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识的从上车后一直攥着霍烨的袖口，就像抓到一根浮木。
强迫镇定的那根弦一旦有了松口，神经就渐渐软下，徐久虚无的目光缓慢飘回来，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又重新说：“抱歉。”
她攥在霍烨袖口的手指因为用力的原因根根泛白，徐久靠了霍烨一会儿，才开口：“我忍不住。”
本来脑子里计划着先看黄进财怎么说，可再面对这个人，徐久才知道她脾气再好都有不想忍的瞬间。
“阿烨，我……”她有些语无伦次。
霍烨就着刚量完人家的手赶紧抱把徐久抱在怀里：“回去再说。”
徐久：“……嗯。”
霍烨一只袖口让徐久从路上攥回了家里，到家之后徐久整个人都还处在微微紧绷的状态。
霍烨:“你先回房，我去倒杯水。”
霍烨拿了杯热牛奶和热水回卧室，徐久没在床上休息，娇小的身影蜷在飘窗一旁的榻榻米上，手指依然维持攥起来的姿势。
他放下牛奶，展开她的手握在掌心。
徐久：“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霍烨捏了捏掌心包裹的拳头：“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这样的‘笑话’。”
霍烨知道徐久原生家庭不好，甚至比较糟糕。也怪他一时疏漏，居然没防备人找到徐久身边。
徐久还有些抗拒，霍烨没有强迫她做出反应，沉默地陪她坐了会儿。
徐久像看穿了此刻霍烨的想法，出声否认：“不关你的事。”
她低声：“我知道我冲动，但没有后悔刚才那么做……”
徐久对黄进财，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是又怕又恨的。
她抿紧微微弯下的唇角，抬眸望着霍烨，又转向窗外，开口：“别人都说暴力不是解决办法的办法，可我觉得它就是直接摧毁人生命运的手段。”
“我经常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的，为什么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对抗，为什么没有一个健壮的身躯挡在我阿妈面前。”
徐久压抑着眼眶的酸热，一字一句缓慢地说：“如果我有能说话的拳头，就不会让他把阿妈打成那副样子，打到病了伤了都不敢去医治。我怕他，恨他，但是没有力气对抗他。”
“一见到他，我就想到阿妈完全认命放弃所有的样子，阿妈的一辈子就是被他的暴力打没的，这样的人为什么现在还活着，死皮赖脸找我，他凭什么——”
霍烨紧了紧握着徐久的力气：“你要打他，可以找我。”
徐久：“……”她移开眼睛。
霍烨目光不眨：“认真的，虽然我不希望你挥拳头，不过如果你想学，我可以亲自教你。”
徐久抿唇。
霍烨微微一笑：“不逗你了，今天的事过去的律师会解决，他会想方设法让那个人多蹲一阵子。”
霍烨抬起徐久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他来找你无非就是要钱？”
徐久避开的视线闪了闪：“别，你别给。”
霍烨低叹：“没说给，他欺负你们，怎么会便宜他。”
徐久目光一暗，杯子忽然贴在唇边，她被霍烨喂了一口牛奶。
霍烨问：“他跟踪你。”
徐久：“……嗯。”
霍烨：“不告诉我。”
徐久看着他的眼睛解释：“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霍烨呵地一笑：“还能欺负到我头上不成，但是欺负你还真就等于欺负到我头上了。”
霍烨从不会善待欺负到他头上的人。
沉默，徐久垂下脸坐着不说话。
这是她从小时候起养成的姿势，无论是无能为力还是害怕畏惧，又或者难过的时候，只能找个角落不说话地坐，把所有情绪吞没。
直到暴呵声响起，才继续面对她逃不开的现实。
跑不掉，报了警人家不会去管所谓的家务事，弱小的反抗最后还是阿妈用身体挡下，徐久怕了。
不敢跑，不敢动。
她紧了紧嗓子，哑声说：“如果阿妈还在就好了。”可惜她最终没能把人带走，连死都死在那片土地那个小屋里。
霍烨抱着徐久细长的后颈一下一下安抚。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吗。”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勾起徐久久远的回忆，可惜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霍烨继续说：“你在我面前打开了三层红色塑料袋。”
