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让你来救我的吗?”林侨梅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问。今天的一场惊慌没有磨灭她的少女心,她顾不得背后被皮带抽出的血痕阵痛,一心只想快点见到林宪明。
“是喔。”雪见未枝认真地点头,“他答应替我结清情报贩子的赊账。”
“我攒了钱的,我给你付!”林侨梅急忙说,“你喜欢豚骨拉面吗?我请你吃吧。”
“好耶!”枝枝快乐起飞。
林侨梅看见眼前这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明显开心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林侨梅心里,能对付坏人的姬井裕子非常厉害,那么厉害的她却对突然出现的怪物手足无措,那只怪物肯定超出人类理解的可怕。
非人的生物带给人的恐怖远超过人给人制造的恐怖,几分钟前的绝望和无助依然残留在脑海中,林侨梅的手臂颤抖不止。
她的救命恩人很厉害,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厉害,但直到雪见未枝站到林侨梅面前她才惊觉,这只是个孩子。
年轻漂亮、活泼可爱、理应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
林侨梅立刻下定决心,不能让雪见未枝知道这座房子之前发生的事情。
市长儿子干出的事她一回想起就像浑身起了瘌蛤/蟆皮上的绿疙瘩一样恶心,背后的伤痕一阵阵疼,提醒她若不是接二连三意外频出自己会遭遇的后果。
“我带你去见我哥哥吧。”林侨梅站直身体,努力不朝瘫坐在地上没回过神的青年那边看,“除了豚骨拉面你还喜欢什么?要不要吃小鸡馒头?”
“五条老师指名要小鸡馒头作伴手礼。”雪见未枝想了想,“还有给津美纪带的明太子。”
“但在这之前,我们先来解决你的事情。”少女收敛了笑容,她的目光依然平和,“背后的伤不痛吗?”
她知道?林侨梅小心地触碰背上的伤,痛得刺骨。
“不是很疼了。”林侨梅说,“过几天就会好的。”
她很少说谎,眼神乱飘。林侨梅怕少女继续追问,赶紧说:“我想早一点见到哥哥……姬井小姐也想早点回家吧?”
“不。”姬井裕子断然否认,“我一点都不急。”
回家?盘星教固然好,不是她的家。她的天使在这里,她又要去哪?
“目前预计可查到的人数是三十一人。”雪见未枝伸手替林侨梅将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唇在她耳畔轻擦而过,“如果我没有来,你是第三十二。”
林侨梅愣了一秒,冷汗打湿额角。
“他虐杀了三十一个无辜的女孩,她们的怨恨与诅咒诞生特级咒胎。”雪见未枝的嗓音轻轻,“姬井小姐是咒术师,她的负面情绪供养不了咒胎,但你可以。”
“施暴者和咒胎,目的都是你。”
林侨梅发现雪见未枝声音很好听,热烈的时候像半化的糖果,有着让人不自觉笑起来的魔力。
一旦冷下来,就像冰川下流淌的蜜糖。你看着是甜的,实际冷到彻骨,让人身冻心寒。
“我不能替人审判罪孽。”雪见未枝平静地说,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敲在林侨梅心口,“只有被施暴的人有资格决定对施暴者的处置——无论你希望达成怎样的结果,我都愿意替你裁决。”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异瞳的少女指尖燃起地狱的火焰。
“我没有不杀的原则。”
第23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三天
幽红的火焰照亮林侨梅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不敢和雪见未枝对视。
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青年抓住她的裤脚大声哀求:“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坐牢!我愿意坐牢!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他只敢哀求林侨梅, 不敢碰雪见未枝一下。
少女指尖看似温顺的火焰在他面前烧没了一个怪物, 他亲眼看见那只可怕怪物在火海中打滚, 像被深渊巨口吞噬的血肉般一点点缩小至无。
这一辈子, 他都逃不开今天的噩梦。
青年被吓破胆子, 林侨梅被他抓住裤腿,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姬井裕子。
大姐姐你也是被害者, 说些什么啊……
林侨梅的话在嗓子里转了个圈儿, 被姬井裕子的眼神吓到咽下肚。
那是怎样难以形容的眼神啊,狂热、疯癫、满怀爱意与期盼, 要将完美无缺的金苹果为那人奉上, 又甘愿被踩在脚下充当垫脚的枯石。
林侨梅在教会做义工的时候遇见的虔诚信仰者都没有这么恐怖,她忍不住想:当咒术师这行的人,是不是都有点疯?
姬井裕子就不用说了, 看眼神就知道不是正常人, 怎么连最靠谱的黑发少女都这样?
