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好运心大,“你去吧。”
张跃民给她弄一盆菜,又拿一个馒头,随即又给她送一盆甜汤。
“这么多?”梁好运惊呼。
张跃民:“先喝汤吃肉,馒头留最后吃。我就在院里,有事趴窗户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忙去吧。”梁好运道。
张跃民打量她一番,见她确实没有胆怯之色,就出去招呼客人。
张爷爷刚刚说收麦子,并不是随口扯的。
有的麦子黄了,有的麦子还得过几天,不过也得忙着修整打麦子的场地,缝补盛麦子的袋子,没空在这边多待。
大概一个小时,酒宴就接近尾声。
忙着招呼客人的张跃民却没怎么吃东西,趁着亲戚起身寒暄的时候,张跃民抓紧吃点,就喊梁好运出来一起送客。
张跃民的大姑奶奶看到梁好运的长相,禁不住感慨:“这闺女真俊啊。跃民,你爷爷奶奶把你养大可不容易。听说今年还打算参加高考,有把握吧?”
“要不是错过高考,我早考上了。”张跃民信心满满。
大姑奶奶知道他学习成绩好,笑道:“那就好。听我的,做生意不是长久事。还是得考上大学有个铁饭碗。你看你爷爷,一个月能领好几百块钱。别学你大伯那个没出息的,擀面杖都打断,就是不上学。你看他现在只能在家务农。”
“大姑,你们家出了几个大学生?”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大姑奶奶的神色骤变,尴尬的甚是难堪。
“跃华他娘,咋跟你姑说话?”张奶奶忍不住开口。
张跃华他妈罗兰香走过来一点,道:“娘,不是我多嘴,跃华他爹当初为啥不上学?还不是大姑把他们家孩子送过来,整天闹哄哄的,跃华他爹学不进去。大姑,谁都可以说这话,就你没资格。”
以前人不懂避孕,孩子有了不舍得弄掉,大姑奶奶生了六个养不起,赶巧张爷爷和张奶奶从战场上下来,被安排到县里工作,家里条件好点,就把几个外甥外甥女接过来。
这事每年罗兰香都会念叨一下,但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
大姑奶奶越发难堪,眼泪瞬间出来了。
这事张跃民没跟梁好运说,不过瞧着张跃民对这姑奶奶的态度,没有敷衍,想来这老太太人不错。
罗兰香身为小辈这么不依不饶,难不成她俩有仇。
梁好运沉吟片刻,想到张跃民同她说的事,觉得这是个机会:“大妈,你这话谁都可以说,就你不能说。”
“我咋不能说?”罗兰香没料到梁好运突然开口,误以为里面有什么隐情。
第7章 欠账
梁好运故作惊讶:“这么简单的道理您都不懂啊?大伯要是考上大学,还有你啥事。”
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随即大姑奶奶的闺女开口说:“侄媳妇说的对。兰香,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们。”
罗兰香噎了一下,不禁瞪她一眼,转向梁好运,换上一副笑脸:“侄媳妇,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要不是我们,也没你啥事。”
“要不是有你们我别想嫁给跃民?”梁好运冷笑。
张爷爷眉头微蹙。
张跃民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连忙给他爷爷使个眼色——好运不是故意没事找事。
老两口站一块的,注意到这点,以为张跃民的主意。对梁好运的些许不满换成了担忧——他们这个儿媳妇的嘴巴可不饶人。
梁好运没给罗兰香开口的机会:“我咋听人说跃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学费吃穿用度都是爷爷奶奶出。哦,不对,不光跃民,连跃华大哥,悦芳姐,还有你和大伯,你们这些年吃的用的,也都是爷爷奶奶出。伯母,这些年没存两万,也有小一万吧?”
几十岁的人了还啃老,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罗兰香连忙说:“你不知道别瞎说。你听谁说的,跃民?”
梁好运下意识解释。
张跃华突然站出来,“我跟跃民说的。跃民告诉好运的。”
“你?”
