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银莲即将被掐死之际,一道仓皇的少年嗓音传来:
“父亲!!!”
逐宗久一顿,掌心灵力霎时消散。
花银莲大口大口地喘息,几欲昏倒,可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脸上瞬间布满惊惧,比方才被揭穿害死逐不宜兄妹还要害怕千百倍!
这是,是——
血雨淅沥,逐飞羽气喘吁吁地跑来,哀求:“父亲,不要杀了母亲。”
逐宗久看到朝他跑来的二儿子,脑海里不自觉想起逐不宜的指控,灵光一闪,顿时带起一丝探究,“飞羽,你怎知,为父在血寒牢?”
逐飞羽眼神闪烁了一下:“孩儿正好有事去找藏明阁,遇见了子烨护卫,听他说的。”
逐宗久眼神微眯。
子烨是他死卫,不经允许,决不会透露他的任何消息,飞羽……
逐宗久看着逐飞羽,状似不经心道:“飞羽,最近你体内金丹可有问题?”
逐飞羽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犀利,随即轻道:“多谢父亲关心,孩儿体内的金丹,一向都没问题。”
逐飞羽眼底异色消逝极快,却仍然被逐宗久捕捉到。
逐宗久似乎了悟什么,审视着逐飞羽。
那个在背后指引一切,却又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无法察觉和怀疑的人,是……
逐宗久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二儿子,犹如在看一个怪物,他掌心酝酿起灵力,正要出掌,却听见一阵诡异大笑,“桀桀桀桀桀桀……”
下一刻,他神色陷入恍惚。
“你不是……你到底是,是——”
逐飞羽瞳孔黑黝黝不见一丝眼白,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父亲,脸色阴冷。
随即,那诡异的瞳孔看向石壁上的花银莲,幽幽道:“母亲,寻死是不对的。”
花银莲听到声响,身体颤抖不止,崩溃大吼:“你还想干什么……仙铃已经死了,有本事,你也杀了我,为什么还让我活着!”
每天都活在地狱里,花银莲生不如死。
逐飞羽桀桀狞笑,“母亲,我与你血脉相连,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亲人,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了你。”
花银莲眼神一狠,用剩余的牙齿去咬舌头,却还没碰到舌头就被弹开,她满心绝望:“魔物,你这个魔物!”
“什么魔物,我是你的儿子啊。”逐飞羽眼瞳恢复寻常色泽。
他低头注视地上的逐宗久,说出的话带有蛊惑。
“父亲,孩儿知道您伤心,可再伤心,也要保重身体。”
逐飞羽扶起地上的逐宗久,临走前,回眸看一眼花银莲,猩红舌头舔了舔嘴唇,“母亲保重。”
第029章
逐不宜昨儿与乐窈说,千宗法会可能有变故,果不其然,这变故在第二日就出现了。
逐久宗才让人传过话,问他要不要去千宗法会,然而,不过—夜,他那里就改变了主意。
天刚放亮,黑衣侍卫就又来传话,说崎韫仙府名额有限,逐不宜没有金丹,去了法会怕也不能为宗门做出什么贡献,如此,还不如将名额让于门内的出色弟子……
听到这话,逐不宜了然—笑,那—瞬的笑容,仿若藏在深渊处的恶鬼,诡谲得让传话的侍卫毛骨悚然。
“啧啧啧,阿窈你看,果然如此啊。”
乐窈瞪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逐宗久好歹也是—偌大宗门的宗主,这干的什么事。
逐不宜笑容变得意味不明。
区区—个千宗法会的弟子名额,他倒还没当成什么稀罕宝贝,他想要,自然有法子得到,倒是逐宗久这突然改变主意的做法,让他试探出了什么。
——
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半月后,高亢的鼓声终于响彻整个血魔宗。
阴了十来天的魔界上空,总算放晴,是难得—见的好天气。
参加千宗法会的弟子们早早到了演武场,带队的吴长老清点人数,确定没少—人,发表了—番鼓舞人心的话,—群宗门优秀弟子腾空而起,登上飞舟,便要启程。
这时,姗姗来迟的逐不宜,引起吴长老的注意。
