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爱听啊,那就不说了。”
每当这个时候,明沉舟就果断转移话题。
“那怎么这个不爱听,那个也不爱听啊,那我给你说一下我最近看到的那个话本,是个恐怖话本。”
她抱怨着,随后砸吧了一下嘴,又说道:“你怕不怕鬼啊。”
谢病春难得开口:“不怕。”
“哦。”明沉舟颇为遗憾地应了一声。
——那就不恐怖了。
钱得安院试结束后,睡了一天一夜着缓过来,刚刚才醒来就听到门口敲门声。
那敲门的动静,他一下就听出是谁了。
——除了明沉舟别无他人。
钱父钱母出门去庙里祈福去了,小姑姑出门买东西,柔柔闹着要跟着,小院子只剩下钱得安和祖母两人。
“我来吧,祖母回去休息吧。”前得安连忙收拾好了衣物,匆匆起身说道。
坐在天井旁晒着太阳拨着豆角的老太太看着精神许多,说话也是清醒的:“如山醒了啊,慢慢走,不要急。”
钱得安一开门就看到明沉舟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但他很快把目光落在他身后披散着头发的谢病春身上。
“掌印。”他惊讶喊了一声。
明沉舟连忙拉着谢病春的手腕,猫着腰,小心地挤开钱得安,赶在他出声前说道:“别声张,别声张。”
钱得安连忙让开身子,目光落在明沉舟紧握着谢病春手腕的手上,不由耸了耸眉尖。
“外祖母,外祖母。”明沉舟眼尖,立马就看到天井旁坐着的人,脚步一顿,拉着谢病春朝着天井走去,高高兴兴地喊着。
老太太抬起朦胧的双眼,眯着眼看着来人,好一会儿才说道:“啊,是囡囡啊。”
她的目光落在谢病春身上,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囡囡带着夫君来看外祖母了啊。”
明沉舟脚步一顿,谢病春也跟着停下脚步,抬眸去看老人。
“囡囡的夫君真俊啊。”
老太太扶着天井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钱得安脸色微变,瞧了一眼谢病春面无表情的脸色,连忙上前扶着人,慌忙解释着:“这不是舟舟的夫君。”
老太太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随后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地方。
明沉舟一愣,脸颊瞬间爆红,连着耳朵都泛出血意,连忙放开谢病春的手,慌慌忙忙地握紧拳头,背在身后。
“我,我想要外祖母给他梳个头。”
她头也不回地,胡乱往后指了指,含含糊糊地说着:“就随便梳起来就好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啊,外祖母啊,梳头最是厉害了。”
“小郎君快来。”
她朝着谢病春招招手,一笑起来,眉眼便弯弯的,整个人慈祥温和。
钱家三代女人,细细看去长得都极为相似。
谢病春沉默地看着那个老太太。
明沉舟见背后之人半天没说话,连忙扭头,像一只炸毛的小猫,眼珠子胡乱地转着,顺手捞着一截衣袖就把人往前拉。
“梳头梳头。”
她拉着人按在一侧的四方藤椅上,眼睛还未褪去水意,脸上的红意还显眼地挂在脸上:“我去表哥屋子里寻个梳子。”
钱得安看她慌慌乱乱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随后对着谢病春歉声说道:“我祖母脑子时好时坏,掌印不要介意。”
谢病春轻轻嗯了一声。
“表哥!你屋子也太乱了,梳子哪里去了!”屋内传来明沉舟的声音。
钱得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去看看。”
谢病春并未言语。
钱得安只好拔脚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你怎么开始翻男子的房间了。”他站在门口,无奈说着。
明沉舟坐在椅子上,不悦地说着:“小时候又不是没翻过。”
她脸颊还红扑扑的,嘟起嘴的样子和年少时并未二样,可钱得安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眼角看到天井处坐着地那人,认真说道。
“不一样了。”
“小郎君的头发真好啊。”老太太摸着谢病春散落下来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温柔又缓慢。
谢病春沉默着,眉眼低垂。
老太太的手温暖而粗糙,在秋日和煦的日光下轻抚着,脑袋上针尖的头疼便瞬间消失了,纷乱的一天也好似彻底消失。
书上宴: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过如此。
“放游啊,我好久没看到你了,看着怎么都瘦了。”老太太突然长叹一声,“正行走之前还一直念着你呢。”
谢病春抬眸,微微侧首却又很快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眸落满喜细碎的光,好似在失神一般。
“你母亲当年生你的时候,还说要和我家结娃娃亲呢。”老太太笑说着,眸光幽远,那双年迈衰老的眸子带着水光,好似在含泪,又好似只是在怀念。
谢病春沉默地坐着,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念着几句话。
“你书都读完了吗?”
