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死者正在追的人,给人送过车,还高调地可以送过花到校门口。”英景推了推眼镜,斯文说道,“可惜被木星野拒绝了。”
“这个木星野家境贫寒,是学校高价挖回去的尖子生,为了冲学校升学率的,在同学中有学神的外号,性格好,读书好,体育好,长得还好。”桃桃调出此人的档案,惊呼一声,“好多荣誉啊,而且他三个月前被保送B大了!”
“真奇怪,这一大群富二代聚会,怎么来了一个好学生。”陆行凑过来低喃着,“当时怎么没传唤他,没有笔录。”
“他父亲瘫痪,母亲智力低下,他是走读生,每天都要回家,当日听说只出现了半个小时,喝了一杯酒,哄了一会大小姐就回去了,死者是半夜十二点落水的,当时死者还活着,原本嫌疑就不大,准备去传讯他的时候,他正在b大准备材料,校领导特意打电话求情了,这么一拖,就到现在了。”柳暮行解释着。
“就等着法医了。”陆行摊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老大从省里挨批,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打开,在门口徘徊许久的风,瞬间涌了进来,桌面上的白纸瞬间被飓风裹挟着在空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哎哎,谁啊……”陆行不耐烦地抬眸,见了门口之人,一只脚撑着地面的椅子瞬间坐直,“怎么赶着台风天回来啊!”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人,淡蓝色的警服被雨打湿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脚下不过站了一会儿,已经汇成了一个小水潭。
狂风暴雨中,头顶的那盏感应灯总是诡异地亮起又灭了,衬得门口女人阴沉的脸庞也无端阴森起来。
“有鬼在屁股后面追,我不连夜跑回来,还等人扒皮抽筋嘛。”
门口的女子自阴暗处踏出明亮的屋内,头顶的白炽灯光晕下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脸,若不是套着这身刻板的警服,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那位明艳大明星。
“周家催的厉害?”英景倒了一盏茶,又顺手拿出一条毛巾递了过去,“台风天开车也太危险了。”
“我瞧着那后母在警局里就要把我吃了的模样,若不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便宜女儿,就是演的太好了,把我也骗过去了。”
沉舟直接毛巾盖在头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浅色的瞳孔扫过众人,湿漉漉的脸上落满了水,让这张极富有美感的脸也透出洞察人性的冷淡之色。
J省一枝花,名不虚传。
“周家同意我们验尸,单子已经签出来了,他们还是一口咬定死者不会醉酒摔下去,周家传还说自家女儿千杯不醉,自小就跟她出门应酬,从未喝醉过。”
“哪有千杯不醉,那日卡座白酒就开了十二瓶,红酒啤酒更是数不尽,还点了十多箱牛奶饮料。”桃桃推了推眼镜嘟囔着,“这么混下去,我就没听说还有谁能不醉的。”
“你管他说什么话,到时候法医来了,咔嚓一刀就知道了。”陆行手起刀落,不屑说着。
“法医?”沉舟眉目一沉,神色凝重,“新法医来了吗?”
众人摇头。
“大风大雨,也没办法来吧。”柳暮行温和解释着,“调令下来了吗?”
