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心脏。”
安吉莉娅没有隐瞒他的意思，她很直接地告诉了他。
凯厄斯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小声地“嗯”了一声，应下后便不再说话了。
安吉莉娅就在这种半昏沉的状态里被抱回了家。
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凯厄斯与小镇医生呵斥的声音，卡莱尔·卡伦也在。
听起来似乎是凯厄斯十分不放心让其他吸血鬼去接触她，所以最后给她治疗和包扎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局促胆小的女医生和另一位脾气很好的中年女护士。
在医生和护士忙着给她检查和包扎身体的时候，凯厄斯独自一人在窗口吹着冷风。
其实这也无济于事，吸血鬼的敏锐嗅觉和听觉仿佛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负担，他无时无刻不能够捕捉空气中那愈发鲜艳动人的味道，所有的神经都不受控制地去违背他意愿地去捕捉这一丝丝的甜美。
凯厄斯不自觉地抬起了手。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染上了她身上的鲜血。
他凝视着这已经干涸的血迹，仿佛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
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一定已经失态地冲进去将自己唯一的渴望解决，但此时此刻，他不仅不愿意这么做，还能够给出十二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劝说自己。
理智和情感疯狂地拉锯着。
“很难以忍受吗？”
“闭嘴，卡伦。”
凯厄斯甚至不想去多看卡莱尔一眼，对方的嘴脸让他感到极为不愉。
从亚力克回来通报说跟丢了安吉莉娅而对方可能陷入危险之后，凯厄斯就和发疯了似的，不、他确实已经发疯了——
他急急忙忙地从上一个还未结束的战场脱身，赶回福克斯小镇。
先去卡伦家大闹一场，将他们家几乎都烧毁，这才确定这确实不是他们的阴谋，他们也是不知情的之后，他又派卫士在整个小镇大范围地展开搜索。
这种毫不掩饰的做法，一如既往的蛮横霸道。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因此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歌者，而这个小镇又有人发现了他们，那他一定会下令屠戮整个福克斯小镇的人民。
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平息一个蛮横暴君痛失所爱的歌者的怒火。
卡伦家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主动地提出帮忙。
凯厄斯来之前还和爱德华大打出手，他放出差点烧了他们家的火焰也正是因为此，凯厄斯也差点直接杀掉贝拉。
“歌者对于活得足够长久的吸血鬼来说，并不是唯一。”
卡莱尔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退缩，他十分平静地笑着道。
“但是，爱人对于吸血鬼来说，永远是唯一。”
兴许是想到自己的爱人了，卡莱尔的神色带上了几分温柔。
凯厄斯一眼看到了他这幅表情，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糊了一点，更加看不惯他了。
但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对的，吸血鬼的爱是永恒的。
他对女巫的感情，也在一点点地变化。
“如何？”卡莱尔看向拿着病历本出来的中年女护士，她有些狐疑地看过盯着她的凯厄斯，看见卡莱尔后才点头致意一下。
“病人状态稳定，神智清醒，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
凯厄斯主动地上前，问了一些照料的事项。
最初，这位中年女护士对这个傲慢的小年轻人是没有多大好感的，但看见他关切安吉莉娅的神态又带着几分真切，这才耐心地给他解释，说明各种注意事项。
凯厄斯进房间的时候，安吉莉娅正盯着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发呆。
“怎么了，还在疼吗？”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她包扎好的小腿看去，目光定在白皙的脚踝上，好半天才移开。
“可能有一些污染……”安吉莉娅不太肯定地说，“和之前的还不太一样。”
“但是好歹拿回了安娜的心脏，也破坏了仪式，这一波不亏。”
安吉莉娅很快地就想开了，她看向桌子上摆放着的木盒子，凯厄斯劝她先休息，这个东西可以晚点再弄。