“可是科举了?”
“你娘身体如何啊?”
“正行那年在大雪天里走了好久好久。”
老太太的动作倏地一顿,沉默了下来:“他啊,走了许久啊。”
老人的喃喃自语顺着风慢慢消失在耳边。
“外祖母,你们在说什么啊。”明沉舟好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老太太这才回神,又开始慢慢悠悠地梳着谢病春的头发:“我好久不见放游了,胡乱说着呢。”
明沉舟扬了扬眉:“放游是谁?”
“认错了。”谢病春冰冷的声音淡声响起。
“哦,我外祖母记性不好了,老是认错人,我娘没回来的时候,一直把我认成我娘呢,还要给我准备嫁妆呢。”
谢病春看着她,见她眉眼含笑生动,笑着解释着。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
“祖母,你认错人了,这是舟舟的,舟舟的朋友。”钱得安递过去梳子,笑说着,“头发散了,请您帮忙梳个头的。”
“是啊。”明沉舟扭身,扶着老太太的手,笑说着,“他叫谢病春。”
“春啊,是了,我们当时确实在春天扬州见的面。”老太太只听了最后半截字,皱着眉,认真说着,“那个时候放游才两岁呢,被寄放到……”
“梳头吗?”谢病春轻声开口问道。
明沉舟无奈叹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外祖母又开始认错人了。”
“祖母梳头吧。”钱得安也紧跟着转移话题。
“梳头啊,梳头我最是擅长了。”老太太愣了好一会儿,才好似从经年大梦中清醒过来,慈祥地笑说着,念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
“我给小郎君梳个头呦。”
谢病春浓密的羽睫微微下垂,在眼尾鼻翼落下淡薄的阴影。
老太太梳头果然又快又好看,没一会儿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齐端方。
谢病春起身后她便笑眯眯地仰头看着。
“我昨日刚好做了绿豆糕,清儿给放游包一点起来,他啊,最爱吃甜甜的糕点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着。
钱得安无奈说道:“爹出门了,而且祖母前天做的不是花生糕吗?”
老太太啊了一声,连连摆手:“花生啊,放游不能吃花生,会生病的,好严重,你可不能逗他,给他吃啊。”
钱得安见她还把自己当成爹,不由摇了摇头。
“我祖母病得厉害,这些日子一直认错人,我先扶她回去休息了。”他笑说着。
明沉舟笑着挥了挥手:“去吧,我今天要在这里等万岁回来。”
“那可要在这里吃饭?”钱得安问道。
明沉舟扭头去看谢病春,却见他只是盯着墙角的枣树,浓密的睫毛被光晕包围着,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她便又说道:“大概不去了,太皇太后病了,太晚回宫总是不好。”
“那我把糕点打包起来,你带回去。”
“好啊!”明沉舟笑得眉眼弯弯。
等外祖母走远,她掏出从钱得安屋中顺带摸出来花生糕:“好巧,你也不爱吃花生,那我自己吃啦。”
她咬了一口,满足的闭上眼:“我外祖母所有糕点里就花生糕最好吃了,甜而不腻。”
谢病春自枣树上收回视线,眉眼低垂,盯着她唇角残留的一点细渣,冰白面容好似羊脂白玉,精致明亮却毫无人气。
作者有话要说: 泪痣的寓意胡说的
第55章
钱沁带着柔柔回家时,一进门,就到枣树下站着的谢病春还吓了一跳。
“掌印。”钱沁嘴里喊着人,目光却是落到坐在屋檐下正慢条斯理吃着糕点的明沉舟身上。
明沉舟连忙咽下嘴里的糕点,含含糊糊地解释着:“就路上遇到了,在家一起等万岁回宫呢。”
她掐头去尾,随口说道。
“怎么不让掌印坐下来。”钱沁见人一直在树下坐着,蹙眉问着。
明沉舟委屈巴巴地去看枣树下的人,慢吞吞地说着:“他自己不坐的。”
钱沁不赞同地扫了她一眼。
“真的!”明沉舟见状,连忙抬高声音,嘟嘴朝着谢病春不高兴喊道,“你快给我解释解释,就是你自己不坐的。”
一直在枣树下站着谢病春抬眸,看着明沉舟缩在小藤椅上,急得连糕点都不吃了,这才微微侧首看向钱沁,冷淡说道:“站着就好。”
钱沁手指一紧,愣愣地看着谢病春疏离冰白的侧脸,又看着不远处得意笑着的明沉舟,心中咯噔一声,一个古怪又离奇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骇得她脸色微白。
