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病春滴溜溜地转着指尖的空茶杯,直接问道。
明沉舟笑容一僵,随后摸摸鼻子,嗯了一声。
“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连忙保证着:“句句肺腑,绝无虚言。”
“自然是信娘娘的。”谢病春微微一笑,但话锋一转,口气却不留情,“胡承光还有用处,我总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把人抓起来。”
明沉舟眼珠子一转,心里暗自撇了撇嘴:这可难说。
可她嘴里还是假模假样地附和着:“那是,掌印何等人,那不如……”
“镣铐先摘了吧,批改作业怪不得方便的。”
她得寸进尺地说着。
谢病春呲笑一声,缓缓伸手捏着明沉舟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缓慢而压迫地靠近她:“娘娘嘴里一直念着别的男人,内臣可要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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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阁是京都最有名的珠宝阁,走南闯北,金玉宝石,只要你出得起价格,金玉阁便都能替你寻来。
这里面最便宜的一根簪子都要十两银子,可即使这般高价下,他的生意依旧好的厉害。
偏偏,今日开门得罪了煞神,大中午被锦衣卫围住了。
“各位,各位大爷,小人可没有犯事啊,平头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遵纪守法得很。”掌柜的满头大汗,连连拱手讨饶。
“有没有做坏事,你不知道。”陆行打量着整个金玉阁,“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好了啊,怪不得胆子也越来越大。”
掌柜脸上的汗根本止不住,没一会儿就打湿了整件衣物。
“没有没有,是万万没有做坏事的。”他连连摆手,若不是被锦衣卫左右架着,就差直接软倒在地上了。
“没有。”陆行逼近一步,目光冷冽萧杀,“三月前,你们可去过琼海一代。”
“去过去过,但那是为了南珠啊,谁不知琼海的南珠最是出色,是明家花了高价请我们做南珠手链,说是为了明夫人的生辰,我们这才出海的,虽然闹出几条人命,但钱都是高价赔的,其余的是万万没有做坏事啊。”
掌柜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只去捞了南珠。”陆行咄咄逼人。
“是啊是啊!只捞了南珠。”掌柜吓得嘴皮子都在哆嗦。
“都有谁去的。”
“就去了一个二掌柜,对了对了,小郑相家的小公子也去了,但我们看得严,也是没惹事的,连水都没给下,下海都是去本地找的鲛人。”
陆行抱臂打量着面前之人,只把人看的两股战战,这才松了威压,微微一笑:“例行公务,掌柜不必害怕。”
掌柜手中的帕子都湿了,只是哎哎几声,不敢多话。
“琼海是不是除了本地人,其余人都下不去。”他随口问着。
“是是,琼海多暗流石礁,本地人下去才有活命的机会,其余人是都没有的。”掌柜解释着,随后又谨慎补充着,“但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
“去琼海可很麻烦,动静也不会小,这半年里你知道还有谁去过嘛?”
掌印连连摇头:“海里都在打战,倭寇凶得很,朝廷也不……咳咳,不能完全顾忌,反正已经很少有人去了,这半年就我们一家。”
他沉默片刻突然又说道:“但是从南边逃难来了不少人,我这半年收了不少琼州一代的东西。”
“可有什么奇怪的?”陆行多问一句。
“那倒没有,虽然也收了几颗南珠,一看就是浅水区捞的,成色不好,只好打磨只好做配饰,做做价格了。”
陆行摸着腰间长剑的剑柄,半响没说话。
“陆佥事,小人实在没有……”
陆行抱臂靠在门口,斜了他一眼,嘴里叼着一根柳条,懒懒说道:“闭嘴。”
掌柜的立马闭上嘴,只是额头的汗越来越多了。
他不说话,整个金玉阁除了掌柜的大喘气,其余人都安静地连呼吸都听不见。
“把你们最贵的,最好看的,别人没有的簪子都拿出来。”陆行扫了一眼外面,突然站直身子,快速说道。
掌印还未从惊吓中回神,愣愣地看着他。
陆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声旁两个锦衣卫立刻一左一右把人驾走了。
“都备好了。”陆行看着那辆简单的青布马车停在金玉阁门口,连忙迎了上去。
因为锦衣卫动静没收敛,直接占据了金玉阁,自认为客客气气地把其余客人请走了,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马车停下的时候,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马车上。
很快,一只冰白的手掀开湛蓝的车帘,随后下来一人。
谢病春威名人人皆知,西厂杀人如麻,活人进死人死更是夜啼止哭的良方,可知道他面容的人可不多,不然此刻只怕早已作鸟兽散。
众人看着这位面容冰白,身形清瘦,模样俊秀的男子下了马车,随后在马车旁站定,随后马车内竟然还伸出一只明显是女子的手。
谢病春扶着带着兜帽的明沉舟下了马车,随后在陆行的殷勤下踏入金玉阁。
明沉舟仰着头,看着这个闻名京都的富贵楼,惊叹道:“这就是一掷千金的金玉阁啊。”
谢病春背着手,跟着她身后,平静说道:“来过吗?”
