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霞没说话，拿起东西放到架子上烤。
徐扬祖在边上看着她，也没在和她搭话。
他等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会儿，石青霞就把东西打包好递给了他。
他付了钱，石青霞还是没有说话，她忙个不停，他和她道别，她也是潦草地应了一声。
徐扬祖走后，石青霞才抬起头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心情不好，但这么不礼貌地对待他却不全是这个原因，明天她会对他更冷淡，那样他的愧疚就会越来越少。
我可真是一片好心，石青霞心道，说完她又不禁发笑，她怎么抢了王慧光的台词。
毕竟是她生的，石青霞自顾自地点头，一肚子火气也慢慢消了下去。
今晚天上是个毛月亮，半途天上滚过闷雷，广场上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摊主们也纷纷熄火收摊，石青霞也把东西往车座子上一捆，回家。
她生怕下雨，骑着车在路上狂飙，幸好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她踩得摇头晃脑，时不时唱两声，她高中就是这样，晚上回家时都是一路唱回来的，她大学时还参加过学校的歌手大赛，可惜第一轮就给淘汰了，不过淘汰的原因和她的唱功无关。
当时她唱的那个歌里有一句念白，“喝完了这一杯还有三杯”，这个念白她特别喜欢，她就在台上演了下，比划了一个“一口闷”，她的临场反应赢得台下观众热烈喝彩，她的室友们都竖起大拇指，一脸“你牛逼”表情，但校领导们的脸色就是欺霜赛雪，看她的眼神非常犀利。
然后她就被淘汰了。
回想起来，这算是她大学里最风光的时刻，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才认识了关明，关明说她唱歌好听，说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和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他和她表白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石青霞到家时是石荣忠给她开的门，石青霞看见他还有点吃惊：“你今晚不是要去钓鱼吗？”
石荣忠边朝她身后张望边说：“下雨，没去成，你妈呢？”
石青霞一愣：“她还没回来？”
石荣忠点头：“我回家时家里都没人，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吗？”
石青霞说：“她跟我吵架自己跑了，我以为她回家了。”
石荣忠说：“你给她打个电话。”
石青霞拿出手机打了过去，响了几声那头才接起来。
“喂，是霞霞吗？”王慧光的声音特别小，好像信号有问题。
石青霞看了一眼屏幕，开了免提，她忍着气说：“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王慧光支支吾吾地，好像有话说不出口似的。
“说话呀，你在哪儿啊？”石青霞不耐烦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王慧光的声音有点儿抖。
石青霞和石荣忠面面相觑。
“我好像不认识路了。”王慧光说。
石青霞冲出家门，一路跑到马路上刚准备拦个车，对面有辆正在调头的车看到她忽然按起喇叭，她抬头一看，见到驾驶座上坐的是徐扬祖。石青霞也来不及想他怎么这个点儿出现在这里，连忙冲他招手。
石青霞跑过去先上了车，然后对他说：“我要去七路，那个美··美宜超市！你知道吧？”
“知道。”徐扬祖发动了车子。
石青霞在车上又和王慧光打了个电话，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走动，就待在超市门口等她来。
徐扬祖听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没太听明白，他小心地问：“阿姨怎么了？”
石青霞呆呆地望着前头：“不好说。”
徐扬祖忍不住转头看她一眼。
“好好看路。”石青霞忍不住提醒他。
徐扬祖没说话。
车开到美宜超市门口时俩人没有见到王慧光的人，石青霞又给她打电话，可那头提示已经关机，石青霞急得快疯了，自言自语道：“我都叫她就待在这儿别乱跑了！我都说了···”
徐扬祖说：“我们在附近找找吧，这么一会儿她应该不会走太远，你在这头找，我去对面。”
石青霞点头答应，她正要去找，徐扬祖忽然拉住她，他指着马路说：“那是不是你妈？”
石青霞一看，还真是，王慧刚就站在马路上，左看看又看看，既不退又不进。
“妈！妈！”石青霞大喊。
