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道后他黑化了——三千一粒
时间:2021-10-19 11:13:01

  幸好,幸好他追上了她。
  否则的话,在发现灵力用不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之中完全不敢去假想会出现的后果。
  “掉下来的其他人呢,你没想过救他们?”虞芝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洞穴石壁,双眸却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捕捉一切闪过的情绪。
  听到这句问话,谢朝兮的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先前那鲜血淋漓的画面,被凶兽撕裂在空中的残肢断臂,顺着连绵脚印渗出的红色小溪,惨绝人寰。
  他低下头,沉默着。
  虞芝见他不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又想救人了。她对这答案早有预料,眼下也并不急着与谢朝兮多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打量四周,再走到透着几缕光的洞口看了看,确定这儿还算隐蔽,才稍稍放下心。
  她捡起洞穴边散落的几颗石子,又抓了几团雪,让它们在手心之中化成冰凉的水,轻轻滴在形状各异的石块之上。
  这些物件分别被她摆在一个方位,绕成一个似阻隔的圆形。因为灵石无法被取出,这匿息阵缺了个阵眼供应灵气,她将怀中的云根之水摆了上去。
  她的灵力都如没了一般,即便拿着这宝贝石头也无法从中吸取灵气,倒不如让它发挥些作用。
  云根之水比之上品灵石还要强了不知多少,它的灵气骤然沿着图案流至每一块石头,上方的水光都亮了起来,将整个洞穴拢住。
  银装素裹的雪山之上,这个不算多大的洞穴就这样被隐藏了起来,连不时透进来的寒气都被阻拦在外,除非他们主动走出去,再也不会被人发觉。
  弄完这些,虞芝转身回去坐下。
  看着谢朝兮的侧脸,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若不是他们,我们哪会落到这副田地,收收你的善心吧。”
  若是尹珝没有胡来,那凶兽兴许都不会被惊动。若是那几个虹霓山庄的弟子没有想着偷偷采摘九转仙莲,她又如何会坠崖。
  罪魁祸首分明是那群人才对。
  “谢朝兮,对每个人都给予相等的善,本身便是一种恶。”她的指尖抵住对方的脸颊,“你说,通向深渊的路,究竟是什么铺就的呢?”
  那日在云河之上,她便问过谢朝兮这个问题。
  今日再遇了一回悬崖峭壁,她说出了答案:“是你以为的善。”
  虞芝本以为谢朝兮会任由她动作,但对方竟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似是有痛苦,还有一些麻木。他音调毫无波澜,没有见到虞芝醒来之时的惊喜,也没有了方才关心虞芝之时的担忧,而是如同失了魂一般地诉说道:“他们都死了。”
  当时虞芝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昏过去,他将之护在怀中,坠进悬崖,幸而被一棵歪斜着长出来的树挂住。可那树经不住严寒,连片叶子也无,只有几根深褐色的枝干,根本承受不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直接便断裂开。
  纵然靠着那树枝卸去了些力,但他垫在虞芝下方,落到地面之时所受到的冲击仍然不小,他只能强撑着一口气,半背半抱地带着虞芝找到这出洞穴。
  若是在两人俱无灵力护体的情况下在那雪中躺上几个时辰,想必都再醒不过来了。
  就在找到这洞穴的路上,他被脚下积雪盖住的什么长条形物件绊住,摔倒在地之时没能将虞芝护住,这才让她伤了后脑。
  等他看清那阻碍,他才意识到——掉下来的那些虹霓山庄弟子,都已死在此处。
  一具具尸身被冻得僵硬,脸色发青发紫,身躯肿胀,甚至有两名弟子连衣衫都不见,赤身裸体地裹在雪中。
  他见到那个被虞芝削断了手的修士。
  切口处的血早已干涸,里面的经络在冰雪的洗涤下看得一清二楚,如同枯瘦的树枝。分明是人的身躯,却那般丑陋。
  横七竖八的尸身拦在谢朝兮的前方,诉说着他们生前经历过的苦难,而他们付出一切想要得到的九转仙莲,如今却在他这儿。
  他的心中为此感到几分可悲,又觉得有几分可笑。
  这样惨烈的死亡,换了在来到这秘境之前,他此刻定然该为他们建一方埋骨冢,将这些修士的尸身安葬。可当他的指尖触到虞芝磕伤的后脑,见到她昏迷无法醒来的容颜,他心中竟隐隐生出了几分怒意。
  是他们害她至此。
  客死他乡、曝尸荒野,是他们该得的惩戒。
  这样的人,不该得到拯救。
  思及至此,谢朝兮用力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不见一丝挣扎。
  听到那几个弟子死了,虞芝倒是毫不意外。那些虹霓山庄的弟子纵然是修士,可未飞升成仙之前,谁不是□□凡胎?哪怕是她,毫无灵力地从那山巅之上摔下来,怕是也再活不了了。说来只有谢朝兮有特别的眷顾,自己这算是沾了他的光了。
  她忽然想到谢朝兮曾经干过的那些替人挖坟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会还给他们立了个碑?”
