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曦双眼闪现过一丝明悟:“起来吧,这马车上面跪来跪去的,一个不小心很容易碰上的。既然是皇室中人,受百姓供养,看到不平之事理所当然的应该管上一管。”
不平之事吗?
在退婚之事以后,柳玉忱感受到了全世界的质疑和恶意,
‘别人家的公子都没有被退婚,就你柳玉忱被退婚了,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入流的事情才会惨被妻家抛弃。’
‘还闺秀,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了,还不如花楼里面的妓子。’
‘呸,这种男人送给我,我都不要……’
他只是不想被未大婚妻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他只是害怕被‘欺负’才会激烈的以死相抗,可是全世界都在指责他不够温顺谦良,所有的言语都向他铺天盖地的攻击而来。
就连原本为他向张家讨一个说法的爹娘都在被退婚后觉得教子无方,书香世家却出了一个不守男德的儿子。
‘一个闺阁男子,居然大胆到追未婚妻追到了花街,居然在街上质问自己的未婚妻,实在是有辱斯文!’
‘对呀,对呀,那个柳玉忱看到斯文端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
‘……\'\'
这两年来,这样子的话柳玉忱听了太多,多到他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多到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有辱家风的罪人。
可是如今却有一个人告诉他…为他出头是因为看到了不平之事。
不平吗?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看到了他的不平…会去想要给他一个公平…
柳玉忱素来知道皇室纷繁复杂,他没有办法去分辨太女说的话有几分真心,但是那怕只有一分真心,但是对她而言便已是冰山下的星火,让他不至于在一片苍凉里迷失。
他以为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可今日不过简简单单的不平二字,轻松的就击穿了他这么久以来的自欺欺人,原来有些话他已经等了那么那么久……
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早就心如寒冰,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被人理解和认同的。
柳玉忱早已寂灭麻木的心开始慢慢恢复知觉,密密麻麻的钝痛伴随着酸酸涨涨的感觉。
可就是这种算的不上舒服的感觉,却让他甘之如饴。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回到人间。
蒋明曦看着小白兔的眼角又开始泛红了,不由安慰道:“你别担心,本王既然已经管了,自然会管到底,之后的事情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流言蜚语出来。”
柳玉忱连忙拒绝道:“太女今日偶然出手是为不平,可是玉忱却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一而再的麻烦到太女。太女放心,今日之后相信不会有太多人再说我的是非了。对于玉忱而言已经足够了。”
蒋明曦看到眼前低眉温柔的男子,明明知道这些事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明明之前还那么难过,眼角的红痕都还未消退,可是却还是怕麻烦到自己而拒绝了帮助。
这样的小白兔…让蒋明曦的心口也跟着烫了起来:
“不是麻烦,想完全驱散对柳公子的流言,对明曦而言是为了公理也是为了私心。”
蒋明曦极为郑重的说道:“明曦今日见到公子,路见不平为真,一见倾心也为真。明曦诚心求娶公子为夫,日后必然珍之重之,绝不相负。”
柳玉忱听这话以后低下了头,尽量的把自己藏在阴影中,长长的睫羽不安的扇动。
或许是很久,或许是一瞬。
柳玉忱清悦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多谢太女厚爱,只是玉忱人微福薄,无福消受。”
“为什么要拒绝我?!”
第8章 蜜糖与砒 霜
蒋明曦追问道:“可是因为我今日擅自为你做主,引你不快?”
柳玉忱连忙摇头:“太女今日就我于水火,玉忱感激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快呢?”
当今太女蒋明曦,是凤曦国除了曦皇权利最为巅峰的女子。
其容颜无双,人品贵重,在朝堂受到朝臣的一致推崇。
最重要的是太女如今不过才双十年华,是一个女子最为美好日子,而且后院虚空。
面对太女这样子的求娶,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凤曦国的男子毕生所求也不为过,可是柳玉忱却拒绝了。
就连蒋明曦都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表达对男子对思慕之情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一想到不愿意嫁给自己的人还是柳玉忱,心里难免闷闷的,连眼神都黯淡了不少。
不过蒋明曦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她轻声试探道:“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心中已有他人。”
柳玉忱似乎在追忆什么,嘴角浮现出轻浅的笑容,但是就像幻影一样,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玉忱的满脸歉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玉忱自然是相信太女此时对我的真心,可是人心易变,就像人们看到一个新奇的玩意,总是会想多看两眼,把玩两天。玉忱天生就不讨女子喜欢,只要太女日后和玉忱呆久了,这份真心也总是会有消散的一天。”
蒋明曦听到此语,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明亮,她的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些:“所以玉忱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怕我以后不再对你爱之珍之?”
