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翳闻言，微微一笑，半眯起的眼勾勒出他天生上挑的眼线。
“小姑姑，一步踏错步步错。”他意有所指说道。
温杳一怔，迷糊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持续懵，又问：“那我现在是应该用因式分解还是升幂定理？”
“因式分解。”
“升幂定理。”
穆厉庭和孟云翳异口同声，谁也没让谁。
眼见着他们又要开始第二场不热烈但无比骇人的“讨论”，温杳飞快拦在他们前面开口：“我懂了！两种方法我都行！”她暗暗吐舌，翻开数论题低头狂刷。
孟云翳：“小姑姑，那我还是给你讲几何题。”
温杳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非要给她讲几何题，伸手翻开他的题本便是一道平面几何，仔细审题后她画了两条辅助线开始解题。
大概是今天状态不佳，这题她居然解了好久也没解出来，孟云翳和穆厉庭一左一右比拼似的盯着她，温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越发觉得这题没法继续。
穆厉庭适时提醒说：“试试从公理定理来推论。”
听完，温杳灵光一闪，面露喜色提笔往下写。
但孟云翳跟他对上了般，紧接着出声道：“这题不如用坐标系更好，小姑姑，你试试？”
穆厉庭皱眉，“你想复杂了。”
温杳心儿一颤，举起手大喝一声，“停！”非常成功地制止住他们，并将两人的目光同时凝聚在她脸上。
她欲哭无泪，提气笑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只用一种解法！我这就把这两种解法都练到极致！”
后来，不管遇到什么题，只要他们持有不同意见，温杳二话不说立马全都解给他们看，力求将一碗水端平，每种方法都是无数智慧的结晶，她绝不敷衍！对！
这样一直到下午五点，写完最后一题，温杳脑子混沌嗡嗡作响，累得用下巴抵着桌面趴下。内牛满面，看来两尊远古大神一起讲题辅导，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时间不早了，小姑姑，我带你出去吃晚饭。”孟云翳唇角轻勾。
她犹豫，下意识看了一眼穆厉庭，他们最近天天一起吃晚饭，温杳发现自己竟习惯了。
穆厉庭：“没事，你去吧。”
“那你呢？一起去呗。”温杳邀请他。
“不必了，你们去。”
离开时，温杳回头看他。
穆厉庭一人站在玄关处，此时傍晚光线很弱，他的身前冥冥，勾勒出他颀长完美的身线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的目光似乎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她关起门，隔绝掉他的视线。是不是今晚依然会有人送来满桌子精致的菜肴，但他得一个人吃了。
温杳微微叹想，这个人还是跟最初见到他时没两样，仿佛一座屹立在群山间的孤峰，凌厉绝然，但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中变了。
“小姑姑？”孟云翳轻唤。
温杳回神，低头舀起一勺奶油松茸汤放入口中，浓郁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孟云翳凝视她今晚明显不在状态的模样，倏然问：“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温杳猛地抬起头，“？”
“我和穆厉庭的。”孟云翳难得认真说穆厉庭的名字，温杳更多听到他带着嘲意称他穆总。
温杳放下手中的勺子，挺直腰坐得端正，静静等他说。
“我们是高中校友，虽然彼此都听过对方的名字，但因为喜欢维数才成为好朋友。”
“穆厉庭从高中起就是这样，看谁都一张死人脸，”孟云翳不动声色顺口黑完穆厉庭一波，继续说，“但他学习维数很有天赋。我们曾经关系非常好，知道华国有小部分人对维数感兴趣，于是一起成立了现在的维数论坛。”
温杳点头认真听，满脸都是对他们的崇拜之情。
“那个时候华国没有获得参加国际维数比赛的资格，直到十年前得到了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将在华国维数界开辟新纪元，那一年，穆厉庭被选为队长组队代表华国出战，我也在其中。”
“我们赢了。就是那一年，我们让全世界知道，华国也有维数，我们为国家赢得了国际维赛的永久入场券。华国成为国际维赛的固定参赛国。”
孟云翳说到这里，眼中散发神采，他此刻的样子温杳从没见过，原来内敛端方的孟先生，年少时也曾狂傲风发过。
温杳脑中浮现当年的画面，少年孟云翳和少年穆厉庭一同站上领奖台，捧回华国的第一座维数金奖，刹那间被他感染得心潮澎湃。