沉舟嘴里啧了一声,自兜里掏出一张纸,那纸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这张盖着红印的调令在被主人磋磨了这么久之后,还能平平安安地勉强活到现在当真是可歌可泣。
“来了,李局顺手让我带回来了。”沉舟不耐烦地嘟囔着,随手打开纸张,目光在那张彩色一寸照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拉回性质看了最后一眼的名字,低声念了一声。
“谢、迢。”
“名头倒是挺多的。”沉舟拎着那纸张递给其他人,眉心紧皱,“不过从省公安厅到市里重案组,这水怎么还往低处流。”
“谁不知我们S市重案组的威名。”陆行得意说着,“再说了,每年宣传片都是特邀我们警队自己上,他长这样来我们这,准没错。”
“所以是来镀金的?”沉舟扬眉,咬牙说道,“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报道的时间了,再不来就给我滚蛋。”
“谢迢,他和上面的那个谢有什么关系吗?”英景盯着他的脸,越看越眼熟,小心翼翼地问着。
沉舟不耐烦地起身,粗鲁地扯下头上的毛巾:“管他是哪路大罗神仙,要是敢来划水,我就给他好看。”
“案子讨论的怎么样了,各自准备好,我去洗个澡,半个小时后开会。”她扔下这句话,就雷厉风行地去了楼上寝室。
“果然还是我家老大,台风天也不休息。”陆行开了一盒泡面,长叹一口气。
柳暮行站在打印机前复印所有资料都,闻言皱了皱眉:“上面给了七天的时间,现在已经三天了,是一分钟也耽误不得了。”
“哎,我看就是省厅里的一些人看我们老大太嚣张了,这才故意把压力给我们的。”陆行胡乱泡了一会儿,就要叉子扒拉开面饼,半软半硬地开吃。
“少胡说,别给队长惹麻烦。”英景打断他的话,劝道,“既然是人命案子,本就该重视起来。”
陆行喊着面条,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声。
就在众人说话间,一直沉寂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敲响。
那声音格外有礼,节奏明朗地敲了三声就停了下来。
屋内热闹的气氛瞬间一顿。
“这鬼天气,还有谁来啊。”陆行吸溜了一口气,“不是又是周家人杀过来了吧。”
这个案子本来是当成富二代酒醉,生日当夜失足溺水的案子归案的,结果死者周星灵是J省知名企业的长女,父亲对她报以厚望,坚持她不是自然十万死亡,直接去了省厅给S市施压,要求重差,前几天差点没把重案组闹死。
“不会吧,都是体面人,来警局闹事,我就给他寻事滋事拘留起来。”桃桃原本盘腿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都说着,碎花出其不意地伸腿踹了一下陆行,“去,去开门。”
“你怎么不去。”陆行嘴里这么说着,但还是起身去开门。
大门被风压下发出难听的吱呀声,这个办公楼是老楼了,哪哪都破破烂烂的。
台风正是鼎盛的时候,整个小楼外面的感应灯全都被吹坏了,所以直到门被敲响才知道来了不速之客。
整个重案组好似被黑暗吞噬,只留下小旧楼这间屋子在风雨中透着微弱光。
“谁啊。”陆行一手捧着方便面,一手大力扯开门,扯着嗓子不悦地喊着。
门口隐隐有声音,但被一声巨大的树木倒地的巨响遮盖,只依稀听到几声咳嗽嘛。
桃桃自屏幕中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靠近英景,用屏幕遮着脸,小声说道:“好,好可怕……救命,鬼片嘛。”
英景自手边摸出一颗糖,塞到她手中。
“鬼片都是骗人的,世上哪有比人还恐怖的,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保持马列主义……”
“嗷呜,救命,鬼啊。”门口陆行的声音都变调了。
桃桃紧闭眼睛,一脑袋躲到英景背后。
柳暮行皱眉,却只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皮鞋。
“鬼叫什么。”
一截毛巾准确无误地砸到他后脑勺。
内置的楼梯上走下换好衣服的沉舟站在楼梯口,看着门口站着的湿哒哒的人,扬了扬眉。
雪白的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精瘦修长的身形,漆黑略长的头发还滴着水,顺着肩颈的弧度落入衣领中。
他比照片看上去还要白,带着雪山一般的冰白,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只隐隐绰绰露出那截近乎雪色的皮肉,好似不期而至的冰雕雪人。
乍一看,当真有些吓人。
“谢迢。”
沉舟吹了一声口哨。
陆行自封的警界一枝草看来是要遗嘱了。
门口的男子抬眸,露出疏离冷淡的眉眼,漆黑的眼珠,即使冰白的脸上落满雨水,依旧带出高冷不可攀的冷冽。
“进来吧,楼上右手边浴室,隔壁屋子有没拆封的衣服,你自己找一件,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沉舟下了楼梯,直接说着,并未再给他过多的注意力。
“你就是新来的法医啊!”陆行回神,连忙把人放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有点眼花。”
他热情地打算给人递毛巾擦水,却被人微微避开。
“我自己来。”