“我要给它弄个净化仪式，然后把它送进安娜的墓地里。”
安吉莉娅十分肯定地告诉凯厄斯，他停顿了一瞬，接着点点头。
凯厄斯不是会照顾人的那种人，而安吉莉娅恰好又不是能够和他侃侃而谈的那一类人。
一时之间，气氛竟显得分外沉默，两个俱都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兴许是疲惫和刺激之后，安吉莉娅反而没有办法睡着了。
伤口刚刚上了药，让伤处的疼痛变得愈加明显了，她神思是难得的清醒。
而凯厄斯虽然来回跑了很多趟，但这一点工作量显然对他不算什么，何况他是体质过人的夜间活动者吸血鬼。
“天亮了啊……”
安吉莉娅看向窗外的朝阳，凯厄斯半天以后应了一句“快四点了”。
“他怎么样了？”
“谁？”
“亚力克。”
说到这个，凯厄斯的脸上又显露出几分烦躁，他揉了揉自己半长的金发，不悦地接话：“受罚去了，这是他应受的。”
“那简呢？”安吉莉娅想了想又问。
“一样……”凯厄斯见她一脸不赞成，话到嘴边又是一转，“就……警告一下吧，是他们最近太懈怠了，不过惩罚就暂时不罚了。”
“好吧。”安吉莉娅点头，她不清楚沃尔图里的规矩，但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明明与此无关的简也牵连受罚。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谢过你……”
安吉莉娅正色与他微笑。
“感谢你，能够过来救我！”
凯厄斯的视线从她的脚趾、脚踝、小腿移到她的面孔上，依然是干干净净的笑容，蓝色的眼眸里仿佛没有染上一星半点的阴霾。
尽管脸色还略显苍白，但仅仅是唇角的一个弧度，就能够把他引得心神不宁。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模样好看的女性，当然像安吉莉娅这样圣洁的女孩也不是没有，只是唯独眼前之人对他来说才是有着独一无二意味的重要的人。
“不是，”凯厄斯轻笑了一声，看向她，那双湛蓝的眼眸几可见底，但他也知道她一贯是拎得很清，“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来吗？”
“是在说报酬吗？”
安吉莉娅故作不知地微笑看他。
“嗯，是啊，报酬。”
凯厄斯往椅背上一靠，带着几分懒洋洋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他自始自终绷紧的神经才稍微地放松了一些，仿佛失去歌者的绝望终于淡去，一切又有了实感。
“我还差个女主人，你说呢，歌者？”
一双漂亮的眼眸往上一挑，猩红的眼睛里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将他衬得愈发漂亮，更多了几分不可接近的神圣感。
这种认知让安吉莉娅倍感好笑。
她唇角的弧度上扬了一点，言语却是毫不客气。
“抱歉，这个不可以。”
凯厄斯把玩着手上不知道何时从她那里拿来的匕首，利刃在他手中几乎转出了花来。
原本能够对他造成伤害的圣器似乎已经被他“免疫”，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忍不住一突，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吸血鬼又强大了多少了。
“那就先欠着吧。”
他带着几分无所谓的开口，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略过她的小腿和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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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凯厄斯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入住了安吉莉娅家中。
他十分自然地在她隔壁的房间住下,还说要亲自照顾她。
安吉莉娅对此十分无奈。
她完全不相信这个高傲的王会照顾人，但看到他确实笨拙地在学习着如何照料一个病患以后,她不由地也沉默了。
安吉莉娅并不想要他这样，或者说,凯厄斯这种退让反而让她感到压力更大了。
她无法说出口什么不要这么做,凯厄斯的自尊和面子无法被这样轻易地践踏，但两人同时又都十分清楚，安吉莉娅不会因此答应成为沃尔图里的吸血鬼。
“真冷酷。”
凯厄斯和自己的兄弟阿罗吐槽道。
“明明看起来是个天使,然而却有一颗冷硬的心肠。”
“在某些方面，她真是固执得令人讨厌。”
“你这样说,我就更想见见她了,是怎么样可爱的一个姑娘,能够让我的兄弟如此失态又如此地一次次破例呢？”阿罗相当感慨地张开自己的双臂,言语间满是愉悦的气息，然而他一双眼眸里没有一丁点的笑意可言。
“……不要。”凯厄斯先是一顿,随即依然坚定地拒绝。