不光罗兰香,就连其他人也惊着了,包括张跃民。
梁好运转向张跃民,拧着眉头,啥情况啊。
张跃民压低声音说:“大哥也看不惯罗家人,嫌他们是水蛭。只是往常他说到这事,爷爷就说,他姥姥一家也不容易。怕大妈听见伤心,不许他说。也不知今儿咋了。”
张跃华是发现他爷爷奶奶居然没阻止。误以为老两口给新娘子梁好运个面子。
机会难得,张跃华最怕的是爷爷,又不是他爸妈,哪能客气:“对的。妈,以后别整天逮住机会就跟跃民说,将来要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孝顺你和爸。有了钱要帮衬我。
“跃民孝顺爷爷奶奶这点不用您提醒。至于你和爸,跃民不欠你们什么。更不欠我什么。你别挟恩图报的,见着人就说,跃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们。”
“你闭嘴!”罗兰香吼他。
张跃华吓了一跳,瞬间忘了说啥。
梁好运接道:“看来跃民能长这么大,跟你们真没啥关系。既然跃民没花过你的钱,我刚刚说你存了很多钱,也没说错啊。”
罗兰香质问她:“家里的大件是爹置办的不假,柴米油盐小东西不要钱?牙刷牙膏不要钱买,天上掉下来的。”
昨儿张跃民要没给梁好运买牙刷牙膏,顺嘴说一句,家里的牙刷牙膏也该换了,紧接着买一大把,梁好运还就信了。
可惜,事情就是这么赶巧。
梁好运道:“您是没少买。可惜您买的爷爷奶奶都没见着,全被你弄去娘家。这点不用我这个新媳妇说,大伙儿也都知道吧?”
这话提醒了五里坡众人,罗兰香回娘家从来都是拎着大包挎着小包,每次回来那包都是空的。难怪罗家一家子土里刨食的也能盖六间大瓦房。
罗家一众被村民们看的很不自在。
张奶奶的弟弟忍不住开口,“难怪姐夫说给跃民娶媳妇的钱是跃民自己的,还跟我夸跃民有本事。我寻思着吃的是自家种的,姐夫不抽烟,偶尔喝点酒,我姐也就这两年身体不好,但她也有工资,虽然不多,足够她看病的。为啥今儿的菜都要跃民花钱。合着你们一家子加罗家一大家子可着他一个啃啊。”
罗兰香她娘连忙开口,“他舅,你不能这样说,我们可没有。”
张跃华道:“那就把你们盖房子的时候找爷爷借的两千块钱还他。”
梁好运心底诧异,张跃华还真知道这事啊。怪不得他忍不住出头,这要是哪天两位老人走了,张跃民不管,这么一群吸血鬼还不得改吸张跃华。
梁好运故作惊讶,“补贴的不算,还借钱?真拿自个不当外人。刚刚不许舅爷说下去,别是想赖掉这笔钱吧。”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我看有可能。理由我都想好了,我这个小媳妇得罪了你们,你们跟我和跃民还有爷爷奶奶断往,这笔钱正好不用还。”
“放屁!”罗老太气的蹦起来。
梁好运:“恼羞成怒?”
亲戚邻居看到罗家人恨不得杀了梁好运的模样,忍不住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罗兰香听不见亲戚四邻说什么,但她能猜到,她娘家人打算赖掉这笔钱。
罗兰香怒上心头,脑袋轰的一声,脱口道:“不就两千块钱?我还!”
大院里安静下来。
老村长和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梁好运,怀疑自己听错了。
罗兰香以为众人不信,“等着!”
众人面面相觑。
老村长用他的烟袋嘴戳戳张爷爷,你这个儿媳妇莫不是被孙媳妇气傻了。
罗兰香是被她儿子气的。
她拿着钱出来,张跃华就问,“妈,你不是说咱家没钱,姥爷找你借钱的时候,你才叫他们管爷爷借。没钱哪来这么多?咱们跟爷爷还没分家,他们借的钱由你还,算咋回事?”
罗兰香被问住,顿时觉得钱烫手,不安地看了看着公婆。
罗老太说:“不用你还,我们有钱。亲家公,回头就还你。”
“怕是拖延的话。”张跃民前儿跟梁好运说,罗家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无赖。梁好运绝不能就此放过,“出了五里坡估计还得骂我们傻,连这话都信。”
罗老太急的想骂人,一看到她旁边的张爷爷,又把污言秽语咽下去,“我们长辈说话有你啥事?!”
“你们母女话家常没我的事。我现在是张家一份子,你们罗家欠我们张家的钱,就有我的事。不想还直说。没必要搞这么多事,我们就当肉包子喂狗好了。”
罗兰香蹦起来,跟她娘一模一样:“你骂谁是狗?”
“谁想昧下爷爷的钱谁是狗!”梁好运毫不惧怕的直视她。
罗兰香真想拿钱砸死她,可是没分家,这钱不是她一个人的。
“爹,我娘——”
张爷爷打断她的话:“不说你娘,先说你,两千块钱哪来的?”
