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他没同她见面的那些夜里很有可能宿在哪个妓子的房里,抑或是来这种地方和那些名为戏子实为娼妓的女子搂搂抱抱,阮筝便恨不得立马回家将被他碰过的几件衣衫全给剪了。
臭男人的脏手碰过的东西,她全都不要了。
姜蓉眼见阮筝的表情不大对头,担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筝筝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的样子,要不我们回去喝茶吧?”
“我没事。”
阮筝强忍着不适挪了几步,挪离了窗口后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刚才蹲得久了,这会儿腿麻得厉害,她起身后靠在墙上醒了会儿神,正准备扭头走人的时候,就听得房里又是一阵要人命的娇喘声。
“爷您怎么不喝,是嫌奴倒的酒不好吗?还是要奴喂你喝?”
阮筝听出这是先前第一个出声的女子的声音,她这是要喂死太监喝酒的意思?阮筝实在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再次探头朝屋内看去。
只见那女子香肩半露,底下的裙子也开了高叉,竟是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来。她整个人跟被抽了骨头似的,绵软无力地往男人怀里倒,手中还捏着酒杯,却不往男人的嘴边送,反倒是送进了自己口中,一口含了这才凑到了男人唇边准备喂他的模样。
阮筝被这大胆放浪的行径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微扶在窗上的手不知怎的就用上了力气,一下子就推开了那扇窗。
身体突然失去支撑,她整个人差点跌进窗内。在众人突然停下说话的寂静声中,窗户被她拍地一声拍到了墙上,而她则顺势扶住了窗框,止住了往里跌的动作。
屋内屋外几个人面面相觑,皆是同时变了颜色。那个想给封瀛喂酒的戏子身子已往前倾了大半,眼看就要跌进对方怀中,却不料隔空扫来一阵劲风,直接就将她给煽了开去。
她浑圆的身体咚得一声跌坐在桌边,摔了个莫名其妙。而方才还正襟危坐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两扇木门来回摇摆,几乎要从门框上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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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瀛冲出屋时阮筝已经调头要走,他来不及细想太多,快走几步上前便去拉她衣袖。
只是手刚碰到那碧色的衣衫,女子便突然转过身来甩开袖子,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照着他的脸便是重重地一巴掌。
“啪”地一记清脆声,听得姜蓉都一哆嗦。她还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闺蜜本是陪自己来寻人,可不知怎么的就被这个屋内的两个陌生男子给气着了。
不对,也不是两个,好像就是这一个而已。所以这两人是不是相识,他们是什么关系?筝筝那么柔顺的一个人,竟在大庭广众下掌掴那个男了,也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姜蓉一时间都不想走了,就想贴在墙上当一个安静的看客,看筝筝要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
偏偏有人跟她一样的想法,竟也站在廊下挥中手中的扇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还时不时凑过来和她说话:“你说这男子会还手吗?”
姜蓉看他也是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这么说起来两人应该是朋友关系。可这人怎么这么不厚道,虽说朋友品行不端挨打活该,可他也不该一副兴灾乐祸的模样啊。
她扭头扫了那男子一眼,只觉得他凤眸流转,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意味,和方才那个男子一比明显浪荡气又多几分,当下便十分不屑,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陆嘉元得了冷脸也不在意,悠闲地摇着扇子继续看戏。那一边阮筝打了死太监一巴掌后自己也愣在当场,不明白这手是何时伸出去的,又是怎么招呼到他脸上去的。
这人可是杀人如麻的家伙,她居然打了他,是活够了准备要死了吗?明年的今日便是她的忌日吗?
可他该打也是活该,放着前头正经茶不喝,跑后头来喝这种不正经的茶,他就应该挨打。
阮筝此刻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在懊悔与嘴硬之间来回横跳。等了片刻不见对方动手打自己,便又动了逃跑的心思。
只是脚还未挪动,就听对方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阮筝胸口的闷气又一次涌上来。这叫什么话,他能来得自己为什么来不得。她来是正经喝茶来了,他呢,跟那样的女子粘在一起,又是喝酒又是亲嘴的,若不是她刚才打搅了他们,回头是不是还要在屋里同榻而眠?
那女人是不是会上他的床,会服侍他做那样的事情?