她狠狠握紧手指,这才压下继续往下想的冲动。
“啊,他就是谢病春啊。”一个惊讶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
钱清染,小名柔柔,名字极为大家闺秀,可性格却和这几个字一点也搭不上边。
她自一进门就不错眼地盯着家中突然出现的俊美男子,连着脚步都不记得挪动。
“说书的先生都说谢病春长得青面獠牙,身材魁梧,一拳能打死三个人的。”
她认真打量着面前之人时喃喃自语,随后突然咧嘴一笑,嘴角的小梨涡便深深地陷了下去:“原来都是骗人的,掌印长得真好看。”
明沉舟眼皮子一跳,正打算摸摸嘴巴,起身阻止不着调的钱柔柔,就看到这个不省心的人三步并作两步,不怕死地跑到谢病春面前。
只见她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谢病春,随后笑眯眯地说着:“谢延和舟姐姐说的没错。”
谢病春低眸看着面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清亮的眼眸天真地看着他。
一笑起来就和明沉舟一般,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头顶两个红啾啾上缠着大红发带,一说话起话来便甩了甩,格外天真可爱。
“哎哎,说什么呢?”明沉舟赶在她喋喋不休前,捂着她的嘴,“去去,帮我娘提东西,让我娘帮你捡东西,像话吗?”
钱清染嘟嘴,整个脑袋被迫向后仰着,闷闷应了一声。
一直沉默的谢病春突然开口问道:“娘娘说我什么?”
钱沁正在天井边上汲水,闻言抬头去看谢病春,失神地看着枣树下的一团混乱的情形,嘴角微动。
那边,钱清染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反而眼睛一亮,一把扒拉下明沉舟的手,笑眯眯地说着:“舟姐姐是夸你呢,夸你是……”
明沉舟眼疾手快把人拖走。
“吵死了,你的糖葫芦都要化了。”她的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谢病春正看着她,那双眼太过深邃沉静,总是误让人觉得藏着万般深情。
她不由抿了抿唇,撇开脸大声喊道:“表哥,表哥,柔柔又偷偷买糖,你快出来教训她。”
钱沁上前把两个姊妹分开,无奈谴责道:“有客人在,闹什么,舟舟今日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等会要回宫了。”明沉舟抢过钱清染手中的糖果,拿出一颗塞到她嘴里,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随后又顺势把糖果没收了。
钱清染委委屈屈地被小姑姑拉走了。
“姐姐抢我糖吃。”她抱着钱沁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告状着。
钱沁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柔说道:“明日小姑姑再给你买。”
小姑娘立马得意朝着明沉舟挑眉,头上的小红带子一晃一晃的,衬得眉眼都亮了几分。
“幼稚。”明沉舟呲笑一声,极为不屑,“我怎么会和幼稚鬼计较。”
她重重咬了一口软糖,含含糊糊地说着。
她身侧的谢病春目光落在她鼓鼓的脸颊上,随后又扫了一眼满当当的糖果油纸袋。
“对了,家里还有空屋子吗。”明沉舟拖着摇椅来到树下,随口问道。
钱清染正蹲在天井边帮忙收拾新买的瓜果蔬菜,闻言眨了眨眼:“就你以前来玩的那个小屋子还没人睡呢。”
她指了指靠近枣树的那件小屋子:“都打扫着呢,昨天我还拿出被褥晒了呢,你要是困了可以去休息的。”
明沉舟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身侧之人身上。
大概是病得厉害,谢病春这一天连话都没说几句。
明沉舟悄摸摸看了一眼院中其余几人的动向,见她们都各忙各的,没空往这边看,这才假装随意地靠近谢病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心,皱眉闭眼仔细琢磨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