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竹马——其君折枝
时间:2021-10-19 11:19:18

  林斯言先回了屋,他把字条摊开后又用镇纸一点点把它熨平,直到那纸张不见一丝褶皱,他又凝望半晌,这才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
  出门走到巷子里,高弘跟从前似的在家门口等他,看到他过来,他朝他招了招手,“阿言!”等人过来后又把早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递给他,笑着祝贺道:“生辰快乐。”
  林斯言看了一眼包装,知晓是之书斋的毛笔,之书斋的毛笔价格不算便宜却也不算昂贵,他便没有拒绝,朝人道了谢。
  “你喜欢就好。”
  高弘笑呵呵跟着他往外头走,余光瞥见林斯言的脸,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林斯言看他。
  “没什么。”高弘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了句,“就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其实不止是今天,这阵子阿言看着都挺高兴的,从前阿言浑身上下都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明显变得开朗了许多。
  虽然说的话还是少,但平日与他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林斯言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转变。
  那晚和谢池南谈话过后,他一夜未眠,临近清晨终于下定决心。
  他舍不得。
  她是他这贫瘠干涸生命中唯一出现的光,即使是像他这样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也忍不住去渴望去贪恋,想要离这道光近一点再近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试一试吧。
  他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也不清楚她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可他……不想来日后悔。
  四周熙熙攘攘,仍是从前的旧景,可林斯言感受着这一份清新的空气,却不自觉翘起唇角。
  高弘看着他上扬的唇角,心里却不禁有些担心。他大致知道阿言这一份改变是因为什么,可那位赵先生一看就是高门贵女,阿言和她……但他也不好多说,只能和他说起另一桩事,“对了,你刚刚看到你表弟没?”
  林斯言笑意微收,“冯荣?”
  高弘点了点头,“我刚刚看他朝你家的方向去了。”
  林斯言来的这一路并未瞧见冯荣,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冯荣过来无非是受他父母所托,一为送礼,二来还是想让他和母亲搬回冯家住……不过这件事,母亲比他态度还坚决,他也不担心母亲会被他们说服。
  “随他去吧。”
  他淡淡一句,一路走到六宝斋前,想到她和母亲谈话时说过喜欢吃这家的蜜饯,他忽然停下脚步和高弘说道,“我去买点东西。”
  *
  这天散学。
  赵锦绣照旧先回了侯府,而林斯言也未耽搁和高弘一道回了家,他手里握着那一包蜜饯,因为不知道赵锦绣喜欢吃哪种,他就每样都挑了一点,他从前从不会买这样的东西,可如今握着手中这沉甸甸的一包,他的心竟也跟着满满涨涨的。
  他推开门。
  以为母亲早就准备好晚膳,林斯言想着早些吃完便早些过去等她。
  可院落漆黑,一盏灯笼都不曾点,厨房那边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唇边笑意忽然一敛,担心冯氏出事,林斯言高喊一声,“娘!”脚下步子也不曾减慢,他拧着眉快步往前走,待走到正堂瞧见昏暗屋中一个羸弱的背影方才松了口气,“您怎么不说话也不点灯?”
  他走进去后把手中的蜜饯小心放在一旁,正想拿出火折子点蜡烛,便听冯氏喊他,“阿言。”
  “嗯?”
  林斯言低眉点了蜡烛。
  原本漆黑的屋子因为有了这束火光终于变得亮堂了起来,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瞧见冯氏脸上的惨白,长眉紧皱,正欲询问,却见冯氏仰着尖尖下巴苍白着脸颤声问他,“瑶瑶她……是郡主吗?”
  啪嗒一声。
  手中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在干净的地板上滚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桌角旁。
 
 
第91章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你……
  陪着燕氏吃完晚膳, 赵锦绣便匆匆忙忙回了自己屋子,她把早些时候给人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置于高案上,又让明初过来为她妆扮。自打来了雍州之后, 她少有这样认真打扮的时候,今日却是仔仔细细从头到脚让明初为她妆扮了一通, 髻是飞仙髻,背后簪着珍珠璎珞流苏, 前面又簪了一块嵌着红宝石的花蕊花钿,穿的是一身上粉下黄的齐胸襦裙。
  耳垂上还戴了一副明珠金钩耳环。
  在满室烛火的映衬下,她美得恍如画中仙。
  赵锦绣近来因去书院的缘故, 平日打扮都颇为成熟, 今日却是娇俏的很。
  朝铜镜望了一眼, 看着里头俏生生的倩影, 她心中满意, 颌首一笑,“好了。”她拿起礼物起身,又从一旁的高案上拿过早先时候准备好的帷帽, 边说边往外走, “我先出门了。”
  明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犹豫几番还是开了口,“主子, 您真的喜欢那位林公子吗?您有没有想过……”
  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
  月光铺洒在鲛绡帘外, 也落在赵锦绣的襦裙上,星光伴着裙摆上的金粉熠熠生辉,她素净白皙的手已握住帘子,闻声却是转身看着她蹙眉道:“你也觉得他配不上我?”
