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知晓此事之后,宋逐云也随之理解了另一件事。
“我大概明白,‘无貌旅行家’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抵达根源……”
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人立于生命树之下,本身的存在感却几乎与这件神明的造物持平,她仿佛有水银在流动的瞳孔注视着面前的圣堂大祭司,确认道:“那个[银白之溯]的仪式,是否有绿之女士的参与?”
林德·拉斐尔顿了一下,微微地笑了,再度一欠身:“事实如您所言。”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
“森林意志”是最早抵达根源的存在,而“无貌旅行家”一直到死,都只是在往这个目标努力。
至于仪式方面的才能……“森林意志”同样也是最早的仪式师。
“无貌旅行家”能够让“镜”的树种成为“生命”的神子,并以此窃取治愈之力,一大部分原因,是“森林意志”刻意在配合对方。
第114章 命运之轮
林德·拉斐尔道:“当时‘女士’已经进入浅眠状态,能够做到的事情相对有限。”
所以没有亲自动手去追杀对方,只是做了一些布置。
林德·拉斐尔:“您阅读过极冬之宫的书籍,自然知道,无形之物也同样可以充当仪式素材。
“在‘无貌旅行家’进行[银白之溯]的时候,‘女士’也在同步进行另外一个仪式。
“——名为[命运之轮]的伟大仪式。”
宋逐云镜面般的瞳孔中,水银般的色泽漩涡般流动了起来。
她仅仅是听到了仪式的名称,就有莫名的眩晕感。
不过这个名字与她的猜测也十分吻合。
绿之女士配合“无貌旅行家”的力量窃取行为,显然不是想为这个杀害了自己代行者的家伙续命。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无貌旅行家”当时恐怕并未发现,他的行为,其实是在一步步将“‘镜’的树种成为‘生命’的神子”这件事确立为既定的未来。
他的本意是在自己不需要窃取治愈之力后,就结束[银白之溯]的仪式,并解除“镜”之树种的生命的神子的概念,但等“无貌旅行家”打算动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窃取了太多的力量,并在“镜”的树种跟“森林意志”之间,建立了牢固而稳定的联系。
林德·拉斐尔:“……只有‘无貌旅行家’在抵达根源之前失去‘镜’的力量,树种才会被圣堂回收,然后进一步变为‘生命’的子嗣。”
宋逐云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所以在最开始,她其实跟“森林意志”没什么关系,但两位厉害的前辈,用两个根源级别的伟大仪式,将她是森林的后裔这件事给强行确定了下来。
事情虽然尚未发生,但确确实实已经成立。
宋逐云忍不住想,如果别人问她是怎么出生的,那完全可以回答是学习仪式送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貌旅行家甚至能算她诞生于世的助产士。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使用[银白之溯]挪用未来的力量,并因此造成自己抵达根源失败的整个过程,就可以理解为‘命运的闭环’,也正是举行[命运之轮]所必须的仪式材料。”
虽然仪式学方面的知识还不够丰厚,但宋逐云已经完全懂了。
对“森林意志”来说,让仇人抵达根源的目的失败,并取回树种,只是附带的产物,[命运之轮]的真正作用,是借此凝结出新的根源枝条,让祂获得命运的权柄。
仪式成神法有三个条件,分别是“充分的理解”、“突破性的创新”以及“足够有分量的使用”。
而在[命运之轮]中,“无貌旅行家”就是那个“足够有分量的使用”,他本身越是天才,越是靠近根源,作为一项素材的价值就越大,而越是借助未来的可能对现在影响得越深,就越是为命运所束缚。
宋逐云:“对于根源之树来说,非相近的概念都是杂质。”
正常来说,同时容纳那么多的概念,“森林意志”应该早已到了极限。
林德·拉斐尔:“入眠的状态可以缓解杂驳力量带来的混乱。”
