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受教训的奴婢多的是,你怎地就怜悯起她来?”徐娉还是不懂。
赵清婉摇头,“你怎地就不明白,不说她身份身世如何,你没觉着她同那些婢女都有些不同吗。”
徐娉:“什么?”
赵清婉叹气,“那些下人浑浑噩噩一辈子就那样过去,一辈子都是奴才,她不同,她清醒的很,眼里有渴望,却不贪婪。一看见她,我仿佛就坐在云上,看一个人在红尘底下挣扎,起先觉着好奇有意思,后来就觉得,她这人你不觉得韧性好的可怕吗,大概她自己也不自知吧。心性也不坏,性子也挺好的,我上回因为红霞阿姐,帮师雯慈做局牵连了她,她倒也没记恨我,这回因为谢世子,我又当了推手,还挺对不住她。我同她交好,就还挺欣赏她的,她既然已经是钟家的女儿,就别再去在意她的身份。你愿不愿意去,就看你自己,若是不能放下成见,你这回就别同我一起登门了,也别让我难做。”
徐娉不是个经的起激的,“谁说我不能?”她便跟着一起来了。
再见胭雪,这回倒是仔细的好好的将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就连赵清婉同胭雪说话时,也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
“徐小姐?”胭雪疑惑不安的,终于忍不住朝徐娉开口,“为何这样盯着我,难道是我有哪里不妥吗。”
徐娉点头又摇头,看的胭雪更加迷茫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我如今倒也不讨厌你,阿婉要同你交好,我也勉强可以同你交际试试。”
胭雪:“……”
“对了。”徐娉终于忍不住开腔了,她说了一直想对胭雪说的话,“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你与谢世子如今是互不来往了?”
“阿娉!”赵清婉眼神示意她不要太过了。
徐娉:“等等,我没有别的意思,并无恶意。你现在即是钟家的贵女了,不在谢狰玉身边做什么婢女也挺好的。你若与他还有来往,我这里倒有两个消息告诉你听,可以视为我愿意与你交好的一点心意,若你与他再无瓜葛了,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请你不要介意。”
胭雪见徐娉一脸严肃,目光还隐隐有催促兴奋之意,不知道那两个与谢狰玉有关的消息到底是什么,虽然不可避免的被勾起了好奇心,但胭雪还是摇了摇头。
“多谢徐小姐,不过,对我来说就不用麻烦了。”
徐娉震惊:“你不想听?那可是难得的消息,我昨日才打听到的,几乎少有人知!”她一副胭雪不听,绝对会后悔的样子。
胭雪迟疑的道:“……不,不了,我和世子,不了。”她连说几个不字,脸上一下愁容就增加了。
徐娉泄气的道:“那算了。”
之后赵清婉提起别的话题,慢慢的才将刚才无形中的尴尬抹去。
胭雪头一回以贵女的身份,和赵清婉与徐娉相处,滋味说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坏,不过是真诚些待人罢了。
还好,赵清婉对她的态度也是以前那样和善,徐娉刚开始还不大习惯,来往了四五回,熟了之后对她同对奴婢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钟家的老夫人比信上说的时间晚了两日进京。
那天得了消息,迫不及待的,沈怀梦带着胭雪就去城门处接人了。
城门附近有重兵把守,行人也多,胭雪同沈怀梦站在马车旁耐心等待钟老夫人一行人通关,看见有一车一车的红木宝箱被运进来。
来接宝箱的管事一样的人就在她们附近,同城门的重兵道:“这些乃是我们端王府从清河、鹭洲两地运来的贵重物品,太后圣人已为我们世子和姜府贵女指婚,要将这些送往姜府的作聘礼,耽误不得,有劳放行。”
胭雪耳边声音逐渐嘈杂,她能感觉到沈怀梦拉了她一把,却听不太清她说什么,她觉着可能是秋风忽的变大了,不然怎么管事的话像钩子,在她心里直接留下烙印。
第74章 进宫。
谢狰玉手持弓箭, 眯眼盯住了半空中正在坠落的黄叶,箭身瞬间带着呼啸的杀气蹿了出去,听见声响, 谢狰玉不用看也知道中了。
兵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谢狰玉也无心去听, 他走向不小心受了伤,正在包扎的徐翰常, “你方才说徐娉去钟府做客,然后呢?”
徐翰常被他气势震慑住了,“说, 说什么……就, 就做客啊, 说钟家的老夫人带了亲眷回来, 来了好些人, 我阿姐去的那日,发现你那婢女身边还多了位表兄,待她很不错。就这样, 怎么了?”
