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已婚女士的身份确实不太相符，她也想赶着潮流染个红头发，还经常在家日常羡慕尼尔曼人的天生红发。
生个女儿就是来玩的，舒女士把目光投向了小闺女。
要不是江南坚持自己打死也不染发，说是万一做实验的时候头发褪色，影响她发挥怎么办？
虽然舒女士这个文化人也没有搞懂染个发而已，怎么会和实验成功率扯上关系，但是涉及到正经事，她也就收敛了一颗慈母心。
华国五十六个民族，即使汉族人民占大多数，也从来没有对其他少数民族产生过偏见。
出生在这样一个包容的国家，江南很难理解常在西方被重复提起的有关种族歧视的现象。
自然也无法理解乔治瞬间青白的脸色。
搞科研的人虽然相对比工作环境固定，接触的人也比较单一，因此被养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是憨子。
何况江南的地道口语发音也足够清晰地让周围长耳朵的老外们听到，并将视线集聚到乔治身上。
按照以往，乔治是会十分虚荣于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情绪上也会逐渐兴奋，然后变得十分善于言辞。
但当下，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颗不会说话的石头，拿最普通的外表搪塞他人。
他真实的感受到，他人投射在自己发顶的目光是多么令人坐立不安。
乔治想挠一挠发尾，又唯恐这一个动作吸引来更多人的眼光，思来想去，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南，认为造成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局面都是源于这个可恶的黑发女人。
昂萨格会议正式开始。
散成好几堆的科学家们就像一群黄毛的鸭子在水边嬉戏并梳洗完毕羽毛，然后心满意足地被养鸭人赶回位置上。
通常上，每个科学家们的手上都会握有厚厚一叠的演讲稿。
这些演讲稿的内容默认是实验室的数据记录以及材料补充，在正式演讲时只会以“经过无数次实验，产生大量数据可以帮助佐证结论”一句带过。
以往，不是没有人想要特立独行地完全脱稿演讲，好显示自己格外令人惊艳的记忆力。
但，都被台下较真的提问者打败，源于他们问到具体某个实验的数据结果。
既然有人想要追寻绝对，必然会出现更多人想要去打破这个绝对。
这是人类共有的叫做“你行你上，但我要试试你到底行不行”的恶俗心理。
昂萨格会议涉及的学科领域从二零零三年增设了生物，从原本两分天下的物理化学变成了物理化学生物三足鼎立的新态势。
所以按照学科演讲顺序，是物理第一。
虽然江南的曲克定论，无论是按照学术价值还是应用价值都并不逊色于在座任何一位，但是任何领域都讲究一个资历，江南“2”带头的年龄让她需要保持一份晚辈的谦逊。
世界上仍旧在世的物理大拿们几乎都在场，每个上台演说的人都尽力拿出自己最精华的部分展现。
闭门造车不会是聪明人的做法，更多的人都会在台上人发言时得到一些收获，用手边的水笔快速记录下来。
这是一场最尖端、最前沿的分享会，是许多不断变动思想的碰撞，是一场思维盛宴！
江南也在台下很认真地听讲，因为她成名得太早、太快，对于参加这样纯粹而极致的分享会也是很少有经验。
像一只准备过东屯粮的松鼠鼓鼓嚷嚷地嚼动着嘴巴努力把自己喂胖，好能够长出足量的脂肪用以消耗。
底蕴这个东西是后期发展时老生必谈的话题，历史是一个国家的底蕴，兴盛史是一个家族的底蕴，作品数量是一个人的底蕴。
但同时，对于江南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青年科学家，最新的、顶级的大咖分享会也是一众底蕴。
这些人手中握着的红利以及资源令人难以想象，华国这样一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过去的红利是靠制造业才撑起来的；但是以米国为首搞专利、搞发明和演技的人拿的才是红利大头。
在座的，就有不少被戏谑称之为“资本源头”的人存在。
事实上，物理这一大学科下有许多细分方向，电磁学及电动力学、声学、电磁学以及光学等等，这些都不是仅限于纸上谈兵的理论研究。
如果不是待在实验室里只专注于物理这门学科的研究，拥有和电磁学活或者电动力学等相关的专利将变身一颗摇钱树。
而这，就是产生红利的基石。
第58章 第五十八条 逆转
这群能够站在学术舞台上的人, 促使他们能够站在这里的不止是先天具备或后天得到的创造力和科研想象力，更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更或者说是自傲。
听到别人的奇思妙想时会有惊叹, 会有赞同，会有敬佩；但唯独不会有的就是胆怯。
