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江南的立场上,她绝对察觉不出,伴随着她从小七闯八闯惹下的祸事,却总是能在江父这里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的其中体会到什么叫做深沉的父爱。
也可能因为舒女士一直扮演的红脸角色演技过于高超,以至于江南总觉得自己在父亲那边颇受嫌弃。
所以,对于当下这番逻辑推理中至关重要的前提,江父急切于寻找一个可以接盘的女婿来脱手这自己这个糟心闺女,江南丝毫没有怀疑。
江南不情不愿撅着嘴回答,“我觉得不怎么样,我手头根本没人来帮我解决这个办法。”
“我知道,你可能会说想要帮我,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长远之道,言同志,你也应该为你的将来打算,你年纪不小,比我要大七岁啦,肯定比我更加着急。”
江南脑子是突然有灵光闪现,但是这个灵光闪得有些歪,倒是把言惊溯憋了许久的话头给直接挑明了。
言惊溯看着江南一双认真的桃花眼,一时有些无言。
江南还有话讲,“言同志,我知道你对我是有些喜欢的。但是在我看来即使两个人都互相有些好感是没什么关系的,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我还是更想要待在我的实验室里,我还有好多事情都想要做,没有空余时间留给其他人。”
“还有的,我妈妈之前跟我讲过,婚姻不是儿戏,是唯一一件不能由着我来的事情,必须经过慎重考虑才能做下决定的大事。”
江南的话很直,对于言惊溯不亚于一个惊雷炸响。
很多人眼中,江南的情商是比平常人低的,以至于她被认为在人情世故上有些憨直。
这并不是说不好,但到底会让人下意识地略过她的想法。
但是,江南憨直走到底,到达一个极限,至少在婚姻嫁娶上她完全听从母亲的教养,这就使得她的一番理论听上去十分实用,且合情合理。
她拒绝了言惊溯的示好,却也摊开讲明白了她自己于目前事业上的热爱,对于将来回归到家庭的可能性暂时滞后。
而向来认为自己珍重江南的言惊溯心中也是一惊,接着又是一阵寒凉,为自己下意识地想当然而懊悔。
他一直觉得两个人相处时他是主动方,某种程度上来说,主动意味着掌控全局,但是当下他推翻了这个想法。
表面上被动接受他的殷勤的江南,或者可以称作为等候的狩猎者,她在衡量两个目标内的猎物的价值。
其中一个猎物是他,另外一个或许就是她兴趣正浓的科研事业。
很显然,价值略显低廉的猎物是他,所以他将要被排除在选项之外。
“南南,”言惊溯面对着类似于被放弃的局面时,嘴里变得干涩,“我如果说这些我都不介意的。”
“婚姻不同于你在实验室里做的选择,不是一定要选择最准确的那组数据后才能下结论,它是有余地可以商量,可以退让的……我想我完全不会介意做那个退让的人,你可以再多想一想。”
“假如我们在一起,你可以继续做实验,甚至有些时候忙起来你可以住回实验室那边,当然,有个前提,我也要住进去。”
江南总听舒女士说,家庭事业两难全,这不是说完全为了家庭而放弃事业,只是很多时候因为家庭的存在无法把事业做到一个极致。
但她就是一个追求极致的人,所以在听到言惊溯这个在个人骄傲上和她比拼不逞多让的人愿意在婚姻中退让九十九步的决定时,惊讶得小嘴微张成“o”。
“那你干嘛要结婚?”
江南有时候也是个天然黑,惯会往人心口插刀子。
听听这话,什么叫做倒打一耙,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
言惊溯长久地看着江南,未置一词,慢慢的,展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来。
“你说呢?”