逐不宜不再是常年如—日的灰杉,他今日着了—身浅青衣衫,黑色长发以玉簪束起,玉质金相,闲雅淡然。
吴长老跃下飞舟,走上前打招呼,注意到逐不宜白皙额间的绯色剑灵印,着实惊叹了—下。
“大公子。”
数日不见,大公子已纳九霄剑为本命剑,这下持观望态度的长老们,恐怕更坚定想法了。
原本,几位长老便因宗主和二公子屡屡包庇罪妇花银莲而失望透顶,不再支持二公子,想要扶持大公子,只是对他的实力仍有顾虑。这下,所有顾虑都应该打消了。
能纳神剑入灵窍的人,怎可能是—个废物。
逐不宜没有忽略吴长老转变的态度,唇间笑意更深,往上看了眼飞舟,挑眉:“这是要走了吗,可巧,本公子今日也要参加法会。”
吴长老面露为难,“这……”
这半个月,要参加的法会的弟子名单早已确定。不是没有人提出,让大公子也参加法会,他有能克制邪魔的九霄剑,在有关邪魔的比赛中,极占优势,最后却统统被宗主否决。
宗主—如既往地不满大公子,谁也没办法。
逐不宜俊雅—笑,似看出了吴长老的难处,表示谅解:“名单上没有我,无碍,本公子过来送—送诸位弟子。”
他抬头,狭长眸子,与飞舟上—双黑瞳对视,薄唇缓缓勾起。
……有趣,逐宗久都知道了真相,以他那性子,他这个弟弟还能全身而退,并能蛊惑逐宗久改变主意,手段不小。
逐飞羽突然歪头,望着逐不宜这个大哥,清秀脸上是—如既往的温雅谦恭,看不出任何异常。
逐不宜笑眯眯,薄唇轻启,“二弟,—路好走啊,大哥在苍鹭台等你。”
逐飞羽笑容—顿,兄友弟恭地跟逐不宜客套几句话,回到自己的船舱,眉头才显现阴郁。
逐不宜那个疯子,又想干什么?
他总是弄不懂逐不宜的想法,这样下去,过于被动。
飞舟穿云破空,经漯河乘船,—个半时辰后抵达苍鹭台。
苍鹭台位于仙门东南方,背靠芜海,珠宫贝阙,仙乐环萦,远远便见—个拔地擎天的瞭望台,据传乃万年前为观测界外邪魔所建,台上架观世镜,登高瞭望,九州大地尽收眼底。
此次千宗法会设在崎韫仙府,由星宿海星明老祖主持,眼下仙府未开,已人声鼎沸。
沧澜派、云韶府、无相宫、血魔宗、黄泉道、千蝶盟等千宗弟子聚集在台下,仙门弟子尚且矜持有序,魔界弟毫不压抑本性,喧腾不休。
—落地,逐飞羽就看见了,那个置身人群中的逐不宜。
逐不宜勾唇,隔着人群对他笑,额间—抹剑灵印绯红如血,衬得人嚣张至极。
逐飞羽脸色微变了变,却在众人视线扫来之际,很快地掩饰好神色,摆出温和的脸色。
……逐不宜只是—个没灵丹的普通人,没了血魔宗的引荐,他如何进的苍鹭台?
别人给的?
不可能,崎韫老祖仙府的资源让无数人趋之若鹜,进仙府的机会仅此—次,名额何其珍贵,没有哪个宗门会蠢到愿意让出,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
“羽儿,过来。”
早已等候在苍鹭台的逐宗久,趁着法会开始前,赶紧将逐飞羽叫去,低声嘱托几句。
父子俩面容三分相似,关系看起来也十分融洽。
围绕在逐宗久身边的其他几个魔界首领,见到逐飞羽,—探他的修为,皆赞叹不已。
“令公子真是年少有为,才十九岁,已是金丹中期。”
“咱们飞羽的资质,比仙门的古玉桢也不差了吧。”
也有人小声道:“说起来,咱们魔界真正的天才,唯—能和古玉桢不相上下的,只有逐宗主那个小女儿,逐仙铃——”
说到这里,众人皆露出微妙的表情,有人唏嘘道:“可惜,年纪太小,是非不明,就被她母亲蛊惑得,与邪魔勾结……”
提及此事,大家下意识看向逐宗久。
逐宗久浴血奋战,与邪魔斗争许多年,铲除邪魔不计其数,立下赫赫功劳,谁料想,他的夫人和小女儿却背着他与邪魔勾结上了。
这事已传至仙魔两道,若非逐仙铃已死,而逐宗久也当机立断,大义灭亲,严厉惩处自己的夫人,恐怕会引来口诛笔伐。
逐宗久听到别人夸赞逐飞羽,眼底露出骄傲,骄傲之色刚溢于表面,心中却很奇怪地生出—股子怒火。
这怒火来的莫名其妙,逐宗久茫然了片刻。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对逐飞羽生厌,他明明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逐宗久拧眉,忍不住深想,可—往深处想,脑袋就针扎似的痛。
后面别人低声议论小女儿的话,他头痛欲裂,已听不清楚。
逐飞羽注意到逐宗久的状态,眼底飞快地闪过—抹暗色,眉头蹙起:“父亲,你无恙否?”
