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扶风深信不疑地点点头,那圆乎乎的下巴蹭着他的胸膛,两只眼睛笑起来闪闪发光,像天上月和水中月都在一处圆满:
“咱们厂公好样的!”
姬倾藏着嘴角眉梢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用眼神朝她头顶示意了一下:
“你头顶右后方,约莫三尺距离,那里有一道口子,看着是雕琢出来的痕迹。里头也许是通往别处的甬道,后面可能有落脚的地方。”
司扶风想了想,点点头、下巴就在他胸口蹭了蹭,一脸深信不疑:“那咱们怎么过去?”
姬倾胸膛深处止不住的痒乎,于是又清了清嗓、试图把那一团毛茸茸的触感从心头上撇干净。可是心头的酥麻便是这样恼人,越想去忽略它,那火急火燎地痒就越发灼人,烧得连他的声音都变成了低语似的气音,吹拂着姑娘的发丝、似有似无的飘起来:
“你信我吗?”
司扶风扬起脸,瞪大地眼睛里一片理直气壮:“那当然,你就说怎么着吧,上刀山下火海,我司扶风也不带眨眼的!”
姬倾沉默了片刻,温柔的眸光笼在暗影里看不见:
“我知道……待会我托你一下,你借着力先抓住我上头的那块石头,然后拧身发力便可跳进那甬道里。回头我把寂灭天扔给你,你也替我借个力,我拽一下就能上去。”
司扶风先是坚定地嗯了一声,而后又看了看他的脸,异常认真地嘱咐:“那你待会一定要跟上来。”
姬倾便垂着了眼轻笑,点点头,拖长了声气哄她:
“那当然啊,我怕黑怕高,不跟着我们以一敌百的郡主姑娘,一个人挂在这里多寂寞?”
司扶风噗嗤一下被他逗笑了,大大方方地挑挑眉:
“那你赶紧托我一下,我这么一直箍着你,怕是你要气息不畅了。”
的确是气息不畅,但若不是眼下这样,他倒是愿意她一辈子圈着他的腰。
姬倾想着,摇摇头笑了,嘱咐了她一句:“小心碎石。”
这才抓紧了她腰间的金带,腰背腹部一瞬绷紧、手臂肌肉纠集如虬龙,声音也炽热地低沉下来:
“别担心,若是没抓牢,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然而姑娘实在太聪慧,他发力的瞬间,她便提起口气、松开怀抱,整个人像一只跳跃的岩雀,掠在半空时一脚反蹬在岩壁上,比他预想中更加轻巧地扑进了甬道入口。
那两只活蹦乱跳的挖云小靴在石壁边缘蹭了蹭,上头扬下些灰尘,司扶风便灵巧地调转了方向,探出她圆圆的脑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如同夜星:
“厂公,这里头宽敞呢,你快上来。”
姬倾叹了口气,嘱咐她:“别把脑袋探出来,一会有碎石砸着你,你且盯着另一边,万一有机关呢,别伤着你。”
司扶风应了声好,身影缩回去一点,那眼神却还不停往他这边瞥。姬倾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轻轻发力将寂灭天从岩石缝隙里取出来。
那卡在石壁里的佩刀发出危险的轻响,显然就要支撑不住。司扶风的耳朵动了动,立刻扑过身子,两手拽住了枪杆,眉宇间全是急色:
“快快快,你快上来,我拉得住你!”
姬倾低声说了句“小心”,然后便拽着寂灭天的枪杆一纵身,跃起时借力拔出佩刀,足尖在墙壁一点,右手便死死扣住了入口的边缘。
司扶风赶紧放下寂灭天,这就要扑过来拉他。姬倾却提了口气,手臂肌肉贲张、足尖于石壁一踩,毫不费力地带动修长坚韧的身体、轻松地半跪着落在了甬道里。
司扶风被那扬起的灰尘一呛,捂着眼睛咳嗽起来,嘴里还不忘夸他:
“咳咳……厂公、厂公实在好臂力,佩服呀佩服!”
姬倾拼命压制唇角想要弯起的弧度,不着痕迹地替她拂开头发上的灰,声气克制而平淡:
“郡主轻功也不错,佩服。”
司扶风这才放下手,挑挑眉一笑,小声气里全是骄傲:“那是自然,说好了携手却敌,岂能给厂公拖后腿!”
