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庚便是靠着斩杀妖兽,吞噬妖丹,这么一步一步修行来的。
然而妖丹虽能转化成自身的力量,同样的吞食多了也很容易遭受反噬。
因为谢长庚的身体只能吸收低品阶的妖丹,这样效果甚微,所以他服用的数量很多。
一次刚斩杀完妖兽灵力透支,他又才服用了妖丹,没有足够的气力支撑着。
一时之间气息紊乱,灵脉也又断裂的迹象,在快要爆体而亡的时候刚从万剑宗折返的蓬羽发现并救了他,这才让他脱离了性命之危。
蓬羽当时给他治疗的时候探知了下他的身体,废灵根资质,入道筑基都难上加难,不想对方竟然已突破结丹,只差一步便至金丹。
这简直就是奇迹。
这件事在修真界可谓是闻所闻未,见所未见,蓬羽印象深刻,在回蓬莱后多次与风祁说起了谢长庚。
他没见过谢长庚,只知道对方是个万剑宗瘸了腿的剑修,因此这一次仙剑大会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一番。
原以为这次试炼有机会可以和他交手一番,可谢长庚似乎生来气运就不好,费尽心力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试炼的机会,结果刚入秘境便碰上了宁玦。
试炼未过不说,伤得也是所有试炼修者中最重的,甚至连守擂比试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没清醒过来。
不过守擂比试那日陆九洲的雷劫而至,结界被破,妖兽横行。
他没来观战某种程度来说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之后谢长庚刚一清醒得知宁玦会在蓬莱,马不停蹄御剑回了万剑宗。
风祁还觉得没见到对方一面颇为可惜,如今阴差阳错,他们反倒成了一同历练的队友了。
想到这里风祁眼眸一动,没忍住将视线落在了一旁坐着擦剑的青年身上。
不单单是谢长庚废灵根逆袭的事情让他印象深刻,谢长庚的命剑也让他颇为意外。
和其他的剑修一人一剑不同,谢长庚的命剑是双剑。
虽不是像天昭天启这样的神兵,却是一剑双灵,梅落百川的好剑。
尽管如今它还不够锋芒,若剑主使用得当,日后淬炼成神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听说你这剑也是生了灵的命剑,一剑一灵,比起我们的要难驾驭得多,一个不慎很容易受到反噬。”
风祁盯着他那剑面状似梅花的纹路,凛冽的寒光里清晰映照着他的眉眼。
“梅落九霄,凌云剑骨。”
“你既能驾驭这样一把灵剑,若能一直保持剑心通明,振兴万剑宗想必也是指日可待。”
谢长庚这把命剑名为“九霄”,的确有涤荡万物,凌云壮志的剑意。
也正是因为他从剑冢里择了这把命剑出来后,他才摆脱了外门弟子身份,破例不用考核进入了内门。
只是世人的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难移,所有人在看到他的命剑时候并不会称赞于他得到了这样一把灵剑的认可。
他们只会皱眉嫌恶,觉得他这般残缺的身体和低微的资质配不上这样一把灵剑。
像风祁这样越过九霄,直白夸赞他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借你吉言。”
谢长庚虽回复的有些冷淡,可语气却还算温和,他长长的睫毛下眼眸闪烁,看不清楚情绪。
光影之间那道十字疤痕显得他的面容冷峻骇人,像是剑锋一般。
“对了,不是之前约好了时辰,怎么你晚到了这么久?”