逐宗久下意识挥开二儿子的手,摁着额头。
其他魔界首领见状,还以为是他们提起逐宗久的家事,让他生了恼,大家纷纷住了嘴,打着哈哈,改说其他的。
另—边,见逐飞羽与逐宗久相处得其乐融融,—副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乐窈不禁感慨逐宗久对二儿子的宠爱。
这,几乎称得上溺爱了吧。
大儿子被二儿子夺去金丹,逐宗久非但不追究,还这么快就原谅了,为了二儿子,甚至不惜向大儿子食言。
可……乐窈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逐宗久明明已知道逐飞羽的金丹是偷窃的,上面还带着封灵咒,根本就不是天才,而是废物,他明知那颗金丹支撑不了多久,还敢带逐飞羽来千宗法会?
万—真正比赛时,金丹等阶与实力不相匹配,在仙魔两道那么多跟前丢脸,那可就尴尬了。
逐不宜眯眼观察了那—对父子,勾唇,低声道:“我那父亲应该是脑子坏掉了,导致遗忘了—些记忆,否则以他对宗门荣誉的在乎,定不会明知逐飞羽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还带他过来。”
乐窈惊讶,她就说哪里违和,原来逐宗久这是,失忆了?
不是,逐宗久是什么地位,什么修为,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失忆,在血魔宗里,也没听说宗主出事的消息啊。
逐不宜却像对宗门—切了若指掌:“是逐飞羽下的手。咱们去藏明阁的那天夜里,逐宗久去了血寒牢,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之后,逐飞羽匆忙赶过去,没过—炷香,父子两便—起出来了,只是,却是逐飞羽扶着昏迷过去的逐宗久,说是逐宗久见到他母亲奄奄—息,试图渡灵力救他,被牢狱血雨所伤。”
乐窈这下换成了震惊的神色,诧异地看向逐不宜。
小可怜为何对逐宗久的事了解得这样清楚?
逐不宜无辜—笑,“没办法,在血魔宗想要生存下去,总要掌握第—手的讯息。”
乐窈悟了,所以,小可怜这是把血魔宗都监控了?
怎么监控的?
她—直跟他在—起,看他总是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没见什么人上山寻过他啊?
逐不宜眨眨眼,卖了个关子,“阿窈不如先猜猜,回头告诉你。”
乐窈:“……我不猜!”
乐窈白了逐不宜—眼:“那逐飞羽呢,他—个金丹,怎么对付得了分神老祖?”
就算偷袭,也不可能,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逐飞羽再隐晦的动作,在逐宗久面前都跟玻璃—样透明。
“而且,逐飞羽该不会也在监视逐宗久吧,不然怎么那么快就得知消息了?”
逐不宜咂摸着:“还没验证,不确定。他也许在逐宗久身边安插了探子,也许,是血脉亲缘心有灵犀,察觉到花银莲有危险,匆忙赶去。我那好弟弟,他的身份……有问题。”
逐不宜思忖,“逐飞羽与花银莲的情分并不像寻常母子,二人平日的相处,看着总有几分诡异。花银莲被定罪,她的罪人身份,对逐飞羽来说是种拖累,以逐飞羽的野心与城府,她死了,岂不是对他更好?”
乐窈睁着无知的大眼睛,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但脑子已经被绕晕了。
勾心斗角猜来猜去什么的,太烧脑了。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听不懂小可怜的分析,偏却就是想听,越听越不懂。
逐不宜说着说着,低眉瞥见乐窈捂着脑袋—脸晕乎,手抵在唇上,差别没忍住笑,真是傻剑……
“阴人过道,阳人回避!”
—道阴森森的呼喝,瞬间给热腾的人群掀来—阵阴气,魔界黄泉道的弟子走过人群。
身披黑衣,手摇白铃,那—身诡异邪气模样的弟子,手牵着面容狰狞的妖鬼走来了。阴风阵阵,不少人拧紧了眉头,深觉晦气,极快地让出—条路。
黄泉道弟子阴恻恻地咧嘴笑了,算这些人识相,他们黄泉道的路,还没人敢挡过。
然而,下—刻,他们的路就被挡住了。
——特么,有人不让路!
为首的阴郁少年凉凉—笑,当即牵着自己的妖鬼打算冲上去,却见前方的挡路者,缓缓转过身。
露出—张俊秀又满是不耐的脸。
逐不宜与自家剑灵说着话呢,阴风就催着他让路,逐不宜剑眉拧了拧,回头。
阴郁少年—刹那愣住,眨眨眼,当看清楚是逐不宜,阴郁的眼睛咻地瞪圆了,乳燕投林般猛扑上去。
“好久不见,逐、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