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雪就是忌惮谢狰玉,才没有叫春月含山离开她半步的,陡然听见他这么一说,再看见他眼里的不怀好意,汗毛就已经立起来了。
谢狰玉看上去像是不耐烦了,他欲要起身离去的样子,“求人办事,便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你现在算什么,还以为是在汝陵,想在我面前拿乔吗?”
胭雪昨日回去就听说祖母和表兄又是无功而返,当下见谢狰玉这耐心告罄的模样心里也急了,顾不得他会报复自己,出声阻拦,“等等。谢狰玉,你坐下!”
谢狰玉颇为意外的看着她,刚才出声的胭雪用的语气,和在汝陵没什么两样。
他冷眼看着胭雪让婢女先退下,顿感稀奇和危险的问:“你方才,拿我当什么呢?”
胭雪闭上眼,像是发了狠心般,自我安抚一阵后睁开双眼,朝谢狰玉走过来。
她步履较慢,看上去是寻常走路,但谢狰玉莫名的就品尝了别的滋味,他甚至好整以暇的姿态都变了,变的有些许谨慎。
“你想做什……”他话还没说完就抓住了胭雪的手,登时话语一转,没好气的冷笑道:“我说你扇爷的脸上瘾了?我不动你,你就真当我没脾气,你去外头看看,这世上能有哪个女子能在我脸上动手!”
汝陵一别,今日才刚见面,她就想打他,谢狰玉恨不得给她些颜色看看,她不过仗着他的势,仗着他没有对她动手罢了。
他要是让她在季府打了脸,那他谢狰玉从此就不用再提什么颜面了。
然而胭雪忽然熏红的眼里掉出两颗剔透的泪珠,谢狰玉满是怒气的脸上一愣,抓着她手的力道渐渐软了下来,他目光没什么温度的睨着胭雪,“少跟我使苦肉计,今日我来,是同你算在汝陵那笔账的。”
胭雪挺着胸脯凑近他,眼睛还在掉泪,不甘示弱的对谢狰玉道:“那你来打我,你打我,你敢吗?”
“是你先对我动手。”谢狰玉似怨似忿道。
胭雪:“我的狗不告而别,再见到他,我还不能出手教训了吗。”
谢狰玉眼神立马十分可怖的与胭雪对视,她居然还敢提那件事。
胭雪知道自己现在势单力薄,只能先拿以前的事先发制人,否则让谢狰玉扯了话头去,她后面只能任谢狰玉摆布了。
他要是不答应帮忙,大不了,她就拿自己怀孕的事威胁他。
第92章 无情。
谢狰玉:“你当以为自己还在汝陵?”
胭雪盯着谢狰玉抬起来的手, 她也在赌,虚张声势的道:“就是在京都又如何,谢狰玉, 你要言而无信,又要骗我吗?你负我一次, 还要负我第二次?”
“难道女子都像你这般,打不过骂不过就开始出声指责。”谢狰玉冷笑一声, 把惊讶的胭雪拉倒他怀里坐下,仅仅桎梏住她的腰身,不让她走, “我跟你算旧账就是在负你?你个小娘皮好没道理。”
他话音里也隐隐透出一丝责怪委屈, 她一上来没点求人的样子, 还要对他动手, 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泼妇行径。
谢狰玉贴着她的耳朵吓唬她, “你听着,我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我如今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反倒是我知道你还有事想求我, 我不想听那些叫我觉得不高兴的话,你有话好好说,我要是高兴了, 说不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好好的气氛都要被胭雪弄糟了,这么久没见, 他费心让徐娉做局,不就是想和她聚聚。
她躲在钟府不肯出来,但凡出来一次,都跟防贼逃难一样, 汝陵多嚣张,京都就有多胆怯,谢狰玉不想吓着她,抢掠她也不是不行。钟闻朝被关了进去,钟老太守远在汝陵,钟府就只剩几个女子,那个沈宣邑,谢狰玉是怎么都看不惯的,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就是真的把她强占了又怎么样。
只是谢狰玉知道,真这么做了的话肯定会吓到她,他是想要她的人,又不是想要和她结成仇家。
枉费他为她花心思,婉转寻求机会同她见面,预想中应当好好叙叙旧情,没想到刚见面就吵吵闹闹,只差上演花拳绣腿,谢狰玉也很不高兴,说完将胭雪整个揽在怀里,瞥见她敏感通红的耳朵,没忍住上嘴咬了一口。
疼的胭雪娇喊一声,又怨又气的回头,“你做什么?”
谢狰玉当着她面,十恶不赦般舔了舔红润的嘴皮,“你知不知道我很忙,连见你也是抽空来的,约好的午时过来,你还迟了一刻钟,我等了你这么久,滴酒不沾粟米未进。你说,你该不该赔我?”
