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霞问：“那你想过离婚没有？”
王慧光答：“没有。”
石青霞气得转过头。
王慧光说：“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没什么人离婚，离婚就出名了。”
石青霞又把头转回来：“要说是我我肯定离，出名就出名。”
王慧光看着她没说话。
石青霞突然感到不自在，她反应过来这是王慧光第一次没有批评她的“离婚观”，王慧光眼神悠远，她此刻还游荡在她还未出现的过去里。
“妈？”石青霞叫回她。
王慧光眼中一片蒙蒙亮，她说：“你就随你爸去吧，别再说他了。”
“不说他怎么会改！”石青霞依然不甘心。
“我天天说你，你改了吗？”王慧光反问。
石青霞急道：“我和他性质一样吗？”
王慧光没理她，站起身说：“我要去睡个午觉，待会儿叫我。”
石青霞憋着气答应了。
王慧光回房间没多久石荣忠就回来了。
“回早了。”石青霞冷嘲热讽。
石荣忠没理她，拎着鱼桶直接去了厨房。
石青霞跟过去，看见他提起鱼桶往水池一倒——全是水，还要几片叶子。
“怎么？一个没钓上来？”石青霞不怀好意地问。
石荣忠把鱼桶放到地上说：“跑了条大的。”
石青霞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石荣忠把东西都收拾好，从厨房出来，来到客厅坐下，打开了电视。
石青霞说：“你声音调小点儿，我妈在睡觉呢。”
石荣忠“哦”了一声。
石青霞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
石荣忠却好像没看见，他只盯着电视。
过了半响，他突然说：“今天家里好像不腥噢。”
石青霞看他一眼点点头：“嗯。”
石荣忠说：“那快把你妈叫起来闻闻。”
石青霞翻个白眼没理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有病”。
第31章 旧日河流
晚上石荣忠听说她们明天要去市里之后也没开口说要陪着, 就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怎么去？”“谁送？”“几点回来？”他问一句王慧光答一句，俩人都稀松平常没太当回事儿，看得石青霞是一肚子气。
“我是搞不懂他们。”
第二天上了车石青霞就和徐扬祖抱怨, 她坐在副驾上，王慧光一个人躺在后头休息, 她坐长途车就有轻微的晕车症状, 这么平躺着说舒服些。
徐扬祖听完她的话先是笑, 然后轻声说：“父母就是如此，他们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外人一般理解不了。”
石青霞大受刺激：“我也是外人？”
徐扬祖点点头。
石青霞不愿意听, 她可是有女儿的人，她说：“你这话听着我有点儿寒心。”
徐扬祖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不用当真。”
石青霞道：“你这个想法很先进。”她承认面前这个人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她凭着过往的经验对他的勾描已经站不住脚了，可能她过去也远远没有达到“了解”他的地步。
徐扬祖看了她一眼，石青霞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她看着前头的路问道：“你经常开车去市里吗？”
徐扬祖说：“不经常，有事才去，最近一次去是参加同学会。”
“哦，你大学在这里读的, 你读的是哪个学校来着？”
徐扬祖说了学校名。
石青霞夸道：“厉害啊。”
徐扬祖笑起来，他说：“我以为你知道。”
石青霞一笑。
徐扬祖说：“我当时还故意和我姐说了要去哪儿, 我以为你多少会听说。”
石青霞笑道：“我当时烦死你了，自动屏蔽你的消息, 你姐也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你。”
“我以为你会来这边上大学。”
“我本来是打算来的。”
徐扬祖心被人紧紧攥住, 他笑着问：“那后来怎么跑到那么远？难道是因为我？”
石青霞大笑：“怎么可能。”
