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打了一个寒颤。
“她，她竟然说，让我用剪刀剪掉这孩子的两个鸡宝，其中一个彻底剪碎藏在给孩子洗身子的水中，另一个放在孩子身边，然后，然后让我承担起责任，说，说这个鸡宝是我给孩子剪脐带时候给剪掉的。”
林山海勃然大怒。
他和燕秋的想法一样，孩子既然出生了，就算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样，也是他们亲生的骨肉，既然生下了这个孩子就要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将孩子养大成人，不应该随意伤害，王娟这样的想法可以说是触动了他的逆鳞，但他的理智尚存，林山海看向林老实。
“你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林老实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对怀里的孩子没有半分感情，这个儿子原本就不是他所希冀的，是王娟非要罔顾他的意愿怀上的，中间一度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林老实对这个儿子完全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诚然他是个男人，对儿子多少有那么几分天然的喜爱，可这个儿子太出乎他的预料，他压根喜欢不起来，自然也并不是很想将这个儿子养育成人。
但就算再不喜欢，这也是他的孩子，他从小就暗下决心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不能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冷冷淡淡，童年对父亲的渴求涌上林老实心头，两个鸡宝带来的种种后果又让林老实退却，林老实看着怀里那皱巴巴的一团，声音抖得不像话。
“爹，我，我觉得，娟子的方法虽然太过了些，但是，但是这个孩子是真的不能留啊……”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这个口，林老实的心情反而好受了许多，他稳了稳心神，开始和林山海两口子说起若是将这个孩子留下到底会面临怎么样的挑战。
“这，这孩子有，有两个鸡宝，就不能穿开裆裤了，但小孩子尿的又多又快，光是衣服和尿戒子的换洗都成问题；还有，这，这孩子有两个鸡宝，谁知道这俩鸡宝是能用还是不能用，万一有个啥不好，还得去城里医院花钱；再说了，就算这孩子能顺利长大，但以后到了年龄，要结婚生子了，他有俩鸡宝，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养大了儿子但不能结婚生娃娃，还白养儿子给他花钱干啥？！”
“所，所以爹，这个孩子，还是送人或者弄……”林老实在林山海冰冷的注视下逐渐卡壳。
林山海就那么冰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二儿子，注视着这个他曾经以为懦弱了些，但总归还算是好人的二儿子，满脸的愤怒和讥讽：“好啊老二，好啊老二，好一个老二！滚！把孩子放下，赶紧带着王娟给我滚出我家的院子！爱去哪里去哪里，滚！”
亲生孩子都能当个物件随意舍弃，权当他和老伴儿没生过这个孽障。
第43章 封建迷信要不得
林老实显然是不待见那个孩子的， 他压根不想在那样一个怪胎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和金钱，男人天生就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艰辛，爽那么一下就能白得一个孩子， 他们对后代的感情原本就要比母亲来的稀薄，竟然当真是把孩子放下， 带着刚刚醒来的王娟和妙妙狼狈投奔了岳家。
大过年的， 王娟爹娘着实被面容憔悴的女儿和满脸阴沉的女婿给惊到了， 他们还清晰地记得女儿年前挺着肚子大包小包的风光，这才短短几天，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王娟娘是生过孩子的， 她看着王娟扁下去的肚子，闻着王娟身上传来的那股子特殊味道，看着王娟那虚弱憔悴的脸色，立马就反应过来她这是才刚生下孩子不久，赶紧把她扶到厢房里躺下，又给她端去热水擦净了身子，瞅着王娟虚弱不堪的模样，心疼地直掉眼泪，咬牙切齿地。
“这个林老实！他就是这么对你好的？！让你拖着刚生完孩子的身子就这样过来， 他们林家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必须出去和他好好说道说道的！”
“妈，你别去！”王娟哽咽着。
“林家这么欺负你， 你还替他们说话？！”王娟娘破然大怒，恨不得给闺女两耳刮子让她清醒， “我这就找林老实算账去！就算你生出来的是个闺女， 也不能这么欺负人的！”
王娟进门以后就只知道哭，王娟娘不明真相，还以为王娟是因为生了个闺女被婆婆给赶出家门来了， 毕竟正常人谁能想到竟然会有孩子长着两个鸡宝呢。
王娟想拉住她娘，但她的力气已经被消耗了不少，已经无法拉住处在愤怒中的亲娘，她不想让事情再进一步闹大，若是彻底惹怒了公婆，公婆肯定会将她生下怪胎的事情广而告之，还会逼迫林老实和她离婚，到时候她一个生下怪胎的离婚女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走投无路的王娟只能说了实话，她痛苦绝望地闭上双眼，破罐子破摔：“我生下了一个长着两个鸡宝的怪胎。”
晴天霹雳当头炸，王娟娘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后才身子晃了晃，扶着墙壁站稳了：“你是说，你说，你，你生出来一个，一个……”
“一个怪胎。”事已至此，王娟也无话可说，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里泪光涌动。