胭雪迟到是事实,她也想说谢狰玉活该肚饿,可她不能。
“你想我怎么陪你?”她以为谢狰玉说的“赔”是这个“陪”。
“你说呢,你对我有所求,总该拿出点东西讨我开心才是。”
胭雪松了口气,放下拿帕子捂住耳朵的手,“只要你肯帮我救我舅舅,我会告诉祖母,奉上我们钟家的财宝给你。”
谢狰玉默默地玩味聊赖的看着她,胭雪好好的脸色又僵住了。
谢狰玉:“我缺你家那点东西?你应当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胭雪瓮声瓮气的说:“我不知道。”
她越是生气装傻,谢狰玉看着脸色越是猖狂得意,就如同逼良作娼的恶霸一样,从背后将胭雪搂的紧紧的,十分讨人嫌的搭在她肩窝处,一副轻薄相,“不,你知道。你知道我要什么,你只不过是不敢答应。看来钟闻朝在你心中,还是比不过你自己更重要。”
胭雪听的快气死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她对舅舅的心意,他们是家人怎么就是谢狰玉嘴里的不重要了,真不重要她会答应来求他?
谢狰玉还在刺激她,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挑拨离间道:“你做的没错,钟闻朝即便是你舅舅,他与你可无半点血脉上的干系,你要真为了他答应,我反倒还会因此生怒。自私本就没错,你为自己着想才是对的,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不如你重要,你就该这般去想,知道了吗,阿胭。”
谢狰玉一副满意的虚伪模样,抱着胭雪,殊不知她在他腿上坐着,秀眉紧锁,脸色发白,掌心出了一片湿濡的汗意。
谢狰玉:“为何不应声?”
他扳过她的身子,上下一扫,紧盯着她的脸色,“你怎么了。”
胭雪抓住他的衣襟,双肩微颤,刚才还气势如虹的跟谢狰玉叫板,现在就满头大汗很是痛苦的表情,既不肯看谢狰玉,也不想回答他的话。
谢狰玉却是因此而误会了,“就这么不想见我,还是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难受?既然不想见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应邀!”
胭雪咬住唇,夏季的衣裳轻薄,她指甲也长了,差点透过谢狰玉的衣裳抠破他胸膛的皮肉。这时,他将怀里的胭雪往地上一推,胭雪惊叫一声扑倒在地上,谢狰玉忍住了上前扶她起来的动作。
“我只想让你在我面前柔情蜜意些,只要你答应……”
“帮我叫大夫。”
谢狰玉以为自己听错。
然而胭雪捂着肚子,抬头看也不看谢狰玉,对外头喊:“春月,含山,来人帮我叫大夫,我的肚子……”
谢狰玉愣怔过后,在下一刻要扶胭雪,被她一脸厌弃的推开,“不要过来!”
谢狰玉眼中满是疑虑,更不乏出现对胭雪的担忧,但见到她刚才厌弃的脸色,又不敢再去碰他。
可他实在是对胭雪说的话感到疑惑,甚至看见她捂着肚子,担惊受怕的样子,猜疑渐渐袭上心头,让他表情如风雨要来的天色不失凝重,扣住胭雪的手腕追问:“肚子什么,你肚子怎么了。”
胭雪嘲讽的看着他,就是不肯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谢狰玉被她看的,在目光扫向她一直护着的肚子,脑子里电光火石间便想到一种可能。顿时从未有过这般慌乱,他不顾胭雪的反抗,执意上前将她抱起,婢女即便跑了过来也被他呵斥住,“四臧,带王玄济来!”
胭雪被他打横抱在怀里,也不反抗了,只神色恹恹的撇开脸,任由谢狰玉抱着她疾步往外走。
路遇徐娉和季同斐,面色黑沉的说:“借卧房一用。”
这两人也从未见过谢狰玉这样情急的样子,还有胭雪的婢女紧张担忧的跟在后面,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为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跟了上去。
胭雪被谢狰玉轻柔小心的放在床上,好似她是什么易碎的花瓶般,他不许婢女插手,连鞋履都是他亲自为她脱的。
她讽刺的抬了抬嘴角,这时候他开始虚情假意装模作样来了,先前将她从他怀里推出去的时候,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手软过。
“这是怎么了。”徐娉等谢狰玉忙完了,才走过来询问情况,“阿胭,你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叫大夫过来。”
谢狰玉:“不用,我已经让人带他过来了。”
徐娉:“你把阿胭怎么了,谢狰玉,你同我说好不会伤着她的!”
谢狰玉面色难看的道:“我没有。”
徐娉:“你没有阿胭她现在会躺在床上?”
