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眼时,她眼前模糊了片刻,忙催促逐不宜换上新的。逐不宜道了声别急,微凉的手执起黑曜石放入眼窝,乐窈眼睛又恢复明亮。
普通的黑曜石,一装入朱雀眼窝,便折射出亮光,倒映出逐不宜的模样。
发如流云,白衣胜雪,目色柔和。
……与系统给她看到的,那个让人恐惧的红衣魔尊截然不同。
毫无疑问,她喜欢这样的逐不宜,不希望他变成未来的司九曜。
“阿窈还是用这颗眼睛最好看。”逐不宜端详着换了眼睛的剑,啧啧称赞。正要再说话,却止不住咳嗽起来。
乐窈回神,着急地嗡鸣:“不宜你——”
逐不宜狭长的眼底流出戏谑,突然大笑:“哈哈哈又被骗了吧。”
九霄剑噌地冒起了火,逐、不、宜!
逐不宜还没笑完,就被乐窈赶到床上,随后被子也被愤怒的火剑挑来,幸好是冷火,没把被子点着。
把人盖得只露一个脑袋后,乐窈飘荡在床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少年,心情奇异地大好。
她收敛了锋芒,用剑尖挑起他下颌,语重心长道:
“快睡吧,小孩子不能熬夜。”
“……”
逐不宜老老实实躺进了被窝里,却不肯乖巧去睡,他侧过身,直勾勾看着九霄剑,狭长眸底浮出一抹流光。
“阿窈我睡不着。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
“……讲、讲故事?”乐窈卡巴顿住了。
讲故事?
她哪里会讲故事。
上辈子飞机失事前,她是个刻苦学习的好学生,好容易等高考结束,追了几部小说,还碰上了结局BE的《剑动九州》,紧跟着飞机失事。穿书以后,她困在剑内,神智在很长时间里浑浑噩噩,都是司容瑶在说话,她在听。
逐不宜乌黑的长发垂下,半掩住苍白脸颊,狭长的眸底泛出寂寥:“十二岁前,母亲睡前都会给我和妹妹讲故事,那时还觉得太幼稚,不想听,又觉得小丫头太吵。现在,想听却听不到了,也没人再吵我……”
说话的人一脸平静,却把乐窈说得心口堵塞:“好吧,好吧,我给你讲。”
逐不宜眨眨眼,目光熠熠地看着乐窈,把乐窈看得压力山大,又咳了咳嗓子。
讲、讲什么呢?
《剑动九州》?不不不,这个要不得,让逐不宜知道自己未来是大反派,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那讲以前看过的电影?《伟大的人民》、《我和我的国家》、《祖国,我的爱人》等等,脑袋上缓缓亮了个灯泡。
有了。
于是,顶着未来反派的注视,乐窈娓娓讲起了故事:“从前,在一个叫种花国的地方,有一群大写的人,他们立志为人民服务……”
——
白露沾草,朝霞泛金。
乐窈还闷在剑鞘里睡懒觉,逐不宜已起了床,来到墙边逗自己的剑。乐窈迷迷糊糊将被吵醒之际,门外传来一道大煞风景的敲门声。
来的是个黑衣侍卫,见到逐不宜,冷酷地传达命令:“大公子,宗主请您过去。”
宗主?
乐窈一个激灵清醒了,扒拉剑鞘露出脑袋:“嗯,宗主叫你过去,想干什么?”
“可能是,终于发现逐丰裕死了。”逐不宜语气里竟还带了丝诡异的欣慰,好像自己干的坏事可算被人们发现了,不然很没有成就感。
他铮然拔出了九霄剑。
赤色剑芒吞吐,比清早的朝霞更瑰丽漂亮。
黑衣侍卫冷酷的小表情把持不住了。
九霄剑出那一刻,他的本命剑在低低颤鸣,不听使唤。
乐窈听到逐丰裕的死,不由一急,“会被查出来吗?”
逐丰裕是逐不宜除去的,用的九霄剑。修真界没有指纹技术,却有很多比指纹比对还高效准确的玄奥手段。
逐不宜没有嘲讽,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他们,人死了三四天才查到这里,还想查出凶手,呵。”
乐窈听这话更担忧了,收敛点,反派立Flag是很容易被打脸的!
乐窈胆颤心惊地跟随逐不宜来到了藏明阁。
看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恢弘建筑群,乐窈不禁惊叹血魔宗的效率,她记得几天前这里刚夷为平地,居然短短三四天又重建了出来。
而藏明阁正房里,一应陈设、装饰都与上次一模一样。
乐窈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发现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中年修士,披着样式一样的黑披风制服,显得干净利落,气势深藏。
看着制服样式,是昭明寺明法者,负责探案的。
乐窈目光落在主位的逐宗久身上,发现他腰间别着一柄陌生的灵剑,还‘咦’了下,跟逐不宜探讨:“逐宗久的本命武器不是断情鞭吗?”
