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了她儿子一个皇位,这份恩情她该如何去还?
嬷嬷在一旁看出了她心中的情绪,却觉得太后似乎有点想歪,想要提醒几句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罢了,反正摄政王与太后也不常见面,太后常年幽居宫中,年纪轻轻已成了寡妇。让她留个虚幻的念想也不为过。她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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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在清漪园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病终于好了七七八八。因她不曾抓破水泡,身上也未留疤,一场病后她悄悄看了看身上的肌肤,还跟从前一般光滑细嫩。
且大约是用了宫内秘方的缘故,似乎比从前更显白皙莹透。阮筝每每沐浴时摸到手臂处白嫩的皮肤,都会感叹一句:“当真是愈发美了呢。”
身子好了胃口便也跟着好了起来,阮筝这些日子一天比一天吃得多,那一日午膳竟是一下子用了两碗饭,看得宝蝉都有些惊讶。
“姑娘最近胃口可是真好呢。”
阮筝与她混熟后也不再端着,本性暴露无疑。她一手托腮盯着桌上那些个菜品感叹:“不知为何,最近这饭菜合胃口了许多。不像前一阵子那般寡淡。”
“那是自然,咱们园子里新来了几个厨子,专为姑娘做南北小菜,姑娘吃得好病就好得快,咱们也跟着高兴呢。”
阮筝点点头,难怪味道不一样了。她还只当是自己病好了吃东西都能尝出味儿来了。
宝蝉还在那里笑着解释:“不仅是做菜的大厨,便是点心师傅都请了两位来。姑娘有没有觉得最近的点心味道与从前不同了?”
“确实好了许多。”是从何时开始的,好像就是从她向死太监抱怨这里的东西难吃起,那之后的点心便好了许多,她甚至吃出了喜福斋的味道来。
“起先确实是从喜福斋买了些回来,后来王爷便让人索性请了两位喜福斋的师傅回来,所以这味道自然跟喜福斋一个样儿。不对是更好,咱们园子里用的东西,哪是喜福斋能比的。”
阮筝那会儿正低头喝粥,听到宝蝉提起某人也未反应过来。直到粥快喝完时她听到外头传来了几声吵闹声,这才问宝蝉:“出了什么事儿?”
宝蝉也不知,立即走到外头喝斥了几句,又抓了个人过来问了几句。待问清楚后这才回来向阮筝回禀:“回姑娘的话,是玉珠出了事情,如今要、要被送出园去。”
“送回宫里?”
宝蝉咬唇摇了摇头:“不是,是送回她家去。”
换句话说便是被逐出宫了。阮筝听了也是一愣,这个玉珠从前是这些宫女的头儿,但这几日她都未曾见过她。还当她是为了躲懒不想来自己跟前侍候,没想到竟是出了事。
“她出了何事?”
“回姑娘的话,玉珠私扣了前几日从喜福斋买来的点心,这事儿被王爷知道了。王爷让人打了她三十大板,待把话问清后今日便让人把她拖了出去。方才玉珠便是在求情,只是王爷根本不在园内,她求也是无用。”
阮筝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宝蝉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提了两回王爷。若她没猜错的话,这王爷指的应该就是摄政王封瀛。
只是这人怎么会来她住的园子,又怎么会跟玉珠这样的小宫女计较。关键是这人日理万机,又怎会亲自管几块糕点之事儿。
“王爷他……当真这般严苛?”这么小的事情不至于吧。
宝蝉却认真点头:“王爷做事向来如此,不徇私不枉法,铁面无私待人待己皆是如此。”
阮筝听得脖子一凉,喃喃道:“那王爷当真是挺可怕的。”
宝蝉见状奇道,阮筝怕王爷,不会吧,那一日不还当着她们的面痛骂王爷吗?当时也未见她害怕啊。
“姑娘也怕王爷?”
阮筝一脸稀奇地反问:“难道你不怕吗?”
