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竹马——其君折枝
时间:2021-10-19 11:19:18

  管事没听清,正想询问,却见眼前的少年忽然看着前方又说了一句,“不走了。”这次他的声音足以让身边人听清。
  他想活下去。
  这是六年间,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不知道他这样的人能活成什么样子,可他就是突然很想试一试。
  赵锦绣说的对,好好活着才是活下来的人应该做的事,他该承担起他的责任,连带哥哥的那一份职责一起承担,他该孝顺爹娘,他该照顾嫂嫂和小回,该像一个男人一样,而不是做一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这些年——
  从来没有人教他活着应该做什么。
  父亲军务繁忙,每次精疲力尽回到家还要照顾情绪不稳的母亲,母亲根本不肯搭理他,即使搭理也被他如今这副样子气得不行,至于满府的下人,李妈妈倒是盼着他能好,可她又能做什么又能说什么?
  只有赵锦绣……
  只有她教他活着应该做什么。
  谢池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可他相信,只要他肯,赵锦绣就一定会陪着他。
  就像赵锦绣永远相信他一样,他也相信她,他相信这世上即使所有人都抛下了他,都放弃了他,赵锦绣也会永远陪着他。
  想到这,谢池南的脸上忽然扯开一抹灿烂的笑,就连多年以来一直压抑紧绷着的心情也好似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这些年即使笑也只是轻扯的一抹,很少达眼底,何曾像如今这样过?
  身旁的管事看得都有些出神了,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从前的二少爷回来了,那个灿烂夺目耀眼如太阳一样的少年又回来了。
  管事眼睁睁看着他拍了拍神离的头然后望向前方轻呼一口气,看着他头也不回大步往前,在他的视线中,蓝衣少年越走越远,他起初还是在走,到后来,竟小跑起来。
  谢池南在跑。
  看到两旁下人望过来的惊诧眼神,他没有理会。
  他只是一路向前奔跑,没有迟疑,没有回头。他能察觉到耳畔刮过的风,带着春日独有的温柔,谢池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所有的语言都变得浅薄贫瘠起来,他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雍州城的风也能如此温柔,原来头顶的太阳从未落下,原来他从来都不是置身于冰窖之中……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愉悦的唇角向上轻扯,他边跑边笑,春风衔起他的衣袍,他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明媚,他就这样在这明媚的春日中不顾一切向前奔跑,只为去见一个人。
 
 
第16章 谢池南只愿做赵锦绣的降……
  赵锦绣还不知道谢池南已经想通了,她还坐在屋里生着闷气。
  自打回来后,她就一直斜靠着罗汉床背着身,话也不说,谁也不理。
  下人早就在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打发下去了,除了不肯让别人瞧见她的失态,也有一方面,赵锦绣不希望燕氏知晓她和谢池南吵架了。
  明初端着一盏小吊梨汤打帘进来,看到这副情形,有些好笑的摇头,能把主子惹成这副模样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位二公子了,也不知道这次两人又吵什么了。
  不过明初可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两人就是这样吵着闹着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她还挺怀念这样的主子。
  主子在金陵城压抑得太久,有时候她看着主子都觉得她累,明明该是爱笑爱闹的年纪却把自己拘成那副刀枪不入的模样,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在这雍州城喘口气,能让主子变得和从前一样,明初自然乐见其成。
  她放轻脚步来到赵锦绣的身后,柔声说,“您先喝口汤润润嗓子。”昨儿夜里主子一夜未睡,今早又起了个大早,她便让厨房准备了这润喉用的梨汤。
  赵锦绣却看也没看,她依旧背着身,闻言摇了摇头,嗓音哑哑地说,“放着吧。”
  明初便也不强求,她把手中的白瓷盅先搁到那小几上,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您这次又和二公子吵什么了?”
  赵锦绣闻言却是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肯开口,却也没说是因为什么,只攥着衣摆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他的事了。”她的嗓音有些闷闷的,还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明初听着,眼中的笑意却更深了,要不是怕她恼,估计她这大丫鬟都想笑出声了。
  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见他们吵过多少次了,便是没个千次也有百次了,每次主子气鼓鼓回来的时候都跟她说要和二公子绝交,可没几日,两人又和好了,一道玩一道吃,关系好的就连二房的少爷都看得羡慕。
  有时候太子爷来家中瞧见也会摸着主子的头笑着问,“瑶瑶怎得只和小南亲近?表哥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那会主子就会红着脸咕哝,“这不一样”。
  没有人清楚她说的“不一样”是指哪里不一样,或许就连主子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虽然不知道今日两人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但明初可不认为主子真舍得不去管二公子的事。她也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到一旁去收拾赵锦绣先前买来的东西,翻到一个碧绿盒子的时候,她愣了一愣,“这是什么?”