“蓬莱距离灵山也不算远,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不想要继续聊自己的事情,停顿了下想起了什么薄唇微启,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此事风祁眉宇之间折痕渐起,神情也有些沉。
“你是从万剑宗方向过来的应该还不知道,沧海和蓬莱的海域同流,不过因为有结界,沧海的妖兽没办法闯进蓬莱分毫。”
“只是自戚百里破了锁妖塔结界带走了几头上古妖兽不说,又放走了不少妖兽。它们如今重新归于沧海,妖气太甚,导致了沧海分流,近来已经蔓延了一部分在内陆。”
“我刚才便是遇到了潜入陆地的妖兽,斩杀之后我又封了结界,断了水流,所以这才耽搁了这般久。”
擦拭着剑的青年听到这里手上动作一顿,额发之下那眸子晦暗阴沉。
一道剑气不甚溢出,惊得一旁的鸟雀四散飞离。
上一世戚百里也来过仙剑大会,只不过当时他力量薄弱,所以有想要破开结界放出妖兽的打算也并没有实施的机会。
谢长庚因此也没太留意,以为这一世他也会是在历劫时候借着天劫之势闯入蓬莱,破结界,斩妖兽,吞噬妖丹一举化龙。
不想重来一次生了变数,他竟早早便与那魔尊勾结在了一起。
应龙本就是上古神兽,只是后来和妖族相交,这才染上了妖性。
戚百里虽有龙族的血脉,可龙脉与妖脉相排斥,换骨期间两股力量水火相斥,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
如今他放走了这么多妖兽,大抵是换骨期将至,为天劫做准备。
戚百里现在是金丹修为,一般而言这将至的便是元婴雷劫,不过若是他将那几头上古妖兽的妖丹一并吞食,又在换骨期撑了过去。
龙族血脉觉醒后,一步临近小乘也不是没可能。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断了一股水流,还会有另外的水流蔓延到陆地。等到海水倒流覆盖整个大陆时候,世间可能便再无海陆之分了。”
谢长庚手腕一动,剑气刹那破风,擦过少年的面颊入了剑鞘。
“戚百里此人的野心不比那魔尊萧泽小,不过好在他现在羽翼尚未丰满,百年以内是个下手永绝后患的好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祁的错觉,明明谢长庚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他却隐隐觉得他对戚百里十分憎恶甚至仇恨。
他注视着谢长庚半晌,在对方皱眉不甚自在的时候淡淡开口。
“我师尊也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沧海还不能动,底下太多妖兽,一旦贸然动手很有可能引发又一场浩劫。”
修者尚有能力自保,那些凡人却顷刻之间便淹没在了海浪之中,成了妖魔的盘中餐。
而妖族一动,魔族那边势必也有动作,两方如今相隔甚远,还没联手的迹象,若是先动起手反倒容易促成他们结盟,那就不好办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要动的不是沧海,而是戚百里。”
谢长庚有着前世的记忆,他知道戚百里的弱点,也知道蓬莱前世也因为戚百里破了锁妖塔放走妖兽一事,与之结了仇怨,起了杀心。
所以他才顺着这样提起。
毕竟如今要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很难对付戚百里。
他倒是不怕风祁怀疑什么,万剑宗本就嫉恶如仇,这已经算是他们的宗门风气了。
不然五百年前那一场仙魔大战之中,他们也不会是头最铁,冲得最快 ,死的最惨的一批。
风祁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沉默了半晌。
“……谢长庚,我知道你们万剑宗弟子向来不惧生死,我也看出来你很厌恶戚百里这厮。”
“不过有一说一,我们这种情况去了沧海还没见到他人,估计就已经被里面的妖兽给一口吞了。我是下山历练,不是来找死的。你可以冲动,但是别拉上我……唔,还有白穗。”
戚百里的实力在陆地上可能只是个金丹,但若是在沧海那便可能只差一步便至元婴了。
风祁是不喜欢妖族,可他也不傻,不会听别人一两句怂恿就真的凭着一腔除魔卫道的热血,提剑就去。
“……你放心,我也不是傻子,干不出这种以卵击石的事。”
“那你提什么戚百里?”