  压抑的情绪被她这句问话一扫而空,谢朝兮的脸上露出一分无奈之色,心中想不通,虞芝究竟是如何看他的。
  “师姐,我顾着你还来不及,岂有闲暇管他人的尸身?”
  “那谁知晓呢?”虞芝耸耸肩。
  她方才布置阵法时往洞穴外看了一眼,这并不是他们来时的雪山山脚之下,更像是这雪山造出的一方天地。
  实在琢磨不清此刻处境,虞芝冷静下来,说道:“九转仙莲给我。”
  她始终将这花抓在手中,落下悬崖之后,想必是谢朝兮将之收了起来。
  如今没有灵力,即便出去也难以自保,不如先在这洞穴之中看看这九转仙莲究竟有何神通,指不定她失去的灵力还能从中拿回。
  她倒并没觉得自己是修为尽失。气海还在,金丹也完好无损,唯一不见了的就是静脉之中的灵力,因此这定然是有什么她不知晓的问题。
  花被谢朝兮放在怀中,递给虞芝。
  灵力受限,无法用出,就连那块从渡罪门郑炜那儿得来的储物玉佩都无法再用,他身上也再无其他的地方可放。
  雪白的莲花仍然紧闭着花瓣,好在并无枯萎之势,虞芝稍稍放心了些。
  此时拿近了看,她才注意到这九转仙莲的花瓣并非俱是纯白色,最里端是深红的血色,却因为被裹起了数重,那花瓣的颜色一层层逐渐变淡,直到变成最外层的白。
  联想到当时得到云根之水的举动,虞芝将腕间的绕雪丝取下,在指尖上狠狠划了一道,流出鲜红滚烫的血,一滴不落的浇在了九转仙莲紧闭的莲心。
  花心果然有所变化。那血珠没有顺着洁白的花瓣滑出,反而一点点地渗进了正中心的红色。
  但那柔嫩的花心也只是轻轻颤了颤,等到表面的血被汲取完,就没有再继续盛开。
  银白的丝线在她的指尖打着圈,不用力时,那绕雪丝倒像是根柔软的线一般,任她动作,服帖地依附着她的肌肤,丝毫看不出它平日里有多么嗜血。
  虞芝盯着雪莲思索片刻,左手轻抬,让衣袖顺着滑落。她将银丝放在手臂之上比划,作势要往下划去。
  那九转仙莲显然对鲜血有所反应,与方才划破的指尖不同,这儿流出的血更多更足。
  也许这样才能让它盛开。
  谢朝兮在她方才割伤指尖之时就想阻止,可虞芝动作太快,也太突然,他没能拦住。这时他正紧紧盯着,见了虞芝抬起的手就直接将之握住。
  他的手看着清瘦而骨节分明,但力气不小,整个将虞芝的手腕抓住,让她手里的绕雪丝无法再近一寸。
  纵然因为虞芝如此不在乎自己身体的行为而生气,他仍是控制了力度,抓着那手腕的手不敢用力,担心弄疼了对方。
  虞芝蹙眉:“你做什么?”
  “师姐,你不疼么?”谢朝兮看着她还未愈合的手指,将另一只手伸至虞芝眼前,“倘若这九转仙莲果真得了血才能开,那便用我的好了。”
  他并不愚笨,见到方才那莲花接到血后的动静,自然也猜测出其间的联系。
  分明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圣花,竟要靠人血才能开,如此邪魔外道之法,也不知它究竟是如何跻身七大灵宝之一的。
  他说得大义凌然,仿佛愿意为了虞芝赴汤蹈火。可虞芝却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笑,她道:“这可是九转仙莲。用了你的血,认你为主可怎么办呢?”
  修真界宝物众多,滴血认主是最为常见的一种。倒是没听说过有人会因为不舍得自己的血,而让宝物认他人为主的。
  即便九转仙莲不一定也是如此,但虞芝岂会冒这个险。
  谢朝兮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而真诚:“师姐,它认我为主,我认你为主,又有何异?”
