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猪都是一窝母猪生出来的崽子， 都是混了野猪血脉的杂种，今天家里的公猪能发疯，明天我们家的母猪也可能窜出了猪圈， 不能让它伤了孩子，少养十天半个月的就少吧，只要人没事儿就成。”
林大成实在是不放心，钱可以少赚，人要是去了阴曹地府，可就回不来了。
林山海觉得也是，他们当爹娘的辛苦奋斗还不都是为了儿女，如果儿女出了什么事情，那努力拼搏也就成为了泡影， 父子两便约定了明天出发的时间，第二天用过早饭便准时上路， 其他社员看到他们父子两比规定时间提前了十几天就要把猪赶到公社里去上交，都觉得诧异的很。
大家伙都已经知道了， 林山海两口子的猪昨天从猪圈里面蹦出来， 差点就咬到了小孩儿，但是这不是没咬到吗？何必提前十几天把猪送去上交呢？这可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几天， 十几天能让猪再长好几斤肉呢；
还有林大成，你们家的猪又没从猪圈里面蹦出来，你不好好养着伺候着，跟着瞎掺和啥？
当下里就有热心人劝他们：“林大爷，你们家提前去交公可是不划算呐！“
“大成，听哥们一句劝，还是把猪给赶回家去吧。”
大家伙都是出于好心，不过这俩人都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既然昨天就已经决定要把这两头猪杀掉，自然就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了看法，一群人劝了几句，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赶着猪走远了，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林家父子俩为了家里人的安全考虑的周到的，也有觉得他们太小题大做的。
林老二媳妇王娟就觉得公婆太小心谨慎了些，昨天事儿发生的时候，二房一家正好去二道口生产队那边检查身体，没亲眼见过家里的公公猪发脾气，都是听其他人口述的，口述总是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王娟就觉得是他们太夸大了，这自家从小养的猪，又没真的磨刀霍霍，怎么可能发脾气咬人呢。
王娟心里面埋怨公公，怎么就这么胆小怕事儿，这猪不就是从猪圈里蹦出来了吗，大不了受点累，多搬几块石头把猪圈堆高些不就成了，至于提前十几天把猪赶去杀了？这又不是一天两天，足足十几天啊，家里的那头猪那么争气，少说也得再长个十斤肉。
她气的咬牙切齿，肚子里面的孩子似乎被影响到了，一脚踢上她的肚皮。
王娟忍不住抚上了肚子。
大房和三房都搬出去了，如今仍然和老两口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就只有二房一家，虽然王娟嘴上从来不说，但其实，她已经悄悄将老两口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当成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的。
里面自然就包括了那头猪。
这一下去掉了十来斤的猪肉，王娟哪里乐意，忍不住就在屋子里面骂了几句：“杀千刀的老不死，就知道担心根本不可能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们家那个地主千金大小姐不是没事儿吗？至于提前十几天把猪给赶去杀了啊？这么急，怎么不急着去投胎啊？”
林妙妙正巧推门进来，听到王娟满嘴的污言碎语，直接顶撞回去：“那是爷奶的猪，爷奶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关咱们家啥事儿？再说了，什么事儿如果都等到出了事儿再去防范，再去治，那就太晚了，妈，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就多找点事做，别成天盯着不属于咱家的东西红眼。”
王娟脸瞬间黑了，她打从心底觉得这个闺女真是越来越不贴心，越来越不让她满意了，果然闺女这东西都是要嫁出去的，还是儿子靠得住，永远会和妈一心。
但她不好直接开口责骂林妙妙，王娟几个月前也坐过那个梦，梦见那个老头儿狠狠戳自己额头，让自己不能委屈了妙妙，否则孩子有多委屈，她就得受多大的罪，她现在怀着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因此王娟不怎么敢直接责骂妙妙。
“妈就是觉得你爷奶偏心，这猪蹦出来了他们就担心你小姑姑的安全把猪给赶去杀了，都不问问你的意见的，好歹你也是帮着他们俩打过猪草的。”
她想引导林妙妙怨恨拾柒。
可惜林妙妙才不会怨恨拾柒呢。
多亏了小姑姑，她才能有现在的日子，这几个月随着王娟肚子越来越大，林妙妙是彻底看清了，她娘就是重男轻女，就是看不起姑娘的，就连自家爸爸都被她使唤的团团转，要不是小姑姑的帮助，这会儿帮着洗衣服洗被子里里外外操劳家务的就是她了。
林妙妙才不傻呢。
“妈，你别说的好像那头猪只会伤害小姑姑一样，咱们家现在还和奶奶家生活在一个院子里，那头猪要是真的野了，知道伤人了，不但有可能会伤害了小姑姑，也可能会冲着你来，毕竟老弱病残孕都是好欺负的，妈，你说，就你现在挺着大肚子活动不便的样儿，要是那头猪冲着你的肚子过来了，你能躲开吗？要是你被撞到肚子了，你期盼已久的儿子还能生出来吗？”
林妙妙说她蠢，说她好欺负，王娟能忍，但王娟忍不了女儿说她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不出来，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儿子，是女儿的亲弟弟，女儿怎么能这么狠心？
王娟忽然有些不自信，女儿明显不欢迎这个弟弟的到来，等儿子出生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还能指望女儿在旁边帮着出力吗？还能指望女儿早早嫁人，把彩礼拿来给弟弟娶妻生子吗？
王娟简直不敢细想，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服了软：“是妈一时间钻了牛角尖，我的妙妙说的是，万一这猪撞到了我，那可就要了命了；妙妙可这是个聪明姑娘，等下次赶集，妈给你买两个新头花戴上。”