  打开一看,竟是膏药。
  闻到这股清香扑鼻的药香味,明初心下立刻一紧,她忙扭过头去问赵锦绣,语气焦急,脸色苍白,“您怎么买药了?”
  说着也不等赵锦绣答话便走过去握着她的胳膊把人从上到下仔细查看了一番,眼见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还是忧心忡忡地拧着眉问,“您哪受伤了?怎么也不跟奴说一声?”
  赵锦绣骤然听到这番话也怔了下,等瞧见那个药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手往额头那处摸,早间还有些疼的地方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看明初的反应,恐怕这会是连印子都消下去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瞧不见。其实也就是轻轻撞了一下,过会就能消下去的痕迹,可早间谢池南还是巴巴地往外头跑去给她买药了。
  这样一想。
  她刚刚还一肚子的气突然又有些湮灭了。
  她低眉看着手心里这么一只碧绿药盒,看着看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但想到谢池南刚才那番态度,她又有些不高兴。
  谢池南这个混蛋居然觉得她多管闲事!
  明初等不到她的回答,急着都要去请大夫了,赵锦绣见她起身喊人,这才回过神,忙拉住她的胳膊说,“我没事,就是早上不小心碰到额头了,这会已经消下去了。”
  “真没事?”明初还是有些不放心,见赵锦绣摇了头,这才把悬着的心重新收了回去,却还是去绞了一方帕子替人轻轻按着额头,又拿药膏替她涂抹一遍。
  这药膏想必是花了大价钱的,涂抹上去的时候一点色都不显,很快就和肌肤融为一体,味道也十分好闻。
  主子一贯不喜欢药味,就连药膏也不肯带有浓郁的药味。
  明初打量她的神色,想了下,问她,“这是二公子买的?”
  赵锦绣闷闷嗯了一声,倒也没有不承认,只是神色看着还是有些别扭。
  明初本想再说几句,窥见她的脸色也就不再多言,她继续小心翼翼地替她揉着,免得淤血积住了。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身旁的主子一句话都没有,直到她收回手,忽然听主子说道:“把我给姜姐姐还有小回准备的东西拿着,我去看看他们。”
  “这会?”明初一怔。
  “嗯。”赵锦绣没看她,而是扭头望着轩窗外的春日,蔚蓝的天空上挂着朵朵白云,鸟儿依旧不知疲倦地欢快叫着,春风明日,万物开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法子不去管谢池南。
  其实她也明白谢池南画地为牢的原因,燕姨是他和春行哥哥的母亲,她都没有办法彻底原谅他,更何况是失去夫君的姜姐姐了。所以他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没什么错,有些东西,的确是没有办法抵消的,可她依旧不认为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出了事得去解决得向前看,得去想想自己能做什么能弥补什么,而不是一味地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
  ……
  明初动作快,很快就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主仆俩往外走,刚走出院子,明初突然拉住了赵锦绣的胳膊。
  赵锦绣边走边想着事,没有注意到前方发生了什么,被她拉住胳膊便停下脚步,刚想问她怎么了,忽然听她压着嗓音说道:“主子,是二公子!”
  谢池南?
  赵锦绣一怔,她顺着明初的视线抬眼往前看,果然瞧见小道上站着一个人,少年一身蓝衣,乌黑的头发束成马尾模样。
  他像是一路疾跑而来,呼吸有些急,气也有些喘,马尾和衣袍也还在随风飘荡。
  赵锦绣在看谢池南的时候,谢池南也在看她。
  看到赵锦绣,谢池南没有立刻往前,而是屈膝弓腰缓着急促的呼吸,他单薄贴身的蓝衣劲装紧裹住他的身子,因弓腰而凸显的背部线条极具美感。
  这是一具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身体。
  少了少时的孱弱,还没有达到成年男人那样的高大威猛,却已蕴蓄了一定的力量。
  谢池南左手搭在膝盖上弯着腰慢慢匀着呼吸,右手高抬擦着额头上的汗,许是察觉到赵锦绣的视线,他也抬起了头,那双平日不带情绪的桃花眼此时泛起鲜活,他就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看着不远处赵锦绣,一眨不眨,看到赵锦绣眼中的怔忡,他的唇角忍不住向上轻轻扯着,眼中笑意也愈来愈浓,手腕擦掉额头上最后一滴汗,他起身向赵锦绣走去。
  赵锦绣的确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谢池南,看着他唇畔轻弯,看着他眸光清亮,看着他被太阳笼罩,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就好像是从前那个朝气蓬勃的谢池南回来了。
  “赵锦绣……”她听到耳边传来谢池南的声音,那是与这两日完全不同的冷肃寂寥,带着蓬勃的朝气和欢愉,像是终于从他紧闭的心房中走出来了。
  “我……”
  谢池南脸上挂着笑,余光瞥见明初却又停下了,他想和赵锦绣道歉想说自己想通了,想告诉她,他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生气难过了,可他到底还是骄傲的,骄傲的谢池南心甘情愿成为赵锦绣的降兵愿意对她俯首认输,却不代表别人也有这个资格。
  他抿着唇,漆黑的目光落在明初身上,虽未开口,意思却很分明。
  明初当然会意,她正想低眉离开却被赵锦绣拉住胳膊。
  赵锦绣握着明初的胳膊,看也没看谢池南,只淡淡说,“我们走。”她说着也不管两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拉着明初往前,和谢池南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明显看到了他眼中的怔忡,似是不敢相信她会抛下他。
  她也不管,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便又听到身后传来谢池南急促的声音,“赵锦绣,我有话和你说!”