姬倾看着她摇头晃脑,像一只对着月亮嗷嗷叫的小狼崽,别开脸在影子里轻笑一下:
“辛苦我们郡主了,我先给档头们留个信号,回头出去了,我可要请郡主吃好吃的。”
司扶风瞬间来了精神,睁着一双闪闪的大眼睛凑过来问:“还吃那个甜饼吗?那个好吃。”
姬倾心口没由来一顿,像是有千万斤的蜜糖在心头热乎乎的化开了,又涨又烫,循着呼吸偏要往四面八方奔涌出去,连脚下的无底深渊都能填满。
他沉默了许久,假装低头看路,全把笑容埋在影子里:
“好,还吃那个甜饼,还吃许许多多好吃的。满天下的好吃的,我都买给你吃。”
司扶风一边站起身,一边嘀咕着:“那可不成,把你吃穷了、把我吃胖了。”
姬倾背对着她,满脸都是夜色也藏不住的笑容。他贴在石壁上,一边用佩刀奋力敲击崖壁,一边仔细听着上头的回响。
没有回音,他便耐心地继续敲击着。
过了片刻,终于有沸腾的人声透过斜照的微光,回响在空旷里:
“好像是厂公的信号,我们找到厂公了!”
立刻便有敲击声回转而来,那明确的节奏,正是他和档头们的暗语。
姬倾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坠落的距离尚不算深。按照档头们的回话,他们所有人都在上头等着他的讯息,眼下正在筹备营救事宜,只是入口处地面松动,要找到合适的地点不容易。
姬倾便敲着石壁告诉档头们其余计划照旧,营救之事务必要稳重,不能再出端倪。
上面回话说,大档头已然跟上了那个从水沟里逃跑的孩子,一切计划已开始,请他保重自身。
姬倾这才收了佩刀,转身看向司扶风,姑娘正拿着寂灭天、对着甬道深处的虚空戳来戳去,满脸的好奇和兴奋:
“这里头就是王陵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王陵呢,里头有什么?弩箭?流沙?”
姬倾看她兴冲冲地朝他仰着脸,便笑了笑叹了口气:
“据我所知,这里应当时后骞时代的地宫,后骞提倡薄葬,没有丰厚的随葬品,自然招不来贼人,也就无需那些机关了。”
他想了想,朝司扶风挑挑眉:“你若想去看看,我便陪你去。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万一在此处受伤,只怕棘手。”
司扶风的眼睛便装满星光似的亮起来,然而姬倾才说完“受伤”两个字,她便想起了什么似的,骤然露出了些紧张神色,朝姬倾大步走过来,拉着他的双臂把他往墙边拖。
姬倾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笑了:“这又是怎么了?”
司扶风急切地把他按在地上盘腿坐好,抱着膝盖乖乖巧巧坐下来,一脸认真:
“你方才不是被那爆炸的气浪震了一下吗?可不能小瞧,我在军里也时常替人治伤,算得上半个军医,有个小伙子就是被鬼虏的红衣炮震了一下,当时看着也没事,第二天人就嚷着胸口疼、下不来床了,第三日就没了!一个大活人没了哦!”
看她严肃地瞪起眼睛强调,姬倾便轻笑一下,按了按自己胸口,安慰她:“我没事,没有哪里难受。”
司扶风别开脸,鼓鼓的脸蛋搁在膝头上,惆怅地撇撇嘴:“厂公反正是不听我这个土大夫的。”
姬倾看她那气哼哼的小模样,心头跟放烟花似的,一朵一朵欢喜绽开来,次第连绵要开满整个身子,心跳得更是砰砰直响,巴不得跳出胸膛、跳到姑娘怀里,由她揉着玩儿。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就软和得像花枝在春水上轻晃:
“是我不听话,大夫别恼啊,你要怎么看,随你看。”
他说着,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示意一切都听姑娘的。
司扶风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一笑,回过脸、扬着圆乎乎的下巴,大剌剌地指挥他:
“你把衣服脱了。”
姬倾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有一刹那的怔忪,笑容里染了些不可思议、还有隐秘的愉悦,声气难得有迟疑的意味:
“劳烦……劳烦大夫再说一遍?”