罗兰香说不出来。
张跃华接道:“我妈存的呗。”
“你闭嘴!”张跃华他姐张悦芳瞪着眼睛看着张跃华。
张跃华道:“你看清楚,这是两千块钱。爸妈天天在家,省吃俭用一年也存不了一千。这些钱不是我的工资就是你的工资。你说是你的,我闭嘴。妈,这要是我的,你敢给,以后你是死是活跟我无关!”
农村人养儿防老,最怕儿子不孝顺,张跃华此话一出,罗兰香吓得整个人僵住。
张悦芳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些啥。
梁好运连忙拦住这个糊涂蛋:“悦芳姐,这个钱要是从你工资里出,到时候你嫁人,可能跟我一样,就干巴巴一个人过去。”
张跃华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亲,张悦芳跟罗兰香亲,罗兰香就可劲惯这个闺女。结果闺女学习特差,初中毕业就下学了。
那时候的干部有特殊照顾,干满三十年退休了可以给一个岗位。张悦芳懂的不多,张爷爷就把她安排在县邮政局。
张悦芳这些年在县里也不是白混的。经常能听到谁家闺女嫁人,娘家给多少东西多少钱。她们这些小姐妹,不光比婆家,这几年还开始比娘家。
要让人知道她没嫁妆,同事能笑死她。
张悦芳顿时一声不敢吭。
罗兰香急了,不能惹怒儿子再激怒闺女:“你别听她瞎说,你的嫁妆我都给你存好了。”
梁好运道:“所以这个钱不是跃华哥和悦芳姐的工资,是你跟大伯这些年存的?那你真有小一万啊。刚刚为啥说我瞎说瞎?”
“你——”罗兰香气得出气多进气少。
梁好运:“有钱不借,让他们找爷爷,是不是怕钱被跃民花了?大妈,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跃民花爷爷的钱,将来爷爷奶奶不能动,能帮你们一块伺候。钱给你娘家,你娘家还能过来给爷爷端屎端尿?”众人不由得转向罗家一众。
伺候亲家,自古就没这个道理。
罗家人看到众人眼底的笑意,臊的慌。
梁好运道:“看来不可能帮忙伺候。大妈这么大的人,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大妈,您是不是算准了爷爷不会要你的钱?故意来这么一出,好把事儿糊弄过去。”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呢。
他们就说罗兰香没这么傻,咋突然又承认有钱了呢。
罗老太顿时忍不住指着梁好运,道:“我今天要是还了,你是不是给我磕头赔罪?”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为了叫我给你磕头还钱,不就证明我猜对了。”梁好运停顿一下,“或者你证明给我看?”笑吟吟地等着她接茬。
罗老太想撕了她。
“是不是想弄死我?”梁好运笑嘻嘻,不嫌事大,“你们是不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声?吕梁村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今儿被我碰上,这个钱你还也得还,不还,我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了。”
众人倒抽一口气。
罗老太冷笑:“你威胁谁呢?我可不是吓大的。”
“我这人无父无母,大爷大妈也嫌我是个累赘。跃民好人,不嫌弃我。可有你们这帮吸血鬼亲戚,不论跃民以后有多大本事,多大能耐,凭张家把跃民养这么大,就甭想独善其身。”梁好运道:“反正我活够了。弄死你们一家子,让跃民落得个清净,也不枉我跟跃民夫妻一场。对吧?跃民。”
张跃民听她说的真真假假,也弄不清她是真是假了,“别犯傻。”
“你不懂。这人啊,自来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梁好运笑看着罗家一众,“亲家,您说我是横的,还是不要命的?”
罗老太觉得她都不是。
可这小媳妇句句不饶人,又不是个省油的灯。罗老太不确定了。
罗老太身后的中年男子出来:“你敢现在就弄死我?”
“你这么大块,我弄死你多费事?”梁好运翻个白眼,“弄死你一个,我还要抵命,一命换一命我傻啊。改天夜里摸到你们村,房门从外面锁上,周围铺上柴,倒上柴油,一把火十多口,那才有意思。大妈,您说呢?”看向罗兰香。
罗兰香的脸色变来变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你去啊。嘴上说说还不许说啊?”梁好运一副很光棍的模样,“正好,咱们去趟法院,让法院裁定。像你们这些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的人肯定不知道,你们耍赖说没钱,法院可以强制执行。知道啥是强制执行?你们家除了人以外的东西全判给爷爷抵债。对了,万一你们进去了,以后家里的孩子想当官,那也当不成。”
五里坡的人顿时忍不住问:“为啥?”
张爷爷开口道:“过不了政审。”
政审这事村里人知道,每年有人去当兵都要政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