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占新宇气得整张脸都快黑了下来。
“他的脚不是我打的。”
然而苏敏敏并不想听他解释，一想到那天梁锦霖抱着膝盖痛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加上那一脸的乌青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你别以为你欺负他的事儿大家都不知道。我才来几个月就见着好几回了，哦你说不是你打的就不是你打的啊，你怎么不说他之前身上的伤口都是被狗咬的呢？”
占新宇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沉默的小女生训起人来竟然这么伶牙俐齿，他挠了挠头，一时有些着急，“我说真的，真不是我打的。”
说着连声音也大了起来，侧过脸露出自己还包扎着的左耳，“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好欺负吗？别看他小小的，他的力气可不小，抓人咬人的时候可疼了。那天我的耳朵都差点被他咬掉了，去医院里缝了好几针，到现在还在疼。”
苏敏敏睨了眼他的耳朵，先不说他的话可不可信，就算真的被锦霖咬了那也是他活该。
“谁叫你天天欺负人的，一天天的就只会打那些比你小的小孩儿。你有本事和那些高年级的比去，整天在小区里狐假虎威的，以为自己真的很威风吗？”
一下子没收住，苏敏敏把自己平时压抑在心里的不满都说了出来。等望见占新宇那双瞪大的眼睛时，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心里懊恼不已，和他说这些干嘛呢？反正又没欺负她，她在这充什么大头蒜呢？
收回思绪，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对他道，“反正，你以后别再欺负人了……不然我就告诉你们许老师去。”
说完她转身插上了门闩，这回倒是很顺利，她拍了拍手，瞟了眼还站在身后当门神的男生。
“行了，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别挡在这儿。”
试探性地推了他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推开了。
苏敏敏忍着内心的小激动，抱着书包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楼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刚走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占新宇的声音。
“苏敏敏。”
苏敏敏只当没听见，脚步未停，步伐更快了。
“苏敏敏。”占新宇又叫了一声。
苏敏敏干脆直接用跑的，只是个子矮小腿也短的她还没跑几步，一下子就被占新宇追上了。
“你跑什么跑？”
苏敏敏挣了一下，没挣开他抓着她校服的那只手。她眸光一闪，突然一个弯腰，占着身形的优势，直接从他腋下钻了过去。
占新宇一时不备，反应过来很快追了上去。
苏敏敏尖叫一声，闭上眼睛抓起书包死命朝他砸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叫，她也不敢停，直直就往楼下冲。
“别走。”
身后的人这次并没有追上来，只远远地朝她大声说道，“这学期读完我就要转学走了。”
已经跑到楼道拐角的那道穿着蓝白校服的小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占新宇捂着耳朵苦笑了一下，一向洪亮的嗓音突然失去了以往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
“我妈要带我回老家了，以后……”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似乎有些伤感，“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我欺负狗崽了。”
窗外的路灯斜射进来，斑驳地落在苏敏敏略显瘦弱的身影上。她头也未回，好一会儿才说道，“换了个地方还不是一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欺负比你弱小的孩子？他们招你还是惹你了？还是你想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很厉害？”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回应，苏敏敏也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连家长和老师都管不了的人，她又能拿他如何？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转过头，在考虑要不要去拿回自己的书包，却听见楼道口轻轻响起占新宇略有些脆弱的嗓音。
“如果我不欺负别人，我就会变成别人欺负的对象。”
从苏敏敏的位置，她看不清占新宇的表情，他背光而立站在那儿，声音轻而恍惚。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虽然有爸爸，可是那个人同时也是别人的爸爸。我不能在别人面前喊他爸爸，只能在背后偷偷叫他爸爸。我妈妈和我说，我的爸爸不能保护我，所以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别人打我，我要用力打回去。别人没打我，我也要让他怕我……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欺负我……”
