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白苏还颇有些担心:“姑娘此番一人前去可要当心才是,那些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带的都不多,宫里的贵人会不会怪罪?”
“不会。”
阮筝想起几次见太后她老人家也不见得打扮得多么华丽,想来就是不喜奢华的那种人。弄得花枝招展的说不定还惹人厌弃。
更何况此番入宫多半是为了替皇上选后,她又无心争这位子何必费尽心思,只消做好自己再顺带着吃些宫外吃不到的精致佳肴便可以了。
宫里她去了几回,也不觉得那是什么令人向往的地方,更没想过要把自己的一生困在那里。
二妹妹既然喜欢,那就送给她好了。
不过她是不想争,不代表旁人不争。就算她有心相让,二妹妹想要摘得凤冠也是颇为吃力,毕竟各家女眷都卯足了劲儿,二妹妹的姿容实在是差强人意。
听说连林昭都被林家给塞了进来,可见这后位竞争有多激烈,那可是比太后都小不了几岁的人啊。
阮筝心态极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入了宫。没想到一踏进专为她们这些贵女准备的院子时,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人也一样对这事儿提不起兴致来。
院子里的一棵树下,陆善沅素面朝天地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打扮鲜亮的姑娘默不作声。她穿着平日里常穿的一件嫩黄色秋衫,头上扎了两条同色的丝带,手上也就带了个翠玉镯子。
一张小脸不施脂粉,皱在一起的时候倒颇有几分天真的趣味。
阮筝便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没谁,我自个儿烦闷。”
“烦什么?”
“咱们得在这宫里待几天,是不是太后的寿宴一结束便能离开?”
阮筝笑道:“你这般着急做什么,家中替你相看了亲事,你赶着回去打听那人的品貌吗?”
本以为陆善沅会受不了打趣挠自己,没成想她竟老成地叹了口气:“唉,还不如家中给我说一门亲事呢。我娘让我进宫讨太后娘娘欢心,你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阮筝点点头,她确实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镇国将军府如今烈火烹油正得圣眷,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把个女儿送进宫来总是多一份助力,也能保将军府富贵常存。
难怪陆夫人将陆善沅从江南叫了回来,怕一早就是打了这个主意呢。
阮筝一时间有些同情她:“你母亲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
“若真为了我着想就不会想把我送进这地方来,一进宫门深似海,我往后就再也不能踏出那道宫门了。”
“那倒也未必,皇上若是南巡自然会带上后宫诸人,且这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倒是不比嫁进寻常人家来得差。你当是嫁给个普通人家便能由着你随意出门了?”
陆善沅一时语塞。
阮筝说得有道理,她也不是真嫌弃皇宫才不想入宫,只是她有别的念想不能对外人道也。
阮筝心思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头,于是半开玩笑道:“莫非你不想入宫是因为早已有了心上人?”
陆善沅扭头一脸震惊地望着她,阮筝也变得紧张起来。她也就随口一说,没成想还真有其事。
看不出来陆善沅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竟已有了中意的人。
“那人是哪家的公子,可是你在江南遇上的?”
“不是,他、他应该是京城人士。”
“这话什么意思,你连他家住哪里都不清楚吗?”
陆善沅讪笑着点头。她确实不清楚,他俩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每回见面都在那儿针锋相对地拌嘴,她哪有机会跟人打听姓甚名谁。
说起来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世也未必再有机会见面,又何苦如此念念不忘。
当真是贱骨头吗,每日不跟人吵几句就浑身不痛快?
“算了。”陆善沅摆摆手,“先不想这些,还是想想如何避过这一难,别让太后娘娘看见我才是。”
“那也好办,到时候你便往后面躲就成。反正想往前冲的大有人在。”
阮筝指了指从面前走过的几个女子,突然表情一僵。没想到这几人中林昭也在,因她是阁老的孙女身份贵重,其余几人明显都在那儿捧她。
只是她看起来并不快活的样子,一双秀眉紧蹙。
看来她的心思也不在为后上面,估计还不死心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嫁进慎亲王府。
陆善沅待她们走过才小声跟阮筝咬耳朵:“听说林姐姐在家绝食了好几日,说什么也不肯入宫。可是没法子,家里不听她的,今日进宫几乎是绑着进来的。听说林夫人都给她下跪了,唉也是怪可怜的。只求这一回她能见着王爷,若是能成就一段姻缘也算是得尝所愿了。”
阮筝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王爷也会来?”
