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老祖微松口气,与此同时,感觉一直困扰自己的瓶颈,有了些许松动。
他摸了摸袖口的拂尘丝,心底激动。
能不激动吗,他要突破合体巅峰,抵达渡劫!
当然,他也知,如今的九州,已供不起一尊渡劫老祖,但假若以后气运恢复,渡劫老祖,必然有他一席。
乐窈:“…………”
她只是发了条指示,怎的这老头这激动?
假若知道千机老祖的想法,她会说,你想多了。
千机老祖之所以瓶颈期松动,没别的原因,纯粹是他自己积累到了,同时心中放下了一桩大事所致。
不过,说天道气运恢复后,渡劫老祖有他一位,是必然。天道会记下每一个人的奉献,赠予功德、修炼资源、机遇等等。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转眼间,赤那野又从法则空间中走了出来。
这一次,依然是狼狈,却很快得到恢复,一只银魔献祭,给赤那野带来不少的力量。
属下为自己牺牲,赤那野不会感觉不到,神色却无任何异常,面对乐窈,依然神色自若地撩拨。
倒是让乐窈挑了挑眉。
赤那野虽对人族穷凶极恶,对自己的战士以及子民,却还是一位极好的首领的。
如今,信重的麾下血祭自己,赤那野却表现得如此稀疏平常,在卧薪尝胆吗?
有魄力。
那就来两百斤苦胆,让他尝个够。
乐窈眼也不眨,皮笑肉不笑地注视赤那野:“当然是你,看到夜魔大人走出艰险,吾很欣慰。”
赤那野不置可否地一笑,遮掩下眼底深色。
想从乐窈身上得到消息,真比立刻灭了九州还难。
“继续吗?”赤那野耸耸肩,皮一下很开心地道:“挺好玩的。”
寻常人听到敌人这般欠扁的话,定会难受,乐窈面色不改,笑呵呵地道:“好玩,那吾给你设置个更好玩的,好不好。”
赤那野脸上一僵。
“要不,先让本座歇一歇,看在咱们几万年的交情上。”
乐窈一脸的冷酷:“夜魔大人不说,吾倒是忘了,看在你来九州做客万年的份儿上,这次,必然要好好招待。”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吾将十个空间合并了,玩得愉快!”
将夜魔踹下去,天道碑开始动乱起来,乐窈仰头望天,这方混沌之地,更乱了。
乐窈在登仙梯尽头收拾赤那野之际,九州,陷入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是的,宁静。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邪魔都转了性子,安安分分潜入暗处,不再现身攻击人族,与此同时,仙魔两道、凡人界以及各路散修,一夜间,许多大能暴毙。
九州各处,隐藏得最深的银魔,聚拢了。
更多驱魔师,火速往邪魔战场涌。
而前一阵还厮杀得凶残的邪魔战场,也令人惊奇地恢复宁静。
而邪魔战场众州安卫,却并不乐意休战,带兵往邪魔聚集的腹地发兵。在腹地外,同邪魔厮杀起来。
数不尽的邪魔,都在拼命维护着腹地里的东西,不惜以命阻止驱魔师们的靠近。
而在这时,九州陷入难得清冷,却让人无法欢喜,反而胆战心惊。
夷昭门百里外,一处无名山岭。
平静已久的地方,天边忽然布满雷霆。
雷云铺了一层又一层,压得天空欲坠,无数雷霆若蛟龙出海,赫赫天雷,轰然向下方砸下。
这场渡劫,前所未有的盛大。
——合体雷劫!
夷昭门众人,当即护卫在劫云周围,为门主护法。
两炼器宗师走出炼器房,眺望远方的雷劫,笑骂了一声,“这臭小子。”
说从此再不掺和九州事,却又晋升为合体老祖,这是不掺和诛魔的做法吗?
也好,多一个大能,九州就多一份胜算。
夜魔即将复生,风雨欲来。身在九州,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而此时的乐窈,也在密切关注逐不宜的这场渡劫。
甚至,她偷偷作弊,仔细搜索了四周的隐患,指挥着天雷,提前镇杀潜藏的邪魔。
大半心神放在雷劫上,甚至赤那野出来了,也没管它。
赤那野的力量,经由全体银魔的献祭,已稳定在渡劫中期,再压制也无济于事。
索性不管它。
逐不宜掀开眸子,狭长的眸光,落在天雷劈死的一只血魔上,眸色微动。
“阿窈,是你吗?”
