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面一着急,眼泪就落了下来:“不,就是不要,我要,我要把山鸡拿出来,拿在手里——”
朱芳草看到她这个样子,登时心疼坏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行行行,拿在手里就拿在手里,别哭了啊。”
林爱宝顿时破涕为笑。
.
日头西斜,正是家家户户都收工回家的时候,朱芳草拎着那么大一只肥胖的山鸡回去,自然就成了众人的焦点,男女老少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看的朱芳草身心舒爽,反正是低调不起来,她索性就放开了,抖落起来了,站在那里大声和大家显摆自己的好运气,顺便往家里其他人身上泼脏水。
“我们家男人做了两次手术,两个嫂嫂有意见了,就分家了,我们家因为用公中的最多,没分到多少钱,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想着天天带孩子上山,毕竟爱宝这孩子也有些气运。”
“万万没想到,这刚一上山,就有这么大一只山鸡撞到了我身上,我就一伸手给逮着了。”
她想提醒一下大家,在拾柒菩萨投胎的名声传出来之前,她们家爱宝才是槐树生产大队家喻户晓的那个福气包。
从拾柒落水到现在一共也没有发生多长时间,朱芳草这么一提醒,好多人顿时就想起来了,想起来林爱宝的运气其实一直以来也挺好,好像也总是能弄到些好东西来。
大家伙登时就酸了,就嫉妒了。
过分了啊,运气好的有一个就够让人红眼了,你们林家可好,一次出俩,一个比一个过分。
朱芳草一路沐浴着众人羡慕的眼神回了家,林老三已经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她们娘俩归来,林爱宝那颗小小的虚荣心一路被重新填满了,这会儿看都自家父亲,就特别骄傲地跑过去,停止了腰杆儿和他显摆。
“爸,我们弄到山鸡了,可大一只了!”
朱芳草配合地举起了手,把手里面那只肥美健壮的山鸡亮给林老三瞧,这只山鸡当真是又肥又胖,皮毛油亮,林老三一打眼就满意的很,他用自己已经能够活动的手摸了摸林爱宝的头,夸奖道:
“我们爱宝真棒,不愧是老子的闺女,就是比旁人要厉害。”
林爱宝年龄小,就是喜欢听夸奖,被夸奖了就高兴,就容易膨胀,本来她那颗小小的虚荣心就被一路走来的社员们给填得满当当,林老三这么一剂猛药灌下去,林爱宝又开始飘了,又开始觉得她压过拾柒了。
林爱宝往堂屋那边瞅一眼,又飞快把眼神收回来了,她还记得上次许愿让拾柒消失以后自己爸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时候的场面真的把她给弄怕了,哪怕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比拾柒还要厉害了,也不敢再许愿让拾柒消失了,但她也不想让拾柒过得太好,太舒服。
林爱宝忍不住恶意地想,小姑姑能过得这么好全是因为她有厉害的爷爷奶奶撑腰,如果爷爷奶奶消失了,小姑姑肯定就过不了这么好了,反正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她们家,总是欺负她的爸爸妈妈。
于是她低下头,握紧了小拳头,在心里面嘀嘀咕咕,让爷爷奶奶消失吧,让爷爷奶奶消失吧,让爷爷奶奶消失吧……
两股黑色的恶意从林爱宝身上涌现,脱离,直奔燕秋和林山海而去。
燕秋有拾柒给的玉佩护体,玉佩里面充盈着小锦鲤的灵气,虽然只能储存那么一丢丢,对付区区小小的恶意还是轻轻松松的,那股恶意还没来得及靠近燕秋,玉佩里面的灵气就直接将它给弹回去了。
林山海身上虽然没有拾柒赠送的玉佩,但他坐在燕秋里面,旁边又坐着拾柒,冲着他来的恶意也没有落在他身上,同样也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两股恶意全弹在了林老三身上。
朱芳草还没有踏入家门,爱宝就是天道的亲闺女,不可能中了自己的套,因此林老三又倒了霉。
朱芳草一脚踏入了院子,林老三侧过身子准备让她进来,他怕朱芳草碰到自己的手,上半身略微后仰,哪成想被朱芳草拎在手里的野鸡突然猛地睁开了眼,刷拉一下子从朱芳草手中挣脱出来,猛地飞到了林老三头上脸上,一双大鸡翅膀在了林老三脸上胡乱的拍,一双鸡爪抓得林老三嗷嗷惨叫。
林老三身子本来就后仰,又被山鸡猛一番折腾,身子直接就往后面倒。
他身后放着的是张红绣收拾出来的锅碗瓢盆,先在院子里面放着,准备等娘家爹给她打两件收纳的家具,再收到屋子里面,怕放在院子里头耽误大家正常走路,也怕被小孩给碰到了,才放在了门后面,哪成想就这么被林老三给压了个稀巴烂。
等朱芳草好不容易把那野鸡给赶走了,林老三整个人已经和破布娃娃没啥两样了。
头发全乱了,上面站着鸡毛,尘土,最过分的是还有两坨鸡屎。
脸上全是一道道血印子,最严重的在眼角下,要是位置再向上一点,恐怕就要扎到眼睛了。
屁股上也划了好一道大口子,呼啦啦往外淌着血。
朱芳草能咋办?当然是哭爹喊娘,把林山海夫妻俩喊了出来,也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全出来看热闹,看到林老三的惨状,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咋,咋就弄成了这样了?不是不久前看着还挺好的吗?人都能微微使劲了。”
“这脸上头上的,是山鸡毛吧?被山鸡挠的?”
