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见房间里,原本堆放在一起的乐器已经四散一地,而凛星,则不见踪影。
“找人?”临戈抱着胳膊往房间里扫了一圈,粗大尾巴自然地搭在右肩上,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指,“那边那个?”
苏凉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她快步走上前,挪开了几架遮挡视线的琴,总算是看到了一个人……
嗯,严格来说,应该是看到一个白团子。
只见凛星正抱着膝盖躲在那个角落里,原本藏在身后的尾巴露了出来,像是小毯子般盖在身上。
她脑袋深深埋着,耳朵抖得很厉害。苏凉又叫了两声,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一见到苏凉,立刻甩着大尾巴扑了上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望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苏凉不知为何,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凛星扑了个空,一时有点茫然。一旁的临戈不客气地嗤了声:“犬类。”
苏凉:“……”
虽然不是很懂这个鄙视链在哪儿,但她可以确定,她绝对从临戈的语气里听出了鄙视。
凛星显然也听出了这点,脚步立刻收住,抱着自己毛绒绒的大尾巴,神情一时有些讪讪的。
苏凉清了清嗓子,给两人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跟着便向凛星追问起方才的情况。
一提这事,凛星又明显地不安起来。
“刚才,我一个人在……听到外面有声音,还以为是谁回来了,就打开门看了下……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很可怕的怪物。那怪物拼命地往门里挤,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门又关上……可他还是在外面,不停地敲门……”
“我吓坏了,就躲到了那里,一直到你们回来。”
凛星说到这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凉却蹙了蹙眉:“那这摔了一地的琴……”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的。”凛星更不好意思了,“我一害怕,就会想往一些地方钻。一不小心,就会把动静搞得有点大。”
“不奇怪。”临戈顺手拿了把小方琴拨弄,“犬类嘛,是很擅长刨洞的。”
苏凉:“……”
“行了行了,不管怎样,没出事就好。”娜菲不耐烦地开口,视线落在了临戈手中的小琴上,“话说,你既然是美梦制造者。那你应该认识这些东西咯?”
“你知道这些,该怎么用吗?”
“褒奖、庆祝、驱邪。”临戈拨弄着膝上的琴,眼也不抬,“结合目前的情况,我个人认为是后者。”
说完,她忽似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先说清楚。我很怕疼,也很怕死。而且我的言灵是珈莱魔咒,在这场景的发挥有限。所以打架的事别指望我。”
她举起手中的琴:“如果是靠这个。我倒勉强可以。”
“你会弹这个?”娜菲有些诧异,“我还以为需要先找乐谱……”
毕竟这个是传说中的宝窟。放着的也是传说中的乐器。
“小时候弹过,现在也还捡得起来。”临戈道,“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就行。”
娜菲:“……”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眼前这个兽人,思维好跳脱。而且有些自说自话,交流起来好累。
苏凉对临戈的能力倒是不质疑。虽然刚才她只弹了一会儿,但她听得出来,这兽人确实是有手法和旋律在的。她比较在意的是,对方刚才说的话……
“小时候?”她忍不住道,“可我的朋友告诉我,塔罗拉尔,是个连存在与否都受到争议的地方。”
“对不清楚的事妄下断论就是傲慢。”临戈乜了她一眼,“将没见过的东西就指为不存在,就是愚蠢。”
“当然,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朋友。”
苏凉:“……”
嗯……这个兽人,似乎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都好不一样。
另一边,临戈打量了她几眼,头上耳朵忽然一动。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的。”她歪了歪头,“我看过一场你的练习场直播。你能用言灵搭出已经消失的古镇。”
“嗯……严格来说,那不叫‘消失’。只是不容易见到。”苏凉对这种用词还是有些忌讳的,忍不住开口纠正。一旁娜菲却道:“你只看过那一场吗?给你个忠告,她的练习场直播连着追会比较带劲。”
“我知道。”临戈漠然道,“但和她一起的那个兽人太蠢了,我看不下去。”
苏凉&娜菲:“……”
出于队友爱,她们第一反应还是想为林暖说些什么的。然而等张开嘴了才发现,她这个认知好像是不太好反驳……
最后,还是苏凉咳了一声,强行转开了话题。
她们开始和临戈互换情报。
相比起苏凉这边,临戈掌握的信息其实很少。她只知道有个披着羽人皮的怪物在杀人,以及一些关于“噩梦”和“美梦”的基本概念——在上一轮梦境中,她也听到了公开的提示广播,并且听懂了。
不过她的卡牌,她到现在还没动过。在听完苏凉的介绍后,她更不准备动了。
“反正那东西也只是用来开门,用你们的卡片不就好了。”临戈直言不讳,“省得我再冒一次风险。”
苏凉:“……”
不是,这位真的是大猫吗?这种机灵劲,她咋觉得那么像边牧呢?
