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道后他黑化了——三千一粒
时间:2021-10-19 11:13:01

  她用的力不小,应当是极疼的。但谢朝兮神情未变,另只手抚上她的脸侧,动作亲昵,似是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怒。
  “芝芝,我只比你早一步到这儿。我庆幸的是,我接到了你。”他身躯微微前倾,发丝从他的肩头滑落,垂在虞芝身前,与她的发交缠在一起,辨不出彼此。
  大雄宝殿之前,有澎湃的力量涌入他的身躯,令他再也无法遏制住自己的修为。甚至仅在瞬间,他便感到自己的身躯已然不受控制,如同化在了这个世间,变作了无穷无尽的意识。
  只需心念一闪,他可以到修真界之中的任何一处角落,可以知晓此刻发生的每一件事,甚至掌控地动山摇的力量,但却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身躯。
  他的确见到虞芝在前八层塔内的一切,他恨不得能立刻出现在她的身边,但他却做不到。
  他试着伸出手,想要抱住她,想要牵着她,但他却束手无策。
  他可以是满室的光,满目的尘,却不能是人。
  九转鎏金塔将虞芝的过往铺展开,将她的未来预言出。谢朝兮却只能注视着她万般痛苦。
  他能点亮虞芝的眼,却无法温暖她的心。
  “芝芝,我怎会忍心你受苦?”谢朝兮声音低沉,有几分哑意。
  虞芝为他做的一切,他都喜不自胜,情难自禁。但若是这一切都令她痛苦,他又如何舍得?
  为了能更早与她相见,他不断地尝试,不断地凝出肉身,一次次的消散带给他粉身碎骨的疼痛,但这些都不及他见到虞芝难受时的心如刀绞。
  好在他赶上了。
  在最后一刻,他接到了他的芝芝,他拥抱了那束真正的光。
  尘埃在静谧之中飞舞。随着谢朝兮的话语,虞芝感到自己的心渐渐静下来。她不知晓这是否也是他的力量之一,但她的确宽心许多。
  “你……”虞芝的指腹抵着他的腕上的脉,却没有一点震动,她声音顿住,没再说下去。
  分明他的身躯比之前还要温热,但却更像个死人。
  “芝芝,我没事。”他拉着虞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有起伏出现在虞芝的掌心下。
  谢朝兮的脸上带着浅笑,说道:“芝芝,我不会变。它仍在为你跳动。”
  虞芝看着他的面容,知晓他已然恢复了身为天道的力量。但他坐在自己身边,用这样的神情,说着如此动听的话,令她甚至有几分恍惚,只想将他当作那个时时跟在自己身边的修士了。
  可这儿是九转鎏金塔,她才见到那些永生难忘的画面,又如何能沉浸在对方为她编织的绮梦之中。
  这张暖玉床似是令她体内的疲惫一波波涌了上来,虞芝的松了力,任由自己靠在软枕之上,问道:“你知晓我想做什么?”
  “我都知晓。”
  “你不想阻拦我么?”
  方才那几层塔里的画面,谢朝兮定然也看到了。他见到那些修士死去,见到万灵灭亡,见到世间死寂,也不曾想要拦下她么?
  虞芝的呼吸都放轻了,一时间甚至不知晓自己希望听到他如何回答。
  谢朝兮却比她还果决些许,不假思索道:“芝芝,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会死。”虞芝的声音又轻又缓,飘在塔中,如羽毛落下。
  谢朝兮丝毫不惧,与当年虞芝面对自己死局之时的奋不顾身如出一辙。
  他仿佛将每一句话都当作最后一句话来说,看虞芝的每一道目光都当作最后一眼,语气体贴得令人想要落泪:“我想与你活在这世间,赏春花秋月,听夏虫冬雪。但若这是你经年夙愿,我亦心甘情愿与你一道赴死。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看到的,都是真的么?”
  她已然信了,但到了这一步,她也忍不住再问一回其中的真假。
  谢朝兮点头,毫不隐瞒自己所能预料到的一切:“是。灵宝之力足以覆灭修真界,包括你我,没有人能活下来。”
  话音落下,他突然咳嗽两声,但哪怕掩得再快,虞芝也见到了沾在他袖摆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虞芝追问道,“天道也不能泄露天机么?”