“那是自然,太后做寿王爷们自然要进宫贺寿。摄政王再怎么独揽大权,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太后的。”
阮筝听得一颗心扑嗵嗵直跳。
既然王爷要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会一起来?
第51章 掉马 在水中的时候本王都碰到了……
宫里一下子来得几十个年轻姑娘, 立马就变得热闹起来。
阮筝来过宫中几次,多少也算刷了个脸熟,于是拿了个荷包同管她们这帮人的姑姑说了几句好话, 就让她把自己跟陆善沅安排在了一间屋子。
两人皆是无心入选之人, 也就懒得跟其他人一样争强好胜,整日里窝在房里吃吃喝喝, 顺便还能听些八卦趣事。
陆善沅虽无心应选,但打听事儿的本事不小, 每日出去随便晃一圈, 回来就能跟阮筝说一箩筐。
哪家的姑娘结伴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结果吵了太后午睡。
哪家的姑娘居然大胆地想去养心殿与皇上偶遇, 才走出没多久就叫姑姑带人给拦了去路。
还有哪家姑娘忙着吟诗作赋装扮才女,想在宴席当日一鸣惊人。
“我听说还有人请阮茱姐姐作画, 说她的书画在京城女眷中也属一绝。”
阮筝听了差点没忍住笑,故作镇定问陆善沅:“那她作了吗?”
“没有,茱姐姐说这几日手疼不方便拿画笔。我估摸着太后寿宴上定会让咱们写个诗作个画什么的, 茱姐姐大概是想等那日再好好表现吧。”
阮筝慢悠悠喝口茶,心想天真的陆善沅到时候可就要后悔了。阮茱她不是等着到那日才大放光彩, 她压根胸无点墨什么也做不了。
眼下她那一颗心, 只怕是愁得跟什么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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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猜得没错, 阮茱如今确实犯愁。不过愁的不是如何在太后跟前长脸, 而是为怎么瞒天过海而发愁。
她实在没想到太后竟会请这么多女眷入宫来, 一想到要跟陆善沅打照面, 她这一颗心便七上八下的。
这几日她跟母亲同住一屋, 看着对方整日里喜滋滋的模样,阮茱便愈发焦急不安。
太后中意于她这事儿她也看出点眉目来了,单凭这几日她日日被太后叫去宫中说话便可见一斑。
长公主点了点她的脑袋:“你瞧太后多喜欢你,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万一传到陆善沅耳朵里,咱们便会有在麻烦了母亲。”
“怕什么,她一个小小的姑娘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母亲不知她的性子,她可不是个会吃哑巴亏的人,若是闹到太后跟前女儿不就成了欺君之罪?”
当不成皇后事小,被降罪那可就事大了。
长公主对此却颇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这事儿本就是天知地知,她那日救了人可有什么凭据?口说无凭。”
“她、她有拿吃食过去的,想来皇上应该见过她,说不定还说过话。”
“若这么说你也有帕子为证,你是侯府千金,不在外男跟前抛头露面也属正常。你悄悄救了人便离开,这陆五姑娘有心抢你功劳整日去皇帝跟前讨好卖乖,难不成这功劳就全成她的了?”
阮茱愣住了,她没想到母亲竟还能这么诡辩。
“可、可那日她的丫鬟也在,若出了事自然能替她证明。”
“那杜仲不也跟在你身边?帕子还是杜仲的呢,说起来咱们可更有理。如今皇上太后显然是认定了你,既如此你又何须担忧。若她陆善沅当真叫皇上认定了她,那太后又何须中意于你?直接将她抬进宫为后不就成了。”
阮茱觉得母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不知为什么,她那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地定不下来。
寿宴眼看就在眼前,若到时太后当众在宴席上点破此事,她真怕陆善沅会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还是得想个法子转移太后娘娘的注意力,让她想不起来说这事儿才行。
待过了这一关,她有的是办法哄得太后相信她。到时候陆善沅已然离宫,就算想闹也翻不出个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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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太后在慈宁宫正式设宴,招待这些来了好几日的贵女们。
宴席打着家宴的席号,怕姑娘们拘束没立太多的规矩。太后此番借机还把几位嫁出宫的公主也一并请了过来。
建安帝子嗣颇多,但多为男子,公主一共也只有五位。一位年幼尚未出嫁,三公主前些年刚嫁人便得了重病,如今缠绵病榻起不来床。
所以这次太后身边也就长公主二公主四公主相陪。四公主是个天生的闷葫芦,坐那里能半日不说话。太后知她性子也不苛求,只让人好生侍候着。
剩下的两位公主则被她拉到身边来聊家长。乐平公主也有女儿侄女此番入宫,自然也想搏个好彩头,于是一整日都粘在太后身边,极尽奉承讨好。
长公主自恃有功劳在身丝毫不惧乐平公主,言谈举止间也更为淡定从容,看自己妹妹的眼神总透露着几分不屑。
当着太后的面不便与她计较,乐平公主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倒是太后不偏有倚,对她俩皆是和善温柔。她拉着乐平公主的手笑道:“听闻你在青雀山有处别庄,内里还有温泉?”