谢狰玉沉声说:“我没想要伤她。”他那时一气之下冲动了,推开胭雪那一刻也已经后悔了,他抱她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摸了摸她有可能会受伤的地方,胭雪则一直护着肚子,除了这个地方他都碰过了,并没有伤着。
现在,他就想要弄清楚她说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徐娉还要同谢狰玉争执,眼见谢狰玉对胭雪以外的人脸色越发不耐,季同斐拉住她,“阿娉,有什么事,等大夫看过以后再说。房里吵闹,反倒休息的不好,我们先去外头等着。”
季同斐劝她出去,徐娉不情不愿的被拉走,屋里安静下来,谢狰玉阴鸷的眼神才有所缓和,下人拿了张凳子过来供谢狰玉坐着。
谢狰玉想要去握胭雪的手,被她躲开了。他干脆的认错,“是我不对,不该那样推你,你不要把自己气着,我给你打,你别恼我。”他当着房里下人的面,甚至外面季同斐和徐娉都看的见,眼巴巴的把自己斜眉俊眸,孤傲冷峻的脸送到胭雪跟前,“你来打我。”
他腆着脸送上去给人打的时候,有种不把自己的贵气和身份看在眼里的淡淡的下贱。
胭雪看见眼前那张清峻可恶的脸皮,没说不打,她照着谢狰玉的脸扇了过去。
一声脆响,倒让外面的俆娉和季同斐都惊呆了,屋里的下人也是。
谢狰玉脸都被打的偏到一旁,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片刻,随后,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不甚在意的坐直了身子,随意的摆了摆头,摸了下火辣辣的脸皮,口吻一贯清冷随意的问:“还打吗?”
就连季同斐都觉得他是不是疯了,那声“还打吗”说出了一种“还恼吗”的错觉。
胭雪冲谢狰玉哼了一声,她有什么不敢的。
谢狰玉幽幽的看着她,“手红了吗,我替你揉揉。”
胭雪这下手被他抓住,还是她扇他的那只手,谢狰玉果真就像冬日怕她冷着,两只手裹着她,又捂又揉。“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
胭雪:“你不会等大夫过来了,听他怎么说么。”
谢狰玉当下呼吸重了一分,裹着胭雪的手也紧了不少,他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
胭雪一概当做听不见,如果不是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想暴露自己怀孕了的事,谢狰玉那么一推,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做了。
王玄济被四臧很快带了过来,再见胭雪,他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神飞快的观察屋里的情况,见谢狰玉气势不妙,很快就预感不好,立马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谢狰玉:“快给她看看。”
王玄济与胭雪也是老熟人,他看谢狰玉面色不好,就知道这二人应当是闹了脾气,“贵女哪里不舒服。”
胭雪虽然对谢狰玉发脾气,但对王玄济没有,甚至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想起了从前的事,于是也不想与王玄济为难,否则谢狰玉肯定会拿他人出气。
胭雪:“先前被人狠心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我肚子不舒服。”
她话语一出,房里就很安静,外面进来的俆娉跟季同斐都没有插嘴,王玄济看出胭雪在说这种话的时候,朝谢狰玉翻了个白眼,登时便知道了推她的人是谁。
尤其谢狰玉听了,还忍不住为自己说了句,“我不是狠心。”
胭雪:“那就是无情了。”
谢狰玉:“我不是无情。”
胭雪想不到他还要跟自己顶嘴,娇呵一声:“那你是什么?”
谢狰玉如同被训的那一个,冷冰冰的臭着脸色,两手捏着拳头搭在双腿膝盖上,似是在极力忍耐,最后吃瘪的转头,神色不善的催促起王玄济来,“怎么还不诊治?!”
他火朝着王玄济发,就如同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般。
偏偏今年又不一样了,胭雪还要和他对着干,谢狰玉朝王玄济发火,她就要护着王玄济,“你同旁人生什么气,是我在说话,你怪他做什么?”
胭雪对王玄济就是另一副脸色了,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听的一旁的谢狰玉面黑如漆,“王大夫,不用理他,京都一别,你还好吗。”
王玄济被谢狰玉虎视眈眈的盯着,额头已经开始冒汗,非常为难的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他又已经升官了,从暗地里来到了明面上,就在刑部当差,除了谢狰玉已经没有人能让他出诊了,实际上他用毒比用医术更好一些。
说好被主子这样盯着,又有些违心了,怪不得他路上问四臧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跟他那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兄弟三津都嘴上跟封了火漆似的,不肯吐露半个字。
“回贵女,自然是好的。”王玄济请示的道:“让下官为贵女诊治吧。”
胭雪抬了抬下巴,有些厌烦的表示,“松手。”
王玄济要替她把脉,她的手被谢狰玉攥着,不放还怎么把。
谢狰玉阴冷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圈,才不甘不愿的松开手,刚才胭雪问王玄济的话,就跟他们两人多有交情般。
好在王玄济知道分寸,他要是再得胭雪寒暄几句,谢狰玉当年做过的事今日怕是又会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