  这话说出来,虞芝甚至觉得好笑。但见到谢朝兮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还是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
  “芝芝,你是在担心我么?”分明唇边还染着血色,但谢朝兮却笑着,似是虞芝对他的担忧已然令他心满意足,能抵御一切苦痛。
  他捧起虞芝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做你想做的一切,我永远在你身边。”
  血沾在虞芝白皙柔软的手背之上,有些刺眼。
  她看着谢朝兮如同对待珍宝一般,为她拭去那点血迹,竟感到鼻尖一阵酸涩。
  大抵是她的心绪经历了太剧烈的起伏,这样的谢朝兮,令她为之动容。就连眼尾都泛起了红,盈盈亮亮,有水光闪在眸中。
  九转鎏金塔让她见到的每一段画面,都写满了——她将是那个千古罪人。
  这般的罪恶滔天,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一瞬间的退却,但谢朝兮却仍然愿意站在她的身边,捧着她的手,告诉她,他在这儿,他会与她在一起。
  分明该是心怀悲悯的天道,但当她占据了那颗心之后,他选择了背叛自己的道。
  苍生于他,俱归虚无。
 
 
第98章 盛大声势为她而响,辉煌……
  水痕划过她的脸颊, 浓密的眼睫湿润成几簇,粘连在一起。
  虞芝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如同有刀刃压在她的喉间, 连字句都吐得缓慢,像是说不出话。
  “谢朝兮。你真傻。”
  他不会不知晓自己拥有的是怎样强大的力量, 也不会不知晓放任她这般下去, 会遇到什么。但即便如此, 他也愿意为她铺平前路。
  他做出的决定,否定了他过往的良善,悖逆了他该有的公允。
  虞芝的手腕用力, 将他拉了过来。
  顺着她的力道,谢朝兮将她抱在怀中。
  胸膛温热,颈项相贴,她的唇瓣擦过谢朝兮的耳畔,重复道:“你真傻。”
  但被她责怪的人却只温柔地笑着,偏头将她脸颊上的湿痕吻去,轻声道:“是你太好。”
  虞芝心中酸涩,脸上却忍不住绽出一个笑来。仿若春水消融,潺潺溪流淌下, 如同铅华洗尽,她明艳的眉目都乍然透出干净清澈, 似初初绽开的花苞。
  她牵起谢朝兮的手,问道:“你能离开这儿么?”
  谢朝兮点头:“想去哪儿?”
  “不是想求姻缘?我带你去看看。”虞芝拉着他, 走下石阶。
  来时, 她背负苦痛,孑然一身,寂寥无根。
  但去时, 这九转千阶,她终究是有人同行。
  -
  连理树被风吹动,红色的飘带于眼前起舞。
  虞芝看着不远处的偏殿,对站在她身边,似是不打算动作的谢朝兮问道:“你不去求一支?”
  来时还惦记着求姻缘,可这会到了,却又纹丝不动。还是说,如今变回了天道,便看不上这些佛门之物了。
  谢朝兮只扫了一眼那殿宇,目光便再未离开过虞芝。他轻轻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着的手,说道:“芝芝,我的姻缘,不是就在我的手中?”
  有片树叶被风吹落,就要掉在虞芝的身上。谢朝兮将之接住,没让那叶片沾上她的衣衫。
  但他的视线顺着树叶落下的痕迹而上,却注意到了那条熟悉的红绸。
  相握的手仍举着,虞芝的衣袖滑落些许,露出了皓腕之上的玉镯与银丝,而缠绕着的赤红绸缎却是不见了。
  “芝芝……”
  谢朝兮的目力自然足以让他看清连理树树冠上的那条绸带,曾经锋利如剑穿透他的心胸,却在此刻,变成了柔软缠绵的相思结,松松垮垮地系着,一分间隙也没有留下,紧紧地勒在了他的心上。
  霎那间,这颗心被迸溅开来的欣喜与满足塞得密密麻麻,连本应停滞了的经脉血流都复又起了波涛。这具被他捏制而成的身躯仿若活了过来,七情六欲淌过每一寸血与骨,灵与肉。
  心口处并未被他除去的伤疤也似是尚未愈合一般,开始长起新肉,细密的痒意蔓延,像是要开出花来。
  也许连虞芝自己也并未发觉,她有多在意他,甚至于爱他。但谢朝兮却清晰知晓,这条红色的绸缎,会将他与虞芝生生世世都连在一处。
  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笃定,谢朝兮握紧她的手,掌心的纹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如命数纠缠不休。
  连耳畔吹过的风都在祝颂,欢快而自由。
  浓荫之下,他望着虞芝,目光温柔,声音缱绻:“芝芝,我们会永不分离。”
  -
  离了五蕴寺之后,谢朝兮心念微转,两人便出现在一处繁华热闹的街市之中。身边而过的行人似是对他们的现身视若不见,仿佛街头本便站着这么两个人。
  大宣城四时如春,夏凉冬暖,但因着灵气稀薄,居住的大多是凡人。
  谢朝兮在尚未拜入太清宗之时,曾来过此处。
  他那时亦是凡人之躯,幼年学过辨认药材,念了几本医书,兴许是他气运缠身,经他手的病患总能药到病除,也勉强算是个大夫。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变成了他在这世间打发时日的法子,直到一日听闻一位夫人想带着孩子上山,寻仙问药,才将他引上了那条通往太清山的路。
  只是他并非想带着虞芝来此回忆他的过去,而是牵着她的手,穿过密密麻麻的行人,走过小径,到了一处摆满了各色花卉的宽敞院落。
  这里是富贾商人买下来,又请人侍弄好各类奇花异草,选了一处地,供人赏阅。
  谢朝兮曾为了种能入药的花卉而来过此地,但等他发现想要的花尚未盛开,只能无功而返之时,却在那花团锦簇之中见到了一枝绽至荼蘼的火萤花。
  时近黄昏,夕阳的橙色光辉落在那花瓣之上,夺目得令挪不开目光,却又不敢靠近。
  灼灼如火的艳色之间溢满了浓烈的疯狂,似是向死而生,不会糜烂,而是直接毁灭。
  这枝花瞧着与清丽神圣毫无干系,他却只能想到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初次见你,便想到这花。当时我想,若有缘分,定然要带你来大宣城看看。”谢朝兮带着虞芝走过去,驻足于花前。
  这是他第一次靠近火萤花。
  经年已去,眼前这枝自然不会是他当初见过的那朵,但他并不在意,而是转向虞芝,继续道:“可今日带你来到此地,我才发觉,是我当初眼拙了。”
  虞芝自然听明白他的意思,却故作误会,眉头轻蹙道:“莫非我还比不上这花?”