“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呢，神婆不是说肯定是个儿子吗？不是说肯定是儿子吗？”王娟娘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大家伙都说娟子这一胎肯定是儿子，神婆也这样说了，为什么最后竟然是一个怪胎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神婆！
王娟双眼一亮，骤然迸发出神采。
对啊，还有神婆，神婆无所不能，肯定能替她解决了这次的事情，那孩子只是长了两个鸡宝，去掉一个鸡宝还是个正常的男孩，神婆本领通天，既然能让亲娘怀孕生出了小弟，肯定也能解决了这次的事情。
王娟挣扎着从炕上爬起就要下地：“娘，赶紧带我去找神婆，我们去求神婆做法，让她把我儿子的鸡宝去掉一个，他只是长了两个鸡宝而已，只要能去掉了一个鸡宝，那就是个健康的男孩，我们去求神婆。”
神婆在王娟娘的心目中同样无所不能，她深以为然，立马帮着王娟起身，王娟毕竟是她的女儿，眼见她如今虚弱不堪，她还特意进屋去给王娟拿出了自己的棉袄换上，搀扶着王娟出了门。
那神婆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最多会看些面相，会点儿医术，但她天性狡诈，记性尤其好，又能言善辩，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乡下妇女最常见的问题也就那么几个，她倒也混的如鱼得水，眼看王娟母女俩匆匆前来，立马想起来距离自己“施法”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算算时日，也该是生产之时，但看这母女俩的脸色，孩子的性别应该不是她们所希冀的。
神婆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等这对母女在她屋子里坐稳了，抢在二人前面开口：“心不诚，哪怕是我也无法相助啊，你这一胎原本就是菩萨特意赏给你的，你在怀孕过程中务必要谦逊，不得心怀不善，此番结果只能算是报应啊。”
王娟一呆，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想到自己怀孕之后的种种算计种种刁蛮，呜咽痛哭：“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多年的苦闷，我，我……”
王娟娘搂着闺女，面容同样苦涩，但她想的比王娟还要清楚，不能让王娟和林老实离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老实再怎么样也比她们家有钱，更何况他性子懦弱能让他们随便拿捏，若是换了女婿，恐怕她们家就再也别想从这个三闺女手里拿到甜头。
“神婆，能不能想个办法，把那孩子多余的鸡宝给去掉？那孩子除了多了一个鸡宝，其他还是挺好的，我们家愿意……”她咬咬牙，迅速衡量衡量女儿的价值，“……愿意拿出十块来求神婆做法！”
王娟怔怔看着她娘，猛然间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这就是她娘，原来她娘是这么的在乎自己，为了自己能过得好，竟然愿意拿出十块来求神婆做法，她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娘来。
“让我先和菩萨沟通沟通。”神婆闭上双眼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母女俩立马屏声静气不敢出声打扰了神婆，她们满心欢喜地以为神婆当真在和菩萨沟通，却不知晓神婆心中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
多余的鸡宝？
弄了半天，不是生了闺女，而是生出来的儿子多了一个甚至几个鸡宝？！
俺的个娘，这，这，她当神婆当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情况，这比生了个闺女还难整，还难忽悠，她，她是不是应该趁早跑路了？但那是十块钱啊，这家人竟然舍得花十块钱求个解决办法……
贪婪到底是占据了上风，神婆打定主意要最后坑王娟母女一把跑路，她睁开了眼，眉头紧皱：“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去掉一个鸡宝就等于要了他的性命，菩萨不愿意这么做，但菩萨愿意最后帮你们一次，把你和你男人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乡下人迷信这个，王娟当时就把两人的生辰八字告诉了神婆，那神婆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大惊失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怎么了神婆？这八字有啥不对吗？“王娟已经彻底将神婆当成了救命稻草了。
“你们俩这八字，命中注定无子啊，只能生出来闺女，硬要强求哪怕是菩萨有意庇护，也只能生出怪胎来。”神婆也是怕王娟下次再不死心想要怀孕，再生出来个怪胎来，到时候她的一世英名可就彻底毁了，“你们这八字，除了命中注定无子，倒是挺相配的，彼此都有旺夫旺妻之相，到也算是般配。”
但王娟想听的不是这个，她就是想要儿子，在她多年所经受的教训都在告诉她，只有儿子才是家里的一切，只有生下了儿子来，才能在男人这里彻底站稳了脚步，才能被人看得起，她浑身瘫软了。
“竟然命里无子，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
