽妃察觉出“皇后”的前后不同,还在私底下偷偷帮过她一把。
放下那些偏见,丽妃性子直,行事风风火火,容易冲动,也容易得罪人,但她不会在背地里算计人,向来是有话直说,在后宫妃嫔中,沈玉鸾与她相处最轻松。这辈子,她也乐意与丽妃交好。
不去争那无果的情爱之后,连上辈子的老仇人都变得顺眼起来。
要沈玉鸾说,若是能够不再见到皇帝,便没有什么不痛快事了。
可一到晚膳时分,皇帝还是出现在了储凤宫门口。
为了让其他人觉得帝后情深,他装的面面俱到。
“今日丽妃来找你?”褚越和问。
沈玉鸾面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品尝碗中佳肴:“是。”
褚越和淡淡道:“你不要与其他人走太近。”
其余宫人都已退下,身边伺候的只有知道内情的心腹。沈玉鸾似笑非笑看他:“因为沈玉致回来以后,她谁都不识,怕她露出马脚?”
“你既然清楚,就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臣女现在做的,才是分内之事。”沈玉鸾慢悠悠舀了一勺汤:“若不是为了帮大姐姐,皇上与臣女也不会在此处一块儿用膳。大姐姐向来和善,待人接物都是被许多人夸过的,若是她谁也不见,谁也不理,皇上就不怕别人察觉出不对劲?”
褚越和皱起眉头,冷冷道:“沈玉鸾,你不用强词夺理。是为了玉致还是你另有心思,你当朕看不出来?”
褚越和:“从明日起,你不准与其他人接触。在玉致回来之前,你不准做多余的事情。”
“臣女已经和丽妃说好,明日一起御花园中逛。”沈玉鸾不慌不忙地道:“明日臣女倒是可以以初掌宫务不甚熟练做借口推辞,只是若丽妃再问起来,就是不知该以什么方式再拒绝。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像今日一般,免了其他娘娘每日过来问候,只是大姐姐是一宫之母,既是掌管后宫,便免不了与其他娘娘相见的机会。”沈玉鸾摇头:“皇上后宫中有这么多女人,怕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褚越和冷冷瞥她一眼。
“好好说话,阴阳怪气。”
沈玉鸾识相地住了口。
她在心中腹诽:难道她有说错的地方?
说是只爱沈玉致一人,连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怎么不再狠心一些,直接遣散后宫呢?
上辈子,她可没少为着这些后宫妃嫔拈酸吃醋,虽然皇帝偏爱‘沈玉致’,但这些妃嫔身后站着的都是朝中大员,与前朝息息相关,她也吃过不少苦头。只是不知道上辈子沈玉致回来以后,又是如何面对这些妃嫔。
沈玉鸾想:到底不是她这个假货,恐怕皇帝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心上明月受委屈吧。
想到这儿,面前的佳肴也没了滋味。
沈玉鸾放下筷子,兴致恹恹地陪着皇帝用膳。被她这样盯着,褚越和也很快失去了胃口。
待宫人将盘子撤下,他也不着急走,又命太监将公务送到储凤宫里来。
沈玉鸾懒得搭理,自己躲到内室里,去处理白日未看完的宫务。好在她有过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上手起来也很快。
不知不觉看到了夜深。
她合上最后一本账本,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
珠儿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娘娘,皇上还没离开……”
沈玉鸾动作一顿。
她想起来了。
为了以示荣宠,除了初一十五之外,皇帝还会夜夜宿在储凤宫。
同榻自然是不可能同榻,可皇帝金贵之躯,最后只能是她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地板,往往一觉醒来腰酸背痛。后来她也有机会睡上床榻,但沈玉鸾也不想再睡地上了。
她往外室看了一眼,给珠儿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连忙自己先上了床榻。
皇帝总不能还把她赶下去吧?不说别的,她至少还长了一张与沈玉致一模一样的脸,皇帝总不能那么狠下心肠。
沈玉鸾闭上眼,很快便酝酿起睡意,不知不觉便沉入梦乡之中。
褚越和处理完公务,从桌案后抬起头来,梁全适时上前来:“皇上?可要摆驾回宫?”