  赵锦绣脚步不停,头也不回,“我没话和你说。”
  这话说完,后面就没有声音了,赵锦绣又走了几步,还是没有声音,她皱了皱眉,拉着明初的手松开,脚步慢了下来,心里也变得有些烦躁起来,谢池南这个混蛋这就走了?不是有话和她说吗?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一看,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不轻不重,距离也不远不近,赵锦绣偷偷用余光往身后看,才发现谢池南居然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少年郎的脸上没了先前灿烂的笑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着有些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落寞大狗狗。
  心里的那些恼意和不高兴忽然就烟消云散了,赵锦绣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到谢池南也跟着顿住脚步。
  见他一眨不眨望着她,想靠近又迟疑的模样,赵锦绣忽然生出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她心中快意,下巴也跟着高高抬起,明媚阳光下,她看着蓝衣劲装少年,问他,“谢池南,被人忽视的感觉怎么样?”
 
 
第17章 “谢池南像一只落寞的大……
  春风携来赵锦绣的声音, 谢池南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明知她是故意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
  不好受。
  非常不好受。
  不是没有被人忽视过, 爹娘,府中的下人, 从前的玩伴……或是忽视,或是厌恶, 他这些年早已不知尝过多少回了。谢池南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在面对赵锦绣的忽视时,他竟有种心被挖空的感觉。
  那种彷徨、不知所措……只在他十二岁那年出现过。
  也让他终于确定, 他没有办法忍受赵锦绣的忽视, 他希望她能一直看着他, 陪着他, 就像从前一样。
  他知道他不配, 可他还是贪婪地想要抓住他这贫瘠生命中的最后一束光。
  赵锦绣还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谢池南也终于抬起了那对纤长浓密的羽睫, 他看着她, 目光定定,声音很低也很哑。
  “不好受。”他说。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少女眼中又添了几分明媚的笑意, 只是那份笑意转瞬即逝,像是不肯让他窥见所以拼命掩藏, 可那微微扬起的眉梢却有着藏不住的愉悦,就像一只慵懒又矜贵的小猫带着满足和自得。
  谢池南也不知怎得,看着这样的锦绣,忽然想起自己那块没有送出去的狸猫木雕。
  那其实并不是狸猫, 而是一只少见的波斯猫,他小时候被他娘带着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时曾在她的宫中看见过。
  谢池南其实并不喜欢这样被豢养起来的动物,太过孱弱,他喜欢山林中的猛兽,喜欢追逐天上凶猛的鹰隼,喜欢一切迅猛且具有野性的生物。
  可那日看着窗台下的那只白色波斯猫,他却怔住了。
  波斯猫大概是被人娇养惯了,并不怕人,它悠闲地躺在红色绸缎铺砌的竹簸里,低着头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的爪子,阳光从绛色鲛绡纱外透进来,照亮了整个室内,也照亮了它所在的位置,它就那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目光就和谢池南对上了。
  谢池南已经忘记那日其余的情形了,只记得与它对视时,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来的慵懒和闲适,脑中忽然闪过赵锦绣的名字。
  其实她们并不相似。
  即使一样被人娇养着长大,可与被豢养的波斯猫不同,赵锦绣是山林中的风,是攀上九天凌云无人敢攀折的牡丹,是一切美好高贵的形容词……可或许是那一双眼睛吧,一样的纯粹,也一样的自得和骄傲,所以才让他在那个午后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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