  “岂会。”谢朝兮也知晓她是在与自己玩笑,说道,“便是这满园春色,尚不及你一分。”
  虞芝又笑起来。
  明眸皓齿,眉眼含情。这般看着,容色的的确确将身边争妍的百花都比了下去,令人沉醉。
  事情桩桩件件压在她的心上,分明下一瞬便要面对生死,但谢朝兮却一句也不提,而是想法子让她开心。
  虞芝想,哪怕她当真要用那些个灵宝,那在这之前,她也要尽情于每一刻。
  与旁的花卉不同,火萤花仅一株,却独自占了一大片。周围空空荡荡,也未栽下其它花草。
  虞芝伸出指尖指了指,并未碰到花枝,只是道:“旁的花不与它栽在一处,是它太过凶残,夺去了它们的生机么?”
  她对花草一途本就不大了解,当年自己峰上那些罕见灵植都是被大量灵石吊着命,直到谢朝兮来了之后才好了些。眼前这些凡人间的花她便更是不懂,说出的话也俱是猜测罢了。
  在她眼中,一个人,若是身边无人亲近,那不是这人太强,便是太狠。
  人如此,花亦然。
  这花开得盛,却开得独。许是将旁的花都杀了个干净,这才孤单一枝栽在这儿。
  “自然不是。”谢朝兮看出虞芝心中所想,他担忧是这花让虞芝想到自己,连忙否定道,“火萤花这般风采,哪里有花敢与它争奇斗艳,岂非自取其辱?”
  虞芝点点头,似是信了他,又道:“依你所说,那我站在这儿,这些花岂非都要谢了?”
  谢朝兮毫不犹豫地肯定,煞有其事道:“是啊。还请虞姑娘给它们一条活路,这便与我离去吧。”
  虞芝作出为难的模样,深思好一阵才道:“那走吧,让我瞧瞧,谢公子要带我去往何处。”
  衣袖垂落,他们的手紧扣在一起,不论去往何处,都相伴相随。
  -
  日暮西斜,不少人家已然亮起了灯笼,挂在门外,等待着亲人归家。
  与街边走过的凡人无异,两人并未动用灵力,也未施法捏诀,就这样缓缓走在城中,闲适而惬意。
  耳边有摊贩的吆喝声,杂耍的叫好声,还有谢朝兮时刻关切她的温柔低声。
  路过一个糖画摊子,虞芝多瞧了两眼,便被谢朝兮注意到,主动说道:“想要什么样的?我去买。”
  分明谢朝兮才是天道,但他早年的记忆却并未遗落,对这些路边的零嘴比虞芝还要熟稔些许,瞧着倒更像是个凡人。
  虞芝摇头:“不用。”
  她口腹之欲本就不重,只是方才看到那摊子边围着的一群孩子,嬉笑打闹,难免想到自己,这才多看了两眼。
  那时她爹娘带着她来凡人之中,亦是为了躲避虞仁,担心后者会利用她为自己修炼。是以虞芝甚少出门,自然没有围在小摊前玩闹的机会。
  何况她若是喜欢,爹爹也会在家里为她做这些吃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看出来她的确不想要,谢朝兮便没再提,而是牵着她到了一处河堤。
  沿途一路走来,夜幕渐渐在天际拉开,灯火却一点点少了去。回过身,也只能望见零星的橙色光点。
  今日的月光也不甚明亮,朦胧的光为眼前的河流披上一层银纱,粼粼的水面映出两人的身影。
  虞芝挑了挑眉,问道:“这是带我赏月还是赏河?”
  头顶的月亮掩在云后,只露出弯弯一枚钩子;脚边的河既称不上波澜壮阔,也看不出碧波微澜。不论如何去看,也称不上是什么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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