“没有,我没钱。”明沉舟老实交代。
她在明家一向没有月俸,全靠明自流偷偷救济,钱家也只是勉强维持温饱,这地方她都是听人说的。
隔着锦衣卫的掌柜的是被人架着才没有双腿一软直接跪下去的。
因为他就是少数见过谢病春的人。
“东西呢,都端上来。”陆行接过说话空隙,连忙指挥着锦衣卫端上东西。
话音刚落,数十个锦衣卫端着盘子以此把东西放在长几上,一瞬间整个金玉阁都珠玉生辉,贵气逼人。
足足有五十根发簪。
明沉舟看得眼睛都亮了。
“这么多啊。”她惊讶地扫了一圈,也没看到尾。
陆行自认刚才做错事情了,做事分外用心,闻言殷勤说道:“今年的最新品,金玉阁的藏品,一百两以上的贵重品。”
“都拿来了!”
他得意说着,随后觑了谢病春一眼,又看了明沉舟一眼,见两人都没说话,不由有些心虚。
“娘娘可有喜欢的。”他虚心问着,“不喜欢我们就进库房看。”
明沉舟随手捏着一根鎏金绕丝金玉珐琅蝶翼,笑说着:“不用了,都很好,只是我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东西,一时间选不定而已。”
“这是今年最新的发簪,玉是和田玉,西宁送来的稀品,珐琅能烧成这个颜色的,全大周不超过三个,这模样,这构思,全京都就此一根。”
掌柜远远看着,见她拿起这根,下意识开始高声介绍着,一说说完话就开始脑袋发晕,手脚发软,看也不敢看女子身侧的人,慌忙地低下头。
“那不是很贵。”明沉舟嘟囔着。
谢病春低笑一声:“娘娘不是要最贵的吗。”
明沉舟摸了摸鼻子,随后掀开白纱,金丝珐琅蝶翼在空中颤巍巍的扑闪着,好似真的蝴蝶一般。
她对着谢病春娇气地皱了皱鼻子:“我就要最贵的,就这个了。”
谢病春目光自长几上扫过,微微一笑:“可这个不是最美的。”
“那哪个最好看啊。”明沉舟隔着白纱当真开始认真地研究起托盘上的簪子,来回笔画着。
“乌云堕髻,舟舟挽就。”谢病春慢条斯理地说着。
明沉舟瞪大眼睛,随后用力捏了捏手中的簪子,扭头说道:“花言巧语,孟浪胡扯。”
“都包起来。”
谢病春脸上的笑微微敛下,对着陆行吩咐到。
一直屏息,恨不得自已当场消失的陆行立马大声应下。
明沉舟吃惊,连连拒绝着:“不用这么多。”
“不是送给现在的娘娘,”他随手拿起其中一根,神色淡然地放在手心打转,满枝石榴娇艳欲滴,“是送给过往每一年未曾来过这里的娘娘。”
明沉舟微微睁大眼睛,隔着白纱看着面前之人,恰好,此刻他也垂眸看着她,好似在人山人海中,只能落下一人的身影。
不知为何,明沉舟的心跳开始加快。
“生辰礼物,自然是要叠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白天应该还有一张三千的,晚上旧疾复发,脖子太疼了实在写不下去了,尽量赶在中午十二点发吧
错字也明天一起改。
第38章
“咦,你在看什么啊?”
