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对搜魂者无丝毫损伤,被搜魂者要经历神魂被生撕的折磨。
搜过魂后,仅有极少数人能活下来,却因神魂已碎,下半生注定浑浑噩噩,道途尽毁。而超过九层的人会在搜完魂当下,魂飞魄散,立时毙命。
此种毒辣之法,仙魔两道早已禁用,唯独昭明寺还保留着,用来审讯罪大恶极之人。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下可以使用,那就是……有人自愿被搜魂。
这孽障,搜魂岂是随随便便能提的,不要命了!
明鉴明心两位长老也变了脸色。
没有人会比昭明寺更了解搜魂这项禁术,对待某些死不配合又恶贯满盈的罪犯时,刑讯长老才会动用搜魂,被搜魂过的犯人,十有八\九都难逃魂飞魄散。
毕竟是邪术,此项禁术使用严格,需经过种种审批,除非伏尸百万、颠覆修界的大魔头,昭明寺绝不会轻易使用这项禁术。
近百年,搜魂只在那一人身上使用过……
逐宗久再看向两位昭明寺长老,态度已怫然不悦:“两位长老,此处乃是血魔宗,要审讯我宗门弟子,还是要有三位堂主亲自盖章的提审令才好。”
“抱歉。”
明心长老扶住受创的明鉴长老,向逐宗久表达歉意,可看向逐不宜的眼神,警惕不减,反而愈发浓重。
从逐不宜进门后他便一直观察,这小子虽失了灵丹,修为与普通人无异,却让他第一次有了看不准的感觉,仿佛一团黑雾蒙在眼前。
几乎就在方才他让催魂咒不知不觉反噬回去那一刻,他对他的怀疑达到顶峰,逐丰裕的死,就算不是他杀的,他也绝脱不了干系。
可没有证据,他找不出证据,就不能随便抓他回去提审。
——
两位长老走后,逐宗久怒气未消地看向逐不宜,“逐丰裕之死,当真与你毫无干系?”
逐宗久自觉作为父亲,对这大儿子还算了解。
还记得这孩子四五岁时,总想要他的陪伴,但那时他忙着扩展血魔宗势力,抽不开身,未曾理会。即便如此这孩子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满是孺慕。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长大了。他很聪明,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性子大变,又经过不宁和他母亲双双离去的打击,变得愈发不可理喻,不敬长辈,不尊父亲,随之而来的,他也很难再琢磨透他的想法。
逐不宜淡淡道:“宗主,我虽睚眦必报,却也有原则,只要别人不先得罪我。丰裕长老得罪过我吗?”
宗、主。
逐宗久被这一声声的宗主戳得心火炽盛,手当即放在了新配的剑柄上,剑拔出鞘。
乐窈见状,也露出赤红剑光。
逐宗久手中灵剑嗡嗡颤鸣,嚯地缩回去。
“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告退。”逐不宜冷淡地行了弟子礼,转身退出藏明阁。
“孽子!孽子!孽子!”逐宗久气得不行。
还想抽剑,剑却咋扎在剑鞘里般死活不出。
他干瞪着蠢蠢欲动的九霄剑,长目眯起,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怀念起断情鞭。想到被九霄剑撞毁的断情,他神色黯了黯。
这几日,他找遍了魔界的炼器师,他们看了眼断情鞭,表示束手无策。
“宗主,断情鞭铸鞭材料特殊,融入了火炎龙髓石,铸造技艺更为特殊,似为炎火族独有的秘术,所以鞭威才如此强势。老朽无法修补。”
“这鞭子铸造水平远超老夫,如何能修补得来,你何不找当初铸造它的人?”
“想要修补断情,除非去找炎火族的炼器师,九州最厉害的炼器炼丹大宗师都在那里了。”
可——
铸造断情之人,已死。
随着司容瑶之死,炎火族愤而与正魔两道断绝关系,从此关闭了山门,神鬼难进。
断情,果真无人修补了吗?
逐宗久忽略掉心底莫名腾升的焦躁,想到不省心的逐不宜,眉间闪现怒气,那孽障……
花银莲看着逐宗久,也不敢摸他虎须。只是忐忑,夫君这两日对她态度,似乎不再如以往那般亲密。
像是想到了什么,花银莲提起一件事:“夫君,仙铃已结金丹,该下山历练了。”
一听到爱女,逐宗久周身的恐怖气氛霎时消失,心沉定下来,沉吟道:“那丫头早嚷嚷着要出去,也是时候放出去了。”
仙魔两道弟子,原本过了筑基期便要离开宗门,以诛魔为试炼。
血魔宗也不例外,每过三年,便会组织一次试炼,由宗门内的两位长老带队,护持一干弟子进入邪魔出现之地,斩杀邪魔。
原本三年前逐仙铃便达到了试炼条件,只是他们夫妻两舍不得女儿,才一直压着没让出去,一直拖到了这届。
这届试炼,便在今年。
原本今年历练早就该举行,却为了等逐仙铃结丹,延迟了半年,驱魔堂堂主请示过几次,弟子们的历练,也该开始了。
花银莲满意地笑,随即似无意地道:“不宜也该去历练了,他拿到了神剑九霄,如此神武,总不好用在同门身上,不如也——”
逐宗久立刻拒绝了,他知道逐不宜没有灵丹,使不了灵力,“他去了能做什么,拖后腿?”
