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凝神细听,就听到了很多人在一起喊着口号:“一二三!用力!一二三!再使劲!别松手!”
苏西发挥绝佳的听力,甚至还能从喧闹中,隐隐约约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
她顾不得其它,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
等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场不止有,配合着一起使力的解放军同志们,还有很多民众们在一旁焦急的看着。
更让苏西惊讶的是,她在这里居然看到了她的未婚夫,谢臻同志。
谢臻此刻正偕同十几个解放军一起搬一块巨大的砖墙。
一个个用力到脸颊赤红,脖子上的青筋暴突。
苏西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代,根本没有后世救援的那些机器,靠的都是解放军们的□□凡胎。
苏西打眼望去,哪怕所有人都带着劳保手套,也从那些染血的手套上看出,这些个解放军们,经历了什么。
苏西从不爱哭,可是来到这里后,她一次次的想要掉眼泪,就像此刻,她的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般,难受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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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攀爬着碎石,不顾旁人的阻拦,小心的往谢臻的方向移动。
许是下面喊苏西下去的声音太多太杂,干扰了正在努力的解放军们。
谢臻眉头拧的死紧,回头一看,眼中闪过惊讶,然后黑着脸:“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苏西知道未婚夫是担心自己,担心地震出现,就会有余震的风险。
但是她怎么可能走,尤其是男人胡子拉碴、满眼的红血丝,连嘴唇的干涸流血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男人从出任务到现在,肯定一刻也没有休息,给苏西心疼的不行。
哪怕知道他肩负着伟大的使命,这一刻,她也舍不得。
苏西咬了咬牙,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却也不可能回去,苏西埋头往上爬,很快来到男人身边。
然后在男人不赞同的眼神里,从口袋里掏出还剩下大半瓶的桃子酒,拧开盖子就喂到男人嘴边:“别废话,先喝一口。”
酒瓶打开后,谢臻就闻到了浓郁的桃香味,知道这是好东西,直接就着未婚妻的手喝了一大口。
酒一入腹,一瞬间,他连续抢救,熬了三十几个小时,已经快要撑不住的身体,瞬间像是回春了一般。
这是之前那些桃子酒没有的功能,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终是什么也没问。
只是看向与他同样精疲力尽的战友们,眼中闪过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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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看出了他的顾忌,浑不在意的主动开口:“这是我放了很多珍贵药材酿成的药酒,是好东西,你等下分给战士们,每人喝一口就好,数量很少。”
出发前带着药酒,其实她已经有了会使用的准备,她不是圣母,却也没有办法看着这些最可爱的人透支生命。
反正她到时候一口咬定,这里面有无数珍贵的药材,及其稀有就好。
且这些人,只喝一口,只是让他们一时恢复消耗的体力罢了,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相信,很多老中医都能有这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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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臻眼中欣喜一闪而过,又有些迟疑的看向苏西,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西弯了弯眉眼:“没事,我有把握。”
说完这话后,苏西来到谢臻身边,伸手接过他负重的位置,让他去给小战士们喂酒。
谢臻知道小姑娘的力气,便放心的松开手,然后去给每一个战士喝桃子酒。
苏西则趁着谢臻给所有人分桃子酒的时候,问道:“你们要将这些砖墙搬掉,为什么不多叫一些人?”
旁边喝了酒的一个小战士,正一脸神奇的感受着体内迅速恢复的力气,听到这话,看向苏西道:“嫂子,旁人不行,我们观察过了,下面坍塌的砖块,堆积的很不稳定,很有可能我们一个配合不好,下面就会出现二次塌陷。”
小战士都是谢臻手底下的兵,也都认识苏西,所以说起话来,格外熟稔。
苏西听得这话,开始思考起来。
这是八新县最繁华的位置,所以这里的建筑都是砖瓦的小楼房,而这年代的人讲究实诚。
砖瓦不仅实心的还格外厚实,苏西能透过厚重的砖墙,清晰的听到下面越来越虚弱的小孩的哭声。
虽然对于为什么只有小孩的哭声,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人肯定要救的。
思绪转念间,谢臻已经让十几个空不出手的兵哥哥们每人都喝了一口桃子酒。
其中一名小战士赞叹道:“嫂子这药酒太好了,我感觉现在浑身是力气,这下子肯定能把这面墙给抬起来。”
“对,我也是,本来老子累的腿都哆嗦了,这会儿能打死一头牛!”