两个新头花这时候也不算便宜，怎么都得有个六七毛了，王娟根本舍不得拿出来，她说这么一番，无非就是想要服个软，哄得林妙妙开心了，不再抓着她不放而已。
但林妙妙今天实在不想忍了，也忍不住了——距离孙建设上次挨家挨户登记入学名单已经快要过去了一年，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也就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孙建设就会再来登记入学名单，她已经错过了一次，实在不想再错过了第二次了。
林妙妙仰脸望着王娟，很认真地说：“妈，我不要头花，你送我去念书吧。”
王娟愣了下，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咱家哪有那个钱给你念书使啊。”
林妙妙慢慢抿起了嘴唇，眼神里面的期待彻底熄灭了，她垂眸：“你真的不打算送我去念书？”
“不是不打算送你去念书，是咱家条件太差了，妙妙，你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了，该懂点事了。”王娟声音里明显含着苦涩，眼神更是复杂，她不肯承认是自己偏心，是她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儿子，更不想让妙妙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愿意走上她为她制定好的路子。
“妙妙，你懂事一些，爸爸妈妈养你不容易。”
林妙妙想听的不是这些，她想听到王娟真心实意的道歉，希望王娟能够和正常的母亲一样替自己着想，而不是心心念念只想着那个尚且未出生的弟弟，王娟越是处心积虑想要替那个弟弟争取家产，越是想要引导她和那个弟弟产生什么感情，她就越是反感那个弟弟。
“妈，我和弟弟，你选哪一个？”林妙妙面无表情地问。
王娟心里登时就是一慌，不安涌上了心头，她尴尬又急切地笑，讨好地说道：“妙妙，你和弟弟都是妈妈的孩子，都是妈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妈妈实在不能选出谁来。”
林妙妙却只觉得讽刺。
一边是相处了好几年的女儿，一边是压根没出生的没有感情的儿子，就因为他多了那么二两肉，在妈妈心里就已经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不，若不是他们忌惮自己背后的“土地公”，恐怕她早已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林妙妙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她拼命眨了几下眼睛，将心底的情绪硬压下去，仿佛认了名一般沉默地走出房门，看似已经接受了这不平的命运，实则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暂且容忍下来，等王娟肚子开始发作时候再将此时此刻的委屈不甘爆发出来，务必不能让那个给自己带来不幸的弟弟活着降临到这个世界！
第38章 吃肉肉
朱芳草这边这时候也已经得到了信儿， 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有些遗憾，但是这个遗憾不是遗憾那十几天的猪肉，而是遗憾这头猪怎么就这么被送走了， 就不能给力一点，在被送走之前先把那两家人咬上几口。
但她转过头来一想， 尽管现在林家三兄弟已经分了家， 但好歹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老两口更是林老三的亲爹娘，爱宝的亲爷奶， 要是他们里真有谁有个啥三长两短，这于情于理都得过去看看，去看就得花钱，所以，早早被送走交公，早点换成猪肉也挺好的。
朱芳草不再纠结那些许遗憾，颇有几分兴奋地指使自家闺女晚上去老家那边吃猪肉：
“你爷爷奶奶他们那么偏心你小姑姑，如今有了猪肉，肯定是要给她做一桌子肉拉拉馋， 我和你爸和老家那边闹得僵，过去不好看， 你是小孩儿，不用计较那些， 晚上直接过去吃一顿就好了。”
肉这种东西， 林爱宝自然是爱吃的，但林爱宝实在是被那天发生的事儿给搞怕了，这时间又没有过去多久， 她一时半会儿暂时还走不太出来，还不怎么敢接近林家老宅那边，光是大老远看一眼都觉得腿肚子直打哆嗦，听到朱芳草说要让她自己去那里吃肉，犹豫一下，猛摇头。
“妈，我怕，我不去。”
朱芳草听了微意外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自家闺女应该还是被那猪给吓着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但她和林老三又确实是没脸子上门，只能长叹一声，遗憾说道：“那就算了吧，反正过个十天半个月，生产队自己家的年猪也要杀了吃肉了。”
语气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毕竟，生产队分到的猪肉可不能和今儿晚上一样放开了吃的。
林爱宝心里面也不舒服，她好歹也是在那个院子里生活了五六个年头，知道爷奶到底有多偏心拾柒这个小姑姑的，也确信爷奶他们今天得了肉回去，晚上肯定会炖上那么好大一锅好好解解馋，她当然也想去，也想吃上一口，可她确实是害怕，提不起上门的勇气来。
林爱宝咽了口唾沫，尝试转移注意力：“妈，今晚咱们家吃什么啊？”
“有玉米面稀饭，还有南瓜发面蒸糕，再弄个蒜蓉白菜，还有辣椒炒土豆丝。”
林老三家里面就一家三口，这伙食标准已经算是相当不错，可惜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林爱宝一想到拾柒今晚能大口大口地吃肉，自己只能就着发糕吃青菜就觉得不公平，眼前的作业都写不下去了，她垂着眼眸不忿地想。
凭啥小姑姑就能大口吃肉，她就只能吃青菜呢？老天爷偏心！太偏心了！
但……老天爷只是不允许她害人吧？如果，她只是希望小姑姑家的猪肉半路上掉了丢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吧？
她就再试一下，真的就只再试这么一下……
.