朱芳草今天上了山,带回来了一只肥肥壮壮的山鸡,这件事大家伙都知道,之前大家伙都羡慕得了不得,觉得林老三家的运气真好,有爱宝这么一个好运势的闺女,现在大家伙看着林老三这幅惨状,再看林爱宝的眼神就开始微妙起来了。
好像,林老三一家子最近有些倒霉啊。
咋爱宝这刚弄回一只山鸡,林老三就伤成了这样?
朱芳草性子就是那种特别小气会算计的性子,槐树生产队不喜她的人可不少,有那么两家平日里就和她不对付的见到了这幅场面,忍不住噗嗤噗嗤就笑,然后一问一答,给林爱宝扣了个帽子。
“哎呦,爱宝才带回来一只野鸡,你们家就伤成了这样,我看爱宝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福气包,而是灾星吧?”
“可不是咋地,说起来你注意没有,以前爱宝虽然运气好,总是拿回来东西,但是拾柒总是病病弱弱的,身子弱着哩,拾柒不是菩萨转世吗,我看啊,爱宝就是个灾星,拾柒是专门来救林家的……”
朱芳草那个气啊,恨不得上去撕烂了这些人的嘴,但林老三哎吆哎吆直叫唤,还得她陪着去卫生所,没时间和人撕逼,只能憋着气,想着等以后绝对要让她们好看。
第26章 跟着拾柒有肉吃
林老三的模样有多凄惨, 槐树生产大队的好些人都是亲眼见到了的,心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嘀咕。
说实话,庄稼汉子们整天从事体力劳动, 磕着碰着都是常有的事儿,但倒霉成林老三这样的, 大家伙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私下里讨论起这件事, 都觉得那两家人说的有道理,爱宝的好运气有些邪门,可能是只旺她自己, 克身边的人。
之前没分家,她克的是小拾柒;现在分家了,她就克林老三。
这种事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谁家也不敢拿自家人的身体去赌这个可能性,他们家可不是林家,有多余的闲钱做手术,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只能一辈子残疾了,因此都主动疏远了三房家, 哪怕是以前和朱芳草还算亲近的几家妇人,也纷纷找理由和她断了往来。
林爱宝怎么也没想到, 她当初为了给自己正名哭着闹着让朱芳草拿回的山鸡竟然反而给她招惹来了一口名为灾星的黑锅,她现在走出去, 生产队里的孩子们根本不会再和以前那样捧着她, 争着抢着和她玩,反而都躲得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蝗虫祸害似的。
林爱宝登时委屈坏了, 也不想在外面玩了,红着眼睛钻进了屋子,一头扑在朱芳草怀里痛哭起来。
“他们,他们都不和我玩了……他们都躲着我……”
林爱宝是朱芳草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小棉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眼看她哭成了这样,朱芳草简直心疼坏了,一边安抚她,一边咬牙咒骂那些不带爱宝一起玩的小孩子。
“这些小鬼都是一群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狗眼看人低!我们家爱宝这么好,怎么可能是什么灾星!明摆着就是她们见不得咱们家过得好,非得膈应两下咱们家!爱宝!他们不带你玩正好,你还不想和她们玩,让他们沾你的光呢!”
