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走过花园时,便看到一个小孩正发脾气,地上是摔了一地的瓷器,几个保姆低声下气地围着他。
“以后整个家都是我的,我要把你们都开了。”
小男孩长得极为黑壮,脚边倒满了牛奶和牛奶纸盒,颐指气使地站着,粗黑的眉紧紧皱着,和周家传长得颇为相似。
“我不喝牛奶,谁叫你们送上来的。”
他愤愤不平地大骂着。
“之前不是看不起我不给我喝吗,那个贱/人死/了,我也不喝别人不要的东西。”
沉舟站在原处呲笑一声:“怪不得我听说周家传想要把家产都给大女儿,原来是柿子里挑一个不太烂的。”
谢迢注视着那个小孩,并不说话:“她的母亲是周星灵周末学习钢琴的老师,名叫王平安,嫁给周家传后并未继续工作,也不像其他夫人去弄些慈善什么的,只是在家带小孩。”
“你这也知道。”沉舟侧首去看他。
谢迢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弯起,意味深长地说着:“他们才是最封建的人。”
沉舟惊讶,也不知是他的话,还是这才发现他眼底竟然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一个钢琴老师,确实进不了他们的圈子。”沉舟收回视线淡淡说着,“不过周家传娶她也有些问题。”
两人就站在这里说话,不远处的小孩注意到这边,眉梢高高吊起,尖声大叫着:“这是谁,赶出去,赶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沉舟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你爸请我来的,赶不走。”
谢迢没想到她还有耐心威胁一个小孩,惊讶地看着她。
“二世祖,最讨厌了。”沉舟小声嘀咕着,斜眼看他,“你懂我的意思吧。”
谢迢收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浅笑着点头。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是不是再说我的坏话,我要打死你们。”小孩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梗着脑袋就要冲过来打他们。
沉舟不耐烦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子,直接扔到后面追上来的保姆手中,眉眼低压,严肃说道:“管好。”
“你们,你们做什么,我儿子,儿子你没事吧!”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人自走廊处快步走了过来,脸色不虞:“你们是谁,敢欺负我儿子,来人,管家呢,给我赶出去。”
沉舟自怀中掏出警官证:“重案组水沉舟,谢迢,来查周星灵的案子。”
王平安神色立刻警惕起来,打量着他们,只是她还未说话,怀中的小孩立马大声嚷嚷起来:“贱/人死了才好,出去出去,把他们赶出去。”
沉舟闻言,不由扬了扬眉。
“胡说什么!”王平安大怒,直接伸手捂着他的嘴,把她塞到保姆怀中,这才捋了捋鬓间的碎发,温温柔柔地说着,“为了灵灵来的啊,进来吧,小孩子脾气不好,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沉舟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着。
周家靠着芯片发家,赶上好政策,周家传又有脑子,借着东风很快就起来了,周家在他手中已经三十年了,整个周家别墅却还保持着朴素的装修。
沉舟站在门口打量着,这才踏入屋内。
“这个房子建了许久,家传一直没变过,见笑了。”王平安笑说着,“坐吧,周妈给客人上茶。”
据说周家传和她第一人妻子是青梅竹马,白手起家,感情很好,之前第一人妻子被毒贩撕票后,他还为此一蹶不振,半年时间都不曾出现在公共镜头,但他三年后就低调娶了现任妻子王平安,随后生下周兴。
这个房子明显是二十几年前的建筑。
“不知警官想问什么。”王平安柔声问道,眼眶微红,“灵灵生□□玩爱喝酒,大家对她可能都有些误会,但她本性不坏的,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总是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
谢迢见沉舟老神在在地坐着,主动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你知道周星灵这半年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这……”王平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随后笑说着,“没有的事,灵灵今年开始正是跟着他爸接触业务了,除了和几个朋友喝喝酒,交几个男朋友,也不像以前一样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了。”
“哪几个朋友,男朋友都是谁?”沉舟冷静问道。
“就包厢里的那几个,至于男朋友……”王平安讪笑,“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自然不会带到家里来。”
沉舟扬了扬眉:“她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王平安摇了摇头,隐晦硕道:“灵灵性格直爽,做事也比较直接,再者她爸也希望她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对了,你觉得周星灵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沉舟对她若有若无得意有所指并未在意,最后漫不经心地问着。
王平安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要去看一下她的房间。”
王平安犹豫:“这不太好吧,家传因为这事大受打击,现在连着保姆都进不去这间屋子。”
“例行公事调查。”她侧首扭头对着一侧的谢迢挪了挪嘴,“刚才他和周董打过电话,同意了。”
王平安一愣,看向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人,这才发现除了这位女警官长得跟大明星一样,这位男警官也好看极了,是那种看着便和众人不一样的冷清疏离。
谢迢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周董确实同意了。”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拿出聊天界面,映入眼帘的就是上面大写的周叔二字。
“你和家传认识?”
