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小熊鞠躬弯腰，也不知道等候了几分钟，在五条悟都等地不耐烦想要去看一下的时候，拐角边上的水管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并不好看的手。
遍布着老茧和伤痕，皮肤皱巴巴的，几乎没有什么肉。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一个胡乱裹着好几件衣服，在外套外面还套了一件T恤的女人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脸上都带着许多灰尘留下来的印子。
她很瘦很瘦，瘦到有些触目惊心。
最让众人忍不住注视的，是她双腿之下……都是虚幻的。
【鬼】
这个字自在场所有人的内心里冒了出来。
不二裕太当场愣住，三观破碎，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喊出声。在偏头看看他哥，笑也不笑了，连眯眯眼都睁开了。
警惕地注视着对面，还稍微往前了一点，似乎是准备挡在那边的女孩子面前。
不二裕太：“？”
哥，亲哥？
危机关头能不能照顾一下我，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
吐槽归吐槽，裕太也能理解，毕竟是女孩子和小姑娘，肯定要照顾一下，万一……对面的女鬼真的要扑上来，那他肯定跑的比其他人快啊。
毕竟每天的训练不是空来的。
在所有人都提高警惕的情况下，那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蹲下身体把惠美扶了起来，然后动作非常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不哭……”
她的声音是沙哑含糊的，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似的，但动作却异常温柔，和在纱织那里感受到的温和不同，那是一种妈妈一样的感觉。
惠美没有忍住，在她的怀里小声抽噎起来。
“稍等……”纱织按住了准备出手的五条猫猫，“她应该没有恶意，我能够看见她的灵魂，没有沾染罪孽，非常非常干净，可是……她又是一个厉鬼。”
这是一个非常冲突的定义。
作为厉鬼，都是有极大冤屈和怨恨，放不下过去的事，想要报仇的人。他们不愿意去投胎，停留在现世，在很久以前地狱人手不足，制度也漏洞很多的时候，确实有很多厉鬼成功报仇，闹得风风雨雨。不过近些年来，由于地狱严格管控，再加上这个世界的咒灵又凶，所以很少会有鬼魂出现，有也很快就散掉了。
纱织还是第一次看见厉鬼。
她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她的灵魂很漂亮，是一种很纯粹的颜色。
幕后黑手的定义被推翻了，大家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女鬼手忙脚乱地哄小孩，等她终于把惠美哄好，也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惠美想把小熊还给她，但是她不收，硬是要把小熊塞进她怀里，还想抱着惠美走路，被纱织给制止了。
“我想请问一下，这些失踪的孩子和你有关系吗？”
既然不是什么坏人，纱织就决定直接询问，她拿出了一叠照片，全都是之前附带的那些失踪的孩子的。
“他们的家人在找他们，如果你有看到的话，能告诉我吗？”
女鬼犹豫了一下，伸手和他们比划了一个手势。当她伸出手的时候，纱织才发现她的右手好像有问题，不能很好地伸直，还在不停地颤抖……
她笨拙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似乎是要他们跟着她走，然后又牵着惠美走在前面。
一行人走过寂静的小巷，绕着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一直走出刚才那个还算热闹的区域，来到了一个非常荒凉，看起来周围都是工厂的地方。女鬼抱着惠美，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间破破烂烂，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的厂房里。
绕过上锁的厂房门，纱织他们也成功地从后面的破窗户里钻了进去。
刚进去就听见有孩子吵吵嚷嚷充满惊喜的叫声。
“达子妈妈回来啦。”
“达子妈妈，我画了一幅画，你快点来看看，是画的你和我们哦。”
“达子妈妈，我饿啦。”
……
纱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发现那些失踪的孩子一个不少地，全都待在这间厂房里。
这可真是……大惊喜啊。
她松了一口气，正想让伊地知记录一下，顺带按住他暂时先别透露给上面的人知道，感觉肯定还有内情。这些孩子看起来都不像是被绑架来的，和女鬼很亲近的样子，他们为什么没有回家呢？
正疑惑着，纱织突然被一阵不太寻常的动静给拉回了注意力。