  明初沉默咬唇。
  她当然也是这么想过的, 只是让她这样犹豫的却不仅仅因为这个,她低着头轻声说,“我就是觉得那位林公子的性子太冷清了些,也太让人捉摸不透,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失落多过开心。”
  她可没忘记早些时候主子每日出去回来时脸上的失望。
  这阵子倒是好些了,但她每每听主子提起那位林公子仍是小心翼翼,生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给那位林公子惹麻烦。她没有喜欢的人,也不知道喜欢人是怎么样的,她只是觉得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过卑微了一些。
  她家主子是天上月,怎能受这样的磋磨?
  明初心里委实不舒服。
  委屈?
  赵锦绣一愣,她自己倒是没有发现,如今回想一番倒也的确感觉到这阵子的自己太过患得患失了一些,只是想到近来林斯言的改变,她又摇了摇头,把脑中的思绪冲散一些后,仍旧笑着握住手中的小盒子和她说道:“他性子是冷清了些,但人却是极好的,而且这阵子我也能察觉到他的改变。”
  明初咬唇看她,沉默一会又问,“那您觉得老太爷能接受他吗?”
  关于这个,赵锦绣反倒不担心,她笑道:“祖父只是看着严苛罢了,我若真喜欢,他自是不会多加为难,何况林公子才学斐然,祖父一向爱才,看到他只会欢喜。”
  她说完看了一眼不远处摆着的香钟,眼见时辰快到了,忙道一句“好了,我得走了”便急急忙忙戴上帷帽往外走,怕明初担心又留下一句,“放心,我会早些回来的。”说完不等明初开口便大步往外走去。
  明初只来得及看着她的背影嘱咐一句,“您小心些。”便眼睁睁看着她融于黑夜之中。
  ……
  东院。
  屋中膳席早就撤了,燕氏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她的手里端着一盏茶,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仍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淡声问道:“瑶瑶出门了?”
  “是。”
  李妈妈轻声答道,耳听妇人轻轻嗯声,想到外头传来的话,犹豫一番还是轻声说道,“二公子也跟着一道出去了。”瞧见妇人长睫轻颤,她继续道,“奴婢听传话的人来回禀,只隔了几息,想来是跟着郡主一道出去的。”
  屋中迟迟未有人说话,只有晚风轻拍树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过去多久才传来燕氏一句低叹,“……这个痴儿。”
  容貌精致的贵妇人合了眼,眼皮却因情绪而不住抖动,她哑声说,“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拦着他。”
  她到底还是后悔了。
  李妈妈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郡主会在这碰到十年前的救命恩人,还对那位救命恩人青眼有加,要怪也只能怪这世事无常,只是可怜二公子一片痴心空对月,终是落得一场空了。
  ……
  今夜月色很好。
  只是天色渐晚,路上已没什么人,好在高门大户从不在在乎那一点蜡烛钱,各家各户高点红灯,恨不得把这条巷子照得如同白日才好,恍如白昼的小道上,赵锦绣骑在火红的马驹上,两片白纱下的脸明艳万千。
  她手握长鞭,翘着唇角,一往无前地朝约定的地方去,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一人一马。
  谢池南就跟在她身后。
  为了怕她发现,特地隔着一段距离。
  神离对这一段距离却十分不满,它鼻子灵,早早就闻到了赵锦绣的味道,可每次它想冲过去的时候总会被谢池南握住缰绳,它只能不满地甩着尾巴。
  谢池南知道它不高兴,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覆在它的头上,动作轻柔地安抚着它的心情,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晚风卷起她的裙摆,看着她两片白纱在半空飞舞,也看到她投射在墙上的身影带着欢愉和雀跃。
  她该很高兴。
  终于和那人破了冰,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着,想必过了今晚,很多东西都要变了。
  谢池南知道自己该为她高兴的。
  这不就是他期盼的吗?可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很失落,看着远处那道雀跃的身影,低落的少年依旧不远不近跟着,甚至自虐般不肯移开眸光,如同一头沉默的野狮一路护送她前行。
  *
  而此时的林家。
  晚风透过半开的横云槅窗打得屋中烛火摇曳不止,本就只点了一盏蜡烛,如今被风一吹,更是光线昏暗。
  看着隐于半明半暗处的羸弱妇人,如他所想那般,知道了她的身份,母亲的那些欢喜全都变成了紧张和不安……林斯言凝望半晌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在她不安的注视下垂下眼帘,等弯腰捡起桌脚边的火折子握于手中起身的时候才淡声答道,“是。”
  他没有否认。
  眼见妇人的脸变得更为苍白,他却依旧握着手中的火折子,直视她的眼睛说道:“母亲,我喜欢她。”
  这是他第一次坦诚地向她阐述自己的心意。
  没有隐瞒,没有犹豫。
  “我知道我们之间差得太多,可我……”他哑声,“是真的喜欢她。”