王慧光听到声音看过来，脸色更加焦急，似乎想冲过来。
一辆车子几乎擦着她开过去。
“你别动！别动！我过来！”石青霞急得大叫。
徐扬祖和她一起跑过去，俩人一人托着王慧刚一只胳膊把她带到了车子旁边。
一过来王慧光就说：“我看你半天不来，以为你走错了，所以才过去的。”
石青霞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她一句话都没说只让王慧光赶紧上车。
王慧光怯懦地点头，徐扬祖替她打开车门，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忘了。
徐扬祖看着王慧光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了判断。
等王慧光上车后，石青霞指了指自己的头，说了一句：“她不记得路了。”
徐扬祖说：“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石青霞说：“是要去。”她的眉头皱得死紧，人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说：“她都不记得路了，还觉得我会走错，什么人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了力气，满心后怕，两腿打颤，站立不稳。
徐扬祖在她往前倒的时候及时扶住她，她的头沉重地砸在他的胸口上，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什么人啊···”石青霞还在重复这句话。
徐扬祖手握住她的肩膀，撑着她站直，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别怕，你一怕她会更怕。”
石青霞望着他，用力吸着鼻子，拼命点头，徐扬祖又帮她抹掉眼泪，拉开车门。
车里王慧光已经睡着了，石青霞坐到她身边，紧紧地挨着她。
第30章 往事只能回味
“你太婆婆当时就是有这个病, 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年纪大了，不记事了，现在想想, 应该就是这个病，你太婆婆后来人都不认得了, 什么都不知道, 饭都不知道吃。”
从医院出来后王慧光一直在说话, 一刻没停。
石青霞很镇定：“明天去市里的大医院再查查，搞点药吃，有药治这个的。”
王慧光泄气得很：“还要查？有什么好查的。”
前头开车的徐扬祖开口接了一句：“阿姨市里医疗条件更好, 再去仔细检查一下更放心，明天我送你们去。”
王慧光勉强答应了，她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啊，小徐。”
徐扬祖笑道：“没什么，现在放假我也没什么事儿。”
石青霞默不作声，转头看着车窗外头，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烈，照得路面惨白。
徐扬祖带着她们在外头吃了午饭，石青霞在桌上一直分心盯着徐扬祖的一举一动, 这次总算抢在他前头把单买了。
徐扬祖说：“那我又欠你一回。”
石青霞开玩笑说：“你怎么算账的？你这还当老师？”
徐扬祖说：“你别不信，我还教过数学呢。”
王慧光插进来一句：“当老师好, 稳定，我当时就叫青霞考个教师证, 她非不肯。”
石青霞看着她道：“你看我是当老师的料吗？我没那个耐心, 不敢误人子弟。”
王慧光说：“都不是慢慢做熟的。”
石青霞嗤笑：“慢慢做熟？你以为老师是织布工啊？”
王慧光反驳：“哪里不一样？都是工作都是干活儿，工作不分高低，你问小徐, 他难道不是慢慢做熟的吗？”
母女俩人一齐将目光转向了徐扬祖。
徐扬祖什么都没说，他端起了王慧光面前的碗说：“阿姨，我给您添饭。”
王慧光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徐扬祖说：“没事儿，我来吧。”
王慧光就悄悄朝石青霞看了一眼，石青霞也瞧了瞧她。
徐扬祖给王慧光添完饭之后又非常自然拿起了石青霞的碗，都没问她要不要。
石青霞看出了王慧光心潮澎湃，她自己反而挺平静的。
“这家菜味道还挺不错，量也不少。”王慧光真是有点儿激动了，居然夸起了外头的饭。
石青霞取笑道：“难得有你看上眼的，这家店了不起。”
徐扬祖说：“外头的饭肯定不如家里，阿姨手艺又好，要求肯定也高。”
王慧光没好意思笑得太开，她还谦虚了几句：“哪有什么手艺啊，都是家常菜，谁都会做。”
石青霞惯例跟她抬杠：“对，我都会做。”
王慧光狠狠瞪她。
徐扬祖说：“那我不会，我做不出来阿姨那个味儿。”
王慧光笑道：“男的都不会做饭，青霞他爸也是，他连厨房都不怎么进，除非逼得没办法了。”
石青霞说：“陋习！要改。”
王慧光又瞪她：“你就是懒！”