“你小子要是能打死一头牛,我就能打死一头虎。”
“......”
众人七嘴八舌的吹牛,沉重了两天的心情,因为这神奇的药酒,难得有了些许活力。
谢臻将还剩下小半瓶的药酒塞回苏西的口袋里。
伸手准备接过苏西担负的位置。
苏西却拒绝了:“我来吧,你们都离开,我一个人就可以。”
谢臻....
众兵哥哥面面相觑,以为自己累出幻觉了,嫂子刚才说了啥?
苏西看向谢臻:“你知道我的力气,你们这些人一起抬,配合的再好也没有我一个人稳。”
这就跟搭积木一样,一个人肯定比多人一起稳定。
谢臻还是有些迟疑,实在是这块墙面太大了。
苏西拧眉:“来不及了,下面的孩子声音越来越弱,等我将这块最大的外墙搬离,你们才可以迅速的让人下去救人。“
谢臻知道小姑娘说的都对,只是涉及到心上人自身的安慰,饶是向来果决的他,也忍不住迟疑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女孩的方法才是最正确的。
“还在考虑什么?你别忘了,我也是名军人。”苏西眉眼上染上英气,对着谢臻催促道
这话如同有人用利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谢臻表情瞬间坚毅起来,眼神也凌厉的看着对象,这一刻,苏西在她眼里,已经不单是他的未婚妻,她更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男人神情很严肃:“你有把握吗?”
苏西坚定回视:“保证完成任务。”
谢臻强压下心中的担忧:“那就去吧。”
他应该相信她,他谢臻的未婚妻并不是需要他时刻保护的菟丝花,而是一名经过国家认可的优秀军人。
只是最后到底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叮嘱:“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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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选好靠近马路的位置,从一名被两人对话,恍惚住的战士手里接过她衡量出的最佳位置。
谢臻另外安排了起名战士,加上苏西,总共八个角度,一个角站一个人,作为防止苏西失败的支撑。
然后自己又带着剩余的几名战士,套上装备,随时做好下降到最下面营救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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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能理解团长的决定,但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所以,哪怕兵哥哥们觉得让嫂子一个人使力是天方夜谭,却还是根据安排,站在了指定的位置。
所有人都将视线定在苏西身上,定在这个娇小软绵的小姑娘身上。
然后,熟悉在众人的注视下岔开两腿,扎好马步,然后抬起那双白皙纤细的小手。
用腹部抵住墙块边缘,手上一个用力,那块十几个男人才能勉强撼动的,长有五六米,宽有三四米的砖墙在所有人的眼中,慢慢的被抬了起来。
而后,在所有人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表情里,苏西抱着巨大的墙块,憋红着小脸,一步步往后退。
下面一直观望的民众,更是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吓的惊呼出声。
苏西顾不上其它,其实这块钻墙的重量她是可以承受的,但是因为不好受力,加上为了保持平衡,增加了很多难度,尤其抵在她腹部那一块的位置。疼的她连呼吸都费力。
她能感觉到一道担心的视线紧锁着她,那是谢臻的,但是此刻她根本分不出一点力气看过去。
也不敢看过去,她担心她疼的哭出来,人在面对自己爱人的时候会特别脆弱。
所以,苏西不敢抬头,只死死咬着下唇,凭着一口气,在其余起名小战士帮忙托举下,迅速的向后倒退。
下面的人群虽被这一幕惊到,却依然有人开始指挥疏散人群,给苏西他们空出一片地。
行动很难,也很煎熬,尤其心肺处,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
这让时间分外难捱,仿似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苏西只剩麻木的维持平衡,艰难的向后挪。
而现实,不过一分钟左右,他们终于平稳的将这块巨大的砖块移开到空地上。
安全的放下砖块后,苏西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张小脸瞬间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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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臻眼眶赤红,就要不管不顾的往这边跑。
苏西一个呵斥:“我没事,快下去救人。我就是脱力了。”
谢臻脚步停在几米外,看着女孩脸颊慢慢红润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真的没事?”男人最后确认。
苏西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摇头表示没事。