“娘娘听说了?那是出嫁时父皇赏赐的,娘娘若是喜欢我便把它送给娘娘如何?”
长公主一愣,没想到二妹妹这么豁得出去,为了皇后之位连陪嫁都献出来了。只可惜她再挣吧也没用。
太后笑着摆手:“我常久宫中哪需要那么大的庄子,我是听汲儿说起,说你那庄子环境美布局也好,想着哪日去转转开开眼界。”
“娘娘可别这么说,我那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不过娘娘要是喜欢明儿我就带娘娘去。那里确实有一处温泉,大夫说常泡对身子极好,娘娘要不要试试?”
“嗯,是要试试呢。”
乐平公主细细品了品她的话,好奇道:“皇上也听说我那别庄了,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然是去过了。”
乐平公主一惊:“皇上何时去的,我竟不知?”
太后就悄声把小皇帝在青雀山遇险一事给说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长公主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到了自己女儿身上。阮茱则是一直紧张地望着这里,生怕太后当众要提这事儿。
她今日坐在靠左的第一位,名义是说是沾了长公主的光,实则是太后给她脸面。可她真怕太后过分给脸,那便大大不妙了。
阮茱一个劲儿地冲母亲使眼色,长公主却没领会她的意思,只当她是着急入宫,笑着用眼神安抚了她。
两人“眉来眼去”之时,太后突然停下了说话声,看了看底下坐着的一众姑娘,随即笑道:“你们也别拘着,自去玩儿吧。想要什么就叫她们给你们准备,去后院亭子里赏花赏景都成,前院的莲花都谢得差不多了,不过那儿的湖景漂亮,你们难得入宫都去看看。”
姑娘们早就坐得有些难受了,听到太后这么说也都来了兴致,顾不得再留在这里搏好感,一个个约着去外头赏景看花四处游玩。
阮筝也被陆善沅拉了出去,跟着一帮姑娘在园子里乱蹿。陆善沅知道她来过,便小声问她:“阮姐姐,你说这里哪一处最好玩?”
阮筝就打趣她:“哪里最好玩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又不打算进宫来,随便走走就是了。这宫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比不得你外头的哥哥有座土山来得让你高兴呀。”
陆善沅被她说得脸颊一红,笑闹着去挠她身子:“姐姐居然敢笑话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阮筝被她挠得花枝乱颤连连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妹妹放过我吧……”
“不放不放,看你以后还笑话我。”
两人在前头闹成一团,清脆的笑声传到后头阮茱的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她这会儿心烦意乱地紧,见到姐姐这么快活打从心眼里嫉妒愤恨,恨不得立马就把阮筝从眼前的石桥上推下去。
阮茱被自己的心思一震,忍不住看了眼桥下的池水。这是特意造出来的荷花池,池面上的花已谢得差不多了,只剩些荷叶伴着假山嶙峋,显出几分古意来。
如今已是入秋,今日天气算不上大好,阴阴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若是有人不慎掉水即便救了上来,估计也得给冻掉小半条命。
关键是姑娘们个个打扮精致,要是落了水那便全完了。这事儿传到太后耳朵里怕还会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这样一来估计也顾不得谈她救了小皇帝一事了。
阮茱突然觉得自己面前有个极好的选择,只要姐姐落水不但能解了她目前的困境,还能大大地打击对方一番。真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想到这里阮茱不由加快了步子,紧贴在了姐姐的身后。
石桥上很快就站满了人,众人也不急着走,站在最高外眺望远处的景致。有些喜好舞文弄墨的便开始提议吟诗或是接龙,还有人急着转身想去取笔墨来绘几笔丹青。
一时间桥上好不热闹,人挨着人当真是走几步都十分困难。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了,皇上来了。”
姑娘们一听皆是愣在桥上,吓得谁也不敢再乱动。
阮筝也顺着某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就叫小皇帝迈过慈宁宫的大门朝这边走了过来。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