  他的坦白让冯氏震惊,倘若从前他肯与她这样阐述心扉,冯氏只怕都要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可如今,想到他们之间跨越不了的鸿沟,怯懦的妇人还是紧咬着苍白甚至有些泛紫的唇,她伸出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行啊,阿言……咱们高攀不起啊。”
  她一边摇头一边抖着嘴唇哀求。
  她这一生最害怕皇亲国戚,即使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还是没法忘记她的丈夫被官兵拖走时的身影,他们拿贪污的罪名抓走了她的丈夫,可她的丈夫一生清廉,至死都未收过一个人的礼。
  他的死只因为他得罪了皇亲国戚。
  那些人权势滔天,只一句话就让他们一家人天人永隔。
  想到丈夫的死,想到这十多年的惨况,冯氏攥着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了,她是真的怕到了极致,以至于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竟让林斯言疼得轻轻皱了下眉。
  “我原本以为瑶瑶是富贵人家,那咱们努努力,总能把人娶回家。可阿言,她是郡主,是荣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你考了状元也没用啊……”妇人目光涣散,喃喃摇头,“差太多了,差太多了啊。”
  就算瑶瑶喜欢,可她的家人呢?
  就算他们以后真的在一起,可人情往来,旁人看到阿言时会说什么?
  阿言苦读十年才有如今的成绩,马上就要科举了,她相信以阿言的本事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可若是跟瑶瑶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他?他们不会看到阿言的努力,也不会看到他的优秀,他们只会觉得他是攀了赵家的高枝才能拥有这一切!
  冯氏怎么舍得他被人如此议论?
  “阿言……”
  看着沉默的青年,她用力握着他的手,红了眼睛哭求道:“阿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咱们,咱们忘掉她好不好?”
  林斯言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的担心,他一个下棋都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又岂会不清楚真的和她在一起后会面临什么?可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不会惧怕那些东西。
  从小到大,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眼光和言论。
  “您今天累了,先休息,我去做饭。”他说着就从冯氏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而后握着那一节火折子径直往外走去。
  “阿言!”冯氏忙跟着站了起来,她一天没吃东西了,刚站起来便觉头晕眼花,看着脚步不停往外走去的青年,她撑着桌子晃了晃脑袋喊道,“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你有没有想过瑶瑶会怎么想?”
  “你们现在都还小,可以不去考虑那些世俗人情,可你们要是真的成了亲,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成亲成的不止是你们两个人,还有两家人,你可以不在乎,可瑶瑶会不会在乎,她的家人又会不会在乎?情在浓时时自然什么都好,可要是有一天这份情越来越淡越来越薄,那个时候,你们该怎么办?”看着青年停在门口的身影,冯氏心里也不好受,她眼角蓄着泪水,劝他,“阿言,有些东西有些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你又何必……非要勉强。”
  青年站在门口。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影看起来颇为可怜,他低着头迟迟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冯氏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有勉强过什么。”
  “在金陵,您怕得罪权贵,让我谨言慎行。来了雍州,您带着我去冯家住,明知道冯家夫妇不好相处,明知道冯荣总是欺负我,却还总是让我忍让。”
  冯氏脸色苍白,呼吸一滞。
  听到身后的抽气声,青年依旧垂着眼睛,“我知道您的不容易,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母亲……我也有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您担忧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也早就想过了,可我,”他忽然一顿,重新握紧手中的火折子后才闭着眼睛低声说道,“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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