她伸手捏住五条猫猫的后脖颈，让他抬头注视着她：“五条老师，请不要随便在女孩子的肚子上踩奶，你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五条悟无辜地睁大眼睛：“对不起，因为手感太舒服了，软绵绵的还有弹性，所以一下子就没有忍住。呐，纱织酱，你最近是不是胖……”
“砰——”
一只猫猫被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第122章
一只猫, 一个桶，一行人，一沙发, 还有面前所在各种躲避物后面，满脸警惕和害怕的孩子们。看着团团站把达子小姐给围着保护起来的孩子们，纱织莫名其妙就有一种自己成了反派的感觉。
“那个……我们并没有恶意。”
“才不相信你们呢。”
“大人都是坏人, 你们一定是想把伦子妈妈带走。”
“绝对不要，伦子妈妈是我们的。”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追到这里来, 难道我们想活下去就那么难吗？”
群情激奋。
每一个孩子脸上写满的都是愤怒和仇恨。
纱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人群中，她看到了那个岛田家的孩子, 他还穿着来时警察照片上给的衣服, 站在孩子们的前方, 用力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看上去对家庭和亲人毫无眷恋。
为什么会这样？
纱织立在原地,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有学业的孩子和爱旅行的父母总是会在相处时间上不可避免地少上很多。在学校的重要考试期间，她经常会一个人呆在家里, 家里有雇来照顾她的阿姨, 或者被送回爷爷家里。
没有任何人亏待她，但是她还是会不开心。
因为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失落的情绪加上那些因为没人来接她回家而传出的各种传言, 让她在同学中的形象被打造成了奇怪的样子。纱织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格, 成绩不错, 长得也好看，于是她没有被欺负，反而是被学校里的另一批人接纳。
他们邀请她参加他们的社团, 进去之后，纱织发现他们都是一些家里比较富裕，但家长都不怎么管他们的孩子。有父母离异的，有父母常见分居的，还有一些甚至是家中有私生子入住的……
他们的情绪和这些孩子一样，都是充满着愤怒和戾气。
他们仇恨着自己的家人，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
但他们又是不一样的。
这些孩子的情况，比她曾经的那些同学更加严重，不止一个的孩子脸上，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带着伤痕。还有一些带着疾病，目盲，断臂，瘸子……
他们很有可能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啊……”
达子小姐发出嘶哑的声音，她动作笨拙地俯身搂住她身边的孩子，一个个轻声哄过去。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在劝他们不要生气。
“达子小姐……”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像是一群依偎在安全港湾里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的忧愁：“达子妈妈，让他们离开好不好，我们不想回去。”
“我们不想离开你。”
“我们已经有找到可以做的兼职了，送牛奶送报纸，帮忙卖花粘小纸壳，虽然不能赚很多钱，但是我们还可以去捡废弃品来吃，不会饿到的。”
“你别不要我们……”
最后那句几乎是被哭着说出来的，边上一个连走路都有点够呛的小孩还应景地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这场景本来是好笑的，但纱织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她看见那个被孩子们称为达子小姐的女鬼走到她面前来，明明已经变成了厉鬼，明明可以漂浮走路，却还是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来，藏起她那只看起来有点问题的手臂，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拉住她的袖子，讨好地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带……带他们走。”
“求求……养……”
她合掌比划了几个手势：“乖，很乖，能……能干活。”
山姥切国广站在纱织身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女鬼给拦开。他看得懂那个女鬼的意思，她想要纱织接手那些孩子，把他们带回去养。