那一瞬阮筝甚至忘了他是个太监这个事儿,只记起了梦里男女欢愉时汗流浃背的火热场景。面前的男人搂着那个丰腴的女人,在屋里颠鸾倒凤缠绵一宿,末了女子还要赤身依偎在他胸口,一声声地唤他爷。
这画面极大地刺激了阮筝,她虽不敢再扇他一巴掌,却也是气到了极致。当下眼眶发狠紧咬嘴唇,从齿缝里溢出两个字:“无耻。”
骂完又觉得窝囊,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自己,碰上这样的事儿除了无耻二字竟再骂不出别的。她只觉得又狼狈又伤心,不等对方回答转身提裙便跑。
封瀛站在原地一时忘了去追,眼底只有方才阮筝可怜兮兮红了眼眶的神情。他儿时在宫中养过一只白兔,那眼睛便整日里都是这么红红的。
她打完自己后的神情也与那兔子有几分相似,从前那只兔子初进宫时还存了几分野性,也曾伸爪挠过他。挠完后便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将自己胖乎乎的身子缩成一团。
阮筝刚才转身逃跑的样子,便像一只灵动的小兔子。
原来这些日子他的心不是叫只猫给抓了,而是让只兔子给挠了。难怪那么痒又那么疼,却又叫人有些欲罢不能。
那只兔子后来被母后处理掉了。在一次挠破了他的脸后,母后终于忍不住让人把它带出宫去,从那以后他更再也没见过它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儿时舍不掉的那只小东西,会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比从前更漂亮,也比从此脾气更大了。
只是力气还是那么小,那一巴掌打得跟挠痒痒似的,半点感觉都没有。封瀛忍不住想,她平日里到底吃不吃饭,怎么纤细的胳膊这般没力。
可明明在梦中却挺有力的,掐自己的时候那劲儿极大,咬他的时候更像是生生要从他身上啃下一块皮肉来似的。
肩膀在这一刻竟莫名得酥麻起来,那夜梧桐树后搂着她时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且比上回来得更为猛烈。
要知道那一晚他把人扶回去后,自己回屋折腾了多久。泡在冰冷的水中放纵了无数次,激昂的气血依旧难以压制下去。
封瀛突然起了一阵心思,想要立刻将她拉回来,整个人揉进自己的怀里,再在她耳边说出所有的真相。
他不是没根的男人,他也有男人正常的七情六欲,他也有那样的需求。
只是这念想不过一闪而逝,下一秒便被他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至少最后一桩绝不能告诉他。
封瀛眼神一黯,迈步朝阮筝走去。就在这时旁边不知哪屋突然爆发出一阵男子的吼叫。紧接着一个男人从屋内冲了出来,径直朝阮筝扑了过去。
第45章 误会 生气的女子该如何哄?
从房内出来的男人身上披了件戏服, 头发散乱面上的妆还没完全卸掉,像是刚从戏台上下来没多久。
他一下将阮筝扑倒拽进自己怀里,胳膊直接勒住了她的脖子, 满脸惊惶地望着在场众人, 好似身后有恶犬追着他咬似的。
很快同一间屋子里又有个女子追了出来,也是吓得面无人色, 想要上前劝那人放开阮筝,可见他这么癫狂又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不住催促身边的小丫鬟:“快、快去让班主过来。”
这突然的变故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姜蓉忍不住惊呼出声, 正要上前去救, 却见一柄折扇横在自己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就抬头去看拦着自己的那个纨绔, 满眼愤怒的神情。
陆嘉元却是镇定自若,指了指封瀛道:“我若是姑娘便不上去添乱了。”
“我与你怎么相同,那可是我朋友。”
“便是知道那是姑娘的好友, 这才好言相劝。且看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扛,上去不过也是送死罢了。”
话是这么说, 可姜蓉还是被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给气着了, 扭头冷哼一声不想与他对视。
陆嘉元毫不介意, 反倒笑道:“姑娘还是莫要生气为好, 须知女子气大伤身, 于容貌……”
他没再说下去, 但姜蓉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头一回被个男子这般评价容貌, 还是个好喝花酒的纨绔,姜蓉气得恨不得当场踹他一脚。
可她更挂心阮筝的安危,当下只得忍下这口气, 焦急地朝院内张望。
小小的院子内已是涌进来不少人,那个突然发癫的男子还死拽着阮筝不放。在他面前几尺远的地方,封瀛负手而立,一张坚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的浮动,反倒叫人生出了几分惊骇感。
那人像是神智不清的样子,整个人时不时颤抖几下,眼中神情涣散不明,仅剩一丝意志支撑着。他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一般,拽着阮筝往后退了两步,最后退到了花坛处,还拔下阮筝头上的一根簪子,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簪子触到阮筝的皮肉时,在场有胆小的女子当场发出了惊呼声。可封瀛却是置若罔闻,依旧不紧不慢地朝那人逼近。
男子已是力竭,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虚弱地靠在花坛处,口中念念有词。说的什么却无人听得清。阮筝离得近,好奇地凑近听了片刻,只觉得像是在念什么咒语。正要开口询问对方时,却见对面的男子冲她使了个眼色。
那暗示一闪即逝,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方才脸上的神情有须臾的变化,只有阮筝与他相识已久,才能明白个中深意。
她咬了下唇算是给对方一个回应,紧接着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攥住了那人的手。