柳玉忱神情带着七分清冷三分苦涩道:“太女能够喜欢一时,又怎么保证喜欢一世呢?
玉忱有私心,我知道作为丈夫应该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妻主,若是得到妻主怜爱,自然是天之大幸,若是没有也不应索求。
可是玉忱却是总是忍不住奢望自己的妻主也是在意自己的,偶尔也是会把自己放在心上,让太女见笑了,这番小男人姿态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蒋明曦有些疑惑道:“玉忱说笑了,钟情一个人自然希望对方有所回应,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男女皆如是。就算是我也希望玉忱能够回应与我。
至于喜欢一世,我既然向玉忱表明心意,自然是做好了长长久久和玉忱在一起的准备。”
柳玉忱看到太女的灼灼双眼,清澈无垢,心中隐隐有些冲动,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当他要点头答应的时候,想到和张正鸣的往日种种,一股寒气就从脚底冒到了天灵盖,整个人瞬间就被冻住了,从心底开始发抖。
柳玉忱把自己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原本笔直的脊梁略微弯曲起来:“对不起,太女,玉忱不想再次输的得体无完肤,或许对玉忱而言余生青灯古佛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软软糯糯的小白兔,面对面对指责的时候可以清冷倔强的回击,但是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却变成了胆小兔。
到底是怎么样的伤害,才会让向往妻主回应自己的柳玉忱,对于男女之事避之如洪水猛兽,就算是余生青灯古佛,也不愿意在嫁于她人?
一想到此处,蒋明曦的心里就一阵闷痛,若不是碍于礼法,她想要把人抱入怀中细心安慰。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输的!”
蒋明曦目坚定的看着柳玉忱铿锵的说道: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就向公子表明心意,无论怎么看都显得苍白孟浪,但是我往日处理政务,就算是安排数万人未的来,也只需半盏茶的功夫。
可是我这么多年来却第一次向人表明心意,不是因为我考虑要不要和一个人在一起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而是这么长的世间以来我才遇到一个柳玉忱而已。”
蒋明曦的话一字一句的碰撞在柳玉忱的心口,让他原本已经慢慢恢复知觉的心不由跟着跳动了起来。
可是太女的话语实在是太过直白猛烈和出乎意料,就像是常年没有吃糖糕的人,一下子被铺天的蜜糖砸中。
甜是甜,可是却甜得发苦,让他整个人处在晕眩当中。
柳玉忱湿漉漉的眼眸露出一些无措,轻声低喃道:“为什么是我?
就算我这副皮囊尚且算过得去,可是只要太女想要又何愁找不到美人。更何况我已错过适嫁年龄,声名狼藉,根本不值得太女高看一眼。”
“不,你值得。”蒋明曦打趣道:“毕竟这个世界上,如此回护自己弟弟的善良小傻子可不多了……”
柳玉忱诧异的问道:“太女怎知?”
“公子不过凭借着蛛丝马迹就知道我的身份,以公子聪慧这些年来公子若是真想找一个靠山解决此事,想来不会太难。听说柳尚书有二子,小公子活泼伶俐,我还得感谢小公子。
每一家户闺阁男子的名声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不是今日因缘际会,柳公子怕牵连小公子的名声,或许根本不会给我机会帮忙,搞不好我一出来拉近关系就会被拒绝吧?”
柳玉忱深深的看了太女一眼,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眼,但是柳玉忱使出,带着他自己都为察觉到的嗔怪,使得端庄之人,一下子就变得鲜活娇俏起来。
就像是白白糯糯的汤圆里面,一口要下去就是又黑又甜的芝麻馅,甜糯相融,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吃上一口。
柳玉忱的声音里面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在里面:“太女是明知道玉忱不会拒绝,所以才会态度亲昵?”