作为一个神明，他还能看见这个女鬼的灵魂正在飞快地暗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吞噬着她的力量一样，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魂体就已经暗淡了不止一倍，双腿的虚幻也从小腿步入到了大腿。如果这种情况一直得不到遏制，在过一会儿她可能就要消散了。和死亡不是一种含义，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魂飞魄散。
纱织也看出了她的情况，她反手捏住她的手，试图给她输送灵力，但蕴含净化力量的灵力对女鬼来说无异于一捧热油，只是稍微调动出来一点就在她的隔壁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不行，这么下去你会彻底消散的。”纱织开始翻找自己本丸里的东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挽救她，让一个灵魂那么干净的鬼魂就这么消散，等于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我还没有成年，法律不允许我一个人收养那么多小孩子的，你还没有把他们都安排好，你可不能就这么散掉了。坚持住，等之后我陪你一个个把他们都安置好，不管是送福利院还是换一个监护人，总会安置好的。大不了我就专门给他们开个福利院……”
纱织一边翻一边唠叨，听着她的话，女鬼看起来似乎精神好了一点，像是在努力振作，但这样也坚持不了很久。她本丸里也没有什么专门针对灵魂的东西，不行的话要不直接带她去地狱吧？
“达子妈妈……”
发现不对劲的孩子们都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扯着女鬼，急的团团转似乎是想救她，有几个眼泪都已经掉下来了，但愣是忍住了没有哭。
从小被人宠爱的孩子遇到事情会哭，因为会有人因为他们的哭泣而心疼他们。
至于那些没人喜欢的孩子们……
他们不会哭，因为没人疼他们。
只有当事情实在无法解决时，才会绝望的发出嚎啕。
哭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方式。
“这样不行啊……”
纱织无声地叹息一声，低头开始画传送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女鬼怎么突然就看起来要……你能救救她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可以治疗鬼魂的医生啊？”
不二裕太满脸迷茫，还没有从事情的快速变化里回过神来。
“有是有，但医生也只能治愈部分治病，这种致死的情况很难拯救，我尽力吧。”说着，纱织还指挥不二周助把他弟往边上挪一挪，“这法阵画起来比较麻烦，可能要费点时间，你们俩稍微让一让，顺便背一下我刚给你们的普通人保密手册。”
“有时候，知道的少才能更安全。”
不二裕太下意识想回一句嘴，说也不是他们俩故意想知道那么多的，但转念一想，好像就是他们硬要黏上来所以才知道那么多东西的。翻开纱织给的小册子，里面第一条就是：
“严谨讨论如何制造一个不严重但又可以造成短暂失忆的脑震荡伤势。”
不二裕太：“？？？”
这就是你们让普通人保密的方式吗？
太过分了吧！
脑子这么脆弱的地方，绝对是不能随便乱砸的地方吧！
吐槽的话在心里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看见那个从传送阵里爬出来的男性钻错了位置，不小心从一个破沙发的低下探出头，把沙发给掀翻，顺带把边上的废旧铁桌子给顶下来，哐地一下就砸他脑袋上了。
“啊！他没事吧！”
不二裕太惊慌失措地想去扶人，但发现全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急，连他老哥都没有动，还对边上那个女人递出去一个“不好意思，我弟弟有点蠢”的眼神。
你们什么意思？
看见人摔倒了想去扶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
不二周助：“……可是裕太，从下面爬出来的先生，应该怎么算都不能是正常人类吧？”
“欸？！”
不二裕太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但其实他没说出口，只是表情太明显，导致在场的人基本都看得懂他在想什么而已。
“啊，确实呢，这点力度的撞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拿着药杵，难得没有喝酒泡小姐姐的白泽带着一股药味站起身来，“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我是白泽，就是传说中的那种……”
纱织一把拎住他把他往前拽：“请不要过多地说这些增加我们后续封口工作的话好吗？快点来看看她这是什么毛病，明明没有任何伤口但灵魂的力量就是在不停的衰弱，这简直太奇怪了。”
“让我看看……”
白泽围着女鬼转了一圈，到底是没有辜负他全知的名声，多赚了一圈就得出了结论：“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真是麻烦的毛病。”
纱织：“这是什么病？”
“这个病，是孩子。”
白泽动作柔和地在女鬼的腹部点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