“不必,朕今日就在储凤宫歇下了。”
梁全转过身,对宫女道:“还不快将去皇后娘娘叫起来。”
褚越和眉头一皱:“她人呢?”
“回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罢了。”他道:“不用把她叫醒。”
“那……”
褚越和捏了捏眉心:“回去吧。”
……
第二日,沈玉鸾舒舒服服醒来。
不用睡在冰凉坚硬的地上,她这一觉睡的极为舒坦。
沈玉鸾把珠儿叫来问:“皇上昨夜是何时回去的?”
“娘娘睡下之后,皇上就回去了。”珠儿说:“皇上本来是想在储凤宫歇下的,但娘娘已经先睡下了,皇上便只好回去了。”
沈玉鸾顿感满意。
看来她这张脸还算有用,至少皇帝没做出把她叫醒赶她去地上睡的丧心病狂之事。
她心中舒坦,高兴地对珠儿道:“你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一个谭御厨在,若是有,今日午膳我想吃他做的黄焖鱼翅!”
这是分例之外的菜,添菜也是要加银子的。但沈玉鸾可不小气,她入宫时,沈家为沈玉致准备了不少体己,这些她带不走,花起来就十分痛快。
“珠儿,你再去把我那件绣了牡丹纹的衣裳找出来。”沈玉鸾心情雀跃:“今日我要与丽妃去逛御花园,可得打扮的好看一些。”
她高兴,珠儿也乐呵呵地陪在旁边。
……
伺候了她们娘娘更衣洗漱,用完早膳,惦记着她们娘娘的叮嘱,一得空,珠儿便去了御膳房。
宫中不是在沈家,不缺侍候的人手,但珠儿习惯了亲力亲为,再说了,整个后宫也没有比她更了解他们娘娘的喜好的啦!
她去找到那位谭御厨,吩咐了黄焖鱼翅,叮嘱了一些忌口,这才提着一食盒点心回去。
刚出御膳房的大门,便听到不远处有一阵求饶声,珠儿应声看去,只见几个小太监围成一圈,有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太监跪在地上,被他们嬉笑打骂。
珠儿连忙奔过去:“住手!”
那几个太监认出她,连忙讨好着上前:“珠儿姐姐,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珠儿板起脸:“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
太监们面面相觑:“这……珠儿姐姐,这老太监也不是储凤宫的……”
珠儿当然认得出来,只是看看那个老太监头发半白,身上的太监服也洗的半旧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也不知道是哪个宫中的人,被欺负成这样,还护着怀里的食盒不放,馒头被人踩了好几脚,还被他紧紧抓在手中,瞧着也怪可怜的。
“他是谁?怎么得罪你们了?”
小太监们说:“冷宫里的老太监,也没得罪我们什么,就是……”
珠儿凶巴巴地说:“没得罪你们,你们还欺负他?”
欺负一个老人家,这也太没良心了!
她把几个小太监凶走,再把老太监扶起来,本还想再关心几句,可老太监跑的比那几个小太监还快,只留下一句含糊的道谢声,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珠儿挠挠头,转头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笑眯眯地提着点心回去找她们娘娘了。
……
福公公一路跑回冷宫,才喘着粗气停下。
年纪大了,这身子骨也不行了,这一跑险些要了他半条老命。
他扶着门框喘了好久的气,直到里面传来咳嗽声,才连忙走了进去。
“小主子,您醒了?”福公公乐呵呵地提着食盒进去:“您瞧,奴才今日了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呢!”
他把被踩过的馒头藏好,再把食盒里的东西一盘一盘端出来。
“小主子,你等着,奴才去把这些东西热一热,很快就能开饭了。”福公公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您可千万别乱动,好好歇着,身上的风寒还没好呢,今日奴才还带了一碗鸡汤回来,待会儿您喝了,把身子养好了。”
褚沂川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屋中不算明亮,却能看清衣裳后背上的脚印,他攥紧了手中干薄的被褥:“福公公,他们又欺负你了?”
“不碍事,不碍事。”
“下回还是我去讨吧。”
福公公连忙说:“小主子,这些事情哪里能让您来动手?再说了,您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怎么能让他们欺负您头上?您把身子养好,就是对奴才最好的事了!”