得到这个答案他并未感到轻松，徐扬祖习以为常，她所有的可能他都想参与。
“是因为那个学费更便宜些。”石青霞说。
“原来如此。”
“要不是因为学费我就和你姐上一个学校了。”
徐家姐弟俩在一个地方上学。
徐扬祖说：“我听说她大学过得很精彩。”
石青霞拖长声调道：“那是相当精彩。”她想到当时徐晓丽给她打电话, 在那头因为和男朋友吵架哇哇大哭，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生机勃勃，她总在夏天开始恋爱，冬天就分手。
石青霞想得忍不住笑起来，正想要说点什么，徐扬祖却突然开口。
他说：“可惜你不在。”
石青霞看着他，心情忽然惆怅起来。
到达市区时已经是上午。
石青霞提前在网上挂了号，但还要等，医院从不冷清。
三人坐下来后王慧光按着胸口说想喝水，要吐。
徐扬祖就出去给她买水。
他一走王慧光就说：“这车坐得我真难受。”
石青霞说：“你平常坐车坐少了。”
王慧光嗳着气左右看看，抱怨道：“怎么这么多人啊？”
“大医院嘛。”
“还是家里好，家里医院不用等。”
“看完我们就回家。”石青霞安抚了一句。
王慧光听了脸色古怪，偏着身子看她。
石青霞立刻不耐烦了。
王慧光移开眼。
徐扬祖回来时手里提着个袋子。
“你买了什么呀？”石青霞问。
徐扬祖打开袋子给她看，里头不仅有水，还有饼干，糖，牛奶，巧克力，连纸巾他都买了。
“旁边还有卖盒饭的···”徐扬祖好像还准备去买饭。
石青霞忙道：“千万别买，我吃不下。”王慧光说：“我也吃不下饭。”她低头看看袋子，拿了饼干，“这个就行，我吃两口。”
徐扬祖这才坐下来，石青霞问他：“你吃什么？”
“巧克力。”
石青霞拿给他，他掰了一半又递给她。
石青霞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给你吃。”
石青霞终于伸手接过。
徐扬祖说：“我听说，巧克力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分享。”
石青霞忍不住笑起来：“你听谁说的？方思睿？”
徐扬祖坦白道：“不是，是高中的时候听班上的女生说的。”
石青霞回忆了下：“我怎么没听过？”
徐扬祖没说话。
石情绪明白过来，她促狭地一笑：“哦，是不是有女生跟你分过巧克力？”
“没有。”徐扬祖否认。
石青霞一脸不信。
徐扬祖只得说：“是有人给我送过巧克力，但我没吃。”
石青霞问：“为什么不吃？不喜欢吃？”
徐扬祖说：“不是。 ，是不敢吃。”
石青霞笑道：“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徐扬祖举起手上的巧克力说：“当时觉得这个东西含义太多，怕吃了之后就要负责任。”
石青霞乐不可支，她都能想象出来徐扬祖那个样子，想吃又不敢吃，盯着巧克力深思熟虑。
石青霞逗他：“现在不怕了吧？可以随便吃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说得对。”徐扬祖咬了一口巧克力。
石青霞对他一笑，转头去看王慧光。
王慧光还在左顾右盼，她凑近石青霞小声说：“都是老年人。”
石青霞一看，还真是，坐在她们周围的大都是一个中年人带一位老人。
石青霞注意到这些老人的神情，她忍不住悄悄观察王慧光，王慧光跟他们比起来年轻得多，神情也清醒得多，石青霞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石荣忠在家等了一天，天黑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辆车看到垃圾堆旁边，他躲在窗户后头，看见王慧光从后座下来，石青霞从前头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石荣忠赶快坐到沙发上，还把电视打开了。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石荣忠嘴刚张开话都没来得及说，王慧光就直接回了房，还把门关上了。
石青霞把袋子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石荣忠只好问她：“怎么样？”
石青霞看他一眼，打开袋子，拿出一张纸叫他看。