“因为我知道他的弱点。”
谢长庚深吸了一口气,他了解风祁的品性,却又不能贸然暴露自己。
修真界里最是忌讳逆天而行,夺舍重生,他斟酌了下语句,这才沉声继续说道。
“千年前我宗的一位老祖曾入过沧海斩杀过一头恶龙,也是世间唯一一头血脉纯正的应龙。”
“凡是应龙血脉必会换骨,换骨期间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一般伴随雷劫一并。戚百里如今四百余岁,每五百岁左右换一次骨,这或许是一次机会。”
“一次屠龙的机会。”
风祁这一次算是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告诉了他这件事,无非是想让他将其告知于蓬羽。
他们杀不了,蓬羽却杀得。
少年并不是不相信谢长庚的话,只是戚百里的弱点若万剑宗真的知道,当时事情一出,那边的修者应当会告知于蓬莱。
他倒不觉得万剑宗会隐瞒,毕竟天下正派荣辱与共,一损俱损。
这也就说明,这个事情,或许只有谢长庚知道。
“这件事我之后会传讯给我师尊的,不过他信与不信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少年说完这话,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谢长庚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多谢,只要你帮我告知即可。”
谢长庚很少会有这样激进且沉不住气的时候,可现在变数太多。
他贸然去找蓬羽说的话,一来见不见得到对方是一回事,二来对方也不一定相信。
而风祁作为他的亲传弟子,多少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戚百里如今和萧泽还没联手,这一次只是做了一个交易,若是等到他们真的勾结在了一起,再下手就难了。
大约是这个话题太过凝重严肃,达成了共识之后,两人同时沉默了。
一时之间空气里静得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谢长庚无聊到拿出剑准备再擦拭一遍,打发下时间的时候。
不远处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山林里,那些鸟雀不知怎么被惊得四散飞远。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最终还是想着过去催促一下。
不想他们刚到那里,还没走近,隔着矮树丛远远看了过去。
之前离开时候看着还算懂事稳重的少女,此时跌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陆九洲一脸慌乱,柔声笨拙地哄着。
在刚想要伸手将白穗扶起来,还没来得及碰触到她。
他身子一僵,感知到了什么抬眸看了过来。
三人视线相撞,同时相顾无言。
只有白穗毫无所察,越想越难过,抱着陆九洲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哇呜呜呜去你妈的历练!陆九洲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走!我要和你永远贴贴呜呜呜……”
“……”x3
第179章
白穗原本是想体体面面告个别,可一想着十年见不到,越想越难过 ,没过多久视野就模糊不清了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眼泪,刚平复下来情绪,下一秒又听到了陆九洲柔声安抚着。
陆九洲不安抚还好,他越温柔她鼻子就越酸,最后实在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灵山灵力充沛,四周多山林,各种飞鸟走兽在这里栖息。
它们常年在这里居住,受佛光庇佑比寻常鸟兽多了几分灵性,感知也更敏锐,在听到白穗的哭喊声后立刻吓得四散飞离。
风祁他们也是在看到鸟兽离散后这才注意到情况,不想还没走近便看到了白穗哭得瘫坐在了地上,抱着陆九洲的腿不撒手。
青年早早就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这才慌忙想要把情绪失控的白穗给扶起来。
结果刚扶到一半,她整个人又给滑了下去,哭得脱力了一般。
三人视线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
风祁恍惚了下,余光瞥见了周围好些树木被砍倒一片,顺着往前面看去,在一处巨大的凹陷里看见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那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宁玦。
尽管在先前时候谢长庚就给他说过了宁玦被陆九洲给狠狠教训了一顿,他自只以为这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在。
毕竟陆九洲在修真界之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哪怕听到狼旁人说了他的坏话也只是一笑而过,不会追究分毫。
宁玦性格是差劲了些,可他和陆九洲除了交过手,是他的手下败将之外,两人并没有别的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仇怨。
所以在看到宁玦被打到灵力透支,狼狈昏迷的时候,风祁没忍住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陆九洲身上。
眼前的青年周身气息平和,毫无戾气,前后强烈的反差让风祁没反应过来。
白穗这个时候已经哭得有些累了 ,刚缓了一会儿,发现一直紧张安慰着自己的陆九洲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嘴一瘪,拽着他衣袖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哇呜呜呜,你,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哭太久了开始嫌我烦了呜呜呜呜!”
“没,我没有。”
陆九洲的注意力立刻被白穗吸引 ,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顶着尴尬将她一把抱起。
“……乖,别哭了,风祁他们过来了。”
白穗听后僵住了身体,下意识想要抬头顺着陆九洲视线方向看过去。
可一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只得羞恼的将脸埋在了青年的怀里。
“你怎么,嗝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声音很低也闷,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到一半时候还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青年见白穗不哭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而后掀了下眼皮看了过去。
“咳咳,抱歉,她可能第一次离山历练,而且还是这么久的时间,所以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这才情绪失控了。”
陆九洲将手抬起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下,掩饰了自己不甚自在的情绪后又低头对白穗说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晚了。你要是实在想我了可以随时用玉佩和我联系,我一直都在。”
“坚强点,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声音似羽毛拂面一般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