至于离开的线索,两边则暂时都没什么头绪——目前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房间里的乐器能用来驱魔。这或许用来对付青绒的指定手段。
而就在几人交流得差不多时,黑乌和红羽,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相比起苏凉的预估,他们回来得太晚了,要是再晚一些,她都准备出去找了——两个羽人却均是一副兴奋十足的样子,进屋时都不自觉地昂胸抬头,仿佛两只自带背景乐的公鸡。
“……”苏凉斜眼打量着他们,了然道,“所以,你们是有什么意外收获了对吧?”
“那可不能叫意外。”黑乌矜持地纠正,“那叫严谨且充满智慧的推理。”
苏凉:“……?”
“是这样的。”黑乌咳了一声,微微抬起了头,刻意且张扬地晃动了一下冠羽。
“在方才捡拾东西的过程中呢,红羽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我们找到的那个包,实际是女式包。可那包里配着的东西,却是男女款都有的。其中还有一款情侣配饰。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不由引起了我的一番思……”
“我们靠着包里的东西找到了另一个包!”红羽兴致勃勃地插嘴。
黑乌:“……考。”
最后一个字这才姗姗来迟地出口,黑乌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红羽,目光有些怨念。
……从他的表情来看,苏凉有理由相信,他想说的,其实是另一个字。
靠。
*
精心准备的高光复述环节被打断,这让黑乌多少有些不得劲。再和其他人解释情况时,语气也变得怠懒了许多。
前情就像他们所说的,他们发现那个包是女式包,又发现了情侣款的挂件。便推测这个迷宫里应该还有对应的另一半线索。至于寻找的方式,则是受了苏凉的启发——
他们将包里面所有的男式用品都挑出来,一件一件地观察辨认,发现这些物品上都带着年份标记。于是他们赶紧理出了雷克大师在对应年份创造的画作,再到外面走廊上,找到了相应的壁画,最后按照时间顺序,一个一个敲了过去……
“在我们敲过所有的壁画后,我们顺利打开了另一个暗格。在那里,我们找到了这个。”红羽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扁平小包。又当着众人的面,从那包里,掏出了一本小本子。
“顺便提一下,在挎包的暗层里,还有另一个同款的本子。”黑乌道,“也就是说,我们带回了两份线索。”
“干得漂亮。”苏凉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接过其中一本本子,“你们看过里面内容了吗?”