徐久脸微微一热：“这个你怎么还记得。”
霍烨低笑：“当然记得，被你当宝贝的塑料袋里装着你的身份证，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张身份证就觉得孤零零的。”
徐久：“……”她轻声补充，“还有我阿妈的。”
霍烨点头：“是啊，两张身份证，我看到你的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反正就想着，先把你留下来。”
徐久把脸微微下垂，闷在霍烨肩膀。
霍烨：“那个时候你才十几岁，个子小小的一个，才到我胸/口。”
徐久偏过脸瞄他，霍烨笑了笑：“虽然现在久久也很娇小，但是情况不同了。”
徐久疑惑的嗯了一声。
霍烨说：“现在你的户口连在我户口下。”
身份证呢，两个人的自然就是成双成对。
两个人的事，怎么会撇开害怕被彼此牵连呢。
第42章 现在别勾我
床头的落地灯晕开了柔软昏暗的光, 徐久一觉居然睡到半夜。
身边的位置带着余温，另外一张被子掀开一角，显然这张床的另外一个主人刚离开不久。
徐久有些晃不回神, 她记得白天的时候她跟霍烨说了点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说着说着居然睁眼醒来就躺在床上。
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从浴室间的方向传出，两人虽然是名义上合作的婚姻, 但对共用一个卧室的卫浴室基本没什么避讳。
主要还是霍烨在这方面不避讳，之前徐久惦记着避嫌的原因还会去楼下或者的浴室洗澡，几次下来霍烨的态度大大方方的，倒显得她不自在。
索性两人错开时间就这么用着主卧的卫浴间, 徐久抱着被子望着浴室门口的方向出神，门口正好打开。
霍烨身下遮了条浴巾，上身光着，看到她睡醒, 浓眉微挑。
霍烨：“怎么醒了。”
短发上还带了点水珠, 霍烨撩开一条干毛巾随意披在头上擦拭, 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徐久身上没移开。
徐久移开视线：“我是几点睡着的？”
霍烨坐在她旁边：“大概七点左右，现在凌晨两点半, 要不要下去吃点宵夜。”
徐久并不饿，就算饿过, 睡了好几个小时也不饿了。
她看着霍烨的脸，视线碰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眸光落在肌理分明的肩背上, 又觉得看这里也不妥当。
徐久只好盯着空气中余白的一点：“阿烨你睡过了吗，有没有吃东西。”
霍烨笑了声：“看你睡得沉，我突然觉得困就跟着睡了一觉。”
徐久脸热，她放开怀里的被子, 脚踩在拖鞋上：“我下楼去准备宵夜。”
阿姨并不留宿，每天会在冰箱里留一部分刚做的食物当宵夜，徐久看看合不合霍烨的胃口，如果不合适她自己再做一份。
霍烨其实不想搞那么麻烦，不过有时候面对徐久的心意，他觉得很有更加必要领了。
男人开口问:“久久坚持？”
徐久听对方这么叫自己的小名，走的更加快了。
“嗯，我坚持。”
霍烨笑意更深：“那我尊重你的意见。”
霍烨跟着徐久走进厨房，男人没穿衣服，徐久难免有点不自在。
霍烨把需要消毒的碗放进洗碗柜里，对于徐久的情绪变化他把握得还是比较准确的，所以这次换了个方向，走到厨房对面，半开放式的设计让两个人轻而易举的可以面对彼此。
徐久专注地望着面前的锅，霍烨问：“怎么不用微波炉加热。”
徐久说：“只是想找一点事做会儿。”
霍烨哑然，片刻后，看着她：“白天发生的事情别往心里放，那个人我会处理好。”
徐久抬眼，清凌凌的眸子闪过几分疑问。
霍烨失笑：“别胡思乱想，当然不是灭口，只是找个合理的理由让他不再出现打扰你，交给律师办，他们擅长做这些。”
徐久把宵夜热好出锅，看霍烨开始吃东西，才继续刚才的话。
“阿烨，谢谢。”
霍烨喝了口水：“真想谢我，就想一下过年的时候怎么陪老太太，不过不管怎么陪，有你在的话，她应该都会挺高兴。”
老太太对徐久的喜爱估摸着都要赶超对霍烨的喜欢了，用老太太的话说霍烨从小就没让她省心，偶尔还抱怨起生个男孩儿还不如当初生个女儿，反正老太太说如果霍烨过年不带徐久过去，那他就不用回去。
徐久不反对陪老太太过年，只是时间有点紧。
“我给陆小竞和丁莉都放了年假，门店过年期间从年初一到初七，白天十点营业到下午五点，就我一个人看着店，得下班才能陪你过去。”
霍烨把光/盘行动执行完毕，打着商量：“不能放几天假？”
徐久难得再一次坚持：“店刚开，我想付出多一点。”