说来很有趣,和雪见未枝相熟的好几个人都属于曾经杀人无数现在金盆洗手的类型。
福泽谕吉曾是以孤剑士银狼闻名的武士,在武装侦探社成立前夕没少拔剑扫除阻碍;织田作之助, 曾经的天才杀手;太宰治更不用提,港口Mafia最年轻干部, 让整个Mafia组织畏之如鬼的男人。
而武装侦探社的入社测试是:在生死抉择的时候,是否将拯救他人放在比自己生命更高的位置。
潜台词自然是不能杀人。
福泽谕吉一手包办了雪见未枝七岁后的教育问题,他除了不了解那场无人知晓的【特级咒灵祓除事件】外, 雪见未枝是他看着长大的。
枝枝没长歪, 乖乖巧巧可爱又听话, 努力救人勤奋学习,除了气死一个又一个数学老师外毫无问题。
但她确实没有不杀人的原则。
或者说,她不认为这应该是要遵守的原则。
“你不能杀我。”青年虚弱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能成为杀人犯是不是?”
“噢。”雪见未枝蹲下身,指尖的火照亮青年虚白的脸庞,“为什么不能?”
“警察抓人要讲证据的。”她歪了歪头,“我可以把你烧的一点灰都不剩。”
青年腿一抖,一股尿骚味从他的裤子中传来。
“你虐杀了三十一个比我还大些的女孩呢。”雪见未枝好奇地问,“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当然不怕,因为那些女孩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是死是活都看他的心情。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终于品尝到绝望的滋味。
人在快死的时候,感官似乎会格外敏锐。青年很明显地察觉到,雪见未枝和他说话时情绪没有波动,一直维持在轻微上扬的诧异状态,可以简单概括为:看,这里有一具尸体在说话。
她早已宣告他的死刑。
“……你为什么不动手?”死到临头他反而生出一股勇气,死死盯着那簇火苗,“刚刚又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被怪物杀了不是更省事吗?”
“不一样。”雪见未枝弹指,火焰化为青烟袅袅,“救你和杀你并不冲突。”
她抱膝笑起来,唇角弯起的弧度很甜,不祥的异瞳在笑容中化为一种令人惊异的美丽。
即使马上就要死在她手上,青年都不自觉被吸引。
“救人是因为我愿意,杀人也是因为我愿意。”雪见未枝轻轻地说,“没有什么理由呀,我高兴就是最大的理由。”
看见被救下的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她会高兴,看见令人憎恶的东西被火焰吞噬她也高兴。
感到高兴、快乐、愉悦是雪见未枝行为唯一的驱动力。
她当然没有不杀的原则,只要能为她带来名为喜悦的情绪,任何束缚都是过眼烟云。
不被任何规则与伦理束缚、绝对的个人主义者。
这样的性格若是用于作恶,恐怕会是一个比小丑更可怕的愉悦犯,福泽谕吉发现雪见未枝的性格核心后曾一度十分忧心。
人往往能在自私自利与破坏的行为中品尝到更多的快乐,她站在跷跷板的中间,天秤摇摇晃晃。
令福泽谕吉没想到的是,雪见未枝完全、完全没有作恶的念头。
她对“恶”没有半丝兴趣,无论是欺凌他人还是用力量为自己谋夺暴利,都无法让她感到快乐。
福泽谕吉试探性提出这些事时还会被小姑娘投以诧异的目光:这有什么好玩的吗?我为什么要欺负别人?我又不无聊。
他说话的时候枝枝正在帮江户川乱步整理报纸上的侦探漫画。一叠叠报纸在灰尘中铺了满地,小姑娘额头都是汗,脸蛋脏兮兮的,哼着歌干了一下午。
搞定收工,作为枝枝辛苦劳动的报酬,江户川乱步把自己的巧克力掰了一半给她。
两个小孩头碰头吃巧克力,甜甜的糖浆沾了满手,乱步得意洋洋地分享枝枝干活的时候他出门解决了什么案件、警察都惊呆啦、嫌疑人好蠢名侦探一眼就看出来啦……他一边说雪见未枝一边笑,用沾了糖浆的手去捏江户川乱步的脸。
福泽谕吉站在门口看他们打闹,心灵一片安宁。
枝枝是个好孩子。
银发的男人执笔写信,他在给异能特务科的报告上认真书写:“……虽非法律与伦理可束缚,本性纯善,以福泽谕吉之名担保,绝无失控的可能性。”
力量不会让她迷失,正如来自地狱的深渊之炎并未吞噬罪人的身躯。
“你不动手吗?”市长儿子瘫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中混杂着恐惧与惊艳,既畏惧于自己的死亡,又因能死在她手下而莫名欣悦。
一定是疯了,那双澄红与墨黑交织的异瞳看他的温度那么冷,却烧的他骨血沸腾。
没有一丝亵渎的邪念,而是巨大实力差距造成的错觉。比起被警察拷走关押,能死在冷酷神明手下难道不是幸福?