“还没。外面迷宫里好多选手尸体,怪吓人的。我们不敢待太久。”黑乌说完,又提醒了句,“当心啊,这本子是用‘恋人纸’做的,不能用力划。”
苏凉应了一声,小心地翻开手中本子。
……
“恋人纸”,是一种很小众的书写用具,一度在羽人间非常流行。中间曾经沉寂过一阵子,不过最近又开始火了——毕竟流行是个圈,几十年一个轮回都是常事。
这种纸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可以实现无墨书写,只要硬物按压,就能产生墨迹,使用非常方便。第二,则是这个纸在写到某个位置时,会自动出现一个类似雪鸟花的图案——而在羽人的文化里,这种图案,就代表着爱情。
最神奇的是,这种图案是在制造过程中自然生成的,连制造者自己就无法预知图案会出现在哪个位置。只能在制作完毕后通过特殊方式确定。商家因此会特意选用图案位置相似的纸,做成一对本子,贩卖给羽人小情侣。“恋人纸”的噱头,因此而来。
“这种本子一般都是手工做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一套还卖挺贵的呢……”黑乌一边翻看剩下的那本本子一边咕哝,而苏凉,已经将手里的本子翻到了第三页。
她手里的这本,感觉像是本随记——记录者是一个叫做“长叶”的雄性羽人。他和女友趁着假期跟团旅游,在某个遗迹观光时,遭遇了风暴。慌乱中发现了这个迷宫的入口,就多了进来。
因为在进入后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和他们一同进入迷宫的还有同观光团的导游和几名旅人,因为一些口角争执,长叶陪着女友单独离开,独自找起了出路。
没想到,出口没找到。他们却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个秘密房间。房间里关着一个可怕的怪物,外形竟和传说中的铁女青绒十分相似。长叶非常害怕,想带着恋人离开。他恋人却觉得这个人或许知道出口在哪儿,鼓足勇气,主动上前搭话。
但那个怪物是个哑巴,没法说话。他恋人就想了个办法——她将自己的本子放到那怪物跟前,又给它找了个细杆,让它用嘴咬着,在纸上写划。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那名叫“长叶”的羽人在自己的随记中如此写道:【真正的噩梦,从那一刻起,就降临了。】
苏凉:“……”
最后两句话明显是后期添上去的。字迹较之之前要凌乱不少。苏凉抿了抿唇,飞快地将手上的本子又翻过了一页。
长叶并没有记下那怪物书写的内容。事实上,那个怪物几乎没“写”什么东西,只是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图案。
然而他的女友在看到那图案后,却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神情变得恍惚。她本来也是很怕那怪物的,后面在和它交流时,却不自觉地逐渐靠近。长叶察觉不对,赶紧将她拖走了。两人找了个距离很远的小厅休息,长叶不知不觉睡着,再醒过来,却发现女友不见了。
【我很不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烧灼着我。我拼命思考着她会去向哪里,一个可怕的猜测,突然出现在我心头。】
【于是我又回去了,再度去往了那个幽暗邪恶的房间。越靠近,我心中的不安越扩大。我越跑越快,到最后几乎是摔在了那扇门前。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场景】
【我看到珊果,我的珊果。她蹲在地上,一手与那怪物的手腕紧紧相握。】
【然后,她站了起来,回头看向我。那眼神却让我觉得无比陌生。】
【她不是珊果——我一下就意识到了这点。】
【紧跟着,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更恐怖的事。那个想法让我的胸口仿佛被贯穿了一个洞,凉飕飕的。】
【那个怪物……它或许并不是[像]青绒。】
【它,就是青绒本身。】
*
再之后的叙述,要简洁不少。中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字迹和用词,也越来越凌乱。
简单来说,就是长叶当时就很明智地跑路了。他听过青绒的传说,知道一和她接触,身心都会被她带着跑,所以干脆了一走了之。
青绒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对着被栓在墙上的“怪物”挖苦一番后,就自顾自地走了。但实际上,长叶并没有走远——他躲在暗处,确认她离开后,又回到了房间内,去找那“怪物”说话。
经过一番沟通,他确认了现在被困在这具可怕身体里的,才是他的恋人珊果。于是他费尽心机弄断了拴着怪物的锁链,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房间。
但他很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帮恋人恢复身体,又该如何逃出这里。恋人变成这副可怕模样,他也不敢带到导游等人面前求救,只能先设法找到导游他们的踪迹,然后远远跟着,看能不能趁机找到出路。
然而很快,这仅有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导游,还有跟着他的几个人,全死了。
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珊果。
他的恋人,在被换进怪物的身体后,精神状态似乎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她吃不下普通的食物。却对活物的血有着异常的渴求。
因为饥渴,她袭击并杀害了迷宫内其余的正常人。仅剩的理智,让她放过了自己的恋人。不过这份理智也并没能保持多久——某一天,她还是在混沌中,将长叶压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