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
他忽然发觉,元婴不知何时已变小一分,与此同时体内灵气疯狂流泻。他当机立断封住周身几处大穴,仍无法阻止灵力流失。他看到逐不宜手中的药,瞳孔震颤,大怒:“你……做了什么?”
逐不宜歪了歪头,“看不懂吗?就是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小伎俩,当年你们怎么算计我,我怎么还回去,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哈哈哈。”
逐丰裕震怒:“逐、不、宜!”
逐不宜收了笑,食指竖在薄唇边,抱紧怀中的剑:“我在呢,别那么大声,吓到了我家九霄。”
乐窈:“……”不,吓人的是你啊。
逐丰裕发现自己头有些晕,五指成爪抓在大腿上,剧痛却缓解不了药性,他神色还是慢慢恍惚起来,耳边是逐不宜幽幽的声音。
“你们常挂嘴边说我是白眼狼,可面对你们,我自愧弗如。逐丰裕,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从一个将死废物变成如今位高权重的执法者吗,有人将你从烂泥潭里拉出来,你是怎么对待恩人的?记不得了吧,回忆回忆。”
逐丰裕却仿佛遇到什么极恐惧的事,困兽一样剧烈挣扎,“不,司容瑶才不是我恩人,她只是一个罪人!”
但无论怎么挣扎,被丢到识海深处的不堪,仍浮出了水面。
——除了逐宗久,已没人知道,如今威严端肃的丰裕长老,年轻时只是个天赋差劲的废材,到五十岁都无法结丹,是老宗主最不耻的儿子,宗门人人嘲笑欺辱。他不甘心,有一次偷走了宗内一个弟子进秘境的机会,想进秘境撞一撞机缘,不料遇见了邪魔,差点被吃掉脑髓。
重伤濒死之际,他被一女子救下,女子红衣灼灼,夺目耀眼,界外邪魔在她手下,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这是初次下山的司容瑶。
后来,司容瑶跟逐宗久走到一起,终于注意到一直追随在逐宗久身边却隐形人一样的他,看到他勤奋刻苦却一事无成,指出他不适合血魔宗炼血功法,就给他炎火族的乱风武册。
后来,他的刀,他被诬陷同门相残,他进入修者皆向往的昭明寺,也是司容瑶……
过往不堪猝不及防被揭露,逐丰裕脸色扭曲狰狞,他这时才想起他曾经立下誓言,司容瑶恩情如海,他说他要报答这份恩情,可他做了什么?
他奉了逐宗久命令,背着司容瑶去照顾花银莲母子,又不受控制地爱上花银莲。
为让心爱之人过得幸福,他在司容瑶面前替逐宗久花银莲二人打掩护。后来为了前程,为了心上人,为了太多太多东西,他像逐宗久,像花银莲,像很多血魔宗人,一面从司容瑶那里索取,一面却毫不留情地背叛,游走在谎言之间,愈发熟稔和心安理得。
……像是猛然间找到了良心,逐丰裕没觉得惊喜,只觉得痛苦和恐惧。
多年来,正是因为没有心才无所顾忌,如今这丢出很远的东西又回来,回来折磨他,提醒他即便拥有如今的地位,他依然是那只臭水沟里的卑贱小虫。
“我没有错,都是那女人的错,她本该待在炎火族,却偏偏下了山。她与血魔宗格格不入,那是她的错。修道本就残忍,本就自私,她想无私就是错,她的存在就是错……”
——
逐丰裕额间生出黑色魔纹,竟是入魔征兆。
眼神恢复清明之际,就发现自己已被绑在了树上,面前是逐不宜带笑的脸,模样有三分像司容瑶,不笑时生人勿近,笑起来凤眸发亮,翩然俊雅,勾人心魄。
一如十年前,那个跟随在父母身边的血魔宗大公子,无忧无虑,笑容和煦。
然而,如今再看到这张脸,看到他的笑,直教人寒毛直竖。
下意识提气,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他惊慌地看向逐不宜,他想要干什么?
逐不宜没干什么,他问了个问题:“丰裕长老还记得五年前那个雨夜吗?”