宗门们的比武,都从来没叫他去。
花银莲摇头,柔声道:“不宜他能获得九霄剑的认可,总有他独到之处。再说,夫君也不能永远让这孩子困在血魔宗,男儿志在四方,他毕竟是咱血魔宗大公子。”
“劳烦你还为那逆子考虑。”逐宗久觉得有理,正要一口答应,脑海里不期然想起某个人的话。
——“久哥,孩子的事,咱们做父母的可不能全权包揽,总得问问他们自己的意见。”
逐宗久鬼使神差改了口,“此事,还需去问问他,不然还不知要怎么折腾。”
花银莲蓦地仰头看向逐宗久,眼神闪烁不明。
第016章
逐宗久时隔多年,第二次踏上小重山。
小重山地处偏僻,无论距血炼峰还是宗主所在的藏明阁,都要跋涉很久,再往外走一炷香,就出了血魔宗地域了。
山上风景一如昨昔,偏僻,却静谧。他记得当年司容瑶刚发现这座山时,就非常喜欢,她说征战杀伐多年,在此处难得有放松的感觉。
拾阶而上,山顶上有一座极简陋的小木屋,木屋前,有一个紫色明鸢花包围的池塘。
逐宗久看着池塘,有片刻的出神。
那人当年也说过,比起奢华精致的魔宫,她更喜欢住得简单明快些,山不必多高,长满花草就行,房不必多大,能住下一家四口就行,最好屋后有一片林子,可以打猎,屋前挖一汪水塘,引山泉入池,养些小鱼。
久远前的记忆猝然翻出,物是人非,逐宗久微微出神。
可当走到近前,望见一汪荒废的小池塘时,逐宗久心底翻腾起怒火。
那逆子就这样对待他母亲留下的东西,任由池塘干涸,小鱼死掉?
逐宗久暗自运气,双掌抬起,化神期的威压顷刻扫荡整座小重山,飞鸟惊惶逃窜。
先使了个祛尘咒,小心将池塘四周擦拭一新,露出池底彩色的鹅卵石,随即神识探出,找到山中一处泉眼,两指并拢,泉水凝成一股细细的银链从山脚腾升,涓涓汇入山顶池塘中。
水波轻荡,盛满泉水的小池塘漾出细碎金光,清澈透亮。
逐宗久满意地放下手,正想着去哪里捉来几条彩鱼,背后突兀发来一道酷烈气劲。
“你、在、干、什、么!”
逐不宜背着药篓,右手提着九霄剑,本是闲散悠闲的姿态,却在瞥见池边负手而立的黑衣男人,笑容一收,视线扫过,当看到水波荡漾的水池刹那,脸上笑容瞬间凝结,漆黑瞳孔迅速爬满了冷意。
“谁让你……这么做的!”
逐宗久抬手挥去朝自己攻来的气劲,回首,见是逐不宜,长眉一拧:“逆子,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
逐不宜没工夫搭理他,放下药篓来到池塘边,见里面装满了水,眉角渲染上怒气,双拳捏得咯咯响。
乐窈感受到逐不宜心底的悲意和愤怒,不明所以地嗡颤,“不宜?”
……怎么了?
逐不宜跪在池边,掌心试图凝起灵力,可他灵丹已失,沟通不了天地灵气,颓败又急躁地垂下手,“阿窈,帮我。”
乐窈钻出剑鞘:“需要我怎么做?”
逐不宜盯着池塘,咬牙切齿:“凿穿池塘,放干池水。”
“好。”乐窈看了眼浮光跃金的水池,挺好看的。
虽然惋惜,却还是飞到池塘上方,依照逐不宜所指之处,剑身震荡出几道剑意,在池塘四周打出两条水渠,将池底泉水放出。
水流涌出刹那,逐宗久大怒着想去阻止:“孽子,那是你母亲修建的池塘,你就是这么对待的?”
逐不宜目光如刀地扫过去,咬牙切齿:“多管闲事,母亲本就没打算在池中蓄水。”
逐宗久完全不信他的话:“吾比你更了解你母亲,她说过,要在山顶上修建一个池塘,养几条彩鱼。”
“是吗?”逐不宜听到这话,愣了愣,眼底漫上讥讽:“母亲很久前便放弃了那个想法了。在小妹失脚摔进池子,差点淹死后,她就放干了池水,在池边栽上了明鸢花。”
“这些,母亲没跟您说?”