指甲欠入对方的皮肉内,疼得男人嚎叫了一声,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然捏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怀里的人就被推了出去,他只听到自己手腕处的骨骼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冷汗便流了下来。
但这还没完,封瀛下手毫不留情,将那人的手骨生生掰断后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处,将人踹出去几米远。那戏子倒在地上口中直喷鲜血,挣扎了几秒便昏死了过去。
姜蓉第一时间冲到阮筝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原本负责望风的青黛也同一时间跑了过来,紧张地抓着阮筝的手直哭。倒是阮筝大惊之后整个人意外地镇定,只望着不远处躲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男人。
她刚才和这人离得最近,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异样。他不像是受了冤屈想要报仇或者纯粹嗜杀的状态,倒像是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或是药丸什么的,整个人疯得不受控制。
也正因为如此阮筝才敢照死太监的吩咐死命掐他的手,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一想到死太监,阮筝又忍不住去看对方。只见他走到那戏子身边蹲下身来,不顾血污会弄脏衣衫,颇为仔细地将其检查一番,随即才冲赶来的随从模样的人道:“将人带下去。”
陆嘉元伸手拍拍他肩膀,像是示意他此处由自己接手,那人便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来,径直朝阮筝走来。
阮筝那会儿已被姜蓉扶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稍作歇息,屋子里除了她俩的贴身丫鬟外再无旁人。封瀛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到了他身上,也一下子就看出了他进屋的目的。
明明想要护着闺蜜,姜蓉却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搂着阮筝的手。她颇为没出息地往旁边挪了挪,小声问青黛:“这人是谁,筝儿认识吗?”
青黛点点头,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姜蓉却已识趣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很自觉地替两人把起了风。
封瀛此刻眼中只有阮筝一人,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随即检查起她脖颈处的伤痕来。
他的动作是这般自然,以至于阮筝初时也未察觉有何不妥。直到那布满硬茧的指腹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划过,激起她满身的颤栗时,她才惊觉不对,立马紧张起身连连后退。
“你做什么?”
封瀛见她如受惊的鸟儿般不由唇角微勾,却也不再上前,只缓声道:“这伤要不要叫长墨来看看?”
“不必,我自会寻大夫医治,不劳大人操心。”
她的话里透着疏离与冷漠,极力想与此人撇清关系。不管从前两人有何瓜葛,今日之事发生之后,她只恨自己为何会认识此人。
若是从未相识便也不会这般难过,说不定今日他救了自己一命,她还要对他感激涕零。
可偏偏他俩有过那么些过往,她虽从未说出口,但心里早已将他认定为正人君子。不管他是否残疾,她都将他视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现在,她心中的男子汉死了,剩下的便是他被那衣衫不整的女子勾缠亲密的模样。哪怕他从头到尾并未动手,但在阮筝眼中也与那些个下流无耻的好看男人没什么两样了。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以至于从今往后都不想再见到他。
那些字条和药瓶她今日回去就全丢了烧了,她与这人也再无任何瓜葛。至于她要给他的东西……
阮筝突然想到自己袖中的那个香囊。或许是冥冥中察觉今日会撞见他,她出门前特意带在了身上。此刻那香囊便如烫手山芋般,在她的袖笼里几乎要烧起来。
阮筝顾不得细想,掏出香囊直接往地上一扔,随即便大步离开。走得太快连青黛和姜蓉都未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急匆匆跟上。
姜蓉跑出去的时候意外地在人群里见到了某人,那人和她在画像上看到的几乎毫无分别,长着一副读书人的脸孔。可他现在形容不整的模样却像极了那些狎妓的下流坯。姜蓉还看见一个如妓子模样的女人吓得直往他怀里钻,而他也一个劲儿搂着对方口中不停安抚,直到一抬头看到姜蓉望过来的眼神时,才惊得下意识推开了那个女人。
姜蓉心想自己既见过潘公子的画像,那潘公子多半也见过自己的了。眼下他是认出了自己,所以才这般心慌意乱?
果真男人便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些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之辈。姜蓉气得不轻,慌不择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人。
陆嘉元对投怀送抱的美人向来来者不拒,笑着将姜蓉扶好后还颇为贴心地提醒一句:“姑娘可安好,要不要在下送你一程?”
姜蓉一见是他心中愈发来气,故意往他脚上踩了一记,扔下一句“不必”便扬长而去。
陆嘉元没想到自己好心遭了驴肝肺,无奈苦笑两声这才摇着扇子去寻封瀛。刚踏进屋子便见对方手中拿着个粗布香囊,不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