占新宇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你和你妈妈搬到这个小区没多久我就注意到你们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有爸爸却又不能叫他爸爸。直到后来我知道你和你妈妈不同姓，才知道……原来我们不一样……”
夜幕早已降临，寒风携裹着冷意扑面而来，苏敏敏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僵的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保护自己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既然你曾经尝过被人欺负的滋味，一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那你为什么要把这种滋味加给别人？”
她终于缓缓走上前来，从他手里将自己的书包抢了回去。
“如果去了别的地方上学，希望你以后别再欺负人了。”
她背好书包，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步下了台阶。
占新宇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她走路的速度并不快，就像她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似乎总是慢吞吞的。
可是她的肩膀挺得那样笔直，好像书包再重也压不倒她一样。
他背着手狠狠擦了下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他太孤单了，他的母亲让他伪装地太累了，他很想找一个能理解他的人说说话，说说心里这些压抑了很久的事情。
他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学楼，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也许，他还是找错人了吧，占新宇又擦了一下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泪来得这样汹涌……
回去的路上，苏敏敏还在回想着占新宇说的那些话。
她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他刚才一副看起来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是她也没对他怎么样啊？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那一轮镰刀似的月亮，月亮也无法回答她。
晚风一阵一阵的袭来，落在脸上刀割似的。
她低下头缩了缩脖子，将手插进校服的口袋。
一盏盏的路灯清清冷冷的，将人的影子拉长。
她抬起头，看见前面路口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朝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身上穿着厚实的连帽卫衣，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
苏敏敏羡慕极了，恨不得将脖子缩进校服领子里，她明天一定要加一件外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敏敏大步往路口走去。
她想起昨天答应锦霖今天要去看他的，都已经这么晚了，锦霖会不会守着零食在等她呢？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饿了，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姐姐。”
一道稚气的嗓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苏敏敏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抬起来。
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理着整齐的短发，白皙的小脸干净秀气，挂着一抹略显腼腆的笑容，正看向自己。
“锦霖？”
第12章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
苏敏敏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不远处那个干净清爽的清秀小男孩，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穷酸邋遢看起来就像个小流浪儿似的梁锦霖？
“我的妈呀，真的是你。”
苏敏敏快走了几步，上前将面前的小男孩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探手揉了揉他整齐的短发，“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梁锦霖只是任她搓弄着他的新发型，嘴角挂着略微羞涩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两排淡淡的剪影。
“你的膝盖还好吗？”苏敏敏摸完他的头发低头去看他的腿，“怎么还没好就到处乱跑呢？回头要是再伤到了怎么办？”
梁锦霖抿着唇，黑色的瞳仁流淌着晶亮的光辉。
“姐姐没去我家。”
苏敏敏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他的样子，打量着他那张白皙清秀的小脸，终究还是探出爪子，毫不留情地抓了抓他的头发，直到那一头整齐干净的短发在她的摧残之下变得蓬松凌乱。
她拍了拍手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小家伙。