逐宗久愣住了,嘴唇张了张,却不复先前的自信。
……没有。事实上,在发现了银莲他们的存在以后,再没坐下来,静静跟他说话。
逐不宜冷冷道:“也是,宗主那时忙得很,既要操心血魔宗之事,还要忙着照顾藏在外面的一家三口,哪有功夫管她想什么?”
逐宗久眼神颤了颤,眉宇间浮现愧色。
是,是他对不住她。
逐不宜观他脸色,眼底闪出一抹奇异幽光,慢慢道:“你知道吗?小妹出事,母亲到处找你找不到,也是那时才察觉出不对劲,调查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敬重喜爱的丈夫,其实早已偷偷背叛了她——他在外面和另一个女人厮混,还偷偷生了两个孩子。”
听到‘厮混’二字,逐宗久皱皱眉。
逐不宜嘴唇勾起,眼神却是冷的:“还以为,被骗成这样已经够悲惨了,可没多久她又发现,她竟中了融丹毒,更不可置信的是,那毒是她倾心相待的夫君亲手所下,一日三餐,长年累月,积攒的毒素才能在她体内扎了根。于是她灵力废了,曾经能以金丹越阶战元婴的天才,后来在元婴期被金丹打败。
从前她不怕什么,可后来她怕极了雨夜,天一阴,毒性发作,她痛得几欲自戕。她以为自己是在战场上受伤留下的后患,怕你担心,故意隐瞒了病情,还想再拿起铸造锤,为你升级断情鞭……”
逐不宜的话,让逐宗久失神许久。
——她怕极了雨夜,天一阴,毒性发作,她痛得几欲自戕。
——怕你担心,故意隐瞒了病情。
——她还想再拿起铸造锤,为你升级断情鞭……
心仿佛被钝刀扎破,呼啦一下漏了个口子,丝丝隐痛蔓延。
融丹毒,确是他所下,那时她展露的能力太强,他忧虑日后会有隐患,却没想到……
逐宗久颤抖着手摸向腰间,想抽出断情看看,然而却只碰到陌生的剑柄。
是了,断情,他的断情受了损伤,还在找炼器师修复。
逐宗久手摸武器,乐窈以为他要动手,闪身回旋,朱雀流火立刻笼住逐不宜,愤怒地瞪向他。
已经害了司容瑶,还想害她儿子,有本事先突破了她的防线。
逐宗久望着忠心护主的九霄,虎目又是一颤。
曾几何时,断情也是这般护着他的。
逐不宜凝视着男人的脸色,轻笑:“怎么,宗主还想动手不成?那你可选错了地方,小重山乃母亲当年一手布置,在此地动手,即便是化神,也讨不了好处!”
逐不宜击了击掌,脚下地面剧烈摇晃了起来。
下一刻,逐宗久站立之处,突兀升起一圈赤色尖锥,逐宗久一动,尖锥分布随之变幻。
逐宗久狼狈了一瞬:“吾没想动手,逆——”
他下意识想骂逆子,却发现自己再难骂得出口,原本是他对不住司容瑶,又有何颜面再骂她的孩子。
逐宗久深吸了口气,将不期然出现的情绪压制下去,沉声道:“不跟你吵。此次来,是有件事要问你意见。”
逐不宜:“哦?”
逐宗久被这轻慢的态度气得够呛,额头青筋又暴跳了:“三年一度的诛魔历练,此次设在镜明山,你去不去。”
逐不宜沉吟道:“今年试炼时间早过了,我还以为你要为了你那宝贝女儿,要取消这届,原来是想等到这时候。你平白不会想到我,那么,是花银莲提出来的?”
逐宗久皱眉,对逐不宜直呼长辈名字微有不悦,“你花姨是为了你好。”
“哦,那就多谢她了。”逐不宜不置可否,花银莲若这么好心,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杀他的时机到了。
正巧,他也期盼着这一天。
逐不宜垂眸,掩饰眼底闪过的癫狂喜色,等了很久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送到手上,焉能不欢喜。
“好啊,像这种热闹,没有我恐怕会无聊,既如此,我去。”
对方轻易同意了试炼,反倒让打算费心劝说的逐宗久沉默了,过了片刻,低声叹息道:“好好表现,等你回来,吾为你在宗门安排差事。”
逐不宜眯眼:“不必,我说过,除非是宗主之位,否则免开尊口。”
逐宗久怒极反笑:“你还是这样,都跟你说了,你没有灵丹,修为远不如飞羽,别说宗主之位,就是少主之位也担不起,为何非要——”
话没说完,却被对面的朱雀幻影喷了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