这就是“森林”陷入沉睡的原因,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然而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对于根源来说,祂们并非是想睡便能入睡,清醒与否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
“森林”当时的计划是,既然力量的混乱冲突会让根源难以维持清醒,那祂索性就在更严重的冲突到来之前,提前沉眠。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从[蕨林山脉]窃取了一本‘女士’所撰写的书籍,然后学习并改良了[生命复苏]的步骤,能让举行仪式者更轻松地从根源处获得力量。”
“森林”的力量因此被削弱了一部分,但也成功在获得“命运”的权柄之前进入到沉睡的状态当中,缓和了得到新权柄带来的冲击,避免自己因为概念混乱而陨落。
宋逐云知道“无貌旅行家”还有点残存意识,不过在了解到“森林意志”都做过什么安排之后,觉得对方还是早点安息会比较快乐……
刚出新手村就向世界boss发起冲锋,不愧是“胜利之剑”带出来的人才,在送人头上是一把好手。
不过作为一名天才的仪式师,“无貌旅行家”后期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越是靠近根源,他反倒越是被“镜”的力量所排斥,两者间产生了严重的不契合性。
如果“无貌旅行家”选择违抗“‘镜’的树种成为‘生命’的神子”这一未来的话,那么此前所窃取的所有治愈之力,就会化为诅咒,将他的存在于世界线中绞杀。
林德·拉斐尔轻笑了一声:“‘无貌旅行家’本来以为,他能复制原先的奇迹,第二次骗过命运。”
但其实连第一次,都是命运的主动放水。
在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镜”的道路上走到终点后,“无貌旅行家”决心谋求其它的根源之树。
他当年能成为“胜利之剑”的骑士长,证明他具备“刃”的亲和性。
而作为在“镜”之一途中近乎抵达根源的存在,他本身的器量当然已经足够进行根源之树的移植工作。
在命运的推动下,“无貌旅行家”决定谋杀他曾追随过的神明。
林德·拉斐尔:“……之后就像历史上记录的那样,‘无貌旅行家’成功使得‘胜利之剑’陨落,但在移植根源之树的时候出了意外,因此死亡。”
“胜利之剑”虽然喜爱纷争之物,但同样也是撑开创造界与物质界的天地之柱之一,祂的陨落意味着西部星域即将重新归于混乱。
作为当时唯二清醒的根源之树之一,“衡量天秤”及时出手,强行容纳了“刃”的概念,使得相应的根源之树不至于立刻破碎,至于“血肉之瓶”,倒没人指望祂帮忙。
林德·拉斐尔解释了一下这种判断的原因:“‘血肉之瓶’并非人类,而是一颗自行成长至成熟的根源树种。”
在“森林意志”之后,有人想要谋求树种,与同伴一起深入物质界与创造界力量交汇之地,他们其实已经得手,却因为利益分割不均而翻脸成仇,最终让没有被怪物击杀的队友们,团灭在自己人手上。
那颗被遗忘的树种受到怪物之血的浇灌,也受到人类之血的浇灌,最终成长为了非人也非怪物的存在。
所以冬圣者的代行者在所有根源的追随者中,离职比例都是最高的,了解“血肉之瓶”本质的人都晓得,这位神明对人类既无善念,也无恶念,故而也并不要求代行者保持忠诚。
塔斯隆特这边允许代行者离职,是尊重当事人的个人意愿,而极冬之宫那边允许代行者离职,是不在意当事人的个人意愿。
宋逐云觉得,如果世界上存在“爱咋咋地,关我屁事”的根源之树的话,那说不定比“躯壳乃灵魂的血肉之瓶”要更适合冬圣者。
不过也正因为此,极冬之宫是唯一一个允许离职的代行者重新回归的地方,从其他根源那边离职的代行者,也可以过去就职——这件事情因为冬星那边没有刻意宣传,其他星域又都保持缄默,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林德·拉斐尔:“当时圣堂这边,带回了一些‘镜’的断枝,以及树种。”
宋逐云点了点头。
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已经明白,自己显然就是那颗树种。
因为本身已经成长过一次,宋逐云才需要把那些断枝找回。
林德·拉斐尔:“只是因为‘无貌旅行家’的缘故,树种被找回时,已经失去了生命力。”
作为集中了全星域最出色治疗人员的圣堂,他们当时愣是没能把树种给从死亡线上捞回来,最后出手的还是“森林意志”自己——因为“镜”之树种是“生命”的神子是一个尚未发生却已然成立的事实,沉睡的东之贤者被后裔的死亡所触动,亲自起床奶了一波。