逐不宜屈指轻敲剑柄,“你忘了?”
乐窈恍然,哦对,断情鞭上回被她砍坏了,现在还在维修。
见逐不宜走进来,逐宗久立刻摆上了后爹脸。
逐不宜没看他,先扫了眼两个黑披风的中年人,眼底晦暗一闪而过。
随后,他才淡淡看了眼逐宗久,拱手客客气气地施礼:“宗主。”
一声疏离的‘宗主’,成功让逐宗久破功,当父亲的可以轻视儿子,可当儿子竟敢轻视他这个父亲时,他心底就不怎么舒坦了。
虎目含怒,刚要开口斥责,坐在逐宗久两侧的两个黑衣男人,鹰隼般的眼眸,齐刷刷盯上逐不宜身上。
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那柄灵剑,眯眸多看了两眼。
“这就是血魔宗大公子,逐不宜?”声音冷冰冰,凝着一股子冰碴味。
九州任何事都瞒不住昭明寺,逐不宜认主了一柄由锁剑峰亲自锁住的神剑的消息,昭明寺第一时间知道了。
逐不宜,是司容瑶之子。
司容瑶死后,一度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两位明法者如逐不宜预料的那样,是来调查逐丰裕死因的。
四日前他们发现,逐丰裕保留在昭明寺的魂灯熄灭,便派明法者调查情况,一查,发现逐丰裕长老最后消失的地方在血魔宗的血炼峰,然而上山搜查,却找不到尸体,只有一截没化干净的手指头,此等杀人手段,令人发指。
两长老又一排查,立刻有弟子指认,最近去过血炼峰的,只有大公子逐不宜。
逐不宜,名字一出,仿佛自带嫌疑般,立刻引起明法者怀疑。
“正是犬子。”逐不宜还未说话,逐宗久先开了口,他看向逐不宜,眼神如钩:“有弟子说三天前,亲眼看到你去过血炼峰,是否属实?”
逐不宜点头承认:“去过,属实。”
明法者一看他态度,直觉得有问题,眼神灼灼:“去做什么?”
逐不宜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回:“采药。”
“采药?”执法者心中更是怀疑,逐不宜身为血魔宗大公子,又是剑修,他采药干什么?
不止执法者疑惑,逐宗久也是疑惑,想不通逐不宜为何要亲自采药,平白跌了身份。
逐不宜似笑非笑地瞥一眼逐宗久,指了指自己道:“治病,我从小身体弱。”
逐宗久想也不想:“生病就去宗门药师那拿药!”
逐不宜嘴角蕴着嘲讽:“不敢,鬼知道拿的是救命药还是催魂散。”
逐宗久的威严再度被挑衅,怒而拍桌:“逆子放肆!”
两个明法者话还没问呢,就见血魔宗父子两已吵得不可开交,两人想插嘴都找不到空隙,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淡淡清辉中,花银莲红着眼睛赶来,神色仓惶:“夫君,妾身听说丰裕长老出事了,这不是真的吧?”
第015章
花银莲俏脸惊慌地步入藏明阁,步履太快,擦肩而过时,都没注意到逐不宜。
她先看到了坐在逐宗久左右两侧的黑衣人,曾为星宿海弟子,她一眼认出,这是出自昭明寺明法堂的两位长老。
“明鉴长老,明心长老,有礼。”
花银莲敛衽见礼,随即走向主位上的逐宗久,开口便是掩不住的惊慌,“夫君,妾身听说,丰裕长老出事了!”
逐丰裕不止是昭明寺的执法者,更是花银莲潜在暗处最有力的臂膀,她作为血魔宗宗主夫人,很多事不方便亲自出面,都是借助了逐丰裕之手方能完成。如今逐丰裕一死,相当于断她一条胳膊。
花银莲心痛之余,更担忧的,是他因何而死,死在谁手上,以及临死前……有没有透露什么事。
“可有查到什么?”
