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在战场上除了那一声痛呼,从未露出胆怯或痛苦的姿态。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似乎仍处在一种不可置信的茫然痛苦之中。
凄然的愧疚像一只手掌捏紧了虞真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的自私卑鄙,可是他确实是又心痛又幸福。
他与她有了斩不断的因果!此时,他多么庆幸薛水芸喜欢的是他!不然他该错过她了!
时辰已到,薛水芸走上大殿。今日她穿着华服彩锦,墨发披地,额上带着虞真送过来的璀璨华丽的额饰,光华耀耀,熠熠生光,如神仙妃子,美得令人心折。
虞真露出笑容,心跳如鼓,此刻他眼中只有她,这一切好似美好的幻梦,甚至令虞真有些紧张,害怕这梦会破碎。
薛水芸看着他,一动不动。
虞真走上前去,温柔地说:“别紧张。”
薛水芸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好像不认识他一般定定地看着他。
虞真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而虞真的手却是温热。他想温暖她的手。
男子玉树临风、体贴温柔,女子冰肌雪骨、容色如仙,这样看上去,他们确实是一对璧人。
礼乐声飘荡在大殿里,全都是欢笑声和庆贺声。而薛水芸却压抑得要发疯。
虞真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上大殿中央。
薛水芸只觉得双腿格外的沉重,她走得格外的吃力,周围的声音像一堵堵墙,一堵堵令人窒息的墙。她抬眼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丝缝隙。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对……
这不对!
我不该就这样……就这样接受!
突然,她甩开虞真的手,颤抖着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大殿为之一静。虞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怎么了?水芸?”
“我错了,薛师兄。我不能拿恩情来要求你来娶我。”她含着泪道,越是说话泪水越是流得汹涌,“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娶我,我救你……是因为我是一个剑修,我救你是为我自己!你是我的师兄,如果换做另一个同门弟子我也会救他!我的剑就应该用在战场上!无怨无悔!”她语速越来越快,仿佛鼓起勇气一次性把憋在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
虞真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可是他还是勉强道:“这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是救的是我啊,而且……”
他还没说完,便被薛水芸打断:“不,你不明白!”薛水芸摇着头退后,“你们都不明白……你们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得不到你,我不会失去什么,可是如果没有剑,我就不是我自己,不再是薛水芸了!”
薛水芸从婚仪上仓皇而跑,大殿上乱成一团,处处都是闹哄哄的,前一刻的欢声笑语都变成了窃窃私语、冷嘲热讽。
“四象门这次丢了大脸了。”
“他们怎么收拾这场残局……”
四象门的人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许多长老脸都黑了,要找薛水芸之父责问,却发现薛城早就跑去追他女儿了。
“真是晦气!”
虞真失魂落魄地站在台上,直到几位师弟将他扶下来,安慰他,薛水芸跑了便跑了,还有其他更加美丽修为更好更配得上他的女修。
“不,再没有更好的了,”虞真怔怔道,“是水芸误会了,我答应与她合籍不是因为恩情,而是我心悦她,是我的错,我一直没有明明白白地告知她。我以为她能了解我的心意……她
不能用剑了,怎么高兴得起来?如果是我失去了剑,我也不会高高兴兴地……”他长叹一声,苦笑道:“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把水芸的剑看得太轻了。”
虞真看向薛水芸跑走的方向,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喃喃自语:“我要求得她的原谅。”
*
四象门因薛水芸当场退婚乱成一团,但很快就控制好了局面,虽说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被其他宗门背地里嘲讽几句也是很恼火的。东道主这种情况,客人们也不好再呆下去,因此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合欢宗一行人是乘坐魏灵炼制的大型飞舟,外观似双鹤展翅,一羽飞天,极为壮美。魏婠在甲板上寻找无极宗的身影,见他们个个祭出本命剑,应该是要踏剑而行。魏婠看到了谢微之后,便收回视线,进了船舱。
舱里分出了一个个小型舱室,分列两旁,魏婠径直走进正中央对着过道的舱室,却见里面的空间十分宽广,是魏灵利用了芥子法术之故。
舱室里除了魏灵之外,还有白云城城主宗无。宗无此次过来没有带随侍,正好撞上魏婠,魏婠想到他与魏灵的渊源,便把他请到了飞舟上。
这时宗无与魏灵已经相谈了许久,见魏婠过来,宗无便道:“怎么,谢微走了?”