他说话顺溜后, 一看谢狰玉的神色不对,不禁道:“你还在想你那个婢女?不是我说,既然都桥归桥路归路了, 你还惦记着她做什么。你别忘了,你都和姜府的贵女定亲了, 何必对一个婢女念念不忘,我看姜小姐相貌谈吐都很好,哪是一个婢女能比得上的,你不如安心娶……”
徐翰常兀地住嘴, 发觉在他跟前的谢狰玉面容冷漠,眼神却越来越阴沉。
徐娉说的胭雪那个表兄叫沈宣邑。
认亲那日,他就在钟家的队伍里,扶着钟老夫人,是专门替长辈护送老夫人来京都城的。
年纪不大,也就年长胭雪一岁,仪表堂堂,有种赏心悦目的书卷气的斯文俊秀,像挺直的松柏,温润清朗,是个端方君子。
胭雪同他相处挺好的,沈宣邑年纪轻轻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同他聊天,通常都是他在主导话题。
因为谢狰玉,胭雪如今对男子有种下意识避让的反应,但是沈宣邑仿佛不介意,哪怕看穿了她有时的拘谨,也会非常照顾她的情绪,说话有收有放,温柔有礼,很贴人心。
他和谢狰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
“京都城我倒不是第一回 来,不过几年不见,这里变化又大了一番。”面对家中钟老夫人和沈怀梦面带笑意的眼神,沈宣邑同胭雪一齐转身,出了厅堂,往大门处走去。
沈宣邑:“麻烦阿胭了,要陪我到街上走走,要是你觉着累了,想回来了,一定要同我说。表舅母说你身子不大好,我得多照顾你一些。”
他目光落在胭雪脸上,很快又克制的收了回去,只是对那从眼前闪过过于白皙的肤色记忆深刻。
大概是因为沈宣邑是男子,又带的有护卫,胭雪还有春月含山跟着,是以沈怀梦才放心让胭雪出去。
胭雪:“阿兄客气了,我从未去过书局,这回见识见识也好。”
她答应出来也是有缘由的,沈宣邑想在京都书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遗世大儒留下来的典籍。
而胭雪是为了给钟老夫人和沈怀梦等人买礼物,才同意和沈宣邑出门,平常相处身边都有别人,这回还是第一次,除了仆从,就她和沈宣邑两个人,气氛倒也算好,并不尴尬。
胭雪更是得到了体贴的照顾,就连下马车,沈宣邑也站在一旁伸手接她。
沈宣邑:“阿胭,你耳坠好似松了。等等,别动。”
胭雪眼里还有些愕然,就见沈宣邑伸手接住了掉下来的耳坠,不觉莞尔的摊开掌心,“没掉下去,被我接住了。”
他带着笑,胭雪微微一愣,稍稍避开了沈宣邑的眼神,喃喃道:“多谢阿兄。”
沈宣邑笑意收敛了一点,目光下一刻还是转回到胭雪脸上,语调柔和的道:“给你婢女吧,让她们帮你戴上。”
胭雪“嗯”了一声,从沈宣邑的手中拿走那只耳坠,并尽量不碰到他的手掌,然后交给了春月。
沈宣邑则在旁边带着笑容,静静地看着婢女重新给她戴上耳坠。
在不远处他们身后,谢狰玉同样目光冰冷的看着这一幕。
京都书局有官府的名号,等闲人还进不去,沈宣邑拿着钟闻朝给的身份牌才能带胭雪进去,还要留下姓名做个登记。
书局里的藏书都是复刻后的版本,地方太大,难以一下就能找到沈宣邑想要的,他在这头由下人领着翻看,怕沉闷,便让胭雪先自行逛逛。
谢狰玉站在阴影处,胭雪见到他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她转身作势要走,但谢狰玉一句话就让她背过的身停下来,顿住脚步,威胁道:“你敢走,今日我就叫你回不去钟府。”
春月跟含山见到他如临大敌,上回胭雪人丢了,她们也被耳提命面了许久,不得对小姐的安危掉以轻心,再有这样的事,哪怕阻止不了,也不能叫小姐一个人落到这位阎王般的世子手里。
二人对视有了个决定,正要悄悄去找沈宣邑过来,刚踏出一步,就被一个板着脸的护卫拦了下来。
“小姐。”春月担忧的叫她,胭雪也在心惊怎么会在这里和谢狰玉碰上,她不想春月她们被为难,又怕和谢狰玉在书局闹的不可开交,只有答应留下来,还安慰春月和含山,“没事的,你们……你们等我,不要告诉我阿兄。”
她这话说的自己也不信,但凡谢狰玉来找她,总要脱一层皮。
无关的人都被赶了出去,这间藏书屋内,就只剩下谢狰玉和胭雪了。
她感觉到身前有阴影笼罩,果然低着头看到了地上谢狰玉的鞋靴和绀青色的衣摆,她的下巴也被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抬了起来。
胭雪不得不和谢狰玉漆黑如墨的眼睛对视,一个从难为情逐渐变的低顺,一个幽深暗藏焰火,“不是碰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谢狰玉:“我这些天忙,没顾得上你,今日更是抽空才出来一趟。说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阿兄。”
胭雪感觉到他目光中强硬的压力,把他的手指从下巴那儿拿下来,鼓着勇气和谢狰玉说:“是护送我祖母从南地来的远亲,比我年长一岁,阿兄他博学多才,是个正人君子,待我亲如兄妹,我,奴婢与他没什么的,世子你不要多想。”