谢迢站在屋内,头顶的白炽灯光落在冰白的脸上,在浓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声音和他的模样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伸手接过毛巾,低声说道。
陆行站在原处不动,目送她离开。
谢迢神色格外镇定,丝毫没有狼狈之色,只是经过楼梯口的沉舟时,脚步一顿,低声说道:“我没迟到。”
沉舟侧首看着他,站近了才发现,这位新法医长得极高,好似一根脆生生的竹子。
她的目光自那件湿透的白衬衫上意味深长地扫过,最后抬眸,这才从容镇定地看向他漆黑的眼眸。
“不错,还差二十分钟,踩点比我们抓的小偷还准时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众人沉默间,谢迢轻笑一声,声音低沉。
“多谢夸奖。”
陆行抱紧手中的泡面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桃桃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毕竟能把队长怼得没话可说,这可是第一人。
谁不知重案组的这位队长,出身言情书网,家中往前数三代都是读书人,还出过大名人,可偏偏好竹出歹笋,出了一个混不吝,在校叫校霸,在外叫霸道,连着局长都敢拍桌子,何曾脸色这么难看过。
“哼,快些。”沉舟轻哼一声,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工作时间涂什么香水。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想起,谢迢也准时下了楼。
他换上干净的白衬衫,头发还带着微微的湿意,垂落在额头,眉宇间的清冷越发明显。
他不像拿薄刀剖尸的,倒是像拿书本教书的。
“美人,果然是美人。”陆行流氓地吹了一声口哨,半截椅子在空中晃来晃去,“宣传片怎么不叫你去拍啊,那我们法医招聘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沉舟抬眸,冷眼扫了一眼陆行。
陆行一个激灵,立马正儿八经地坐好,捧起还带着墨油味的复印件,一本正经说道:“开始吧,我们已经浪费三天了。”
谢迢站在长桌前,目光一扫,只发现这位不好相处的队长旁还有一个位置,便镇定地领了自己的资料,坐在她身边。
桃桃眼珠子一震。
陆行也龇了龇牙。
就连最是冷静的柳暮行和英景也眼珠子动了动。
那个位置可是最容易被暴怒大魔王波及的位置。
男生浴室的沐浴露是陆行自己花高价自己采购的,每次洗完都飘香十里,沉舟一直颇为嫌弃,可今日突然发现,这味道混着这位新法医身上的香味,倒也不难闻。
“开始吧。”沉舟敲了敲桌子。
长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来你应该直接去验尸,但运气不好,撞上台风,便先参加讨论,等台风什么时候停,你就什么时候过去。”
潜台词,台风若是凌晨三点停,你凌晨三点就去验尸,一刻也不准耽误。
“现在赶过去也没事。”谢迢握拳,轻咳一声,“时间紧,耽误不得。”
对面四人肃然起敬。
果然工作狂就应该和工作狂在一起。
新法医至少能呆三个月。
“这人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和你说清楚。”沉舟揉了揉脑袋,指了指死者档案上的照片,“富二代,他爹坚持不是意外溺水,原因不过是当日包厢里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
——“我女儿怎么会碰这些东西,她母亲就是在她面前被毒贩害死的,一定是有人要害她。”
周家传满脸通红,振振有词,满头白发,哭得格外伤心。
“当日录了笔录的几个人对那包白/粉的来源都说不清楚。”英景说道,“那天包厢的监控是关了的,所以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查毒检了吗?”沉舟问。
“查了。”英景点头,目光凝重,“三个月内都吸过毒,但应该不是那日酒吧上的事情。”
“死者家属都查过了吗?”
“父亲是星灵芯片企业的董事长,生母当年误入缉毒范围被毒贩杀死,当时,死者只有五岁,是目睹母亲死亡的当事人,周父在三年后重新娶了一个妻子,妻子现在并未有工作,有一个十岁的弟弟。”
谢迢的手指有条不紊地翻过一张张资料,最后定格看在其中一个身上。
沉舟眼尾一瞟。
“这个人怎么回事,也没有笔录。”她问道。
“死者同班班长,人还在B市准备保送B大的资料,没赶回来,等一回来就录笔录。”柳暮行镇定开口。
“不过死者是十二点出门去外面醒酒落水的,距其他人的口供,他是过来送礼的,送了礼坐了一会就走了。”
“三好学生和不良学生关系这么好。”沉舟扬了扬眉。
谢迢侧首看她,沉舟置之不理。
“都在说死者在追他,但木星野没同意,至于为何送礼,我也觉得颇为奇怪。”柳暮行一顿,随后又说道,“但听说木星野的母亲之前走丢了,是死者找到的,可能是……感谢的。”
沉舟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在他的照片旁打了一个星号。
“死者若是真的不是意外,嫌疑人离不开当日包厢里的人。”沉舟直接说道,“桃桃,你把包厢附近当日所有的监控都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