  “哦?”虞芝朝他勾起一个笑,眼底却冰凉一片。
  她的左手覆上谢朝兮的手背,如同抚摸一般地拍了拍,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这让谢朝兮误以为自己已经将虞芝说服。可就在他松了口气之时,眼前的女子左手指尖竟不知什么时候捏住了一根锋利银丝,对着右手的手臂划去。
  电光火石之间,红色的血线在空中溅出一道弧度。
  外头的光透进来,恰好打在那串血珠之上,粘稠的血此刻看起来竟有些亮堂。
  隔着这条鲜红的血线,谢朝兮震惊的目光与对方平静的视线相接。
  他的手还抓在虞芝的右手手腕处,此刻溅了一衣袖的血迹。
  不解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虞芝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他甚至无法反映过来,这一切究竟为何会发生。
  虽然他仍未松开手,但已然失了力道。虞芝也不甩开,就这么带着他的手一同放在九转仙莲的上方。她掌心握拳,愈来愈浓的鲜血沿着伤口流出,尽数落到了花心处,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她的手还在淌着血,甚至在方才的动作间,几滴血珠落到了她的面容上,在这样忽明忽暗的洞穴之间,显出几分妖异。
  似是感受不到手臂之上的痛感,虞芝侧过头,眼尾微翘,看向谢朝兮。她的语调缠缠绵绵,说出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
  她说:“可是啊,我信不过你呢。”
  ——师姐,它认我为主,我认你为主,又有何异?
  ——可我,信不过你呢。
  这话如同带了尖利的刀子,直直插入谢朝兮的心口,伤得他茫然失措,只能愣怔着看着虞芝,抓着对方的手也无力地松开,垂在了身侧。
  他甚至感觉刀尖之上淬了剧毒,不然为何会有苦涩之感,为何明明见不到伤口,却有着如同剖开了心胸般的撕裂之痛。
  如果有什么是比他无能为力更加痛苦的,那应当是他不值得被虞芝信任了。
  “师姐……”他的口开开合合,却不知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不是么?”虞芝仍朝他笑,像是不知晓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么伤人一般,“难道因为你对每个人都这般良善,我便要信你不会撒谎,不会改变?”
  这又是哪来的道理呢?
  “你今日帮我,来日亦可帮旁人。我要如何才能信你呢?”虞芝语调轻柔,继续道。
  “我……”谢朝兮语塞,他一直知晓虞芝对他有何不满,但他从未料过,这样的不满会让她今日不得不伤了自己,“师姐……”
  “不必唤我什么师姐。我没有师尊,你也没有,不过是在太清宗之时称你一句‘师弟’罢了。”虞芝打断他,话语间对宗门没有丝毫眷恋之情,更不必提同门之谊。
  是啊。
  谢朝兮想,在那日送离段清,见到尹珝等人之后,她便再未唤过自己“师弟”。
  也许正如虞芝所言,出了太清宗,下了绛霄峰,那一年以来的情谊便都变成了雾里看花,再也寻不见、摸不着了。
  他看到那粘稠的鲜血仍在从那截雪白的手臂上汩汩流出,他看到眼前女子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唇色,他的耳边恍若能听到狂风呼啸,他的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血腥。
  昏暗的洞穴令他的感知更加敏锐,那滴滴点点坠下的红色将他整个人翻至云端,又沉入深海。
  如堕烟海的痛苦让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恍惚,那灼灼的面容在他的眸中揉开,那双眸子、那颗痣,那瓣唇都如同散尽了水面之中,向着四面八方推去。
  谢朝兮紧闭双眸,内里是思绪万千,是一片挣扎苦海,可等到他的眼睛再睁开之际,那双眸子漆如点墨,倒映着的唯有面前站着的女子。
  从未有过的明晰之感出现在他的脸上,言语自他口中说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师姐,我只帮你。
  “即便不是师姐,即使只是虞芝,我也会这样说。
  “求你信我。”
  他垂下眼睑,捧过虞芝的手臂,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虞芝下手不轻,淡红色的嫩肉都翻出来,上面的伤痕再深一寸许是就要碰到骨头,但它的主人却一声不吭。谢朝兮将自己的里衣撕碎,轻轻为她包扎起来。
  “花还没开,你这是白费力气。”虞芝没有抗拒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动作,声音淡淡道。
  她这么多血撒下去,那九转仙莲也不过堪堪开了一个小口,仅有边缘的花瓣也染上了一些粉,不再如起初那般纯白。
  若是要它盛开,许是还得再划几道口子。
  谢朝兮听明白她的意思是还要再伤害自己,方才心中升起的怒意却已不见,他将手上的布条系好,语气坚持:“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不愿信任自己,是他之过。
  他自然会让她相信,让她知晓,他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都会一一做到。
  说完,他不等虞芝反应,将手臂直直贴到那根银丝之上,挥手横拉,划出一个自手腕到手肘长的口子。
  绕雪丝锋利异常,削铁如泥,何况是区区皮肉。
  他的手臂垂着,血沿着伤口向下蜿蜒,爬出一道道骇人的痕迹,滴落在花心。
  虞芝尚来不及阻止他,气海便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刺痛,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朝兮让血流上去,染红那花瓣。
  剧痛让她喉间几乎要溢出呼喊,她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时更是白得骇人。
  她的气海之中毫无灵力,方才的失血更是令她体虚。那噬灵丝失了赖以维生的灵力,饿得张牙舞爪,在她的气海之内横冲直撞,想要挤出最后的一点灵力。
  腥甜涌向她的喉咙,血液从嘴角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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