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呼出一口烟雾, 回答道:“每天早上7点上工, 11点回去吃饭, 中午1点上工,下午6点下工, 男的干满一天重活是十个工分,女的活轻一些,干一天是八个工分,要是一天干不满,或者活干的不好,是要扣工分的, 村里大多数男的一天拿的都是八九个工分,女的六七个工分,基本没几个拿十工分的。”
“那这工分攒着到时候怎么算啊?是给钱还是发粮食?一天的工算下来能有多少钱?”越灵又接着问道。
“干一天算一个整工,一个整工就是十工分,大概是四毛钱,秋收、年末时队上分粮食,一般是用队上所有人的工分总和,来分配整个队里所有的收成,再按照各人的工分多少发给各人,用工分换钱不划算,村里人只要留够平常花用的钱,基本上不会再专门把工分换成钱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样说起来,农村的日子跟城里可真是天差地别,农村辛辛苦苦干一天活,把工分算成钱算下来才四毛钱,那干一个月下来也就是十二三块钱,这还是干的好的,一般人每月拿个十块钱就够可以的了。
关键是你又不能拿所有的工分去换钱,你得吃饭啊,那一个月的工分换成粮食够不够吃就不说了,换了粮食后,工分就抵消了,就别提钱的事了。
而城里呢,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三四十块钱的工资,除了工资,街道办每个月还得给每个市民发口粮,成人每月是35市斤,只要你户口是城里的,哪怕你一天什么都不干,街道也得给你发粮食。
怪不得现在的城里户口那么值钱呢!而且像是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这些东西,农村人哪怕再有钱也买不了,因为农村没有工业品票啊,除非你找城里亲戚弄来一张票,才能买个这样的大件。
“你们谁会赶牛?”江建民站起身突然问道。
知青们摇头,赶牛要做什么?
“粮管所在镇上,离村子有二十来里路呢!你们要是靠自己拉着架子车,估计走个一两里就走不动了,再说回来时拉着几百斤粮食,你们谁拉得动?还是得给架子车上套个牛,算了,我跟着你们一块吧!”
江建民把烟嘴在门口石板上掸了掸,挂回自己腰间,随即起身往门口走去。
后面赵厚他们起身跟上,架子车就放在门口,江建民从大队部不远处的牛棚里牵了一头牛出来套到架子车上,随即对门口看着他的这些知青娃子说了一声:“走吧,现在赶早去把粮食拉回来。”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镇上走去,五个女知青路上轮流在牛车上歇着坐一会儿,毕竟路挺远的,而三个男知青就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上牛车,等到镇上时,他们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来镇上除了拉粮食,几个知青还在镇上供销社置办了好些东西,牙膏牙刷、雪花膏、卫生纸……好些个日用品,越灵还买了两个热水壶和两个洗脸盆,这东西不仅要钱,还要票,好在当时她在王家拿的那一堆票里就有水壶票和脸盆票,除了这些,越灵还拿着糖票买了红糖和糖,还有这个年代的营养品麦乳精,她也买了两桶,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她一下子花出去好几十块钱。
张晓梦在一旁看着越灵对着售货员要这要那,她都快看呆了,钱还能这么花吗?再看看越诗,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女儿哪里不对,有这么惯孩子的吗?
不说张晓梦,就连来自大城市的叶莹莹和李月两个人,也对越灵买东西的样子大开眼界,这有多少钱才能经得起她这般挥霍,而且不光是钱,越灵身上的票也有不少,关键她妈妈连管都不管,似乎只要越灵愿意,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买的东西也被放在拉粮食的架子车上,粮食本身就有二百多斤,再加上零零碎碎各种东西,都快有三百斤了,于是回程不仅坐不了牛车,遇上上坡路,他们几个人还得轮流在后面推车,等回到家,一行人已经累成狗。
江建民倒是还精精神神的,他让这些已经快累趴下的小年轻休息一会儿,自己去村里找了几个人来给他们垒灶台。
没过一会儿,江建民带着两个人走进来,前面是一个年纪有四五十岁的大叔,手里拿着铁锨和一块板子,后面是推着独轮车的江砚,独轮车上是一摞摞土砖,用来砌灶台用的。
“这是咱们村里的瓦工,你们叫群发叔就行,这是江砚,昨天接你们回来的就是他,应该都认得,他们两个在这帮着给你们把灶台垒起来,你们也别光坐着,起来给人帮帮忙,我地里还有点事儿,下午再过来”,江建民把人带进来,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赵厚和王文召还没缓过气来,就认命地起身给江砚两人帮忙,人家是来给他们这些知青干活的,总不能人家干着活,他们一群人像个大爷一样坐着一动不动,像什么样子。
宁安刚才拿着水壶去隔壁大娘家借水去了,他们早上洗漱的时候把水用了个干净,这会儿回来口渴得不行了,才想起来已经没水了,宁安只能受指派出去找水。
其他几个女的已经回屋里躺着了,越诗也精力不济想睡一会儿,只有越灵在瞄见江砚的身影后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就那么看着他们干活,其实是看江砚一个人。