祂为神子注入了自己的根源之血。
那种强大的生命力通过双方间的联系传递过来,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林德·拉斐尔:“虽然我并不了解全部的情况,但您的天赋应该会跟此事有关。”
神明之血具备强大的力量,并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位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学者沉默一瞬,走上前,拿起了漆黑之冠,放在自己头上。
在双方相接触的那一刻,空气就立时产生了扭曲,但飞蛾的嗡鸣尚未出现,就被此地强大的神力所抚平。
——圣所内弥漫着无处不在的净化之力。
由于“森林”的庇佑,燃烧一点生命无法让宋逐云产生外观上的变化,乍看起来,“漆黑之冠”似乎完全不曾生效,但的的确确从中获得了知识。
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那是“繁茂”方面的能力,也可以理解为“卡牌培育”。
她能具有不同领域的卡牌,其实也并非是获得了相应的卡牌树,只是倒映出了那些卡牌树的影像。
而那些废卡师,实际上都是些具有镜领域强亲和性的人。
因为相关的根源暂时无人掌控,所以没法正常发展,所表现出来的状况,就是潜力有限,只能觉醒一些低阶卡。
这个问题在宋逐云抵达根源之后,自然能得到解决。
宋逐云也有点怀疑,“森林意志”在发现自己的状况不对后,后续方案除了利用合适的容器转移生命的权柄外,还打算利用镜的能力,保存下生命权柄的影像。
毕竟她现在就可以用[以人为镜]保存下别人的高阶卡牌,等攀升为神明后,相关能力一定还会大为扩展,就算是根源的影像,也可以维持很多年再消逝。
而这段时间,便足以再培养出下一任生命领域的神明。
林德·拉斐尔的表情变得严肃:“‘森林’庇佑着您,甚至会因为您遭遇厄难而苏醒,所以您要千万小心。”
第115章 孵育者的巢床……
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些怪异,“森林意志”是现世最强大的根源,就算陷入沉睡,但在感知自己的后代遇见严重危险时却能够做出反应,那宋逐云的处境应该十分安全才是。
但林德·拉斐尔却因此提醒她千万小心。
而在已知的讯息中,有一条是塔斯隆特圣堂曾经发生过动乱。
不考虑内鬼的存在,剩下那些代行者,应该都对“森林”十分虔诚,然而狂信者同样是危险的,他们可能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轻率地燃烧自己乃至他人的生命。
林德·拉斐尔微笑:“其实我曾经跟您在圣堂中见过一面。”
宋逐云回想了一下:“你是……那个小姑娘?”
那天发现亨利·夏普被飞蛾蛀空后,她被治安局的人带去了圣堂。
来自治安局的工作人员止步于庭院之前,而剩下的路程由一位祭祀为宋逐云引路,并带她去接触了可以恢复理性的圣遗物。
对方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开朗健谈,不管宋逐云提什么问题,都乐意于为她解答。
现在想来,这种表现跟性格无关,只是因为林德·拉斐尔了解宋逐云的真实身份,知晓面前的学生乃是生命的神子,所以才有问必答。
宋逐云想,别说她当时只是旁敲侧击打探点消息,就算真的张口询问对方哪里放着“镜”的断枝,指不定都能得到答案……
林德·拉斐尔提起长袍的下摆,微微欠身,在这一刻,她的身高降低了大约十厘米左右,脸型由鹅蛋脸变为了圆脸,五官失去了那种令人想起森林的光辉神性,显得朴素但令人安心,跟当时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宋逐云还记得,对方当时过来接人的小圆厅后头的庭院,很多见习祭祀在里面学习知识,带她进入圣堂的棕发女士建议宋逐云等待的时候可以去里面了解学习一下,但没等她过去看看,林德·拉斐尔所伪装的少女就直接出现。
对方乐意让“森林”的后裔了解各种信息,却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进入庭院的行为。
宋逐云轻声:“当时的庭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