花银莲竭力使自己镇定,秀丽粉面却不复以往温婉,难以自控地浮现出焦躁。
逐宗久拍拍她胳膊,温声安抚:“暂时还未,丰裕长老的尸体都还没找到,你先别着急,正在找。”
夫人的异常,逐宗久倒没有怀疑什么,当初他将逐丰裕派去保护银莲母子,逐丰裕帮他们母子不少忙,银莲一直记挂这份恩情,乍听闻恩人逝世,情绪难免激动。
“夫君,丰裕长老不止保护过我们母子三人,还是铃儿的救命恩人,五年前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铃儿早就,早就……”
花银莲思及往事,清泪簌簌,却像碍于什么,欲言又止。
逐宗久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脸色一沉。
五年前,他最小的女儿要谋害另一个女儿,险些得逞,正是逐丰裕插手,关键时刻救下逐仙铃……
花银莲悲痛地看向逐宗久,“夫君定要尽快查清楚真相。丰裕长老是我血魔宗长老,多年来为宗门之事尽心竭力,若查出歹徒,定要严惩不怠,以告慰长老在天之灵。”
逐宗久揽过她肩膀,轻声安抚,“丰裕长老之死,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坐在逐宗久左右的明鉴、明心两位长老一听这话,察觉花银莲与逐丰裕关系匪浅,忙出声询问几个问题,态度语气比起方才逼问逐不宜时,要温和有礼很多。
花银莲是星宿海星航长老的小弟子,九州人人都要给三分薄面的。
从明法长老处得知逐丰裕三魂七魄灯已灭,魂飞魄散,花银莲眼泪汹涌流出,恨声道:“本夫人除了铃儿的生辰宴,未曾再见过长老。以长老修为,定是为人所害!”
花银莲擦拭着泪,哭着哭着声音微顿,三日前,那不正是——
脑海中跃出一个阴郁的少年身影。
花银莲深吸口气,正欲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却忽地感受到一道淬了冰的视线,赫然抬头望去。
逐不宜怀抱九霄,薄唇微勾,含着淡淡微笑,扫过花银莲。
……与四天前在血炼峰上拿留影石威胁她的笑容如出一辙!
花银莲看着这笑容,寒毛根根竖起,一刹那间心中竟升起了恐惧。她咬住下唇,眼底迸射出不甘,却不得不咽下要说的话,面露哀戚地看向逐宗久。
逐宗久执起妻子一双柔胰,无声安抚。
宗主夫妻俩伉俪情深的模样,看得下方作为一把剑的乐窈都酸了,心底替另一个女人悲哀。
司容瑶,纵然强大美貌,纵有一腔痴情,却是别人爱情故事里的恶毒女配,落得那样等败名裂、死不瞑目的下场。
值得吗。
她想问,值得吗?
而逐宗久和花银莲恩爱之时,可还记得那个魂飞魄散的原配和朋友?思及故人,可有一丝丝的愧疚?
灵剑悲戚,也传染给了与她心神勾连的主人,逐不宜清凉的手轻抚剑柄,“阿窈?”
乐窈晃了晃了剑身,表示她没事。
这时,明鉴明心两长老问了花银莲几个问题,没找出疑点,打算离开。
明鉴长老经过逐不宜身边时,脚步却停下了,莫名其妙地留下一句话:“好自为之,别像你母亲那样,为祸一方。”
乐窈听到这话,朱雀眼中划过疑惑。
这两人在说什么,什么叫‘别像你母亲那样,为祸一方?’。
……司容瑶为祸什么了?
逐不宜眸底沉寂犹如古井,无语了半晌,哂笑,似乎衷心接纳了明鉴长老的建议:“晚辈的心愿一如长老们,祝福九州永世太平,早日恢复上古荣光。”
“你能这样想,吾很欣慰。”明鉴长老深深凝视了这少年一眼,眼底突兀闪过一抹银光,似是不经意又问了句:“逐不宜,逐丰裕是你杀的吗?”
这话语蕴含了某种力量,直叩心门。
主位上逐宗久面色一变。
明鉴长老趁逐不宜不备,用上了催魂咒!
催魂咒一起,少有人能抗得了催问,必是一五一十回答施咒者的话。
逐不宜像是被催魂咒摄住了心神,神色恍惚了一下:“不知道。”
明鉴长老忙追问:“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长老还要问到什么时候。晚辈无法修炼,远非丰裕长老对手啊。”逐不宜突然撩起长睫,瞳孔幽深戏谑,眼底哪有半分的恍惚,分明清醒得很!
咒术猝然反噬,明鉴长老只觉得体内灵力乱涌,张口呕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如纸,怒瞪逐不宜:“你……”
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催魂咒,竟在一个黄毛小儿的身上翻了车。
逐不宜同情地望着明鉴长老,叹息着解释:“忘了说,晚辈因为体质原因,对催魂咒有抵抗,寻常咒言对晚辈无用。想要问话,只有一个办法——长老,要不要尝试下搜魂?”
搜、魂!
一言出,藏明阁众人都大惊失色。
主位上,逐宗久听到搜魂二字,赫然起身,隐忍怒火:“逆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逐宗久瞪着下方的逐不宜,简直不敢相信,他向来知道他疯,却不知竟这般疯狂,连搜魂这种事也能提出来!
搜魂,这是由修为高者进入修为低者的神魂,强势翻看对方过往种种的恶毒术法,已被列为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