谢臻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朝苏西勾起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然后猛地转身,留给众人的背影,萧瑟且坚毅:“二小队,跟我下去救人。”
“是!”之前跟谢臻准备好的人,一个个身手利索的向下攀爬。
等几人的声音消失后,这边的苏西终于憋不住,喷出一口血。
这一幕,将靠她最近的小战士惊的差点叫出声。所有人迅速的向苏西围拢了过来,张嘴就准备叫人。
还是苏西一把拽着其中一人,摇头哑声道:“没事,别叫,别让谢臻担心。”
苏西知道,刚刚太过用力,伤到肺腑了。好在问题不大,她抖着手摸索口袋里的桃子酒。
小战士眼眶通红,眼里只剩下惶惶,再没有方才对嫂子大力的崇拜。
他伸手从苏西口袋里拿出还剩下少许的桃子酒,拔开瓶盖,递给苏西。
苏西努力吞咽下去一口后,才觉得胸口处的闷疼好了些。
她就着酒瓶,又喝了几口,才小心的擦掉嘴角的血渍,然后看向谢臻他们的方向。
“不用看着我,我好多了,就是受了点内伤,你们去帮谢臻,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所有人都不愿动,他们要守着嫂子。
还是后面一直在观望的民众里走出几名妇女,其中一个一脸灰尘的圆脸妇女蹲在苏西身旁,看着小战士们:“你们去忙吧,我们帮你看着,这姑娘太厉害了,怕不是那什么大力士吧?你们都是咱们八新县的恩人,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这时候,一名老爷子不知从哪里扛来了一张竹床,他朴实的脸上挂上憨厚的笑容对着小战士们招手:“来来,你们将女娃子搬到床上躺着,抬着她去看医生,这女娃子太虎了。”
小战士们也不想让嫂子受伤了,还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刚刚给苏西拿酒瓶的小战士征求了苏西的同意后,便将苏西抱到了竹床上。
不过苏西拒绝了小战士们送走自己,她能感觉到,她的内脏正在迅速的修复,身体上的力气也在逐渐恢复。
只是外表看起来严重了些,其实已经没有大碍。
她知道,这里面或许有桃子酒的缘故,更重要的应该是她半妖的体质。
苏西又撵几个战士去接应谢臻他们。
经过商议,留下了两名战士守着苏西,其余几人都去到了谢臻他们下去的地方,随时关注下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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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臻几人下降的很顺利,很快,他们将一些小块的砖块碎石移开,也渐渐露出了埋在下面的一家三口。
其中男人附在最上面,弓腰护着女人,而女人下面又护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
仔细观察,发现女人的手指处有伤口,正被小孩子无意识的吸着。
可是,女人已经死了,孩子费力吸了半天什么也吸不出来,哭的嗓子都哑了。
谢臻红着眼,弯腰将哭的奄奄一息的小孩子从女人身下抱了出来。
然后几名军人齐齐向着这对伟大的父母,敬了个军礼,表示他们最崇高的敬意。
其中几名小战士想起家乡的父母,用袖子粗鲁的抹了把泪水,开始动手将两人分开。
却不想男人死死的抱着女人,怎么也分不开。
“团长!”小战士为难。
谢臻沙哑着嗓子道:“将两人用麻绳捆在一起,让上面的拉上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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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面的人将这对夫妻拉上去的时候,人群中立马有人喧闹起来:
“哎呀,张厂长两口子太惨了,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有人通知他家大儿子了嘛?不是说在外地念书吗?”
“太可怜了!”
“这贼老天不做人呐,张厂长两口子多好哦,对我们这些穷苦人家也是和和气气的。”
“谁说不是呢,好人不长命呐...”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更有那心软的已经哭了起来,死亡总叫人悲伤。
等谢臻最后上来的时候,怀里还绑着唯一幸存的孩子。
几个哭的不能自已的大婶,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活了下来,七手八脚的从谢臻怀里将小孩接了过去。
有人已经开始大声说道:“走走,去我家,我家挖出来的东西里有奶粉,娃娃肯定饿狠了。”
患难见真情。
左邻右舍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几人抱着孩子就去找吃的。
剩下的几人商量着给张厂长安排后事,还要通知他的亲人。
慢慢的,忙活起来,人群也就疏散了开来。
也在这时,左顾右盼的谢臻才看到从竹床上坐起来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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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不及给个笑容,他便被女孩胸前的血迹惊住了。
谢臻从没有像哪一刻如同现在这般。
他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四周再不能听见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