王平安听着最后那句语音。
——“可以,麻烦你了,谢迢。”
周家传疲惫的声音响起。
她的目光定格在上首的那两个明显不一样的字上。
“周叔和我父亲略有交集。”他颔首,矜持说着。
王平安脸上露出错愕的笑来,最后连忙起身,态度立刻殷勤起来:“原来如此,这样不耽误你们,楼上三楼都是她的地方。”
沉舟叹气,起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背。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果然不骗人。
谢迢一愣,只觉得手背被她碰了的地方滚烫,手指划过纸张,发出吱哑难听的声音,瞬间回了神,连忙跟着走了上去。
“对了,若是夫人今日能碰到周叔记得多多劝他一下,令嫒之事我也很难过,只是如今聘任制已经很普及了,出色的经理总裁总是很多的,不必为此焦虑。”
上楼前,谢迢突然开口,柔声说道。
王平安一愣。
“我家便是如此,我的两位兄长,一位入仕,一位当兵,我姐姐逐梦演艺圈,我也并未继承家业的打算。”谢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面前的夫人,神色平淡,可声音偏又格外温柔。
“我爸早已开始准备物色职业经理人。”
王平安脸上的笑意逐渐敛下。
“我不参与公司的事情,这事我没法开口。”她冷硬说着。
谢迢笑着点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拒人千里的冷漠,巨富之家带来的傲慢偏又被这层浅淡的笑包裹着:“是我冒昧了。”
王平安神色平静地听着,最后站在楼梯下,看着两人上了楼,这才神色阴暗地低下头,握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你怀疑她。”
沉舟站在周星灵的屋内,这才低声说道。
谢迢点头:“周星灵和这位后母关系不好,但后母在周家是没有任何股份的,周家传很早前就直接点名要女儿接手自己的产业了。”
沉舟惊讶地扬了扬眉。
“他确实很爱自己的妻子。”谢迢目光环视一圈屋内,低声说着。
“那为何还要娶王平安?”沉舟问。
谢迢摇头:“不知道。”
“算了,分开行动。”
沉舟耸耸肩,自己去了她的卧室,谢迢便去了衣帽间。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客厅碰头。
“这位大小姐很怀念她的生母,房间内都是她的照片,也有很多芯片相关的书,应该是为了以后接手做准备,除此之外,应该很少回家,这里生活的信息太少了。”
“她喜欢他们的班长木星野,木星野的母亲之前走丢了,也是她花了关系照找的,这里有她给人发邮件帮忙调取监控的记录。”
“你呢,有什么发现。”
“没有那双不合脚的鞋子,那就是说他当日穿的就是那双鞋子。”
“现在,鞋子丢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屋子挺干净的。”沉舟最后沉声说着,“什么也没有。”
谢迢冰白的手指握着黑色牛皮本子:“里面的鞋子都是大牌定制的鞋子,我猜那双鞋子并不是特制的,应该只是店里买来的,只有普通人才会去店里买鞋。”
“你怀疑生木星野?”