“字这么小，我去拿眼镜。”石荣忠嘟囔着，起身回了房。
王慧光已经躺到了床上，毯子都拉到了头上。
石荣忠问：“不热啊？把空调打开。”
王慧光没理他。
石荣忠拉开抽屉拿出眼镜儿，又打开了空调，这才出来。
那张纸还放在桌上，石青霞却不见人影。
石荣忠戴上眼镜，走过去拿起纸小声地读了起来。
石青霞回了房间，她关上房门坐在地上，开始回忆往事，她从医院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做这件事。
她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的情况还不错，王慧光烫着一头卷发，不上班时总是穿着高跟鞋，爱给她买衣服。她有一件印着hello Kitty的黄色毛衣，当时花了王慧光半个月工资。那件毛衣现在还在，一点儿没变形，王慧光把她不穿的衣服都送了人，就这一件没送，舍不得，连佩佩都没给。
她读初中的时候，身体开始发育，人越来越驼背，王慧光去给她买了件白色的短背心式的内衣，边上绣满了小花，王慧光这时候还是一头卷发，常年染得酒红色，鞋跟矮了不少，平时总是挎一个棕色镶水钻的皮包，这时候她已经看不上王慧光的品味了，也不愿意和她一起逛街。
到她高中时，她的衣柜王慧光已经不屑打开，王慧光评论她的穿着一般只有两个字：难看。不然就说她是奇装异服。她这时也发现王慧光不再像过去那样打扮了，她的红色头发褪得斑斑驳驳，她一直没去补，高跟鞋鞋跟大部分都烂了，皮包上的钻也掉的差不多了，她还在背。
石青霞深深地想，慢慢地想，她把自己浸在旧日河流里，有目的地捕捞。
如果遗忘不可避免，那就让她替她记住吧。
第32章 再见
检查后的第二天王慧光说想出去玩。
石青霞问她想去哪儿, 她说：“就附近，有山有水的地方就行。”
石青霞想到一个去处，她给徐扬祖打了个电话, 问他有没有空再去一趟留仙山。
徐扬祖当然说没问题。
于是翌日出发，石家三口人第一次一起出游。
王慧光坚持要石荣忠也来, 他老大不情愿, 最后勉强答应也是听说这里可以钓鱼, 他背了整套渔具上车，石青霞看得咬牙切齿，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王慧光却心情不错, 她一路赞叹，说天蓝水绿，又感慨：“这么好的地方我居然现在才来。”
石青霞听了很心酸：“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年我们都来。”
王慧光欢喜地点头：“好，以后每年都来一次，全家一起。”
石荣忠立刻说：“我不来。”
石青霞顶回去：“你爱来不来！”
石荣忠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王慧光没理会父女，她问：“小徐，还要多久才到？”
徐扬祖答：“差不多半个小时。”
王慧光叮嘱道：“那你开慢点儿。”
徐扬祖笑道：“知道了，阿姨。”
王慧光点点头, 之后就不再开口，一直看着车窗外头。
石青霞和石荣忠也没再说话。
到了地方之后, 王慧光立刻提出要去爬山，几个人吃完了午饭后就又出发。
“我怎么感觉像在军训？”石青霞爬了一段就开始喘, 脸上汗珠子直冒。
徐扬祖笑话她：“你这还不如你爸妈。”
石青霞抬头朝上看去, 王慧光走在最前头，一点儿疲色都没有，石荣忠虽然抱怨连连, 但也一步不落。
石青霞道：“我爸天天去钓鱼，风雨无阻，我妈晚上跟那些阿姨散步，从一路散到七路，别说我，你也比不赢他们俩。”
徐扬祖说：“我也在锻炼。”
石青霞开玩笑道：“锻什么炼？每天走到广场吃烧烤可不算锻炼。”
徐扬祖被她说得笑起来，他说：“为什么不算？我倒觉得这个锻炼很适合我，效果也非常好。”
石青霞笑道：“行啊，那你说说有什么效果？”
“心情变好了很多，睡眠质量得也好了很多。”
“那会儿就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徐扬祖一本正经地说。
石青霞笑道：“那看来你真的挺爱吃烧烤的。”
徐扬祖看着她说：“也许吧。”
石青霞忍不住稍稍别开脸，徐扬祖一笑，忽然说：“我们来比赛吧。”
石青霞一愣：“比什么？”
徐扬祖道：“比谁先到山顶，先到的人有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