“奴婢自然是怕的,只是没想到姑娘也怕。”
阮筝摸摸自己的脖子,那人掌管世人生死,谁会不怕啊。虽然事实中并未见过,但梦里可是见了多回。他那两只手抚过自己的身子时,激起的那一阵阵颤栗除了情欲外,剩下的便是让人无边无尽的害怕。
她怕,她都快怕死了。这人上辈子可是杀了她呢,她只盼着这一世永远也不要见到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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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那日,阮筝恰好病愈,经张太医问诊确认无误后,终于被准许离开清漪园回自己家。
一大早白苏和青黛两人便从侯府赶了过来,亲自接她回府。老太太也派了身边的妈妈过来,连富平侯都让管家带着马车前来,亲自将阮筝接回侯府去。
原本因为前几日玉珠被打的事情整个园子都显得有些冷清,那么多人谁都不敢高声喧哗,平日里都是夹紧尾巴做人,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但因为富平侯府众人的到来,沉寂了几日的清漪园立马又热闹了起来。
宝蝉陪着阮筝收拾东西,顺便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聊几句闲话。阮筝便向白苏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宫里的宝蝉姑姑,这些日子多亏了她照顾我。”
宝蝉赶紧摆手:“如何敢当,我可不是什么姑姑,姑娘莫要折煞我了。”
白苏和青黛多日未见阮筝,先前听说她在宫中遇险,又得知她患了水痘,整日里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偏偏她们又不被允许来清漪园,只能日夜在屋内烧香拜佛求天上神佛护佑小姐。
如今终于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小姐本人,一颗心才算放下来,对照顾她的宝蝉自然也是感恩戴德,就差跪下给她磕头了。
宝蝉性子好又识趣儿,哪里敢受她俩的拜,赶紧将人扶了起来还亲热地以姐妹相称。
她本就对阮筝印象不错,又知道她与摄政王关系匪浅,尤其是玉珠的事情后更叫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阮姑娘绝非简单人物,她往后可是会有大造化的。
宝蝉是慈宁宫的人,本就知道太后对阮姑娘打着一份心思,眼下又见她搭上了摄政王这么尊大佛,自然是殷勤备至侍候周到,只求往后能有个福报什么的。
玉珠就是看不透,才会最终白白害了自己性命。
她也实在想不通,玉珠为何这么不喜欢阮筝,明明阮姑娘天人之姿性格又极为讨喜,玉珠却整日里看她不顺眼。私底下抱怨几句也就罢了,居然胆子大到苛刻阮姑娘的吃食。
那可是摄政王特意让人为阮姑娘买的,玉珠她得了几个胆子敢昧下一部分,后来事情暴露挨了打不说还被赶出宫去。就凭她家里那穷得叮当响的光景,玉珠能不能活过今年都不好说。
蠢啊,实在是太蠢了。
宝蝉一想到那日听人说起的摄政王的雷霆之怒,这会儿还有点心肝发颤,于是对阮筝也便愈加仔细周到。她见白苏和青黛在帮着收拾东西,便主动扶了阮筝到一旁歇息,替她泡了壶雨前龙井,还拿来了几碟子点心。
阮筝一见这些点心便眉开眼笑,招呼宝蝉一起吃,边跟她闲聊目光边往门口瞧去。
宝蝉看了片刻有点明白过来,觉得阮筝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可侯府该来的都来了,这会儿已是收拾得差不多几乎要启程了。剩下的便是原本就在清漪园内侍候的人了。
她好奇地问阮筝:“姑娘这是在等什么人?”
阮筝见她看破了自己的心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在等人,这几日那人都未来过,她许久不见竟还有那么点念想。虽然他来了也总是板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透着严肃感,可阮筝还是挺乐意跟他说话的。
这人话少,和他在一起便全是她在说,她也不必担心他会大嘴巴将那些小秘密都抖落出去。
他那么不爱说话的人,只怕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用来听她抱怨是再好不过了。
可他一直没有来,从那日她抱怨了点心不好吃后,他便再没出现过。阮筝也曾想打听他的行踪,奈何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也看出来张太医与他关系不错,可每日张太医来给她问诊时,阮筝对上那张笑呵呵的脸都不好意思开口问。
总觉得张太医看自己的眼神透着股不怀好意的笑,阮筝一见到那眼神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
可今日她就要走了,她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再见着他。或许往后都没有见他的机会了。一想到这个,阮筝心情便有些低落。
宝蝉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当她是闲得无聊便搜肠刮肚想找些事情说与她听,这话题不知不觉便扯到了摄政王头上:“听说前一阵子摄政王出城去了,还带了一批兵马,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儿。”
阮筝一听便两眼放光:“出什么事了,鲜卑又打过来了?”
那一年鲜卑攻入京城杀了元康帝和不少宗室子弟,阮筝那会儿年纪虽小却也记得清楚。只是那会儿她被拘在府里,对外头的情形一无所知。
宝蝉一听便笑:“那自然不会。如今摄政王坐镇京师,西北还有何黄两位大将军镇守,鲜卑哪有那个胆子敢来进犯,年年纳贡称臣都来不及。想来就是小事儿,反正摄政王一出手,咱们便无需担心了。“
阮筝盯着她看:“你对摄政王倒是有信心。”
“那是自然,姑娘对他没有信心吗?”