逐丰裕额头冒出豆大汗珠,耳边似有雨声,轰隆一声雷电劈过天际。
五年前,逐飞羽在诛邪时被邪气侵身,丹田被毁,尚未筑基就沦为了废物,花银莲以泪抹面,这时听到乱风城传来捷报,魔患已除,大公子即将凯旋归来。
那时逐不宁才刚死,花银莲又是担忧大儿子,又恐惧东窗事发,逐不宜会找他们报复,思来想去,只能提前废了他。
逐不宜的灵丹便是他挖的,用司容瑶亲手为小女儿铸造的彩蝶剑。挖完之后,他抹除了一切痕迹。于是人人皆知,大公子诛杀血魔时急功近利,导致灵丹损毁,还试图杀害继母和异母弟妹,顽劣之至。
逐不宜试图为自己辩解,却无人相信,反被暴怒失望的宗主罚入血寒牢,遭受了七七四十九日寒牢酷刑,出来后,人不人鬼不鬼,不死不活挣扎了两年。
昔日光彩熠熠的血魔宗大公子沦为废物,匍匐在地像一条狗。
他看着,心底居然生出一股隐秘的窃喜来。
回过神来,逐丰裕面皮因恐惧而扭曲抽搐,想到自己加诸在逐不宜身上的一切,也感受到了逐不宜曾经的绝望。
他多辛苦才拥有现在的一切,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别过来……你别过来……”
逐不宜慢条斯理地,欣赏敌人的狼狈。
蛰伏五年的恶兽,终于积聚够了力量,要露出獠牙了。
他紧盯着逐丰裕,黑如深渊的瞳孔,逐渐漫上红,染上血,眼神里迸射出嗜血的疯狂。
“你们都说我母亲歹毒,说我小妹歹毒,说我歹毒,各种十恶不赦的词堆砌起来,几乎骂到词穷,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总觉得要是不歹毒一下,很对不住你们。”
逐不宜突然哈哈大笑,笑着捏开逐丰裕的嘴,塞入一颗吊命参,随后一样一样放入毒粉,又将一种像蜂蜜颜色的药液撒在他身上,顷刻间蛇虫鼠蚁各种毒物着了魔般全爬来了。
逐丰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很快毒蛇堵住了他的嘴,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了,只有身体能抽搐抖动。
他痛得额头青筋凸出,双眼猩红。
乐窈看着逐不宜由黑转红的眼睛,感觉到他内心毁天灭地的负面情绪,胆颤心惊。
逐不宜,你到底……
是谁?
但此时想不了那么多了,逐不宜状况很不对劲。乐窈急的撞他身体,大喊:“不宜,你别这样,不宜,不宜,不宜!!!”
逐不宜听到呼喊,许久,像终于从噩梦中走出一般,瞳孔震颤了一下,恢复清明。
明白自己吓到了他的剑灵,掌心抚了抚剑柄,低声道:“阿窈别怕,马上就好了。”
乐窈松了口气,下一刻,就见逐不宜手指在剑上一抹,她身体不受控制。
干、干什么?
下一刻,九霄剑穿过逐丰裕的丹田。
剑尖在腹部血肉里一转,带出一颗染血的元婴。
逐丰裕凄厉惨叫。
血涓涓流失,逐丰裕挣扎着,身体慢慢变冷。被死亡笼罩之际,他手臂前伸,想抓住逐不宜恳求。
……所有罪责我担了,求你别动花银莲,别动她。
他苦笑,直到这时他也想不通,像他这样自私的人,当初怎会喜欢上花银莲,爱她爱得失了理智,发了昏。
却在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幕。
——年幼的逐飞羽仰头,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却乌溜溜的没有眼白。他递给他一颗麦芽糖,说了句很诡异的话,“长老,我给你糖,要永远喜欢我阿娘哦。”
他眼底还露着鄙夷,不屑地接过糖,可下一刻,似被某种力量操控般,头竟不受控制地点下去,“好啊。”
说出这句话后,他心里突然注入一道陌生的情绪,再看向旁边那个柔弱娇美的女子,心脏扑通乱跳。
逐飞羽爆发出桀桀大笑,笑得尖利刺耳,“交易达成,长老要记得哦。”
逐丰裕灵光一闪,恍惚明白了什么,瞳孔愕然睁大,紧随着愤怒与懊悔霎时充斥心头,然,来不及了。
生机流失。
最后,他双眼紧紧盯着逐不宜,嘴巴张了张,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小心,小心飞……”
第013章
逐不宜干脆利索的解决了逐丰裕,回过神来,却发现九霄赤色剑芒闪烁明灭,很不对劲。
他蹙了蹙眉:“阿窈?”
……乐窈什么都听不到了。
在九霄剑刺入逐丰裕体内,沾染鲜血的刹那,她仿佛又置身在那个摇摇晃晃的机舱里,耳边都是尖叫,她旁边女人惊恐地看着她,想要张口,脖子却突然喷溅出血,温热黏稠的血溅了她一脸……
血……!
惊惧和恶心紧紧包裹,乐窈深深呼气,吸气,但还是克制不住晕了过去。
九霄剑赤色剑芒闪烁了最后一次,兀自熄灭。
“阿窈!”