司扶风挠了挠鬓角,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把衣服脱了呀,我得贴着你背后听心跳和气息,你穿着么多我可听不见。”
她说着,理直气壮地摊摊手:“我就是个半吊子水的大夫,又不是华佗扁鹊再世。”
姬倾慢慢垂下眼帘,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长,他碎冰冷玉似的声气溶化在漫无边际的荒芜光线里,有种令人心颤的低沉:
“这可是、大夫您说的。”
司扶风豪迈地应了声:“害,我又不是什么京城的贵女,我替人家治伤,什么没见过啊。你只管脱就是了,我不带占你便宜的,厂公放心。”
一个带着勾人气音的“好”字、便从姬倾胸膛里哼出来,他自烟烟冷冷的睫影下看她,那眸光潋滟,跳荡着星星点点的湿润、像暗夜里的湖水。
湖水危险、却也幽深诱人。
司扶风的视线一下就跌进那无边无尽的湖水里去,抓不住力气的漂浮里,她心虚了,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大话,什么人都见过,不代表、对什么人都能平心静气。
她心里后悔地跟打鼓似的,脸上却还艰难地笑笑,眼睁睁看着那骨节清晰、雪白孤冷的手拂上腰间的玉带。
“咔擦”一声脆响,玉带弹开的声音在空旷里清晰得叫人一颤,司扶风便觉得头皮似有似无地麻了起来。
她的气息一下就乱了,全身的血瞬间窜到脸颊,眼神被那领口脆弱的薄红烫得无处安放。
而那清冷的手勾起一点领口的边缘,便露出了一道精致的深陷。
仿佛那是一座连绵的山,望上一眼,魂便困在勾人的起伏里,怎么也绕不出那冷峻的线条。
更别提那冷若冰琢的指尖似有似无地划过微红薄软的肌肤,像薄雪融化在胭脂上,靡艳扑面、叫人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司扶风一个激灵挪开眼睛,一边假装腿麻了往旁边活动,一边说着:
“那、那个,你脱好了喊我,我腿麻。”
然后手腕上便包裹住了炽热的温度,她被人轻轻一拽,腿就像软了似的、整个人往地上一歪、怔怔地斜坐下来。
温热的气息笼罩而下,像一场急切的风暴。姬倾整个人朝她俯身,司扶风哪敢抬头,眼神慌乱的四处乱瞟,瞄见那红唇上招人心动的弧度、便再也挪不开了。
落在耳边的声音,像沁了酒的葡萄,凝聚着深沉的光、艳色醉人:
“大夫,您这是要去哪?”
那一声“大夫”拂过耳边,温热的气息便一路描着她嫣红的肌肤,汇成奔流急湍,最终在那心尖上,落下了滚烫的一滴。
司扶风只觉得心口一颤,发胀发烫的心脏便剧烈的撞着胸膛,整个心尖儿都惊得微微疼起来。
一低头,姬倾玉白的手指勾住了身侧的绳结,也勾住了司扶风紧绷到要炸开的心弦。
而他似有似无地笑,低垂的眉眼里全是琉璃般易碎的孤弱和无辜。
绳结散开的那一刻,司扶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爆开,将整个深渊,染成炫目茫然的雪白。
而姬倾的声音,是那茫茫雪原里唯一的火源:
“郡主殿下,我这身子——”
“就交给你了。”
第20章 棺椁 大夫可要对我的身子负责
一层层锦缎浮动着暗光,花瓣一样委落下来,软软搭在姬倾的腰际,愈发衬得那线条硬朗利落。
司扶风下意识瞥了一眼,笔直的腰背上肌肉紧绷,而两侧收出迫人的气势,一路延伸向堆积的锦绣之下。
再往锦绣深处,看不见的绝色叫人遐思。
她深深吸了口冷气,心口像沸腾着,声音都打起颤儿来:
“那、那个,你可以穿着亵衣的,你别脱啊……”
姬倾遒劲的胳膊撑在膝头,似有似无地朝她靠过来,语气听着坦然无辜,那笑意朦胧的眼睛、却像溶着月色的薄雾,拢在人身周,烟烟袅袅、迷迷离离,便叫人晕晕乎乎、酥痒了心神:
“我怕大夫你听不清啊。”
他的气息拂动着她鬓角的发丝,那轻轻的痒,却火星子落在身上一般无法忽略:
“我这样相信大夫,大夫可要对我的身子负责。”
司扶风小口小口急促地呼吸着冷气,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可喉头却干得要裂开,声音被灼热的温度挠了痒痒,便颤抖着沙哑起来:
“我……我给你听听。”
她噌一下起身,落荒而逃似的窜到姬倾背后。姬倾便噙着笑侧过脸,交织的睫影雾一样拢下来,蛾眉月一般的弧度挑起来、勾住了她的心魂。
那眼睫在水光里颤动,她的心便被那蝉翼似的尖尖儿挠着,叫嚣着、疯闹着颤抖起来。
骨血里蔓延着酥麻的痒。
司扶风觉得自己似乎发烧了,脸颊像一颗熟透的蜜桃,一碰就淌出甜水来。她费劲了力气把眼睛挪到姬倾的背上,那匀称的骨肉一看便手感极佳,骨骼撑起的线条更是孤峻疏冷,像冰像铁,却炽热得叫人心惊。
连纵横的伤疤都写满了旧事的韵味,一道一道,叫人想沿着它们的纹理,细细描绘——
用指尖、用唇齿。
司扶风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悬停在他峻峭的肩胛上,但哪怕隔着冰冷的空气,他的体温依旧炽热得灼人。
烫得她指尖的薄茧都刺痒起来。
她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你背后这些,是谁伤的?”
姬倾似是笑了:“太多了,记不清。”
他挑了挑眉,向后仰了仰,那纤长的脖颈便拉扯出流畅的线条,薄冰般脆弱的肌肤下,透出的血色嫣红诱人:
“不过,我把他们都杀了。”
司扶风慢慢攒紧了手,纱布勒着掌纹,冻疮又疼又痒,她垂下眼睛,声音平静下来,像那吞吐着暗光的锋芒:
“我还差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