耳边寂静,唯有天雷轰鸣,逐不宜失落地垂下眼眸。
“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半晌,他耳边传来轻轻空渺的叹息。
“是我,不宜。”
“你别分心,用心渡劫。”
也不知是忘记还是故意,关于是否回来的问题,乐窈并未回答。
逐不宜嘴角勾起,似乎很满足,眼底却涌上更深的失落。
他这模样,让乐窈心下微疼,忍不住道:“如果顺利,我会回来。”
事到如今,她不敢给一个肯定的承诺,只能保证,只要她还有一点力气,都会跑回来见他。
逐不宜眉间这才染上愉悦,“嗯。”
雷声轰鸣,劫云笼罩,顷刻间层层山峦,逐不宜仰头,双眸鹰隼般射向黑压云层,似乎想透过云层,与某个存在对峙。
——吾愿庇护九州,只求,天下事毕,放阿窈自由。
闪电咔擦划破天际。
【可。】
一道声音转瞬即逝,却比血契更有威力。
逐不宜嗤笑了一声,纵身跃起,悍然与雷霆相击!
“这就是逐不宜?一个年纪还不到一百岁的小孩?”乐窈凝望雷劫之际,耳边突兀传来一道冷哼。
“就这么一个男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你念念不忘?”
赤那野嫌弃的声音中,仔细听,还有点幽怨。
乐窈托腮,思绪骤然被打扰,眼神如刀般,咻地射过去。
“要么看,要么滚,别说话。”
什么叫逐不宜没什么特别,她家小可怜明明哪里都特别,哪里都好,好吗?
被女人这么斥责,换成一般人,早就不干了,赤那野却厚脸皮惯了。
“本座只是实话实说,怕你上当。毕竟你曾……看在咱们万年来的交情上,本座便冒着讨你嫌的危险,衷心建议。”
“此子,单看面相,绝非善类。”
赤那野望着下方迎面与雷相搏的年轻人,俊朗的脸上闪过厉色。
作为以气运法则为食的邪魔之首,他看一人面相,便可知其生平。
这逐不宜生就雅面,却目如狼鹰,让他来批命,就是“纵横鬼杀,雷打虎伤无疑。”
命犯七杀,一生波澜,是枭雄,也是恶鬼,注定孤鸾寡宿,天煞孤星。
“这么一个人——”
赤那野话没说完,便被乐窈一脚踹出去。
见鬼的单看面相,绝非善类,不就是说她家小可怜生了副反派脸吗?
这邪魔头头三观不行,眼光更不好使。她家小可怜好好一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她看赤那野才是反派脸。
乐窈卸下假笑,冷冷道:“逐不宜他再不好,有一点深得我心。”
“什么?”
乐窈盈盈一笑:“他啊,诛魔厉害。”
赤那野:“…………”
乐窈也不怕,此举会给逐不宜拉仇恨,单就逐不宜曾诛杀过银魔照无痕,赤那野就不可能放过他。
赤那野陷入沉默,转身走向远处,望向这方混沌之地。
乐窈不理他,接着看逐不宜渡劫,同时也分出另一部分神识,监督九州其他地方。
第090章
蔓延百里的紫雷,犹如巨斧劈下大地,被黑云笼罩的山峦中,早已不见渡劫者身影,他在雷云中,迎击雷霆。
九日,乐窈默数时间,足足过了九日,这场渡劫方才停止。
轰隆——!
最后一道紫雷劈下,覆盖头顶的黑云方才散去。逐不宜坐在被天雷劈过的废墟上,仰头望着天空。
天色碧蓝如洗,白云绵软。
他发冠在紫雷下化为灰烬,长发披散双肩,衣衫破烂染血,容色却愈发俊朗诡艳,仰头笑吟吟地道:“阿窈。”
“恭喜你晋升合体啊,不宜。”
当虚空中传来那道空灵温柔的声音,逐不宜凤眸泛起笑意,看上去比渡劫成功还要喜悦,“阿窈一直在看我渡劫?”