“当家的,你说是不是?”她不仅自己骂,还想让林老三也帮着骂,但林老三这会儿心态就有些崩。
是,他是想要偷懒,想要多过几□□来伸手饭来张口干啥都有人伺候的好日子,但他不想再出事儿啊。
现在他两只胳膊断了,脸上伤了,最最要命的是屁股上也给划了好大一道血口子,不能趟着睡觉,甚至不敢翻身用力,一用力那伤口就给崩开了,只敢用一个姿势侧躺着,从前几天回来一直躺到了现在,尿都是直接尿在了夜壶里的,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身上难受,心情自然就舒爽不起来,林老三内心深处多少有几分怪朱芳草,就算那野鸡一路上没啥动静,你就不会把鸡脖子给拧了?要她当时直接把鸡脖子给拧断了,他哪里还会受这么一遭。
他本来就心烦意乱,偏生耳边还要忍着林爱宝尖利的哭喊,朱芳草还吵吵着要他表态,林老三头信子都要炸开了,胡乱地敷衍了两句。
“是是是,不让他们沾光。”
林老三觉得自己的态度算是挺好了,然而朱芳草却不满意的很,她觉得自家爱宝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们当爹娘的怎么安慰孩子都不为过,怎么能这么敷衍呢。
朱芳草这些日子要承担起养家的重担,成天山里来山里去,脚上磨出了血泡都忍着不想让旁人知道,但她再能忍耐,也不代表她不累,不想好好歇一歇,可想到爱宝,想到这个家还需要她,朱芳草咬牙忍了。
然而现在,她看着林老三对爱宝这番敷衍的态度,想着林老三这两天偶然流露出的对她的埋怨,心态突然就炸了。
“林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也信了旁人说的闲话,觉得咱们家爱宝是灾星?爱宝是你闺女,这么多年来你沾了闺女多少光,跟着闺女多吃了多少肉,只是碰到这么一点小挫折,你就开始怀疑了自己的新闺女,开始信了外人的胡言乱语?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朱芳草觉得自己委屈,林老三也觉得自己冤枉。
天可怜见,他从来没信了外人的胡言乱语,觉得爱宝是个灾星,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自家闺女到底多有福气,他从头到尾最多就是对朱芳草有那么一丝丝迁怒,可从来没想过怪罪爱宝,林老三平日里不是那种会和老婆动真格的男人,这会儿也是真的恼了。
“我这样当爹的咋了?你嫁给我这么多年,就生了爱宝一个,我对爱宝不好了?你睁开眼睛出去瞅瞅,好好在村子里转转,你看看谁家闺女有咱们家闺女这么好的待遇?谁家这么大的闺女不都开始学着做家务,有的还都开始学着生火做饭,也就咱家爱宝,我怜惜她,一直没舍得让她学做家务,长这么大还不曾自己洗过一件衣服,洗过一次碗筷。”
“但凡手里面宽松一些,我从来没把这个钱花在自己身上吧?不是给爱宝买了肉包子,就是给她偷偷扯二尺头绳,你说我信了外人的话怀疑爱宝,朱芳草,你自己寻思寻思,这像话吗?!”
“我,我……”朱芳草支支吾吾,猛地抱住爱宝哭天喊地嚎嚎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这么一哭,林老三直接卡了壳,再多的火气也不好发泄,他心里面确实有火,但总归不是冲着朱芳草去的,见婆娘孩子都哭得直打嗝,还能怎么着,只能哄着,说自己是在家里憋太狠了,心里面有火,以后一定加倍对她们好,哄了大半天,才勉强把两人给哄好了。
林老三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顺畅,但大房二房两家已经渐渐适应了分家后的日子。
不适应也不行,家都已经分出来了,老两口也没有重新接纳他们的意思,所以哪怕再怎么惴惴不安,再怎么迷惘,也只能咬着牙,拿出勇气来,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去努力拼搏。
张红绣本来托娘家爹帮着打两件家具,想要摆放自己分到的锅碗瓢盆,谁知被林老三一个屁股墩儿给压得稀碎,偏偏又不好开口让人家赔,毕竟又是自家亲兄弟,林老三也受了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只能咬牙吃下了这个亏。
这些锅碗瓢盆都是过日子的必需品,重新置办又得花一笔钱,再过一两个月,学校那边也要开学了,要交学费了,林大成咬咬牙,亲自去和岳家下了跪,求岳父教自己木工手艺,考虑到林大成已经和自家闺女结了婚,拉扯他就是在帮自己家闺女,张红绣爹同意了。
于是这些日子里林大成雷打不动每天在两个生产队来回奔波,每天按照张红绣爹的要求抛光木头,把木头锯成他要求的大小,一开始他加工出来的木头都不达标,但林大成不气馁,连在梦里面都想着锻炼,这么些日子下来,达标率已经达到一半以上了。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林大成应该很快就能打两件简单的家具了。
林老实那边也终于重新振作了起来,这个男人的性格往好了说是老实,往坏了说就是窝囊,没有自己的主见,谁强势听谁的,之前林山海表现的强势,他就听林山海的,如今分了家,王娟仗着自己有了身子抖落起来了,他又开始听王娟的。
王娟这人其实也算不上坏,她只是大部分普通农村女人的一个缩影,是从小就被人灌输生儿子的重要性,从小就被洗脑只有生了儿子才能被婆家看得起的女人的缩影。
这些女人在没有生下儿子之前往往都是老实的,都是本分的,因为这时候她们自卑,没有骄傲的底气,担心被婆家抛弃,被男人抛弃,一旦生下了儿子,她们就开始抖落起来了。
王娟想要替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赚到足够娶妻生子的家底子,于是就将林老实使唤的团团转,林老实哪里还有那么些心思在哪里迷惘茫然。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除了阴阳相隔,没有谁离开了谁就会生活不下去,也许一开始会因为不适应迷惘,会痛苦,会茫然,可一旦咬牙支撑过来,蓦然回首,就会发现原来分离也不过如此。
.
槐树生产队那头难产母猪的杂种猪崽们断奶了,能够自己吃猪草泔水了。
于是孙建设用大喇叭召集社员们到生产队大院这里来集合,准备抓阄了。
这年头一头猪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孙建设清楚,社员们也清楚,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一会儿大发神威,抽它一头小猪崽崽回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