“他在问你呢。”雪见未枝把头靠在膝盖上,像是有些困顿似的抬手拉了拉林侨梅的衣角。
黑发的少女抱膝蹲坐在地毯上,林侨梅低头时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一枚暗金色的逆十字头饰,仿佛一只蜷起身体的小猫眯着眼给自己舔毛。
“我来做决定吗?”林侨梅小心地问,她几乎不敢看地上躺着的青年。
“对啊。”雪见未枝不明所以地反问,“你才是受害者吧?怎么处置他是你的选择。”
“那……你可不可以不杀他?”林侨梅斟酌着说,“我觉得交给警察更好一些。”
天真,姬井裕子冷眼看林侨梅。
地上躺着的那个是这座城市市长的独生子,进警局恐怕不到半天就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来,完全是打白工。
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浪费了她的好意……姬井裕子不甘地想。
“可以。”雪见未枝听见玉犬被召回的声音,伏黑惠带着榎田到了,她在青年欣喜若狂地眼神中平静地对林侨梅说,“你觉得这样更好,那就这么办。”
“真的吗?”林侨梅松了口气,她也知道雪见未枝是想帮她,“交给警察就可以了,你……我觉得杀这种人会脏了你的手。”她小声说。
林侨梅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雪见未枝比她还小几岁,她实在不想看到对方为她杀人。
“不会。”雪见未枝打开门让伏黑惠进屋,侧头说,“火会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黑暗的污浊、肮脏的罪孽,流动的火焰从苍白的手中滚下,烧得天光大亮。
“解决了?”伏黑惠连一丝咒灵的残骸都没看到,他经历过许多次同样的场景,区别在于被烧的是他的咒力。
“当然!”枝枝骄傲叉腰,“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亲自出场,全部木大木大。”
“哦。”伏黑哥冷漠脸,“警察在楼下等着,林宪明着急上来被榎田拦住了,你这边还有没有尾巴没收完?”
不愧是打遍不良一条街的伏黑哥,非常有经验。
雪见未枝回望了市长儿子一眼,有点拿不准要不要对他进行物理失忆,姬井裕子立刻说:“我有办法让他闭嘴,让我和他单独相处十分钟。”
“交给你啦,谢谢。”雪见未枝也没问她要用什么手段,开开心心地拉着伏黑惠和林侨梅下楼。
“没问题吗?”伏黑惠皱眉,“她是咒术师?”
“可能是窗派来的,也可能是路过的好心人。”雪见未枝说,“没问题,我可是听过治君刑讯科普小课堂的人。”
恶友恶友,当然是知道彼此阴暗面的友人。太宰治本意是想吓枝枝玩,结果发现她完全把他当成了单口相声演员,听高兴了不仅会鼓掌还从口袋里抓瓜子给他吃。
太宰·前令人闻风丧胆的Mafia干部·治:不愧是吾之友人,瓜子真好嗑。
大楼下与呜呜叫的警车一墙之隔的隐蔽处,金发JK美人推开榎田,一把将林侨梅抱住。
“侨梅!”
“哥哥!”
美女贴贴!
榎田被推开,他一个搞情报的肯定不能和人家做杀手的比体力,蘑菇头少年拍拍裤子上的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账本。
“让我看看,”他飞速算数,“特级咒灵情报费、林侨梅情报费、市长儿子情报费、地图费、导游费、遛狗费、精神损失费……诚惠25万,现金还是支票?”
伏黑惠:“这么贵?”
雪见未枝:“这么便宜?”
海胆头少年奇怪地看枝枝:“我记得你这个月零花钱被监护人扣除加上买甜点过于大手大脚,已经快没了。”
朋友,贫穷的你与贫穷的他半径八两,怎敢如此自信?
雪见未枝其实没有伏黑惠那么缺钱,她在最最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她的挚友治君盗刷有钱人中原中也的黑卡养枝枝。
但伏黑哥说的没错,枝枝口袋空空。
“你不懂。”枝枝深沉地摇头,“25万是个好数字。”
“五条老师每件衬衫都是这个价格!”小姑娘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语气说,“如果付不起情报费,我们可以把老师的衣服挂在咸鱼上卖掉,一本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