她担心谢狰玉去找沈宣邑的麻烦,努力替他开脱,却不知越说越错,谢狰玉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怀里,“他是正人君子,我是什么?你又知道别人怎么想的?怪我,因为一些重要的事,将你疏忽了,才让你不知廉耻的和其他男子来往。”
胭雪瞪大眼睛,觉得谢狰玉这种说法好不讲理,难道他还期望自己为他守身如玉。“他是我阿兄,我视他如兄长,不是你想的那般龌龊,我更不像你,要说不知廉耻……世子你,你应该才是。”
她别开脸,这回是真的被气到了,心里堵着一口气,谢狰玉怎么说她都行,她不在意。可沈宣邑就是钟家的亲戚,人品很好,对她也颇有照顾,胭雪听不得谢狰玉这样说她与沈宣邑的关系,太伤人了。
谢狰玉甚是匪夷所思的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他像是不敢相信胭雪竟然敢骂他。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胭雪:“难道不是?世子如今也算是要有妻室的人了,却还要背着别人,私底下与我纠缠不清,可比我不知廉耻多了。”
她动了动被谢狰玉握的死紧的手,抬头嘴唇差点碰到谢狰玉的下巴,干脆偏着头轻声道:“你还想享尽齐人之福不成,听说那位贵女身份尊贵,怕是不会愿意见到你与我这样吧,若是让她知道了,难道不会同你生气?到时候太后和圣上怪罪起来怎么办,你二人是他们指的婚,你,你还是收敛些吧。”
她是真的觉得和谢狰玉纠缠有些生厌了,在知道他已经被指婚,再过不久就要成亲后,心里的反感俞渐累积。
谢狰玉目光观察她的脸色,“你知道的还挺多,同人打听到的,还是徐娉告诉你的,不是她,难道是赵清婉?”
胭雪语气恹恹,动手推他,“都不是,没人与我说,不过是在城门处亲眼看见你家管事运了一箱箱的聘礼回来送到姜府去。我该恭喜世子你的,祝你与那位贵女五世其昌,喜结伉俪。”
任她怎么扭动,谢狰玉都没有让开寸步,他甚是复杂的盯着她半晌,目光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变化,然后阴沉的脸色逐渐一点一点消退,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笃定的道:“你吃醋了。”
胭雪停下反抗,更是不明白的看着谢狰玉,反驳道:“不,我不是。”她吃什么醋,他要和别人成亲的醋吗,不,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不过是诧异于会来的这么早。
谢狰玉却是连日来的阴霾都因她的话都驱散了般,他嗤笑了一声,胭雪感觉是被嘲笑了,谢狰玉放开她的手,两手搂住了她的腰,让她抵的自己更近,面对面的,那双含情也凉薄的眼睛盯着胭雪,“你说的不错,那我是不是该借你吉言。”
他希望从胭雪脸上看到难过的神色,以证明她还在乎他,只要在胭雪眼中看到伤心痛苦,他就满意了。
“你不知她芳名吧。”谢狰玉故意刺激她道:“她闺名就叫明芳,与你同岁,是太后的娘家人,在京都城内是万里挑一的名门闺秀,我们合了八字,说是佳偶天成,天赐良……”
胭雪挥手,一巴掌打在谢狰玉脸上。
耳光的脆响让此刻都寂静了,打完胭雪自己也吓倒了,谢狰玉转过脸,没想到胭雪那一下力气那么大,他脸上很快出现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胭雪:“是,是你气我……”
“你太过分了,你,活该。”
她打的谢狰玉久久才回过神来,眼神可怖阴鸷的凝望着胭雪,扇人耳光,无异于是最损人颜面的做法,谢狰玉何其尊贵,从来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敢动他的,这回却一个防,被怀里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扇完还要怪他,是他的错,是他不对,说他活该。
刚才发生的事,任是谢狰玉也想不到胭雪会有这样的勇气敢这么做。
他松开胭雪的腰,浑身气势凶悍,让人骇的眼皮直跳,在谢狰玉抬手挥过来的那一刻,胭雪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迷惑的睁开双眼,接着就被谢狰玉猛地揪住领口的衣服提了起来,压在一张桌子上亲吻,动作粗暴没有一丝怜惜之情,“贱婢!贱婢!谁准你这么做!”
他连骂两声,也不曾将耳光扇在胭雪脸上,似乎是自己意识到了做不到,不知道是气胭雪还是气自己,才这般发泄的气急败坏的想要将她就地正法。
胭雪慌乱间恐惧的看着谢狰玉一脸残暴的样子,终是在最后一刻委屈的哭了出来,泣不成声的道:“你打吧,打回来,就是别动我,求你,给我留几分脸面回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