自己并不会比任何其他人差，甚至, 在他们这类人的自我认知中并不会觉得有人能超越自身。
因为这种几乎称得上狂傲的自信心，有力地敦使他们一往无前的坚持自己的想法，坚持自己的创造，才能够实现从无到有的蜕变。
这种情绪暗示, 在江南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浓厚。
“噔噔噔”五公分的高跟鞋被江南踩出了踩高跷的既视感，落下的每一步之间的时间被拉长。
缓慢有时意味着更高一层的傲慢，就好像高位者的发言总是从不紧不慢的语速中透露出十分有力的张弛度，所以, 时间上的拉长意味着另一种方式的蓄力。
而实际上呢, 走出这样缓慢步伐的江南只是因为不太适应鞋子的高度。
女孩子的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江南一个整天泡在实验室的混混子就算每天换一双鞋子穿，也是在各种对走路十分友好的平跟鞋里游荡。
怎么会知道穿高跟鞋不仅对走路充满挑战, 更是在双脚长时间站着不动时更加具有折磨人的姿态。
于是，在台下众人对江南的内容听得如痴如醉时, 江南转动着她那飞速运转的大脑，考虑怎么样能够用最短的语言说完这一系列表格数据的结论。
曲克定论是有关空间跳转的一个设想, 这个定论对于科幻爱好者以及星际狂热者来说十分熟悉, 但在思维正常，尤其是在座这些逻辑缜密的人来看，这只能是一个幻想。
先不说目前已知的材料并不存在可以支撑空间跳跃的强度和属性，就说人类在航空领域发展的局限性也不足以撑起这样宏大的实验场地。
空间跳跃所能跨越的距离是以光年为单位计算的, 而人类对于宇宙的探索并不足以保证捕捉到以光年的平方为面积空间的信息捕捉，与数据记录。
或许未来当人类寻找到比核能效率更好的释能原料，也或许当人类找寻到比地球更宜居更巨大的居住星球后，才能有能力去验证这样一个在现在看来天方夜谭的设想。
但现在，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人在心中的想法就先是怀疑和否认，因为每个人从接触科学这门学科一开始就被告知，所有结论成立的前提都是有相应约束条件的。
就好比，“在忽略空气阻力的条件下，则物体做自由落体时的加速度等于重力加速度”，“在同个平面内的前提下，某物体在三个非平行力作用下保持平衡状态，则这三个力的矢量线段必能组合成一个封闭的矢量三角形”。
同理，如果不把曲克定论约定在一定条件内进行论证，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耍流氓。
此前，昂萨格会议评委团在给江南发出邀请函之前，内部也发生过争议。
尽管提交上去的实验数据和实验设想看得他们也是激情澎湃，但是实操部分几乎没有半分进展，目前看来是只能永远停留于猜想阶段的结论。
这种技术和灵感无法匹配的感觉令人苦恼，却也并不少见。
而他们之所以为江南破格，也是由于此次昂萨格会议的委员会主席霍纳兹曾是曲克猜想的狂热爱好者。
一个十五年前就为验证这一猜想大量购进珍惜材料，并以巨大速度持续消耗至今仍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贫穷人，说他是因为曲克猜想破产的也是十分准确。
霍纳兹力排众议，并且其他委员会成员看在江南的年龄上也愿意多给一次机会。
这才是，江南她收到昂萨格邀请的全部过程。
江南原本是想要洋洋洒洒讲一大堆她准备的内容，一些实验数据虽然没有打印出来，但是因为是亲手做过的实验，仍旧可以记住到小数点后四位。
但，来自高跟鞋的折磨过于巨大，她原本就嫩呼呼的脚底因为站立导致的血液不流通已经开始红肿，再加上结束后往台下走的这么一段路，脚底皮肤估计还会被磨掉一层皮。
于是，江南想当然地省略了一部分。
写作文什么的都讲究有详有略，做演讲、作报告的时候当然也是！
“各位，下面一部分内容是我在近段时间做的拓展性研究，因是私人实验室内进行的，存在一部分视频记录，时间原因我就不现场分享了。有对曲克猜想感兴趣的，可以私下联系我，谢谢！”
说完，江南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讲台侧面的楼梯走去。
台下的观众有点懵，讲台侧面的评委席更懵。
和其他人不同，评委席是有收到江南后期补交的视频资料的，但是因为时间太赶并没来得及观看。
一般这种后期补交的资料都会是核心内容，更何况是相对比文字来说更加直观的视频资料，正常人都会把时间更多腾给最新的实验。
坐在正中央的主席霍纳兹对于江南的行为没有发表建议，反而点开了小视频，独自观看起来。
其他成员感受到了评委席上以霍纳兹为首的沉默气氛，开始以“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年轻人”为开场白调节气氛。
艾德里安是评委团的老成员了，已经连续参加过三界昂萨格了，今年是他的第四次。