“你们太厉害了！”她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星。
但孟云翳扬起的声音在下一秒沉下去。
“第二年还是我们代表华国参赛，但是到了出国比赛那天，穆厉庭没来。我临时接替他的队长位置，由替补补上队伍人数。那年我们输了，从那以后华国在国际赛再也没有得过金奖。”
他眼中的难过几乎要满溢而出，温杳鼻子微酸。
“穆厉庭他为什么没来？”
“他的父母因为空难意外丧生，穆氏集团内部混乱，他回去接掌了穆氏。”
温杳瞪大双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沉重的原因，心中忽的感到一阵疼痛，当年穆厉庭也不过是个少年，他还没收起父母突然离世的悲伤，就要背负起家族的重担，那时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那样的人，要他逼迫自己背弃队友伙伴，背下输掉比赛所有的罪过，又会是多么痛苦？
这是穆厉庭的选择，合情合理，换做是孟云翳也会这么选。
“云翳，所以尽管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还是怪穆厉庭没去参赛？”温杳不能理解。
“那是我们的梦想，我们的约定，我们的荣耀……”孟云翳声音略显激动，忽然噤声，半晌后无法压抑那满眼的痛色，他喃喃低问，“但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温杳恍然意识到，孟云翳或许从来都没有怪过穆厉庭，他只是在自责，他不能原谅自己输了那场比赛。
“你们等着，”温杳越过桌面握着他的手，声音坚定敲落，“等我给你们把金奖再赢回来！”
孟云翳抬眼，愣愣然。
**
新的一周进入第二轮比赛，周一训练营中剩下的一百人将要抽取各自的对手，然后分成两个班开始为期三天的集训，周五便是按抽签结果1V1进行对抗赛，输的人淘汰。
“你们待会抽到的纸条上会写有字母A或B，和1到50号数字，字母代表你们在那个班，数字相同的A班和B班两人成为第二轮比赛的对手。”
狄教练宣布完规则，在场的一百位选手依次排队上台抽签。
狄昕抱住温杳的手臂，“啊杳杳，我想跟你同一个班诶！”
她身后的原六队成员疯狂点头，第一轮比赛结束后，队伍自然而然解散了，第二轮也许队友还会变成对手。
温杳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管在A班还是B班，都全力以赴就好。”说是这样说，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无比的忐忑。
当每个人抽完，温杳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后合上。
狄教练接着说道：“我按顺序念，A班站到左边，B班到右边。A1……”
“我，我是A1。”六队里的一个男生举起手，走到左边。
“B1。”狄教练喊。
“到！”又是一名温杳六队的男生，他垂头丧气走到了右边。
那两人遥遥相望，无语泪凝噎。他们关系很好，真是天意弄人哪，一下子成了不是你走就是我走的敌对关系。
温杳的心霎时揪了起来，不会真的那么巧吧，她可不想对上梁深和温岭啊。
“A10。”
梁深举手走到右边队伍。
温杳偷偷松了一口气。
……
“A15。”
温岭举手走到右边队伍。
温杳又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下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自己抽到的是A25，不仅跟他们不是对手，还能跟他俩在同一个班呢，温杳轻快地笑着。
“A25。”狄教练念到了温杳的号数。
她举手，迎着那两人投来的目光，缓步迈入A班的队伍里，与梁深和温岭站到一起。
“B25。”狄教练继续念，温杳特别期待地看向剩余的那些选手，也不知道谁会成为她的对手呢？
这时，谢承阳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他笑出一口大白牙，缓缓高举起了手。
温杳的心咯噔一下，不会真的这么巧吧？她脑海中不断飘过“这是命运的安排”几个大字。
“你是B25？”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谢承阳语气欠打，“我是下一个A26，有点迫不及待想要归队了呢。”
狄教练没说什么，不耐摆摆手让他进A班队伍里。
只有温杳怒目直瞪，恨不得当场揍这人一顿。他就是在耍她玩儿！
“哈哈，别气别气，开个玩笑。”谢承阳一点也不怕，吊儿郎当地晃到她身边。
“B25是谁？”狄教练再次问。
“是我。”
方文斯斯文文举手，冲温杳这边含笑点点头，转身走进B班队伍。