“我今天值日，刚扫完地，正准备去找你呢，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呢？我还想着你家里有啥好吃的？肚子都快饿死了。”
话音未落，就见梁锦霖两只手不急不慢地探进卫衣口袋里，从里面摸呀摸，然后摸出两袋小面包递到她面前。
苏敏敏霎时住了嘴，双眼放光地咽了下口水。
“姐姐，给。”
见她没动，梁锦霖握着面包的小手又往前探了一下。
苏敏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终于一把接过小面包。
撕开包装袋，冲他嘿嘿一笑。
“锦霖你真好。”
梁锦霖也不说话，只微笑看着她迫不及待把面包塞进嘴里的样子。
刚刚劳动过又和占新宇猫抓老鼠折腾了半天的苏敏敏确实是饿了。面包甜香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口腔，连空虚的胃似乎都得到了满足。
梁锦霖望着她，她吃得嘴巴都鼓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小青蛙。
于是他晶亮的眸子便溢出了淡淡的笑意，“好吃吗？”
“唔，好吃。”
苏敏敏含糊不清地道，见他只盯着自己看，正要拆开另一个小面包的手停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递了过去，
“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梁锦霖摇了摇头，“我吃过了。”可惜没给她多带两个。
两人现在也算是熟人了，苏敏敏收回了手，朝他笑眯眯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锦霖“嗯”了一声，不忘提醒她，“姐姐吃慢一点。”
不过苏敏敏显然没有听进他的话，两个小面包很快都填进了肚子里。
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她满足地拍了拍肚皮，总算没那么饿了。却冷不防一阵冷风吹来，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她吸了吸鼻子。
梁锦霖打量着她单薄的校服，拉开自己卫衣的口袋，“姐姐手放这儿。”
苏敏敏睨了眼他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新外套，后面的帽子上面还有温暖的羽毛，于是她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他上衣的口袋里。
梁锦霖一下子就握住了她沁凉的手。
他的小手很温暖，就是上面还有几道冻疮，结疤的位置有些磕人。
“锦霖你的手真暖。”苏敏敏回握住他的小手，仿佛想要借由他手的温度让自己全身上下都早点儿暖和起来。
梁锦霖也不说话，尽力用自己的手裹住她冰冷的手。
路两旁的路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却并不多。
苏敏敏的脚也快冻僵了，她跺了跺脚，转过头对梁锦霖道，“锦霖我们跑起来吧，跑起来就不冷了。”
她说话的时候呵出来的气息落在梁锦霖的耳朵上，带着面包淡淡的甜香气味。
梁锦霖感觉自己好像也饿了，他弯起眼睛冲苏敏敏笑了一下。
“好。”
吃过面包的苏敏敏恢复了几分战斗力，她松开了他的手，率先朝路口跑了过去。
“看谁先到家。”
小女孩清脆悦耳的笑声很快被冬日晚风吹散，望着前面那道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梁锦霖嘴角漾起细微弧度，也无声地笑了。
只停顿了一下，他瘦弱的小身影很快就追了上去……
路灯淡淡洒在那两道小小的身影上，风里传来阵阵纯真的欢声笑语，仿佛，这个冬天也没有那么冷了……
当城港小学的寒假来临，某一天早上，占新宇和他的母亲从十二小区搬走了。
那天早晨，好几天没浇花的苏敏敏搬个了凳子站在窗台旁，给她那两盆小小的太阳花浇水。
一旁的梁锦霖等她浇完后，接过她勺子蹬蹬蹬地跑去放回厨房里。
梁锦霖放完勺子出来，就见苏敏敏正望着小区花园对面发呆。
窗台对于五岁的他而言还有些高，于是他也搬了把小凳子站到苏敏敏身旁。
就见二号楼前面停着部小货车，占梅菲正站在车前忙碌地指挥着搬运工人往车上搬东西。
旁边还有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手机在讲电话。
然后她就看到穿着件红色羽绒服的占新宇耷拉着脑袋跟在那个中年男人身旁。
苏敏敏想起那一天占新宇和她说的那些话，印象中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可是眼前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几乎都能当他爷爷了。
苏敏敏有些不解，梁锦霖更是不解，她已经看了很久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个人，又看了看身旁表情有些凝重的苏敏敏。
这时，院子里的占新宇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他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瞬间，梁锦霖下意识抓住了苏敏敏的袖子，皱着眉，眸光里尽是防备。
察觉到身旁人的变化，苏敏敏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怕。”
占新宇的目光掠过梁锦霖的时候似乎有一丝惊讶，然后他看向窗户后的苏敏敏。
她面前还摆着那两盆迎风招展的小太阳花，冬日阳光笼罩在她脸上，照耀地那一张小脸更加白皙透明，几乎要和那几朵嫩黄娇俏的太阳花融为一体……
“西瓜，上车了。”
身后的母亲在叫他了，占新宇终于缓缓收回了目光，直到父亲的车子驶离小区，他的脑海里依然是那张莹白的脸和那几朵娇小的太阳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