——
乐窈是被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吵醒的。
是天道系统。
系统很暴躁:【都再三叮嘱了,择谁都不能择司九曜为主。你怎么还是选择了他!你知道司九曜拿到九霄剑的后果吗?!】
乐窈被司九曜三个字吓得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发现自己在九霄剑身里,已回到了木屋:“什么司九曜,司九曜在哪?”
【别给我装糊涂,你自己找的主人,你会不知道?】
乐窈:瞳-孔-地-震
知道什么?
乐窈吞咽了口水,不可置信:“可是……我契约的是逐不宜,不是司九曜。”
系统被气死了,【逐不宜,就是日后的大反派司九曜!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司九曜!】
“啊——”
系统这暴躁老板又开始骂人了,说它只是一会没盯梢,没想到转眼乐窈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契约了大反派!剧情到现在,除了男主灵丹保住,其他剧情还在原地打转。
要它真是老板,现在就把宿主开除了!
小员工没人权,乐窈只能闷头听着,后来忍不住小声反驳:“他明明就叫逐不宜,是爹不疼被继母虐待的小可怜,怎么会是司九曜。”
说到这里,乐窈鼓起勇气,向老板反应情况。说是做任务,你上岗培训倒是做一下啊,金手指倒是发一个啊,结果发布完任务就跑了,一跑三四个月不见影子,做任务时没法汇报进度,任务做完了更是接头人都找不到。
这还不算,还有最可恶的——
说好的穿书,世界背景对不上,人名地名也对不上。书里说的仙界联盟没有,司九曜统治的魔界不见踪影。
如今的血魔宗,在书里叫‘魔界一小势力’。
而逐不宜,叫魔界一小势力宗主之子,地、位、尊、贵。
那么大一小可怜,跟尊贵两字有关系吗?
剧情套不上,背景人物描述南辕北辙,试问谁能找得到。
系统电子音卡顿了下,【……这个,时间线弄错,忘了跟你说,你穿的是《剑动九州》前传,在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乐窈疑惑:“穿的前传,你给我完全对不上的正文内容?”
让人做西红柿炒蛋,却给一颗西瓜作食材,合理吗。
系统大概是心虚,很久没吱声。
一时无言。
但错已经铸成,问题还是得解决。
【我能量不足,无法再穿梭时空,送你回到过去,也就是说,只要司九曜不抛弃你,他就是你的主人,无可更改,而司九曜是绝对不会抛弃九霄剑的。】
【为了将任务导入正轨,现有两个选择,一,在司九曜羽翼未丰前,杀掉他。二,感化反派。】
【不过,本系统不建议选择第二条,根据反派黑化值检测,逐不宜被感化的可能微乎其微,他终将踏上既定的命运轨迹,弑父杀母,成为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系统无法干扰人物命运,选择权交给乐窈。
乐窈被推到逐不宜面前。
她深吸了口气,看向逐不宜,下一刻——
“血!!!”
好多血!!!
九霄剑啪叽摔在地上,瑟瑟发抖。
【……】
等系统了解到乐窈晕血,无语了很久,最后在有血的地方打了马赛克。
乐窈心底的惊恐稍稍缓解,适应了一下,没那么恶心,转身去看逐不宜。
逐不宜静静躺在地面上,黑发垂落脸侧,看样子像睡着了。
他裸露在外的脸、脖颈、手还有衣服上布满了马赛克,本是玉质的一个人,现在糊满马赛克。
噗嗤——
乐窈被逗得笑出声,但转念一想那是血,心情又沉重了。
满身的血……
她昏迷后,他又做了什么?
乐窈甩甩头,思绪回正轨。其实早有征兆,逐不宜对古玉桢心怀恨意,行事狡猾狠辣,杀人眼也不眨。这些,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剑,从没在她面前隐瞒什么。而她心底早有猜测,却一次又一次打消了怀疑。
逐不宜,他是司容瑶临死前还牵挂的孩子,是被父亲放逐的小可怜,他唇色苍白,身形瘦弱,一身病容。
而司九曜,位高权重,阴鸷变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两个人,即便有相同点,却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这是,两个人。
系统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去吧,杀了他,所有的悲剧就此终止!】
乐窈晕晕乎乎地被悬在了逐不宜上方,剑尖朝下,对准了他的心脏。
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系统见她还在犹豫,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在她脑海里放了一段画面。
……黑云压城,九州仿佛被分成了黑白两块,一方黑到浓郁,一方灿如朝阳,而随着魔军破开漯河禁制,趟渡河水,黑色以一种极迅猛的姿态强行占领吞噬了白。
仙魔两界万年和平瓦解,两军在漯河上空陈兵厮杀。起初仙界占据上风,魔军节节败退,眼看要退回漯河内,这时一红衣招摇的男子撕裂空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