“这一圈看下来,只有他格格不入。”
沉舟沉默。
一个虽然成绩出色,但家境贫寒的人确实在这一圈人中格格不入。
“鞋子哪里去了?”沉舟沉声问道。
“苍茫的天空是我的爱……”
吵闹的铃声在安静的大厅内响起,沉舟镇定地从兜里掏了出来:“怎么样?”
“回警局。”
几秒种后,她脸色严肃地说着。
“有结果了?”谢迢问着。
“所有人的证词都连了起来,那包粉很有可能……你做什么。”
沉舟一把把谢迢拉到身后,一脚勾起一侧的凳子,朝着角落里的人踹去。
与此同时一盆油朝着他们扑过来,紧接着一包面粉直接扑在两人脚尖,染白了他们的裤脚和鞋子。
十岁的小男孩阴测测地站在角落阴影处,露出一双三白眼,狰狞地看着她们。
“杀了你。”
他说。
谢迢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爆炸,你就死了。”
沉舟呲笑一声:“我一只手就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小朋友,你吓唬谁。”
小朋友依旧阴笑着不说话。
“烧死你们,你们都该死的。”
谢迢沉声听得,突然眉头皱了起来。
“小少爷,小少爷,你没事吧。”刚才椅子在地方发出的声音惊扰了保姆和佣人,她们赶了上来就看到自己阴晴不定的少爷和两个警察对峙的一面,吓得脸都白了。
“管好他,不然下次在哪里见面就不好说了。”沉舟神色严肃,目光直接落在楼梯口的王平安身上。
“走。”她拉着谢迢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迢自思绪中回神,低头盯着手腕上的手指,下意识眨了眨眼。
手指带着薄茧,也带着滚烫的温度。
“熊孩子。”上了车,沉舟不悦说着,“你的车脏了我可不赔,我也赔不起。”
谢迢坐在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突然开口:“你知道周星灵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沉舟一愣,擦着纸巾的手一顿:“不是说被毒贩杀死的嘛?”
“怎么杀死的?”
沉舟眉头紧紧皱起:“当年S市特大毒枭案,匪首丧心病狂在国际小学前无差别杀人,最后扣了一辆车,车里就有周末来接周星灵回家的母亲,还有周星灵本人,后来劫持到一栋正在修建的大厦里,最后好像是,点火,把人活活烧死的。”
她动了动身子,目光盯着指尖,最后缓缓握紧,继续说道:“周星灵被她母亲藏到工地水管边上,这才等到消防员冒死入了火场,逃过一劫。”
“被烧死的,怎么了?”沉舟问。
“难道周星灵的母亲要自己开车去接人?”谢迢意味深长地说着。
沉舟一愣:“司机……不,不对,还有老师。”
她大惊。
“你是说当时王平安也在。”
谢迢沉默片刻。
“我不敢保证,但我以前学大提琴都是周五放学时,司机先接上老师,再来学校接我,最后才回家教学的,老师要整个周末住我家,周一再送我去上学之后,再送她回去。”
这些富豪之家,不出意外,大体都是相似的。
“你是怀疑周星灵的死,还是怀疑她母亲的死?”沉舟低声问道。
“我只是觉得奇怪,十三年前那个小男孩没有出生,但他刚才说要爆炸,烧死我们,泼了油和面粉,这个动作不觉得奇怪吗,若那个不是面粉呢,若他忘记要爆炸烧死还差一个条件呢。”
沉舟脸色一变。
当日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们把剩下一百斤的□□都烧了,这也是直接造成爆炸的原因,让周星灵的母亲尸骨无存。
车内格外安静。
“你是怀疑,王平安和当年案子有关。”
“你怀疑有人拿这个视频威胁她。”沉舟脸色沉重,继续猜测道,“可威胁她什么?她也不过是看着风光罢了,周家传压根没有准备把东西给他们母子。”
“难道是有人想要她杀了周星灵?”
“可周星灵虽然行事荒诞,但却没有做出要付出性命的恶事。”
“队长。”谢迢突然靠近她,伸手轻轻抽出她手中的纸巾,轻声说着,“你应该想想,哪来的视频。”
沉舟一愣,也不知为何,莫名低头去看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