温杳没想过对手会是他，不过是一秒的怔愣便恢复平常。
但梁深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两人都是他的好友，走了哪个他都不痛快。
最后，随着50号易连加到他们A班这边，狄昕一脸绝望地去了B班，分班全部结束。
“现在我们六个教练也会分成两组，我是A班的带班主教练，刘教练是B班的。”狄教练如此说道。
这么说，狄教练是他们这边的教练了？温杳听到这话反而高兴，训练营的教练们都是华国顶级的维数专家了，但是比起刘教练，她还是更愿意由这狄教练这个魔鬼教练来带她呢。
刘教练是之前第一轮团体赛就淘汰的三队教练，眯缝眼中冒着精光，不像个学者，更像个商人。
他接过狄教练手中的话筒发言，“在我的队伍不允许输，你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我赢！只有赢才有未来，我这里不需要像之前三队那样无能的人，听明白了吗！？”
第74章 刘教练
“听明白了！”
听到刘教练的话, B班的学员眼神惶惶，被吓得身子一抖，然后回答声音非常响亮。
温杳眸光一闪，这个刘教练太功利, 她实在无法赞同他的话。
“好可怕, ”A班队伍中有男生吐吐舌头说, “幸好我在A班，刘教练也太可怕了吧！你们是没见到, 那天三队的人被淘汰之后，被他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旁边另一个原来温杳六队里的男生遮住嘴小声说：“虽然但是……你们怕是对狄教练的可怕一无所知。”
说什么来什么, 狄教练连话筒都没拿，扬声大吼：“A班的！现在全部去给我绕着活动中心跑十圈，半个小时后全部回到二楼大教室集合！”整个会场只有他的声音回响。
A班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他们去要去跑步。只有原来六队的条件反射由温杳领头，自动往外小跑。
见还有人没有行动，狄教练又是一声怒喝，“还愣什么，超时加罚！”其他人顿时呼啦啦轰地跑作一团。
当A班众人一个个累得跟条死狗一样爬到大教室, 狄教练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等候, 他头发后梳以发胶定型纹丝不动，看到他们的模样看了一眼手表, 眉头深深皱起。
“给你们五分钟整理好仪容，进去上课。”
温杳到厕所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 然后轻轻拍了拍红扑扑的脸蛋，扯过纸巾一点一点擦干，稍微理了理微乱的额前发, 走出厕所时，梁深和温岭已经在门口等她。
温岭肤色偏不健康的白，运动完过后脸色好看多了。梁深的自然卷毛还凌乱着，有一小撮在头顶翘起，趁着他等得不耐烦的眉眼反而自带萌感。
温杳噗嗤笑出声，下一秒就被梁深不客气地白了一眼。
“走了。”
三人一同走进大教室，B班的人都在了，这节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刘教练主讲。刘教练对组合题颇有研究，所以由他负责所有选手的组合题专项训练。
温杳当然不会将对刘教练那点小小的意见带到课堂中，本着学到就是赚到的想法，她听得格外认真专心。
一整个上午都是刘教练的课，在他一连讲了十种组合题题型后，底下人都已是脑袋涨涨疲惫不堪。他于是没有再继续，坐下跟大家聊起维数比赛的闲事。
“……在维数里能出成绩的女生太少了，华国就每年多办一个维数女子比赛让女选手玩玩，其实啊，上不得台面，大家看刚才我说的第八种题型，女赛的难度就到那儿吧。”刘教练语气不屑，“我带了那么多年训练营，能进来的女生才几个？能留到最后的更是一个都没有！你们别不信，男女思维水平确实就是有差别！”
他完全不管自己是站在讲台上处于一个传输思想的位置，也不管底下还坐着温杳和狄昕，姿态摆得高高在上，将维数女子比赛和学维数的女生贬得一文不值。
温杳越往下听越觉得不对劲，美丽的眼眸中心有火焰在灼灼燃烧。
梁深担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头尴尬清咳了声。他正准备开口替她辩驳，前面有男生嘴快地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吧，今年六队队长温杳就很强。”
男生的声音不大，但被刘教练捕捉到了，他哼笑讽道：“她也撑不过第二轮，绝不可能进国家队。”
那男生表情讪讪，偷偷往回瞄温杳的方向。
刘教练居然还不停，摆出老师语重心长的说教姿态，“温杳狄昕哪，你们就是可惜选错了，如果报的是女子比赛，还能拿金奖呢，来这里就是浪费时间。”
“教练，我不觉得浪费。”温杳倏地站起，整个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