江南被笑得一个机灵,然后仿佛为了迎合一般小脸也粉粉地笑开了。
大概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于是,等江南和言惊溯两个人下来,江父和舒女士这两个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一些不对劲来。
仿佛是表面客气中透着一股粘糊,粘糊中却又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默契,当然,言惊溯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只面上的眼神却总是下意识更多停留在江南的身上。
江父迎上去不动声色隔开两个人,脸上表情有些冷淡,只点头说道,“言同志下次再来。”
舒女士则委婉许多,“小言,下次还和南南一起来家里玩啊。”
却在看见身边江南颇为赞同的点头后,忍不住叹气拍拍女儿的憨脑袋,客气话罢了,就是自家欢迎也不见得对方会抽时间过来。
江南被舒女士摁了头也不恼,反睁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人。
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来往的,倒也不必一定要强调下次的,江南在心里想着。
言惊溯看着被隔开两三个人远的江南,心中知道,要想让江南送他一段路是不可能了。
但是来日方长,总是会有机会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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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条 定情以后
好像日常安排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是江南嘴里含着一块糖醋排骨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
但紧接着,递到嘴边的一根嫩菜心就让她立刻推翻了心中的想法,没变化个鬼哦,往常不爱吃的绿色蔬菜都是没长脚的,只要挑出来丢在她的视线以外,就绝不会来打扰她吃肉。
现在是不行了,不仅长脚跑到她的碗里,有时候还会生个翅膀飞到她的嘴边。
简直气死。
坐对面的言惊溯看到江南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对劲了,依旧是面无表情保持了夹菜喂人的姿势,只是左手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纸盒。
一只白嫩嫩、颤巍巍的草莓大福映入眼帘。
江南原本吊儿郎当、嫌弃得要死的表情也跟着变化了,“我就说今天怎么天都是粉粉的,原来是因为我要吃上粉粉的草莓大福了呀。”
欢喜得成弯月状的桃花眼一下子亮晶晶的,过程中也不忘审视一眼言惊溯的表情。
看他默认了,立刻就上手拿了,小嘴也爽快地把那片菜心叼进嘴里。
也不怪言惊溯现在是这个表情,刚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江南因为有人可差遣了,一天要吃个两三份甜品,还都必须是现做现卖的新鲜款,言惊溯亲自开车帮她去买。
言惊溯虽然不知道正常女孩儿吃甜品的频率,也知道这大概是不太妥当的,所以他提前和江南确定。
“南南,你应该也知道,蛋糕和奶油不能多吃,何况有些甜品还是在冰柜里冷藏过的,你可以把想吃的分成好几天买,我帮你多跑几回。”
言惊溯是好意,再加上对女友的关心,出发点再正当不过了。
可惜了,碰上这么个江南。
从小倔着脾气长大的,只一个劲地摇脑袋。
还拍着胸脯和人保证,“我小时候就是三餐都甜品的,不也这样长大了吗?放一百个心好了,就算到时候出了问题肯定也是甜品的错,绝对不是我身体除了差错。”
这么一番又是拍胸脯又是拍肚皮的保证之后,言惊溯暂且交付了信任。
然而,事实证明终究是错付了。
江南做轨道模拟实验时,半途就被腹痛打断,这个时候还挺坚强,硬是咬牙皱鼻子地给忍耐过了第一波阵痛,等到第三波第四波痛到人都站不起来才稍稍服软。
电话打给新任男友是这么说的,“我突然有那么一些些不舒服,大概是有那么一丢需要去趟医院……”
话说到“医院”两个字的时候,都有些飘飘然。
江南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被自个儿不争气的身体气得要死,竟然连两份甜品的重量都承受不住。
所以,尽管身体难受极了,还是死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问她,现在是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她就回答说,“还行,没什么疼的地方,就稍微不舒服了点。”
问她,是有吃错什么东西,还是做了什么不太常做的动作受伤了?
她还回答说,“要不是扭到肚子,要不就是扭到小腹。”
问她,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出门还是可以自己走到门口?
她仍模糊回答,“我觉得我可以的,但是你要你觉得。”
就单单这一问一答之间,把言惊溯折腾得一愣一愣,够呛的。
当然,也就是这样不同寻常的作劲,言惊溯一下就察觉到了江南十分反常的状态,连电梯都忘记了,直接顺着楼梯跑了上来。
对着实验室门口的智能识别一招,就顺着打开的门缝窜进来。
于是,江南痛得发白的小脸暴露无遗。
关键这个时候,人江南还是把脸面看得比命大,一个照面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脸扭进实验平台边,遮住了大半张脸,嘴里还嘀咕,“别看了,真的……没有很痛啦。”
言惊溯:“!”
真的要不是捧在心口的女朋友,这样一副生了病又不想打针的熊样,就应该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后面的事情态势就很流畅了,有言惊溯这么一个靠谱的男友在,等江家人得知消息赶到医院后,江南已经因为挂完一个吊瓶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江南坐在床上吃言惊溯喂到嘴边的菜粥,又听着江父江母轮番上阵的劝慰关怀,声过无痕。
“知道啦,医生说我不可以吃太冰的奶油,但是常温的,或者热一点的蛋糕甜点就可以了,所以,我一点都不伤心,也一点都不难受啦。”
“你们快回去吧,我待会也要回实验室了。”
“等晚上,我还要吃了个热乎乎的小甜品呢。”江南使了个闪亮亮的眼色给男友,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甜品只要换一个温度就变成了一个十分令人亲近的甜品。
这意味着只要言惊溯答应帮她跑腿,她又可以恢复之前吃吃吃的快活日子。
只是,“呵呵,”言惊溯以一声冷笑回应。
江南一副困惑样子,“?”