魏婠道:“无极宗连像样的飞行法器都没有吗?个个御剑飞行。”
大宗门与大宗门之间的距离甚远,御剑飞行对长途跋涉来说算不上好选择。当然,魏婠这一说主要是讽刺罢了。
“封雪深座下,出门无不御剑,否则便不能跟随他。”魏灵解释了一句。
魏婠“嘁”了一声,转头出了房间,走进自己的小舱室里。
飞舟行进了约两个时辰,便突然停了下来,魏婠正在打坐,听到动静立刻出去看。
“什么情况?”她问一个弟子。
“是无极宗的封剑尊。”
一刻钟之前,无极宗的剑修拦住了飞舟,魏灵只好开舱给他们腾出位置,而封雪深直接住进魏灵舱室了。
魏婠听得火大,正要去找封雪深麻烦,就看到谢微。
“你师傅到底是要做什么?”
“师傅要与魏宗主商讨一些事。”他不能告诉魏婠,封雪深是走到了半路又转回来,以他对封雪深的了解,恐怕是一直对魏灵邀请宗无上船耿耿于怀,到了最后还是决定去追合欢宗的飞舟。幸好魏灵以稳妥为重把飞舟速度放得很慢,不过苦了无极宗的弟子们,剑尊御剑速度极快,到现在还有许多人没追上来,因此谢微很是花了一些时间在那些弟子的安置上。
魏婠对无极宗的弟子挤进来怨念颇深,但是谢微在,她便只哼哼两声,把谢微带进了自己的舱室,引得许多人特别是无极宗弟子的注目。
与谢微温存片刻之后,魏婠忍不住问:“我当时那么对你,你不生气吗?如果不是沈星沉……你会原谅我吗?”
“会。”谢微毫不犹豫地说。
“真的吗?”
“我怕如果我不回应你,你就会转身离开,我不想得到这个结果。”
谢微的声音低沉带着暖醺味,让魏婠感到全身酥麻,她的身子变软了,倒在谢微怀里,肌肤与肌肤紧贴,她引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小腹。
“不会的,还有它呢。”
谢微“嗯”了一声,脸贴在魏婠脖颈处,情之所起,耳鬓厮磨。
过了一会儿,魏婠突然说:“那个檀若……是我娘从前的好友,我感觉娘对他感情不一般。”
“檀若吃掉了白莹。”
“白莹?明心道白莹?”魏婠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她现在想起来,白莹是在白云城花神节檀若作乱后失踪,是檀若……杀了她?不……是吃了她?
魏婠感到一阵恶心。修士杀人夺宝虽不少见,但是毕竟是同类,不会如妖物那般茹毛饮血。即便是妖族也鲜少做这样残忍的事。魏婠想到当时自己落到檀若手中更是一阵后怕。
“真是……太可怕了。”
可这件事,母亲应该也知道吧?
“不要担心,”谢微说,“师傅会处理好的。”
“哦。”魏婠心不在焉应道,她翻了个身,逼问谢微:“那你之前和明心道又是怎么回事?”
“……”谢微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飞舟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船体震荡,船内众人摇晃不已,过了片刻便恢复了平静。
伏在谢微腿上的魏婠被撞到他怀里,“怎么回事?”
谢微放出神识,查看到飞舟被一个巨型飞鲸给撞上了。不过封雪深已经控制住了飞鲸,魏灵也把很快飞舟破损的位置用法术固定住了。
“别动它!”
谢微魏婠相视一眼,怎么这么像江千雪的声音?
江千雪从飞舟顶部跳下来,对着正准备出剑的封雪深道:“前辈,不要伤它,它只是追着我来的罢了。”
封雪深的动作没有停,反倒是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封剑尊,让它离开即可。”
这声音柔和婉转,是一位女子的声音。
封雪深依着这女子的意思,只是挥了挥衣袖,轻而易举就将巨大的飞鲸引走了。
江千雪正疑惑着,就见谢微和魏婠跑了出来,江千雪惊讶地说:“你们怎么在这?”