蒋明曦带着三分打趣七分认真的说道:“这倒不是,而是第一眼看到公子的时候便已经心生亲近,行随心走,自然也就表现得亲近了。”
中秋的天气,原本并不算热,可是在面对蒋明曦炙热的眼神时,柳玉忱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出了微汗,就连脸颊都有些酡红起来。
整个人犹如最上品的龙吐珠,到了花期却半开不开,给整朵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唯独那洁白无瑕的花瓣沾染上若隐若现的滴露红蕊,吸引人进一步探索里面的美好光景。
就在蒋明曦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下。
“主子,尚书府到了。”
第9章 家长
蒋明曦心中略有些遗憾,只叹时光太过匆匆,转瞬即逝。
她原本就长的面如白玉,龙章凤姿,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可是如今却露出些许微恼表情,整个人看上去瞬间就变得孩子气不少,让人莫名的有些亲切。
柳玉忱看到他这副样子,低着头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幅度,原本犹如玉落银盘一般清悦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带着几分笑意:
“谢谢太女~”
这一抹浅笑就像是白羽轻轻的划过蒋明曦的心口,无波的水面泛起丝丝涟漪。
算不得什么刻骨的情绪,但是痒痒的,麻麻的,让人无法忽视。
蒋明曦起身为柳玉忱打开轿帘笑道:“今日时间有些晚了,改日再来拜访柳尚书,我看着你回去吧。”
柳玉忱起身略微低头回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礼仪:“诺。”
柳玉忱走回尚书府邸的时候,总感觉有一个视线在若有若无的在背后看着自己,视线算不上有多强力霸道,但是却无法让人忽视。
这样的眼神使得原本习以为常的几步回家之路,突然变得漫长起来。
柳玉忱一方面告诫自己不能失礼的回头,那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不端庄失礼,可是心里隐约一个声音在发出疑惑,若是什么都不表示,太女会否觉得自己太过…冷漠?
就在柳玉忱纠结的片刻,他已经进入了柳家大门,等他想要回过头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车离去的声音……
他略微侧过身子,看着已经慢慢离去的马车,说不出整个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只是他的手无意识的覆盖在包扎着伤口的锦帕之上。
就在这时从旁边蹦蹦跳跳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他亲昵的抱住柳玉忱,头还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在他肩膀上蹭一蹭:
“兄长,你是不是出去给我买生辰礼物了?我就知道兄长对我最后了,兄长你……”
小少年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他看到柳玉忱被包扎过,却隐隐透出血迹的手臂关切的问道:“兄长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柳玉忱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发,笑道:“别担心,就是不小心被划伤罢了。”
说完想到怀中被摔碎的玉兔有些心痛的说道:“只是原本给玉谨买的礼物却被摔碎了。”
柳玉谨连忙摇头道:“不打紧的,只要兄长没有事情就好了~”说完以后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只是兄长做事情向来小心,怎么会出这样子的以外?”
“我…”
柳玉谨圆溜溜的狗狗眼,在看到兄长有些迟疑的样子和眼角还未完全散去的红痕,焦急的问道:“兄长你哭过?!是不是外面的人又乱嚼舌根了?”
兄长一向坚强,若不是遇到过不去的事情,决计是不会哭的,想到此处柳玉谨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是不是遇到张正鸣了?他欺负你了?!这个混账东西,看我打不死他!”
柳玉谨虽然聪慧,到底是年少冲动了些,看到自己的兄长被欺负,当下就坐不住了。
他连忙在周围转了一圈还真给他找到了一块厚实的砖头。小少年二话不说拿起砖头气冲冲的就往门外走,可是才走了两步便被拉住了。
“玉谨,你一个男子就这样出去,不要名声了吗?!”
柳玉谨大声说道:“这么多年为了这个破名声让兄长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也要委曲求全,这样的名声我不要也罢!爹娘在意名声,可是我在意兄长,就算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当个老公子也要为兄长出了这口恶气!”
说完便不管不顾的往外面冲。
柳玉忱看着弟弟就要冲出去了,只好说道:“玉谨,已经有人帮我出头了!”
柳玉谨要冲出去的脚步略微缓慢的停下来,有些狐疑的问道:“这么多年来别人都冷眼旁观,兄长你不会是为了不让我去故意骗我吧?”
柳玉忱有些无奈道:“若是我骗你,你知道真相还是会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少年听到这话才止住了脚步,他仿佛化身成为一条小猎犬,极为认真的打量着兄长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