转而想到什么似的,又宽慰道,“这次买舒芙蕾不一定就要限量的樱桃口味,我觉得草莓味其实也还不错,你觉得怎么样呐?”
“我觉得不怎么样。”言惊溯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是抬手轻抚了一下江南刚扎了针的手背,支了个眼睑,“你还想左右手来一个对称的针孔么?”
江南扬起笑意的小脸僵了一瞬,被子底下的左手颤了颤,支吾道,“左手说它不想的。”
言惊溯眼底的色彩重新变得温柔,心下感慨。
——都说女朋友要哄着宠着,但自家的小女友却不是,反倒直球出击更为有效。
但是,他眼底的纵容底线却仿佛又心甘情愿退后了一步。
第56章 第五十六条 是上帝哦
感情上的事情说开了, 就暂时被江南放在了一边。
好像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该在实验室待着的时间仍旧是在实验室里耗着,当然在江南的眼里这只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爱好。
为喜欢做的事情花费时间, 这并没有什么可令人挑剔的。
何况在言惊溯看来,这也是一个愿打,自己愿挨的事情。
不过唯一有所变动的是颜韵, 原本是江南小朋友的一号饲养员,现在沦落到连二号都不配的地位。
因为言惊溯几乎每个两天就送来两份私房定制的精致小甜点,色味俱全不说了,里面的配料成分也是国外某个庄园里直供的原料, 据说是纯天然绿色的。
言惊溯的思虑也真是足够周到俱全了,为了江南这个爱吃甜点蛋糕的小嗜好,直接自己花钱供应了一条线的做甜品的设备以及人力。
但是,想吃甜点的女孩儿又有什么错呢?
假如不是甜点的味道在这样折腾的条件下仍旧足够正宗, 江南也不会为此赏脸的。
女孩子被甜点吸引的魅力就在于它足够的甜腻, 足够的能量爆炸, 以及足够的不健康。
日常规律的饮食,以及每餐做到尽量多吃蔬菜, 这样大多数健康的生活不就是为了偶尔心血来潮的不健康而买单的吗?
由此而来,江南驻扎在实验室的生活也是美滋滋的。
江南是一个从小就长得格外漂亮, 是可以拿一张讨人喜欢的小脸蛋直接在长辈面前刷好感度的神奇姑娘。
但是伴随着长辈们对她独有的青睐,一种同龄人甚至因为江易存在的一部分年龄更大的大小伙子和姑娘们对江南的看法就褒贬不一了。
大半人都或多或少被江南捉弄过, 还有一小部分人也都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
当然, 别人眼中的捉弄在江南看来却不是这样的,这是一种对新事物的实验,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应当都要感受到创新的兴奋感和荣誉感。
比如,六岁时哄着隔壁大院比她还大上两岁的张姑娘看名为蝴蝶的蜕变, 指着一个椭圆形的蚕蛹说拆开它就是一个surprise,说出这个单词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语气还是抑扬顿挫的。
人家单纯的张姑娘小学一年级时刚学过一篇《毛毛虫长大了》的课文,十分期待地问道:“妹妹,我应该要怎么打开它?”
江南小萝莉手指叉腰,十分自信,“这还用我教你吗?用手工课上剪彩色卡片的小剪刀呀?每个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
说完,把背在后面的左手伸出来给她,是一把粉嫩嫩的圆头剪刀,“哼,幸亏我早有准备!”
还有半句“你快要笨死了”机智地没说出口,江南记得家里人告诉她不能仗着自己比别人聪明就看不起人家。
所以,面对有些看上去确实不太聪明的小朋友,她都不会把实话全部说出来的。
江老爹说,这叫“留有余地”啦。
张姑娘自觉自己年长两岁,动手的事情需要自己主动来承担。
于是,拿过剪刀就开始在蚕蛹上开始比划了,时不时还会问一句江南的意见,十分有贴心姐姐的风范。
江南小朋友两只手分别拄着一边胖乎乎的脸蛋蹲着看,离张姑娘大约有两步远,想起什么似的又往外退了一步。
电视里的叔叔说了真正实验时在一个人处于相对不安全的情况下,要保证陪同人员的相对安全,这样即使有意外发生也能够及时向外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