江砚能感觉到女孩那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正在院子里和泥浆,顿了顿,干脆放下铁锨,把身上的罩衫脱下来,上身只留下了件藏蓝色的工装背心。
越灵在后面不错眼地看着他,他每次一使劲,身上喷张的肌肉紧绷起来,有一种很野性的力量感,看着特别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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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修整院子
八月末的天气还是很热, 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越灵住的院子没有树,只有满院子的杂草, 干活就只能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所以没过一会儿,江砚的背心就被汗水浸湿了,他脸上的汗也顺着下巴往下淌。
但他的动作依然稳健有力,跟他一比,在一旁帮忙的王文召和赵厚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快中暑的样子, 只有他丝毫不见疲态。
体力好,想必那方面也不会差的,越灵这样想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他下三路瞄了瞄。
吱呀一声,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越灵赶紧心虚地收回视线。
宁安左手提着水壶, 右手牵着一个孩子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头发半白抱着孩子的女人。
“哟, 这是准备砌灶台呢!”女人一看院里这阵势, 就知道是干嘛呢。
越灵站起身来, 疑问的眼神看向宁安, 但还没等宁安说话,女人已经自来熟地握住越灵的手。
“诶呦, 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十里八乡的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 看这小手嫩的呀,这小脸白的呀,这眼睛水灵的哟, 咋就这么可人疼呢!跟婶子说说,你今年多大?说亲了没有?”
越灵被女人这一连串话搞得有点懵,旁边宁安见状给她解释道:“这是住咱们隔壁的桂花婶子,我刚就是在她家灌的热水。”
越灵这才了然,她又从房檐下拿了一个小板凳,连声道:“桂花婶子,您坐,看我们这刚来,还没收拾顺当,也没顾得上去拜访一下左邻右舍的……”
王桂花抱着孩子坐下,笑着打断越灵,“拜访啥呀,看你们这些城里娃娃,说话都是这是这么客气,刚刚正巧小宁去我家灌水,我才想着来你们这院子走一遭,也叫你们认认人,以后有啥事直接到隔壁喊我一声就成,我平日里就在家里做饭看孩子,你们闲了可以去我家坐坐。”
说罢,她指了指已经去看男人们干活的孩子,说道:“那是我大孙子大蛋,今年五岁了,整天野的没边儿”,完了又指着抱在怀里的孩子说:“这个是我小孙子二蛋,才一岁多一点儿。”
二蛋乖巧地在奶奶怀里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越灵,突然伸出手,扭着身子扑过来让她抱。
越灵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已经坐着一个奶香味浓郁的孩子了。
“看来我们二蛋也知道美丑呢,他还是第一次见面就要人抱他”,王桂花捏了捏孙子的小脸蛋,笑着向越灵打趣着。
越灵怀里抱着个软塌塌的小娃娃,本身就害怕他摔着,只能用手紧紧搂住他,但这孩子身子却一拱一拱的,嘴巴直往越灵脸上贴,口水流个不停。
越灵躲闪间看见江砚正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一愣神,江砚脸上突然浮现出温和的笑容,“越灵,能不能给大家倒些水,天太热了,嗓子都快冒烟了。”
越灵还是第一次听江砚叫自己的名字,的确跟想象中一样,太苏了。哦,对,江砚说什么来着,对,他说他渴了,越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天气,烈日当空干着活,确实容易缺水口渴。
于是她把怀里的孩子递还给孩子他奶,进屋洗了几个干净的碗出来,每个碗里都倒上水放在外面的窗檐上,谁渴了就可以直接喝。
想了想院子里还有两个孩子,越灵又从她的随身房间里拿出一大把糖,换了她之前在供销社买的糖纸包好,这才走出去。
“来,大蛋,过来,姐姐给你吃个糖!”,越灵对着灶房前面的大蛋招手,话音刚落,大蛋就飞奔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越灵剥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又抓了几个糖塞进他裤兜,大蛋高兴地捂住裤兜跑到奶奶身边,张开嘴巴让她看自己嘴里的糖。
“诶呦,这糖可是金贵东西,闺女你给他一个尝尝味儿就行,其他的自己留着吃吧!”王桂花见状忙阻止道。
“婶子,孩子这不是第一次见我吗?我总不能什么见面礼都不给他,就几块糖而已,哪有您说得那么稀罕,对了,二蛋现在能吃糖了吗?会不会卡着他?”