“先皇驾崩了,皇上登基,等奴才找到机会,求到皇上面前,说不定皇上开恩,还能赏赐您一个爵位呢!”
“就算是见不到皇上,等您把身子骨养好了,奴才再托人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带您出宫去。”
“奴才好不容易把您养到那么大,您可千万要健健康康的,奴才还等着小主子给奴才送终呢。”
褚沂川:“别说这些话。”
“好,好,小主子不爱听,奴才就不说了。”福公公笑眯眯地端来热鸡汤给他:“小主子先喝汤,奴才再去把别的菜热了。”
褚沂川沉默接过,消瘦的指节捏着勺柄,却没有动。
“对了,小主子,今日还有人帮了奴才的忙,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看起来,皇后娘娘还是个好心肠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帮小主子……”
褚沂川抬起头:“皇后娘娘?”
“前两日,宫中那么热闹,便是皇上大婚,听说皇后娘娘可是出了名的美人。”福公公雀跃道:“若是小主子有机会见到皇后娘娘,记得喊一声嫂嫂!”
褚沂川又低下头,看着金黄鸡汤上漂浮的油花出神。
有机会……也得命中能有那个机会才行。
第4章
如今正是春日,御花园里百花齐放,世间罕见的孤品珍品都能在里面寻到。沈玉鸾与丽妃约好,早早让人预备好茶点,在御花园小亭中等着。
牡丹盛艳,她也套了一件牡丹绣纹的外衣,被娇花丛丛簇在中央,面容被胭脂妆点,模样也不逊色周遭的繁花。
慧妃与丽妃相携而来,沈玉鸾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慧妃脸上,不禁一顿,她面上表情不变,笑意却淡了几分。
丽妃浑然不觉,一见到她,便先脱口而出:“皇后娘娘今日可真好看。”
沈玉鸾抿唇笑了笑,目光又落到慧妃身上。
“这是慧妃,与臣妾一块儿入宫的。”丽妃介绍道:“她听说臣妾来与皇后娘娘赏花,便也想来瞧瞧。皇后娘娘还未见过慧妃吧?”
沈玉鸾:“是未曾见过。”
珠儿偷偷打量慧妃。她们娘娘见到了慧妃,可没有像对丽妃娘娘那样热情。
因为这也是个老仇人。
或许是因为慧妃性子温柔,与沈玉致有几分相似,所以打从第一面起,沈玉鸾就不喜欢她。慧妃与丽妃截然相反,一句话要藏着掖着转十个八个弯,沈玉鸾最不耐烦与她打交道。
她从后世而来,知道的也比丽妃更多。别看如今这二人亲近,到她死之前却已经恩断义绝,后宫的嫔妃浮浮沉沉,唯独慧妃的位置坐得最稳。那可不是一个温柔女子能办到的。
慧妃温声道:“皇后娘娘未曾见臣妾,可臣妾早已耳闻过皇后娘娘。”
沈玉鸾瞥她一眼,笑意很浅,“慧妃从江南来,也听说过本宫吗?”
“都说皇后娘娘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臣妾还听过皇后娘娘作的一首诗……”慧妃是有备而来,当即背了一遍,夸赞道:“臣妾听过之后,实在是喜欢,如今见到皇后娘娘,才知传闻并非虚假。还听说皇后的琴艺最为出色,臣妾一直想着,若是有机会能亲耳听听就好了。”
沈玉鸾笑吟吟道:“那你恐怕是没机会。”
慧妃一滞,笑脸险些挂不住。
“本宫弹琴的时候,不喜身边有人。”沈玉鸾端起杯盏,轻轻吹了吹杯中随水波沉浮的茶叶,语气淡淡的,“本宫若是有兴致弹了,也是弹给皇上听。本宫给皇上弹琴的时候,就更不喜欢旁边有人了。”
饶是慧妃心肠绕,这会儿也接不住话。
珠儿头也不抬,心中想:他们娘娘骗人真是张口就来,她可不会弹琴。
沈家双姝,一个才艺双绝,一个资质平庸,沈玉鸾与沈玉致请的是同一个先生,只是她无论费多大功夫,也追不上沈玉致。起初她还想追,后来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