金玉阁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外面张望着。
“哎哎哎,对不住了,给我让让。”年轻男子挤着隔壁桌男子的背,抢了他靠窗位置,努力张望着。
那枣红色男子无奈笑了笑,侧过半个身子。
“哎哎,谢谢,谢谢你了。”那男子终于占据了整个位置,眼看着就要半个身子都出去了。
“下面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小心点。”
同桌伙伴搭在男子肩上把人带了回来。
“我就是看到那个戴面纱的人感觉很像我妹妹。”那男子被拉了回来,还是忍不住朝外张望着。
“胡说八道什么!”酒桌上有人笑骂着,“太后娘娘如今在后宫呢,你爹和西厂这般水火不容,她怎么会和锦衣卫搅和在一起呢。”
明自流欲言又止。
他想,这可太会是明沉舟做的事情了,她总是这样离经叛道。
明自流捏着酒杯视线自酒楼下的青布马车头顶一闪而过。
他已经快一年不曾见过妹妹了,妹妹交代他的事情,他更是一件也没做成。
这般想着,便觉得满心丧气。
“锦衣卫有谢病春这样的阉人,你我躲得远远的才是,何必凑上去,他日你考取功名,只需躲在明相后面,自然也是庄康大道。”
明自流抿唇,不甘心地说着:“我为何躲在我爹后面,我自己也行。”
“你,哈哈哈。”有人大笑起来,促狭地眨眨眼,“大好的日子不过,做什么自己奋斗的穷酸志气。”
明自流眉心紧皱。
“哎哎,难得逃出来还不快活快活,做什么呆啊。”酒席上一个男子为他倒了一杯酒,岔开话题,“等会镜湖有青娘游船,你去不去啊。”
明自流摇头:“不去了,我等会还有其他事情。”
“去找你那个生母的外家啊。”有人不屑地撇撇嘴,“一门穷亲戚你这么紧巴巴地过去做什么。”
明自流有些不高兴。
“穷点又怎么了,他们家读书学文都很好的。”
“那又如何。”那人继续刺道,“你那个假表哥若是真的好,今年怎么不参加科举啊。”
“他们是不能考。”
“什么不能考,我看就是心虚了,什么罪名,一家十来口人都在,但是三代不能参加科举啊,我看都是骗骗你这个大少爷的。”
明自流脸色阴沉,死死瞪着说话的人,周围的人连忙开口缓和气氛。
“不喝了,我得早点回去。”他没滋没味地喝了几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妾生子被抱养在大房膝下有什么好得意的。”原先一直针锋相对的男子,冷笑着。
“少说几句吧,你要有本事也投到明家膝下。”
“不就是投胎投的好。”
“可谁不想投个好胎啊。”
满座哄堂大笑。
“哼,寡廉鲜耻,不以为耻。”隔壁桌,一个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君子何尝去小人,小人如草去还生,无耻无节!”
一群公子哥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立马反映过来,扔了杯子就要开骂。
“你这个老头是不是找死。”
有人怒骂道,指着其中那个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头发花白的老人。
“放肆!”
相比较这个老人的朴素衣服,他同坐另外几个中年人的衣服确能看出出生富贵,其中一个穿着靛青色衣服的人拍桌怒斥道。
那老人一张脸阴沉着,沉重而愤恨地扫过众人,最后竟然直接甩袖离开。
“老师!老师!”几个中年模样的人连忙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他们一走,那几个年轻人也要追出去讨个说法不可。
“罢了罢了,大桌中间那个枣红色衣服的男人虽一直不曾说话,但腰间的玉佩却是宫中出品,如今京城这般混乱,还是不要惹麻烦了。”
有个年纪最大的人拦着众人劝道。
他这般说着,众人也紧跟着停下脚步。
皇根脚下,最不缺有权有钱的古里古怪之人,还是少惹为妙。
他们都是官宦子弟自然最懂其中利弊。
“那老头到底是谁啊,京城中何时出过这个古怪的人,还好跑得快,不然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有人仰头喝下一杯酒,依旧愤愤不平地说着。
“想来也是不开化的儒生吧。”有人嗤笑,“得不到便总是泛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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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上堆满了妆匣盒子,明沉舟不得不和谢病春肩挨着肩的坐在一起。
那顶白纱帽被随意扔在一处,明沉舟披散着头发,抓着从金玉阁顺来的梳子,手忙脚乱地梳着头发。
一只手斜插而入握住她的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