阮筝心想我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能有什么信心。万一他就是个没本事的酒囊饭袋,全靠手下人得力才得了个战无不胜的名头,那也没什么可崇敬的。
论武艺精进,还是那人强一些。摄政王未必有这本事能一箭将头颅射穿。
想到这里阮筝心里不由又是一叹,再次替那人惋惜起来。他若不是个太监,今日成就必不会只有这么点。说不定也能带兵出征,被封个什么将军来着。
不过想到摄政王既出了城,想来他也跟着一块儿去了,难怪最近都不上清漪园来了。
罢了,今日便先归家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烦恼吧。大不了她多往贞姨那儿跑几趟,说不定便能撞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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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这么想着心情又好了几分,眼见东西都收拾妥当,便与宝蝉和张太医告辞,领着丫鬟婆子们坐上马车往富平侯府去了。
她离开清漪园时已过晌午,这一路马车行得又慢,到侯府门前时已是黄昏时分。马车停下时阮筝掀开帘子往了眼外头的天色,只觉得恍如隔世。
半个多月前她离开侯府去往皇宫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竟隔了这么久才又回来。
而此刻几十里外的清漪园内,宫女太监们也已收拾齐备,那些从宫里出来侍候贵人的也都准备坐车回宫去复命。
来的时候是玉珠领头,回去的时候宝蝉却成了这堆人的头儿。他们一行人正要上车时,忽听不远处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快速驶了过来。到了门前马上之人一勒缰绳,马儿前蹄瞬间抬起,一阵疾风裹夹着尘土冲宝蝉等人扑了过来。
他们一见马上之人迅速反应过来,齐齐跪了下来。封瀛玉面如刀,盯着为首的宫女问道:“人呢?”
宝蝉心知他问的是谁,立即回道:“回王爷的话,阮姑娘今日晌午后已离园回府去了。富平侯派了车马过来,阮姑娘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侯府了。”
说完宝蝉大着胆子偷偷瞟了封瀛一眼。黄昏时分,天边火红的光照落在摄政王的身上,将他那一身天青色的大氅照出了几分暖意。他整个人隐藏在暮色之中,周身少了几分平日惯有的冷意,像是被这漫天的晚霞照出了几分暖意。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很快这人又恢复到了往日模样,周身气势一沉,应了一声后便掉转马头,转眼又没入了远处深邃的黑暗中。
一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包括宝蝉在内的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每回见摄政王比见太后皇上还要叫人心悸,当真是威势极重的一个人啊。宝蝉此刻愈发好奇,这么可怕的人阮姑娘怎么还敢骂他,不怕掉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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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这会儿已经进了侯府大门,从马车上下来后第一时间便去了老太太屋里给她请安。
恰好富平侯也在此,祖孙三人相见自然是好一阵儿唏嘘。
老太太吃了刘长墨开的药近来身子已然好了许多,见了阮筝立马站起身来,竟是不用人扶也不拿拐棍儿,径直朝她走了过去,伸手便将她牢牢抱住。
阮筝被祖母搞得有些激动,一时间也落下泪来。想想自己几次死里逃生也是颇为不易,如今倒是有点后怕起来。
富平侯则是一脸慈爱地望着她,少见得夸了她好几句,还告诉她宫里来人送赏赐的事儿。
“前几日太后娘娘的恩典就都到了,那都是赏给你的,我让人搁在了你的院子里。一会儿回去你自己清点一番,命人好好收起来。太后的恩典自当谨记于心,日日不敢忘。”
阮筝一听有好东西得立马就破涕为笑,老太太见状便宠爱地点点她的额头:“瞧瞧这个小财迷的样子哦。”
“祖母……”阮筝一声撒娇扑进了老太太怀里,不止逗乐了她,连富平侯也跟着一起大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长公主带着阮茱过来,正巧就看到了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当即脸色便有点不好看。
如今的这个家,竟是有人比她还得宫中的恩宠,一想到这里长公主这几日都睡不好觉。
想想那日宫里来人送赏赐时的庞大阵势,当真是许多年都未见过了。当年她成婚没多久时,父皇也曾时常派人来府上赏她东西。后来是她的胞兄登基坐上了皇位,她这个亲妹妹自然愈发圣宠优渥。
那些日子是她最快活的时光,连夫君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家里堆满了宫中的赏赐,多到库房都塞不下。
可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不过短短几年这京城就变了天。鲜卑人打了进来,她的兄长被杀,皇位叫一个黄口小儿得了去,还多了一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这府里便再没有了从前的烈火烹油光鲜靓丽。虽说她还是贵为长公主,但个中的差别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得出来。她与宫中的关系已是越来越远,反倒是这个她讨厌了十几年的长女一朝得势,竟成了宫内的新宠,也成了全家的香饽饽。
这事儿当真叫人忍不了。
第30章 脸红 妹妹心里竟有了心仪的郎君?
阮筝一眼就注意到了长公主的神情, 但她却只当没看到,主动起身上前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女儿见过母亲,多日未能在母亲身边孝顺, 实在是女儿的不孝。”
当着老太太和父亲的面, 阮筝将姿态放得很低,活脱脱一个孝顺乖女儿的模样。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主动向对方示好,又是当着丈夫与婆婆的面, 长公主拿她一点办法没有。非但不能借机数落几句, 还得装作心疼女儿的模样, 好生安抚了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