谢微没有理她,先是给封雪深见礼,“师尊。”
封雪深应了一声,目光在魏婠身上顿了一下,便进了舱室里。
这时魏婠仔细查看了飞舟的损伤情况,唉声叹气道:”这是我娘的法器,全洛土仅此唯一的。”
江千雪懊恼苦笑道:“抱歉抱歉……”
江千雪四处游历,到了北海,惹上了兽潮,被妖兽追个不停,正好看到了有个飞船,江千雪就想借其躲避一下,但是那飞鲸却直接撞上了船。哪知这么巧,这船就是魏婠的母亲的?那方才说话的那人便是魏灵了?
魏婠与江千雪谈好了赔偿的价格,才将她带入舱室,“沈星沉就交给你了。”魏婠让谢微拿出囚住沈星沉的法器,扔给了江千雪。
江千雪接住了,叹气道:“多谢。”
“别谢了,他以后再找麻烦,我拿你是问。”魏婠道,其实她很不放心沈星沉,又知道了檀若的残忍,觉得沈星沉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之前和江千雪约定好了,也只能姑且相信她了。
江千雪郑重其事地向魏婠做了保证,又道:“损坏飞舟是我的不是,我希望向你娘亲表达歉意。”
*
“凤凰之身江千雪?”魏灵沉吟,打量着江千雪,封雪深和宗无都在,她看向宗无:“和我看到的一样。”
宗无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江千雪虽然不明白魏灵是什么意思,便直接表达自己的来意:“我不小心惹上了兽潮,这才引来了飞鲸,您法器的损失我会负责。”
“这个么,可以先不说。”魏灵却道,“我们正好在商量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意与否。”
“什么事?”
“我想把妖族交付与你。”
“这……”江千雪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发展,一时间思虑了许多,最后问:“前辈为何将如此重大的事托付于我?”
“一则,你也是妖族,且是凤凰之身,应该能得到妖族信任。二则,你经历兽潮,却有怜悯之心,三么,合欢宗无力掌控妖族,托付给哪个宗门都会受到攻讦,而你么,毕竟是凤凰,身份贵重,又不属于本土门派,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合欢宗今时今日若再拿着妖族这张牌会招致太多麻烦。”魏灵娓娓道来,“不过,当然不是交给你一个人,白云城城主会作为督查,如果你利用妖族做些什么,他会出手。当然,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他也会出面。”
江千雪还未应声,封雪深突然道:“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要接受吗?”江千雪听见魏灵的声音这样说。
第65章 完结章 原来爱不仅是思念,还有嫉恨,……
魏灵不至于良善到直接将妖族送给她天道设定的女主。只是在故事里, 妖族要成为天道的踏脚石,她就想试着借天道之子之手改变一下剧情。
无论江千雪接受不接受,魏灵和宗无总会想办法让她答应。
和宗无会面之后, 她就和他交流了情报。宗无的故事里, 谢微和江千雪同样也是天道之子,只是又多了魏婠入魔的内容。当宗无说到这时, 魏灵突然就想到了檀若,正是檀若给魏婠种下了魔种, 若不是及时发现……
魏灵心里颇为复杂。
檀若曾经是她的朋友,即使到现在她也不愿相信, 檀若会对她的女儿下手。
总之,在魏灵和宗无的讨论后,他们认为天道更像是一种智能计算机, 几乎无所不能,通过精密的计算预测所有人的命运, 但是又过于冰冷, 就如同毫无情感的机器,设计缜密的“剧情”让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成为它的牺牲品。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与人一样,都追求着某种至高无上的答案, 正如地球上的哲学家们从古希腊开始便在问“我们从何处来”, “我们到何处去”,“我们为何要存在”。天道想要通过人找出答案,可是它又不信任人、对人不屑一顾。
天的思考是宏观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显得如此恐怖。
人的思考是微观的,但是微小的人类也能问出宏大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天道与人的努力是一致的。
天是至高无上的,再微小的神经的脉络的跳动也足以覆灭所有生灵。
但是至少,人对那个终极的问题饱含敬畏之心。
魏灵相信,天再怎么把人作为试验品,人也仍会屹立于天之下。
筚路蓝缕,从无到有,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但现在更加困扰魏灵的是家事。
魏婠向她表达了与谢微在一起的决心,但是——
“我不想成婚。” 魏婠跪在魏灵和封雪深面前,谢微也随之跪下。
听到这话,魏灵皱了眉,而封雪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和谢微商量好了?还是你一个人的主意?”魏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