“是,一直在看着。”
乐窈松了口气,弯起眼睛。尽管知晓逐不宜定定能成功渡劫,但最后见他安然无事,还是由衷感到开心。
正要再跟逐不宜说些什么,识海里忽然传来天道的声音。
【乐窈,血瞳将所有界外邪魔全召了来,吾快要抵挡不住了。】
乐窈愣了愣,目光垂落,瞥见一旁的赤那野,心底没甚意外,早有预料。
为救出赤那野,血瞳连银魔都牺牲,定会倾尽一切,来营救他们的主上。
夜魔,是界外邪魔的主心骨,也是它们延续下去的希望,没了夜魔,迎接邪魔的,只有没落,乃至被天道意志消灭。
所以,便是所有邪魔全都牺牲,它们比也要孤注一掷,救出赤那野。
这一次,也是九州孤注一掷,彻底诛灭邪魔,赢得安稳的时机。
天道缓了缓:
【乐窈,咱们这次,得放了赤那野】
乐窈:“嗯。”
赤那野的实力,已消耗得差不多,就交由下界,他体内隐患也已埋下,此战,他们未必会败。
天道又道:【吾需要你的力量。】
天道尽力去劝其他天道,过来援助,却无人应答。
它们必须为自己的世界负责,不能莽撞冲动。
这般情形,曾经不是没出现过,也曾有天道在危急关头,向各方天道求援,奈何最后,叫夜魔逃脱,遁入无间,再卷土重来时,所有曾参与剿灭邪魔的天道,都遭遇了惨烈的报复。
这事,给后来天道留下深刻教训。
如今,相同情形再度上演,没有天道敢在这时伸手。
九州天道和乐窈深知,想要寻求其他天道帮助,除非,真让它们看到战胜界外邪魔的希望。
乐窈对于天道请求,不假思索:“可以。容我这边安排一下,马上就去。”
乐窈这么配合,反倒让天道心中歉疚,乐窈是它最得意的孩子,也是它最亏欠的。
不过,此时并非述说歉疚之机,他们必须得保住九州。
天道去忙诛魔,声音消失瞬间,乐窈听到了那边传来的邪魔嘶吼,铺天盖地。
界膜外,局势紧急。
乐窈心下沉重,余光扫过赤那野,他负手站在另一处,也不知是这万年囚禁磨砺了意志,堂堂一夜魔,周身态度堪称祥和。
一个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怪物,身上会有慈和,心底却永存贪婪与掠夺。
夜魔,其本身,便是代表邪魔的天道。
寻常天道经历百千万年,不断努力衍化,或有那万中取一的机会,升级为大世界。而夜魔欲进入大世界,须得吞噬一万个中级世界。
因此,他与九州永远对立。
深知赤那野本性的乐窈,从不相信他一个字,一个情绪。
他知道,哪怕他表现得奄奄一息,都不能同情,因为一旦放出赤那野,他必将化为饕餮,向人族张开獠牙利爪,吞噬一切。
有些东西,它就不能同情,不配得到同情。
乐窈懒得管赤那野,她得先跟逐不宜告别。
接下来,为了诛魔,她也许要隔很久不能联系他,这个时间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半年,亦或许是一年,五年,十年,都有可能。
“不宜。”乐窈看向下方的逐不宜。
他依然坐在原地,深邃的眸子紧闭,眉间的绯色剑灵印暗淡,薄唇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易碎的瓷器,充满了脆弱感。
他已经很累了。
任谁连渡九日九夜雷劫,沉浸在生死危机里,一刻不能停歇,都会感觉到疲惫。
可听到乐窈在叫他,逐不宜黑而长的睫毛微颤,很快睁开,黑如深渊的眸子漾出笑意,“阿窈,你忙完了。”
嗓音听起来很愉悦,却有气无力。
乐窈胸口莫名刺痛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你快回去休息。”
这家伙,明知自己刚渡劫,却还不注意,以为自己是天道之子吗?
好吧,从某方面看,他确实也算是天道之子,九州历来最惨的天道之子。
逐不宜嗯了声,很听话地支撑起身体,脚步虚浮,却仍坚定地往前走去。
“我听阿窈的。”
脚步踉跄,衣衫褴褛,面色惨白,身上被紫雷劈过的伤口,滴答滴答淌着血,沿途洒落血迹。
这模样,叫乐窈怎能不心疼。
乐窈胸口发闷,叹了口气,再次利用天道权限,召唤出一阵风,轻柔地卷起逐不宜,将人带往夷昭门。
逐不宜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没有丝毫防备。
乐窈叹息,将逐不宜送到了房间里。
室内,一桌一椅,墙壁上悬挂一幅画,一切还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乐窈视线拉向四周,她记得,这房间是她还是九霄剑灵时,和逐不宜一起收拾的,她用剑尖挑东西,稍一不注意,就会破坏几样东西,说不上是帮助还是捣乱,逐不宜忙完自己的,再回头给她收拾。
他对她过于纵容。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再看到这些,乐窈有些感慨。
将逐不宜轻柔地送上床,乐窈点点手指,就能让被子自己飞起,盖在逐不宜身上,又是一阵感慨。
她想到了小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