林山海今天就没把自己的那份儿猪肉给全拿回来。
他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个野生屠户，和公社畜牧站那边的员工都熟识，甚至有时候里面的大师傅临时有急事儿却请不下假还会专门请他过去顶替顶替，对旁人来说比较难以实现的事儿，在林山海这边就轻轻松松。
林山海和畜牧站这边的商量好了，他出一部分保存费，公社那边把应该留给他的那部分猪肉给留下来，等着他慢慢分成几次来拿，每拿一次就盖一个红戳，拿完为止。
林大成看着眼热，却舍不得把自家分到的那一百三四十斤猪肉都留下来慢慢吃，手艺人成名不容易，加上他前面有个岳父压着，哪怕他如今的手艺其实已经有了岳父的几分真传，一年下来家里的存款也就比分家前多了十二三块，自然舍不得这将近一百块的收入，衡量一阵，最终决定自家留下十斤左右，剩下的全部卖给公社里头。
负责算账的接待员扒拉了半天算盘：“你自己留下十斤的话就成了单数，不好算啊，要不你再留下十斤来？”
得。
林大成瞅瞅他爹，试图和林山海讲条件：“爹啊，十斤肉换一顿晚饭，成吧？”
“瞧你那样儿。”林山海不稀罕这十来斤的猪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大儿子肯定也知道，绕这么一圈耍这么个心眼子只是想多和他们老两口亲近亲近，到底是自己儿子，拾柒也和两个孙辈亲近，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来时候，那二十斤的猪肉都是林大成亲自背回来的，林山海倒是也没空着手，但他肩上扛的手里拎的，有白面，有酥糖和花生瓜子，就是没有猪肉；俩人先回的老宅子，林大成好歹也是在院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轻车熟路就把老两口的那十斤猪肉给放进了伙房，全程都没让林山海沾手。
那黑色的气运在林山海身上缠绕来缠绕去，啥效果也没有，反倒把小锦鲤的被动技能给晃不耐烦了，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原路拍飞回去。
.
有了林大成送来的猪肉，燕秋当晚就大发神威，做出了整整一桌子的好菜。
什么红烧猪肉，猪肉炖粉条，辣椒炒肉，最最妙的是她还包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饺子皮是纯白面的，煮熟后雪白雪白，隐约透露出一点点肉馅的粉色，咬一口，里面的肉汁儿流淌出来，满嘴都喷喷香。
这时候天气已经渐渐凉了，做好的饭菜如果不及时吃，很快就会变凉，于是燕秋就招呼张红绣回家去把家里那三个男人叫来吃饭，张红绣应了一声，正准备直接回家去叫人，就看王娟伸头探脑站在二房门口往这边瞧，已经迈出的脚步便收了回来。
“娘，二弟那边……”
“那边不用管。”燕秋不惯着王娟，她不是个小气的婆婆，要是王娟过来帮忙，她也不缺这么一口，但是什么都不做净想着直接上来吃现成的，那不好意思，她这个婆婆不惯着她这些臭毛病，哪怕她大着肚子也不成。
那肚子又不是她给搞大的。
得了口信，张红绣就知道了自家婆婆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她自己就是这种畅快人，其实也看不得王娟这扭捏作态的心思，但就是因为她是这种敞亮人，所以才有些心疼她肚子里面的孩子，顺嘴提了醒，既然婆婆不乐意，那也就算了。
反正她今天也只是个客人，当不得家里的主。
王娟眼巴巴在那边瞅着盼着，看见张红绣转头和燕秋说话，她立马挺了挺肚子，故意让自己的肚子更突出了些，想着让燕秋心软，把她们一家给叫到屋子里吃肉，她盼啊等啊，眼睁睁看着张红绣出门去，把大房家剩下那三人都带了进来，眼睁睁看着大房家和公婆家都进屋坐下了，听着里面已经有说有笑的开始吃起来了，仍然没有等到她们家应有的那份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