“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对凯厄斯来说，女巫对他的容忍和体谅会成为他的突破口。
他已经渐渐把握到了和她相处的方式，虽然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又有时候会显得相当固执的女巫，但她确实也同样非常心软。
现下，正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凯厄斯的示好很明显地为自己最初的失礼行为挽回了一大波的好感，这点他自己都有所感触。
虽然同时又觉得这非常好笑，明明他也是有所图谋的，甚至目的本身从来都没有发生一星半点的改变,但是只要改变一下中间的过程，譬如说在某些时候，不要直白地表达出自己想要她成为沃尔图里的吸血鬼的想法时，就会莫名地得到一些容忍和谅解。
当然，凯厄斯也看得出来，女巫是想要偿还这份恩情。
她确实很明白，他不是无缘无故地给她做事，在两个人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的情况下，就算是朋友也不见得会如此无私，如果是恋人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女巫安吉莉娅从各方面都表达出了相当的，对于他想要“最后算账”的不安并企图提前偿还一部分恩情的想法，但眼下她确实又是一无所有，而有趣的是他亦是什么也不缺，除了一个女主人。
不过，有时候看着她为自己而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地去做点什么的样子，凯厄斯亦是能够得到一股奇怪的满足感来。
眼下，两个人的关系正处在某种微妙的僵局里面。
他们彼此对对方心中的想法都心知肚明，但两方面都未曾以一种更为严肃和直白的方式点破，偶尔的一点点试探也都会以玩笑般的状态带过。
凯厄斯对此确实略有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但他同时又享受这种和女巫“无形之中”交锋的感觉。
更何况，他对这场“比赛”的结局，亦是十分期待。
对于卡伦家的那个有着预言能力的吸血鬼说的，命运未曾改变，他会失去歌者的语言，他依然不以为然。
凯厄斯先前以为是这次安吉莉娅闯入敌营的事情的预兆，但似乎预言里指代的并不是这次的事情，等到让她再看的时候，她又说，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这让凯厄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讨厌的卡伦故意给他找事情来着，但事关安吉莉娅……
“所以，结果如何？”
凯厄斯下意识地回神，把安吉莉娅从床上抱下来。
没有听到回答的安吉莉娅下意识地抵抗，皱着眉头看他。
凯厄斯抿了抿唇，回想了一下刚才她问的，这才确定地回答：
“不太好说，实际上，之后我带人去复刻了一下我救你的那个房间的东西，就是你说很奇怪的那个六芒星符文，但是似乎我们看到的和你当时看到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安吉莉娅皱起了眉头。
“就是说，可能已经被启动了，或者因为某些原因，它被改变了，总之就是不在我们面前显示了。”凯厄斯摇摇头，“其他房间的线索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除了你看到的说出来的那些，实际上没有多少残留下的动向，而且都指向不明。”
“那……”安吉莉娅停顿了一下，也意识到了此事的棘手。
“回头会有专门的卫士过来再看的，另外留了两个活口，简他们还在审讯当中，如果他们不能够给出什么关键的信息，哪怕就是真的不太好处理了。”
“不好调查啊，居然是这样……”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却猛地又抬头瞪向凯厄斯。
某个吸血鬼借着抱她下床的动作，偷偷地用手抹了一把她的脚踝——
最初安吉莉娅以为是他无意中的动作，但在几次“擦过”之后，她还能不明白这个“无意识”很可能就是有意识吗？！
“嗯……抱歉。”
凯厄斯勾了勾唇，十分不走心地道歉，在她发怒之前把她放在椅子上并不多言了。
看见凯厄斯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看起来也是安安分分地，安吉莉娅只觉得一阵窒息。
但很快，凯厄斯找到了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成功地暂且抹过了此事。
“可以把你看到的画下来吗？拿着去查一下典籍……毕竟这方面的内容很驳杂，就算是我也不一定都记得。”
安吉莉娅心中默默地期待自己的伤势尽快地好转起来。
虽然很感动这个吸血鬼这么“朝夕相处”了都没有把她的血液吸干，甚至出乎她意料地忍住了所有的冲动，但这不代表她自己不想摆脱目前这种软弱无力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