“你就是太勤快！”石青霞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她，“我爸现在这个赖样儿你有一半责任，养儿子一样地养他，你看看你有啥回报，今天你来医院他还要去钓鱼！”
“你说这个干嘛！”王慧光又急又燥。
石青霞也生了气，不过她是生石荣忠的气，早上她们六点出门都没见到他人，天擦亮他就骑着电动车背着渔竿走了。
“那水里有他爹！他今天非得把他爹钓起来不可。”石青霞骂道。
“你少放屁！他爹也是你爷爷！”王慧光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又忍不住瞟对面的徐扬祖。
石青霞沉下脸，话题就此打住。
片刻后徐扬祖又说起别的，母女俩却始终还是别别扭扭。
回到家后，王慧光积攒的怒火终于爆发。
“你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干什么啊？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你知不知道！你就不怕人家在背后笑话你，说你野蛮，没素质，像个二傻子！”
石青霞回了一句：“你还知道这叫家丑啊？”
王慧□□得胸口疼，指着她道：“我这病就是叫你给我气出来的！”
石青霞梗着脖子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一句话不说。
王慧光发泄了这口怨气心里终于舒服了。
石青霞的眼里升起一汪泪。
王慧光坐下来，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看她。
“你就会怨我。”石青霞带着哭腔说，“什么都怨我，家里灯坏了怪我，地脏了怪我，现在···还怪我，什么坏事都是我做的，倒霉都是我招来的，我对你好你都不记，我给你买手机，买衣服，我给你花钱，这些你怎么不记？我告诉你这家里除了我没人心疼你！”
王慧光抬起头小声说：“你爸其实也还行。”
“你个傻子！”石青霞气得眼泪直流。
“你爸原来还行，真的。”王慧光神色平和地说，“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家里的衣服都是他洗，饭也是他做，那时候你跟他最亲，天天和我过不去。”
石青霞也记得的确是有这么段时候，但不知道什么就过去了，她也不愿意再去回忆，可能正是因为过去的石荣忠太好，现在的石荣忠才叫她那么生气，她感觉受了蒙蔽，她不信一个人会发生如此的巨变，所以她对石荣忠总是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王慧光说：“人是会变的，你爸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长得也好，一米八几大高个儿。”
石青霞嘲笑道：“你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吧。”
王慧光不承认：“主要是他人好，一点儿都不小气，对我也体贴关心，他还会唱歌，会弹吉他，有点儿才艺，身边总是一堆女孩儿，当时他差点进了文工团，你奶奶舍不得他去当兵，不让他走。”
石青霞从来没听过这些事，她问：“后来呢？”
王慧光说：“后来我俩就在一起了，你爷爷奶奶都不肯，我家里太穷，人倒是可以，但是没读过书，你爸好歹是个初中生，是个技术工，我也没什么手艺，还是临时工，没保障，他们就死活不肯，觉得让你爸配我是吃亏了，你奶奶就上我家去闹啊，找你外婆，说想进我家门儿都没有，他儿子就是娶个傻子都不会娶我，你外婆气死了。”
“我奶奶说得对，她儿子也就适合娶个傻子。”石青霞笑道。
王慧光接着说：“我当时也很有脾气，我想人家都这么嫌弃我了，我干嘛还非上赶着过去，我贱啊？我就和你爸断了，但是你爸他不肯，他就天天来宿舍楼下等我，给我送吃的送穿的，又去我家给你外婆干活儿，把她哄得开心了，最后动员得你外婆来劝我，我还是不肯。”
石青霞听到这儿感慨：“原来你当年还是个狠人。”
王慧光说：“就是犟，受不了气，你奶奶那么骂我我就觉得不值了，为了一个男的受这种鸟气我才不愿意。”
石青霞问：“那你俩最后怎么又在一起的？”
王慧光笑起来：“你爸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你爷爷奶奶吓住了，这回闹得当时厂里领导都知道了这事儿，也来劝，他们就肯了，最后来找你外婆提亲，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太想嫁了，但又觉得你爸可怜，周围人也都劝，我就答应了。”
石青霞可惜：“你就不该答应，我爸典型的得到了又不珍惜。”
王慧光摇头：“不是，刚开始挺好的，后后来下岗了，家里没钱，出去吃了苦，他性格就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