越灵又把几颗糖塞进二蛋的小手中,二蛋顿时就想往嘴里塞。王桂花连忙夺过他的糖,“可不敢给他吃,我拿着给他甜甜嘴就行。”
给两个孩子分了糖,大人那边也不能少。这年代不像21世纪,满大街都是各种各样的糖,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这里要买糖不光得有钱,还必须有糖票,而糖票只在春节前后才限量供应,一般人家可能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一回糖。就像桂花婶子说的,糖在这里可是个金贵东西。
所以越灵又拿了一把糖分给宁安、王文昭他们,还有在灶房里垒土砖的群发叔,最后又捏着一把糖递给江砚。
江砚笑着伸出手,示意越灵看看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溅上了泥浆,越灵看了看他笑得英俊舒朗的脸,随即灵机一动,直接把一把糖塞进了江砚的裤子口袋。
越灵手伸进江砚裤兜的时候,江砚整个人明显僵了僵,他能感觉到一双玲珑的手碰到他的大腿外侧,然后又灵巧地离开。越灵塞完糖,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抬头对着江砚笑了笑,她唇色嫣红,眼睫微翘,眼睛里一片纯真明媚,就那么含着笑意直直地看着江砚。
江砚眼神毫不避忌地回看着她,忽而笑着问了一句:“糖甜吗?”
越灵剥开一片糖纸,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舌尖,回了一句:“甜不甜的,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旁边王文召楞楞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羡慕嫉妒恨,他没看到越灵将糖塞进江砚裤兜的动作,只看见越灵剥了一颗糖塞进江砚嘴里,早知道手上沾了泥就有让美女亲自喂糖的待遇,他也就给自己手上抹点泥了。
宁安和赵厚在院子另一头清理杂草,王桂花和自己小孙子斗智斗勇,都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幕。越灵给男人喂完糖,满意地看了一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到王桂花旁边坐下。
江砚感受着嘴里浓郁的奶甜味,无声地笑了笑,甜,真甜。
和好泥浆,用土砖在灶房一角围成方形,每块土砖之间抹上厚厚的泥浆,把灶眼和出气孔留出来,在灶膛放一个铁架子,再留一大一小两个放锅的位置,一个柴火灶基本就算是搭好了。
灶房里原本的鼓风箱还能用,将里面的灰尘清理出来,擦洗干净就行。
只不过这灶台搭好了,晾干还得好几天呢,当下是用不成的。大队长说的从今天开始就让知青自己做饭,显然是不行的。
于是越灵跟赵厚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他们给点钱,先在桂花婶子家里搭个伙,等他们的灶能用了,再开始自己做饭。
就几天而已,还能赚两块钱,粮食又不用自家出,王桂花哪有不答应的。
半下午的时候,屋里休息的几个女知青终于醒了,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灶房里也搭起了新灶台,就连茅房也明显被人清理过了,众人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终于有了几分要在这里落地扎根的实在感。
“这灶台刚搭好,还不能做饭,最起码得等个七八天,我们跟隔壁的婶子说好了,这几天先在她家吃饭,不过咱们粮食得自己出,每个人还得给人家两毛五分钱,咱们一共八个人,总共是个两块钱,大家现在就把钱给我吧,我给人家送去,咱们一会儿就能去隔壁吃饭了”,赵厚已经收了越灵和几个男生的钱,剩下的就只有张晓梦、李月和叶莹莹三个人了。
“粮食我们自己出那还给什么钱?”叶莹莹嘴一撇,不情不愿道,这事提前又没跟她商量过,现在张嘴就管她要钱。
“人家烧的柴火、费的精神、还有去东头挑的水都是白来的吗?你要是不愿意就自己想办法爱在哪儿吃在哪儿吃,愿意在隔壁吃的现在就给钱!”越灵也不高兴了,她好声好气、客客气气地跟人家桂花婶子说好了,她们吃现成的还嫌这嫌那的。
叶莹莹气急,她本想说不吃就不吃,但看见李月和张晓梦都交了钱,八个知青就剩下她一个,她转眼又怂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找到谁家搭伙呢,她本想拉着李月跟自己一起,但李月一把把钱塞给赵厚,生怕漏了自己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跟自己一起的。
于是她只能嘟囔一句:“又不是不给,我不就是问问吗?凶什么凶?”
越灵没搭理她,只端了一杯温开水给越诗,“妈,喝口水,一会儿咱们去隔壁吃饭。”
越诗笑着接过水,觉得女儿真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不少,她记得之前越灵的性子还有些软弱,遇事能避则避,但现在显然都能自己独挡一面了,做事也有了几分果决,真的很好。
而且她是这院里唯一的长辈,不好为了女儿跟其他小辈计较,他们之间自己能解决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最好。
吃饭的事说定了,接下来是日常活计的安排,水瓮的水每天都得有人挑满,挑水的话,得用门后那把两头窄、中间宽的尖担,尖担前后各有一个铁挂钩,把水桶挂在挂钩上,从院子一直走到村东头,来回一趟得十几分钟,光把这一瓮水挑满,就是一项不轻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