由于说话方式的保守和留白，他并没有以极端的语言得罪过任何人，因此很适合扮演华国俗语中“和事佬”的角色。
他摸了摸搭理得十分规整的腮胡，笑得和善，“江南这位青年科学家的风格是少有的利落，演讲过程中的结果论证逻辑和对应数据的补充这方面做得很到位；挑战曲克猜想所具备的勇气值得我们所有人献上掌声……”
一大串的夸奖向江南蒙头砸来，尤其是当这番话是从艾德里安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口中所处，就更加令人飘飘于心。
江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放松了肩背向后倚靠，一张生嫩的小脸仍旧紧绷。
没办法，对于像她这样实验室里的巨人身体素质上的菜鸡来说，脚底磨个皮起两个泡都是一件要命的大事。
在一旁冷艳旁观的乔治冷笑嘲讽，“虚伪的女人！”
盖因他看见江南脸上的冷漠和桌子底下两腿兴奋地抖动，两相对比，传递出截然不同的情绪。
天知道，江南的抖腿是一种战术性缓解脚底疼痛的动作，还带有一点肌肉因疼痛做出的反射性战栗。
总之，在更多人眼里的江南则是一副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宠辱不惊的正面形象。
即使在座的没有简单人，或多或少都在某个领域取得过巨大成就，但是评委会存在的意义却绝不是一边倒的夸奖。
更多还是，批评和建议。
艾德里安这种常常扮演老好人角色的人，即使说话的内容是批评人的，从他口里说出来也像是委婉的建议。
“江小姐，你的理论推导和前期准备着实充分，我得承认目前已公开的学术性研究报告中绝不存在比这更为详细的内容了。但是，曲克猜想只有在被实践验证后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而绝不是空中楼阁地去设想，很遗憾在实际应用方面你没有让我看到你的可行性……所以，我很抱歉，您不足以打动我……”
有少部分为江南演讲时的游刃有余所沉浸的人，听了艾德里安的话，也慢慢反应过来这个难以填补的缺陷，情不自禁点头赞同。
内心抱有和艾德里安同样的遗憾，“为什么就是缺少了那部分实操呢？”
此时的他们似乎记忆出现了暂时的忘却，过去他们一开始在为曲克猜想而痴迷时，就连江南报告中三分之一的结论都无法计算出。
没等这样的氛围进行二次渲染，就有一道极其突出的骂声打破，“见鬼的抱歉！狗屁的遗憾！你这个红鼻子的老鬼简直不配坐在这里，艾德，请立即停止你愚蠢的发言！”
霍纳兹这个暴躁的美国男人硬生生凭借着他那比旁人长出一截的手臂，夺走了艾德里安面前的话筒，并把之彻底地据为己有。
这一番胜似强盗流氓的行为彻底惊呆了所有人。
评委席上有人想要安慰艾德里安，有人试图从霍纳兹的怀里拿回那个属于艾德里安的话筒；而两个当事人则是共同一副红脸大眼的气愤模样。
江南他们离讲台有一定距离，而评委席上的争吵也并没有通过话筒传出，所以台下的人只能大致看到评委席上不太平整的现象，完全没料到造成他们争吵甚至即将动手的罪魁正在他们中间。
就算艾德里安是一个表里如一的老好人，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是一只任人踢打的皮球。
霍纳兹的行为让他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哧嗬哧嗬”地喘气，“霍纳兹你这个疯子，我就知道你只会坏事，和你一起当评委会成员简直就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要以亚历山大家族·英国女王骑士的名义向你发起决斗！”
霍纳兹虽然气得鼻子都要向外冒气了，还是在艾德里安说出“决斗”两字的时候捡回了一丝理智，“稍等片刻。”
英国人口中的决斗相当于尊严之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结局的，而英国宪法规定决斗中的伤残死亡并不会造成法律后果。
自己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虽然外表上看上去他比艾德里安健壮许多，但只有他自己了解衣服之下的“健壮”有多少是来自于肥肉的充数，所以，这个决斗他不会答应。
但他这个稍显怯弱的答案是不会主动说出口的，这是他霍疯子最后的颜面。
艾德里安也被霍纳兹的一句“稍等片刻”哽得一顿。
平日里老好人息事宁人的处事风格也渐渐回归，再看看霍纳兹厚实的身材，也低头陷入了沉思中。
恰巧这时，霍纳兹位置上播放的视频自动开始重新播放，在这个尴尬到难以调解的氛围中，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大家一起看视频假装无事发生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