王娟的长相放在乡下算是颇为貌美的，这些年她在林家吃得好养得好，哪怕妙妙都已经七岁有余，她仍然颇有风骚，此时此刻露出惶恐无助的模样，神婆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想了想，站起身来：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需要一些代价，我只能告诉你一人，你要是想好了，就到屋子里面来找我。”
“神婆，只能让她一人进去吗？她身子如今正虚，我想陪着她。”王娟娘心急如焚，主动提出想要陪同她进入。
“不成！这件事事关他们夫妻二人的未来，只能告诉她一人！”神婆一口拒绝。
王娟娘还想求情，王娟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心里清楚她必须挽救回自己的名声，必须挽救回自己在林老实心目中的地位，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王娟毫不犹豫地跟随神婆进了厢房，神婆将房门反锁，低声细语。
“你和你丈夫八字不和，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出来健康的儿子的，除非……”她盯着王娟的脸，一字一顿，“偷情……”
“什么？！”王娟怔住。
“咱们乡下女人，不能没有儿子，没有儿子的女人会被婆家欺负，被男人嫌弃，被所有人都嘲讽看不起，所有人都觉得生不出来儿子只怪女人，但没有人想过女人到底有多不容易。”神婆花言巧语地引诱王娟走上邪路。
她所提出的主意其实半点不符合王娟的心意，但她说的这番话太感同身受，太有共鸣了，王娟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理应警惕封闭的心房竟然也渐渐对着神婆打开了。
“但是，那样的事情……”王娟声音抖得不像话，瞳孔剧烈颤抖。
神婆垂眸直视惊恐挣扎的王娟，轻轻嘘了一声：“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女人也是人，如今都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伦理道德，只要别被男人知道就好了。”
这……
王娟犹豫了。
她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只得低下头：“容我回去仔细想想。”
“好，你且回去仔细想好了。”没有激烈反抗就是已经心动，神婆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要落了套，和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就算最终她发现了自己的这面目，只要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她也不敢戳穿了自己，她仍然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当自己的神婆。
能够留在自己熟悉的土地，有谁愿意远走高飞呢。
第44章 有人嫌弃的正是有人想要的……
王娟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只能暂且回家细想，一路上神婆的话语萦绕心头，她不是不心动的， 但她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和底气，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同于以往， 如今的她没有继续作妖的资本， 若是被林老实发现， 十有八九会将她赶出了家门。
蝼蚁尚且贪生，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更何况王娟对林老实尚且还有几分感情， 她心里的天平摇摆不定，但已经逐渐向从此老老实实收起不该有的心，安安稳稳过日子偏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各种郁郁，努力想调整好姿态将自己最可怜最无辜的一面展现在林老实面前，偏偏走进家门远远就听到正房里林老实愤怒的咆哮。
“那就是个怪物！因为那个怪物，这几个月以来我和妙妙受尽了委屈！更是因为那个怪物，我被爹娘嫌弃，被赶了出来！你们家的闺女你们家自己带走， 我林老实不要了！要不起了！”
王娟爹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自家闺女生下一个怪胎， 他也耍不起什么岳父的威风来，低声下气地好言相劝：
“老话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们做了八年的夫妻， 有了妙妙这个女儿，就算已经没有了爱情也得有亲情，女婿啊， 我这个老头子斗胆劝你消消火，听我一句劝：这孩子不能没有亲娘，男人也不能没了老婆。”
王娟爹不清楚这一年来林老实夫妻俩的相处模式，还以为他们夫妻俩感情仍然和之前一样，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总归还算是融洽，这才想着好生开导相劝，然而林老实却已经受够了王娟。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这个□□凡胎的男人，他的性格是懦弱，是没主见，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不开心，不会疼，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他只是比寻常人更能忍一些，却远远达不到圣人的标准。
王娟仗着自己有孕在身，这几个月来各种折腾闹腾，牢牢把控着家里所有资产，宁愿大包小包往娘家送也不愿意花几毛钱送妙妙去念书，别的不说，光是年前往娘家送年礼，她就送了足足三块多的东西，单这一次就足够妙妙念两三年书，更不要说还有平时节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