她没有霍烨那么大的事业建功心，没有霍家丰厚的家底，但也正因如此，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大小，总得先把路慢慢走稳，坚持下去。
霍烨：“好吧，反正老太太舍不得念叨你。”
徐久抿唇微微笑了笑，霍烨见她笑了，心情跟着不错。
霍烨出身优渥，其实很难理解一个人的原生家庭能给她带来多深的影响，这些从出生下来就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东西，由于他的错过，在把徐久从派出所接回家里时，不得不担心徐久的状态。
生活里那么和善温柔的一个小姑娘，回忆起那些过往仍然控制不住情绪的颤抖，愤怒和迷茫。
霍烨平时嘴巴里蹦出没几句正经的话逗逗人家，可真出了事，嘴巴还是挺笨的。想给她一个拥抱，甚至一个安抚性的吻，在那种时刻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唐突。
霍烨从行事不拘小节变得谨慎细致，但凡做点什么都要收一收，不过偶尔还是要放一下，省得徐久看不到他。
“总之事情你别担心，最迟半个月给你把他摆平。不过这些都不太重要，你只管想着以后老太太是你的第二个母亲就行。”
徐久轻轻嗯了声，霍烨见她依然有几分不自在，没有勉强她马上放平心态，等过几天周围安静，徐久的心结和焦虑自然回随之慢慢缓解。
解决这件事情的契机只能等时间抚平。
接下去的半个多月，徐久每天出门都会刻意提着心，直到她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跟着，吊起来的那口气才逐渐松缓。
而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没几天，上午霍烨给她发了个视频，律师处已经准备好各份材料和证明，只要钱到位，等黄进财松口，挑个合适的日子就能把徐五娘的墓迁到江市。
像黄进财这种小地方出来没几个文化的老瘪三，先让他吃够一顿法律的苦头，再稍加些许好处敲打，很容易拿捏对方，让他自愿开口答应迁移徐五娘的墓轻而易举。
徐久的生母死在那种落后封建的小地方是她一生的遗憾，活的时候没有自由，死了那么久肉身才得到解脱，徐久握着手机半晌没出声，等回过神，温和柔软的神色闪过几分强忍的动容。
霍烨发来一句微信语音：“你还好吗。”
徐久微微颤抖的手捏紧，闷着嗓音回了一句：“不太好。”
她有些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直以来，跟霍烨认识且相处以后，徐久做什么都是被动的，选择权永远交给霍烨。
尽管霍烨很尊重她的决定，不过这还是徐久第一次生出主动去找一个人的心。
也不管找对方能做什么，哪怕只是单纯的见一面，她想见霍烨。
徐久几乎从嗓子挤出一句：“我现在可以去训练营吗。”
霍烨没问徐久来训练营干什么，本来可以借此机会骚/话连天人，破天荒的没有一句玩笑口吻。
“你过来。”
霍烨语音回了三个字。
徐久已经让丁莉和陆小竞回家过年了，她将宠物店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翻过来，打了辆车匆匆赶到训练营。
去的时候天蒙蒙阴暗，等到了大门口，雨已经下了有段时间。
徐久出来急，伞都没带。
她向司机扫码付款，合上车门正准备跑进去，抬眼就看到门外撑着伞走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徐久迫不及待地钻到伞下，差点把霍烨撞到。
霍烨单手扶着她：“怎么突然这么冒失。”一顿，对上徐久格外闪亮的眼睛，像放在水里浸泡过的两颗乌黑清凌的珠子，有些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意思都变了。
四下无人，雨中只有他撑伞罩着身边的徐久。
霍烨出来得急，在训练营里头又刚热过身不久，身体余温不断传递给徐久。
霍烨说：“你看其他地方吧，先别看我。”
徐久抿唇，这次她哪儿都没看，眼睛一直在霍烨脸上。
霍烨隐隐感慨，差点没伸手遮一下这双黏在他脸上的眼睛，见徐久意外的坚持，他只好低声开口，像在商量：“现在别勾我，嗯？”
第43章 迷乱
一阵风吹来, 徐久忙低头躲着飘进伞底的雨。霍烨无声勾了勾嘴角，把伞朝徐久的方向歪着挡住。
刚才那话霍烨其实不算跟徐久开玩笑，徐久以前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两颗清凌凌的眸子单独映出他的身影，那感觉就像徐久正在看着她的全世界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